然後他輕輕地擁我入懷，輕輕地吻著我的鬢髮，輕輕地撫摸著我單薄的肩頭。

殿角兩邊，樂官們又拾起了各種樂器，先是我水青色的長袖，接著是箜篌的聲音，一起飛了起來，劃破殿內的寧靜。

謳者們懷著各式各樣的心情，斂衣後退。我感覺到背後的嫉妒、羡慕、仇恨、詛咒和仰視，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更深地垂下了頭，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覺，是頸項邊的一記輕吻，溫熱、潮濕、親昵而尊重。

「衛子夫，你知道朕今天為何來公ｈttｐs://reａd•９９ｃsｗ.ｃｏm主府嗎？」他轉過了身，年輕端方的臉上含了一絲微笑。

而機敏的平陽公主，卻立刻領會了他看著我的眼神，她高聲吩咐道：「衛子夫，你在殿中獨舞一曲，其他人都退下。」

那是真正的帝王氣概，有一種雄視天下的霸氣，在這雙眼眸中，我覺得沉醉，覺得惶恐，覺得驚喜，覺得寂寞。

箜篌聲裊裊遠去，殿中又是一片寂靜，我清楚地聽見他說：「朕要更衣。」

淚水從我淡妝的眼角滴落，我含著淚含著ｈｔｔpｓ://ｒeａd.9９ｃｓｗ.coｍ微笑旋轉在自己的迷夢中，旋轉在他深黑的眼眸之中。

他放下酒爵，走到我身邊，含笑問道：「現在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恣肆地迴轉著，放聲唱著，感覺到纖細的腰肢已經承受不了那節奏越來越快的旋轉。長袖、袍角、裙帶，全都隨我的迴轉飛舞。

穆穆清風至，吹我羅衣裾。青袍似春草，長條隨風舒。

「是我們府里最美的歌女。」平陽公主答道，「皇上，這十個精選的良家女兒，你一個都看不上嗎？」

他走近rｅａｄ.９９ｃｓw•cｏm了兩步，直白地說道：「朕不是為了挑什麼良家女子，朕就是想起了你，這麼多人中，朕獨獨喜歡你。」

「停下！」大笑聲收斂了，只聽到威嚴的吩咐。

我抬起的眼睛看見，那殿上據案而坐的高大少年，微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目光似乎正向我投來。

我只覺心裏迷迷糊糊，身不由己地跟隨了他而去。

謳者們束手而立。

朝登津梁山，褰裳望所思。安得抱柱信，皎日以為期？

我這才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忙揮動水青色的read.99csw.com長袖，加入了她們的歌舞。

尚衣軒內，靜靜散發著熏衣草的淡香，軒外，四下里的暮色合攏了來，梨花飛落，細雨潺潺。

尚衣軒外，仍然落著雨，侍者們都知趣地退開了，前面是他峙立不動的高大的背影，我停住了腳。

那天的夜色里我沒有看清他的臉，此刻，除了眼神之外，我只能覺得他是那樣陌生，然而這陌生也令我更覺吸引。

我看見他絳紫色袍角的酒漬，看見他眼睛中的戀慕，看見穿著月白錦裙的平陽公主拍了拍手說道：「衛子夫，到尚衣軒去侍候皇上。」

我的https://read.99csw.com舞袖垂落半天而不自察，大殿上忽然響起了一聲朗朗的大笑。

十七年呵，十七年來我只為了等這一刻。

是的，寂寞。他對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俯就式的，帶著賞賜和恩寵的意味，他不太在乎我的想法。

殿上傳來低語聲，雖然是低語，但站得很近的我們仍然聽見了：「皇姐，她是誰？」

我點了點頭，禁不住低下了頭，覺得一層酡紅泛將上來。

那一刻我怔住了，我傻得連回答都不會了。

我驚醒過來，看見同伴一邊迴轉著，一邊用惱恨而嘲笑的眼光盯著我，那眼神中充滿了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