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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父在觀其志 B16女巫

卷四 父在觀其志

B16女巫

我也嚇壞了,無非是些女人之間的恩恩怨怨,皇上卻將這些妒忌愚昧的女人全都付諸廷尉,嚴刑拷打。
我們的孩子接連出生,陽石公主,諸邑公主,如果我能再為他生一個兒子,我就此生無憾了,在湯廟祭祖時,我默默地祈求著劉家的皇祖皇考們,為他們的萬里江山賜予一個天命所歸的龍種。
我的姊妹們也統統躋身上流,得以與皇族、顯貴們交遊。
而我呢?跟阿嬌比起來,我的家世如塵埃般微賤,我對皇上的宏圖霸業從無半點貢獻,二十五歲、三女之母,我知道自己的容顏和青春正在綻放最後的絢麗,我還有什麼樣的魅力能讓皇上永遠不離不棄?
貴婦們死的死,殘的殘,阿嬌也因此被廢除皇后之號,幽居長門宮,不準外出一步。皇上對他的表姐、恩人兼皇后無情無義,車乘經過長門宮前也略不回顧。阿嬌曾重酬千金,讓蜀中名士司馬相如為她作了一篇《長門賦》:
衛青在平陽公主府將息了十天,才重新被皇上召見。
木偶的形狀做得很細緻逼真,九*九*藏*書一看就是我的模樣,甚至也梳著我最愛梳的墜馬髻,描著眼角有花影的梨花妝。木偶的胸口和身體插滿了銀針,塗滿了血痕,侍女們尖叫起來,把木偶送到我面前,害怕得渾身發抖。
竇長公主一直沒有放過我,雖然我生下的不是皇子,但後宮有子,足以證明阿嬌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阿嬌恚憤太過,幾度試圖自殺,被竇長公主攔了下來。
人們說,她被一個家世高貴、相貌俊美的高官追求,那個人是名門子弟,身為詹事,食祿二千石,名喚陳掌,是長安城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
阿嬌的住處成了神殿,可皇上只能裝聾作啞。
有一次,衛青徒手搏熊,肩背後被撕去一大塊皮肉,卻仍然帶傷擊斃了那只有兩人高的大熊,自己也成了個血人。皇上親手為他洗傷口並上藥,數日之內,連著賜了五次黃金,累積有千斤之數。
我猜我是從那時候起才怕了皇上,他的心腸那樣冷。曾讓他許諾以「金屋貯之」的表姐,為他登上帝位不遺餘力的女人九*九*藏*書,最終也只能成為他的墊腳石。
皇上聽說了此事,卻大發雷霆。
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郁其不可再更。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我忽然生了一場重病,病好之後,侍女們打掃我的卧室,在卧榻下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木偶。
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這些烈火烹油一樣的事情,轟動了長安城,我雖然與外世隔絕,卻仍然不斷地聽見那些羡慕和妒恨的聲音,它們嗡嗡嚶嚶,令我歡喜,令我擔憂,令我煩惱。
他命人搜捕了皇後身邊所有的女巫、侍女和經常往來的貴婦,下獄的命婦們竟有數百人之多,為了將她們審個清楚,皇上甚至調來了酷吏張湯,讓他用他最著名的十大酷刑,來拷問這些嬌生慣養的夫人小姐們。
沒過多久,少兒就帶著三歲的兒子霍去病,嫁給了那個比她小兩歲的年輕顯宦,他們十分恩愛,陳掌也因此得到皇帝的恩寵。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明。
可惜,這字字珠璣的千金之作,也不過博read•99csw•com得皇上贊一聲「好文采」。阿嬌這輩子,直到病死,也沒有第二次機會見到皇上。
食祿二千石的太僕公孫賀,迷上了我那名聲狼藉的長姐衛君孺,堅決地與出身皇族的髮妻離了婚,請皇上指婚,迎娶我剛脫奴籍的大姐。
我們衛氏家族的顯貴之路由此開始。
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秋之降霜。
我的二姐衛少兒,比大姐還要風流嫵媚。
但春天的時候,我進入了皇宮,少兒便不再將霍仲孺放在眼裡。將要結婚的前夕,她忽然毀約,決絕地離開了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情人霍仲孺。
莫非,他真的相信世上有巫蠱之術存在?
成親僅僅三個月後,他們的兒子公孫敬聲降生,我派人送去了六百件嬰兒禮服和各色打造精緻的金器。
眾雞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
在公主府的時候,少兒與縣吏霍仲孺已同居了五年,他們的私生子霍去病也快三歲了。
她們有的赤足長發,穿著撕成條條縷縷的衣服,眼神古怪而深邃;有的輕紗蒙面,渾身掛滿裝著香料和奇蟲read.99csw.com異草的瓶瓶罐罐;還有的看起來神秘非凡,佩戴著形狀古怪的法器和木偶,口中喃喃誦念著不知何處的夷語……貴婦們也紛紛投其所好,在皇後面前交流起各種據說極有效用的巫祝之術。
這年冬天,懷胎十月的我生下了一個臉色紅潤的漂亮女孩,她是皇上的長女,被隆重地上了封號——衛長公主。
我從來不相信巫祝,如果巫祝真的有用,母親就不會永遠失去她摯愛的情人、她三個兒子的父親。
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
滿月之時,我也被正式冊封為「夫人」,衛青則被升職為「太中大夫」,這是個位列上等的顯爵,自大漢開國以來,無論外戚諸侯,還從沒有一個未立戰功的人能得到它的,而此時的衛青,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外戚。
我的大哥衛長君,也被封為侍中,從前身為公主府家奴、天天被平陽侯當馬蹬踩的他,現在佩著名劍,天天與長安的王公貴宦們一起飲酒開宴。
陳阿嬌和竇太主嚇壞了,太皇竇太后已經駕崩多年,無人能夠回護她們。
皇上升了他九-九-藏-書的官,那夜的經歷,讓皇上很是欣賞衛青的氣度、勇敢和膽略,常常召他入宮練武、射獵。
阿嬌在黃金打制的椒房殿整天祭拜各種各樣我連聽都沒有聽過的神道,皇后的宮室里充斥著各地送來的女巫。
一個一輩子的女奴,遠比一個生下來的金枝玉葉對神更虔誠崇敬,可母親從來就沒看到過一次奇迹。
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於東方。
可霍仲孺一直沒有向她求婚,少兒很悲傷,天天求懇那個縣吏,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婚姻的承諾,婚期定於今年夏天。
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迋迋若有亡。
他為我建起了新的宮室,不上朝的時候,我常調好箜篌,為他清歌一曲,可皇上卻無心聆聽,我看見他總是凝視著牆上高懸的「山河地形圖」,用馬鞭指著匈奴兵鋒恣意出入的河西邊境,久久出神,偶爾會變得極其煩躁。
這文賦纏綿悱惻,堪稱絕唱。
從此她們母女不再求醫問葯,而是一心迷上了巫術。
我當然明白是誰精心製作了如此逼真的木偶,但我沒有告訴皇上,我只是一把將這個木偶扔進了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