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姚校尉，雖然官秩很低，卻是羽林郎們人人渴望的官職。因為，只有宮中第一勇士才能榮膺這個稱號，在數千個出身名門、武官世家的少年貴族子弟中，通過大比武取得這個榮譽，豈是容易的事情？

十八歲的驃騎將軍，古來無之。

被俘虜的匈奴的相國、當戶、單于，不久就被押送到長安城來。

「那就是了。」褐衣老翁喜氣洋洋地指著一處破舊村舍，屋子十分簡陋，門前養著一群雞，檐下雜草叢生，看上去缺乏料理。

皇上命我一起來讀這本語氣激動的奏章。

霍去病「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他那年輕高大的身軀，在月下看起來如此雄健。

「在下霍仲孺。」

我流著淚向他道謝，沒有皇上的賞識，這兩個女奴的私生子，怎麼可能成為登高一呼、萬人景仰的大將？

有一個褐衣老翁表示，他和霍仲孺是好友。

老翁震驚地退了兩步，從霍去病有力的擁抱中感覺了什麼，渾身顫抖起來：「你……你……你是霍去病嗎？」

在漸漸升起的月下，卸去甲衣和長劍的霍去病，對那老翁注視良久，才開口問道：「請教老丈姓名？」

一個身材高大、古銅色皮膚、佩著塗朱長劍的郎官，勒住馬，高聲說道：「驃騎將軍回鄉省九九藏書親，哪位父老知道平陽吏霍仲孺家的住處，麻煩前面帶路。」

「光兒好個相貌。」霍去病端詳著這個沉靜的孩子，「只怕真正能為父親光大門庭的，倒是這個弟弟。」

霍去病這孩子，在衛青的帳下領著八百名騎兵，作為後補隊伍。

「唉，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當年，正在宮中伴太子讀書的霍去病，被皇上發往北軍效力。

八百人馬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靜靜地佇立在樹影里。

「父親，孩兒直到八歲時，才知道自己本來姓霍，是大人的血脈……」霍去病哽咽道，「父親，原諒孩兒不孝……」

昨天下午，皇上當著八百羽林郎的面，親口封霍去病為票姚校尉。

霍去病在路邊下了馬，眼睛立刻就潮濕了，這個從不流淚的剛烈男兒，長到這麼大，一直都沒有見過生身父親，養父陳掌雖然是名宦，但和他之間不冷不熱，以禮相待。

皇上親自草詔，封霍去病為「冠軍侯」，因為霍去病建下了八十五年來對匈奴作戰的最大勝利。

「曾在平陽侯府任事嗎？」

連皇上自己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滿嘴大話的霍去病會給他這樣的驚喜，得到戰報當日，皇上狂喜地對我說道：「子夫，你們衛家子弟，真是了read.99csw.com不起！朕娶你作大漢皇后，這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才會得到衛青和霍去病這兩位蓋世名將！你是朕的天命之後！」

隊伍前面，是青銅打造的戰車、大宛出產的良馬，是背著弓弩頭前帶路的河東太守，身後，是八百名年輕威武的漢家健兒，絳紅色的大纛迎風招展，上書五個大字：驃騎將軍霍。

元狩四年，霍去病帶兵北擊匈奴時，路過河東。

霍去病春天前往雁門關，秋天時，大雁歸來，也帶來他立下奇功的奏章。

長安城的百姓們、仕女們，都擁上街頭，歡呼落淚。

暮色中，身經百戰的大將霍去病，含著眼淚，輕輕叩著漆色斑駁的薄板門。

霍去病前來向我辭行，他跪在長樂宮的大紅氈氌上，灼灼發亮的眼睛抬了起來，興奮地說道：「皇后，霍去病能有馳騁沙場的這一天，多虧了姨母和舅舅，孩兒今年十八歲，只願再活十年，滅盡匈奴，使北疆平靖，就已足夠。」

「兄長！」霍光對霍去病一見如故。

報捷的三十名士兵，從北靖門進來，由西勝門出去，繞長安城馳行一周，他們的嗓子全都喊啞了。

十八歲的霍去病，奔上沙場只半年，便實現了自己建功封侯的夢想。

父子相擁大慟。

那一https://read.99csw.com天，霍去病帶著近千人的車騎，浩浩蕩蕩，前往河東的平陽縣。

身後，八百健士們用劍砍出來一條大道。

他仗著自己過人的膽勇，竟然擊敗了護衛大帳的一萬匈奴騎兵，捕獲了兩千余俘虜。其中，有匈奴的相國、當戶，匈奴王的伯父行籍若侯產單于、叔父羅姑比單于。

隔年，是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皇上大胆任命霍去病為驃騎將軍，帶領一萬騎，出兵隴西。

「你問這做什麼？我……我有兩個兒子，不，我說錯了，我只有一個兒子，他才七歲。」

路邊的平民頭頂酒壺，手持牛尾，狂舞著迎了出去。

「這是？」霍去病拭去老父臉上的淚，問道。

霍仲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他舉起骯髒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看見霍去病身後的八百人馬，都在無聲地峙立，守護著驃騎將軍父子。

在一次戰役中，大軍傷亡慘重，霍去病帶著八百騎士沖了上去，與兩千匈奴騎兵展開激烈的戰鬥，智勇過人的他，將隊伍編成三隊，輪流發起衝擊，將匈奴人打得大敗。

霍去病渾身發顫，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個相貌蒼老、形象近乎猥瑣的村夫，就是給了他生命的父親嗎？就是多少年來，他在寄人籬下的生活read.99csw.com中強烈想念過的父親嗎？就是他引以為自豪的血統嗎？

我沒有回答，眼睛有些憂傷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早慧的不凡的孩子。

過了很久，板門才「吱啞」一聲被打開，一個身著半舊藍布袍的老翁，探出頭來問道：「誰呀？」

褐衣老翁說道，被詹事夫人衛少兒遺棄的前平陽縣吏霍仲孺，如今就住在這個村子里，十年前，他娶了一位村婦，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今年才七歲。

他沿著崎嶇的林中小路，牽馬走去。

霍去病撲了上去，擁住那個異常憔悴的老翁，大慟道：「父親！」

當時狂風大作，黃沙迷漫，戰敗的匈奴人趁機撤退。

霍去病大笑：「孩兒豈是老死家門之徒！孩兒是為了降服匈奴，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匈奴一天不滅，孩兒一天不停止戰鬥，天下平靖，孩兒就成了廢物，何必在這世上苟延殘喘？姨母，大丈夫生當立功封侯，死當留名萬世，除此之外，萬物都是糞土。」

「昏話！」我疼愛地斥道，「姨媽和舅舅這般疼你，怎捨得你年紀輕輕就去？大丈夫死在疆場上，那是本分。但若將來在沙場建下不世功業，再回長安城來，安安穩穩享受幾十年富貴，榮耀衛、霍二家的門楣，為皇上治國平天下，才不枉了皇上對你青眼相看，https://read.99csw.com破格提拔你，不枉了大將軍疼你一場。」

果然，二十多年後，三十歲的霍光，升遷為食祿二千石的光祿大夫，皇上越來越寵信他。

「這是我後來生的孩子，他叫霍光。」霍仲孺抽泣著說道，「來，光兒，來見過大哥。」

霍去病買下了半個平陽縣，供給他的生身父親霍仲孺。

這孩子不但打仗勇敢，性子也很執拗，他一直認定自己是那個十幾年不曾謀面的小吏的繼承人，從來不願多理會養父和生母。

他慌忙跪在地下，扶著霍去病的雙臂，老淚涕零道：「老臣早知道將軍縱橫天下，顯耀了霍家的門庭！老臣得以有你這樣英雄的兒子，實在是蒼天的厚賜，是皇上的恩典。去病，去病，你知道嗎？多少個夜裡，老臣夢見和你相聚，沒有想到，今生今世，此夢竟能成真……」

血氣方剛的霍去病，卻緊追不捨，一直追到匈奴人的大帳中。

平定匈奴回來，他帶走了弟弟霍光，到長安延師教學。看見過霍光的人都說，這個孩子將來的成就不在其兄之下。

人群簇擁著衣甲鮮明、人雄馬怒的侍衛隊，向一處僻靜的村落而去。

他在這裏停留了數日，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此時，身後的板門裡，探出了一張相貌堂堂的臉，那是個幼小的男孩兒。

「老丈有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