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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油滑的港商

第十六章 油滑的港商

洪鈞笑了笑,「你猜得很對。佟文閣在出事前給他妻子發了一封信,是電子郵件。其中有很多費解的地方,而且可能隱含著與達聖公司有關的秘密。佟文閣的妻子希望我能幫她找到答案。」洪鈞從兜里拿出紙和筆,在上面寫下了那句讖語和提示,遞給鄭曉龍,說,「這是佟文閣讓他妻子牢記的一句話,你看看。」
「市長曹為民?」
鄭曉龍笑道:「當然是直的啦。不過,看上去好像是斜的!而且看得越久,這種錯覺就越強烈。很有意思嘛!」
「那大概是因為你提到了達聖公司嘛。」
「色情問題歸公安局管,聖國賓館也是公安局辦的。他們說那是『對敵鬥爭』的需要,要利用那個據點來搜集走私和販毒活動的情報。我一個小小的副檢察長,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香港城市大學在九龍塘,法學院安排他住在南山村的學校公寓。從公寓的院門出來,向東走幾分鐘就到了學校的後門。不過,他喜歡走另一條路,爬上一座小山,穿過茂密的樹林,從游泳池旁走進校園。雖然這條路有些繞遠,但是可以讓他在鬧市中領略寂靜的山林。
「我不可能不說我找他的目的啊。」
「你也去體驗生活啦?」鄭曉龍笑著打斷了洪鈞的話。
「鬼才相信!要我說,什麼搜集犯罪活動情報,都是假的,只有撈錢才是真的!」
纜車緩緩地駛入山頂車站。洪鈞和鄭曉龍隨著遊客下車,走出車站大樓,然後沿小路向北走,來到山崖邊上的一處亭台。
他們沿著紅棉道向山上走,來到開往太平山頂的有軌纜車車站。纜車由兩節車廂組成,車內的座位都朝著山上的方向。上車后,洪鈞讓鄭曉龍九_九_藏_書坐在右邊靠車窗的位置,以便觀看外面的景色。車開動了,傾斜著向山頂爬去。有時,纜車傾斜的角度已經超過了45度。他們覺得纜車向前行進的力量都作用在他們的後背上,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前面的扶手。
「對了,你們這裡有沒有個『一號首長』?」
「我?」
鄭曉龍把那句話反覆看了幾遍,然後把紙條還給洪鈞,「看不明白的啦!」
鄭曉龍沒有回答洪鈞的問題,婉轉地說:「其實你也保留了一些沒有跟我共享的信息,對吧?我是說,你洪大律師絕不會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兒就到聖國去,現在又來到了香港。我想,咱們有必要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
「聖國賓館搞色|情|服|務,你知道嗎?」
「那我問你個事兒。」
洪鈞終於想起了自己找鄭曉龍的目的。他的目光從山下移到鄭的臉上,「曉龍,我是來找沈福官的,想了解佟文閣和孟濟黎上次來香港的情況。我幾次打電話找他,但是都吃了閉門羹。」
13日下午5點多鍾,洪鈞來到位於港島紅棉道8號東昌大廈12層的廉政公署訓練學校,見到了在此參加指揮培訓班學習的鄭曉龍。兩人分手雖僅數日,但在香港見面,都覺得分外親熱。他們下樓后,邊走邊談。鄭曉龍是第一次到香港,因此很有新鮮感,不停地談著自己的感受。洪鈞問他去什麼地方觀光了,他說就去了中環的商店。洪鈞便提議帶他去太平山頂。
「我是問為什麼沒有人管。」
「看來,咱們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一起走到香港來了。」
「有所耳聞。」
鄭曉龍想了想,低聲說:「我們有紀律,不能https://read.99csw.com都告訴你啦。我只能說,我們正在調查一起貪污受賄案,涉及聖國市一些部門的領導,也涉及達聖公司。案情相當複雜的啦!辦案的難度也相當大啦!」
「為什麼不管?」
「那天我無意中走進了聖國賓館的按摩室……」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藍色的暮靄籠罩在港島的上空。他們站在亭子邊向北望去,只見剛才在山下時看到的那一棟棟高不可攀的摩天大廈此時都謙卑地低伏在他們的腳下。他們離開亭台之後,沿著建在山崖邊的柏油路向東走去,並不時停住腳步欣賞一番路旁樹葉縫隙中透露出來的山下樓區的景色。
「后一句還好說,前一句的意思實在猜不出來啦。我懷疑佟文閣的神經是不是早就出了問題。有人說,一個精神病人說出來的話,一萬個正常人也猜不出來!」
在山頂車站的南面有一個山頂餐廳。它建在山崖上一片平地的邊緣,而且其建築頗有淳樸的山野風格,所以很受遊人青睞。洪鈞帶著鄭曉龍走進餐廳,選了一個室外臨崖的小桌。這裏沒有嘈雜的汽車聲和響亮的樂曲聲,只有侍者的腳步聲和食客的低語聲。這裏的燈光並不明亮,這裏的桌椅也不豪華,但這一切都給人一種怡然自得的情趣,一種古樸純真的意境。他們喝著啤酒,看著下面那朦朦朧朧的山谷,領略著不時襲來的陣陣清風,感到非常愜意。他們靜靜地享受著,甚至忘記了他們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
「如果讓你猜,你覺得這句話可能是什麼意思?」
洪鈞沉思半晌,慢慢地說:「世界上的東西其實都是這樣。如果人們習慣於把斜的東西看成正的,那九_九_藏_書麼正的東西反而就變成斜的了。這就是『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無論是我國古代的道家學說還是印度的佛教思想,無論是馬克思的辯證法還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其實都包含了這個道理。」
「不無道理。」洪鈞若有所思。
「所以我說咱倆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嘛!」
「所以才需要勤學苦練嘛!」
「什麼事兒?」
「有人干擾?」
「看來,我的調查在無意之間和你的工作『撞車』了!我知道你的工作是保密的,但是,在你掌握的信息中,有沒有可以和我共享的呢?」
身在香港,洪鈞頗感無能為力。他想自行找上門去,但又覺得不妥。因為一旦把事情搞僵,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這時,他想起了鄭曉龍交給他的字條。於是,他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找到了香港廉政公署的連敬培先生。連敬培又把鄭曉龍在香港的電話號碼給了他。他很快與鄭曉龍通了電話,兩人約好晚上見面。
下午,洪鈞又給沈福官打電話。接電話的女秘書一聽說是洪鈞,便說沈經理不在,讓他過些時候再打。洪鈞又試了兩次,結果都一樣。那位女秘書說話很客氣也很耐心,但是她那些婉轉回答的實質內容都一樣——老闆不在,不知去何處了,也不知何時回來。洪鈞覺得這位小姐彷彿要和他進行一場耐心與毅力的比賽。
「那也不是總能找得到的!」
「你別聽我瞎說,我這可是在給自己找台階呢。這幾年在官場上混事兒,倒是學會了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找個下台的台階。」
「當然是沒有和你談過話的那位啦。」
11日晚上的講座結束后,洪鈞便準備另外一項行動。第二天上午https://read.99csw.com,他拿出沈福官的名片,撥通了上面的電話號碼。聽到洪鈞的聲音,沈福官開始很熱情,但是聽說洪鈞想了解有關佟文閣和達聖公司的情況,他一下子變得冷淡起來。他說辦公室里還有客人,讓洪鈞過半個小時再打電話。然而,當洪鈞在半小時后再次撥通電話時,沈福官的女秘書卻說他外出辦事了。
「你問這個幹嗎?」
「是啊,社會風氣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大家都覺得辦事兒得託人走後門,得請客送禮,這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如果你辦事不請客,不送禮,那反倒成了不正常的。於是,請客送禮就成了正大光明的事情。其實要我說,甭管你辦什麼事情,從送小孩兒上學到去醫院看病,從申請營業執照到審批建設項目,大事小事都一樣,凡是請客送禮的就都是行賄!」鄭曉龍的聲音不高,但語氣中包含了很多感慨。
「何止是干擾?簡直就是公開的阻撓嘛!」鄭曉龍也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們立案后不久,上邊就有人讓停辦,專案組也被迫解散啦。不過,我這個人有點兒倔脾氣。我認準的事情,不幹完心裏就不踏實嘛。所以,沒有專案組,我照樣辦案。不能公開搞,我就悄悄搞。好在大老闆對我們的工作還很支持嘛。」
「現在是不送禮不辦事兒。醫生給小學老師送禮,小學老師給房管員送禮,房管員給警察送禮,警察又給醫生送禮。大家都罵送禮,大家又都去送禮。用一句時髦的話說,這叫『怪圈兒』!真不知道咱們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個『怪圈兒』。」洪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夜色愈來愈濃,下面的燈光也越來越多。終於,港島的北側和對面的九龍變成一片燈read.99csw.com火的海洋。面對這璀璨的夜景,他們進一步感受到香港的繁榮,不由得又發出一番由衷的感嘆。洪鈞看了看手錶說,該去吃飯了。於是,他們往回走去。
10月10日,洪鈞經深圳來到香港。在美國律師事務所工作的時候,他曾經被派駐香港半年。所以再次來到香港時,他並不感到陌生。
「已經有點模樣了,但是難度仍然很大啦。這不,我就是讓人家給送到香港來學習啦!不過,我是不會輕易撒手的啦,而且我在香港也並非無事可做嘛。說老實話,我也正想找那個姓沈的了解些情況呢。」
洪鈞望著窗外。只見那一棟棟高樓似乎都是傾斜著矗立在山坡上。他知道這是錯覺,但他感到非常奇怪,因為無論他怎麼用理智告訴自己那些樓房實際上是直的,他的感覺都執著地說那些樓房是斜的。他懷疑這僅僅是自己的錯覺,便問鄭曉龍:「你看那些大樓是直的還是斜的?」
「我哪知道是異性按摩,而且是那個樣子!結果弄得我很狼狽。正在我不好下台的時候,一位按摩小姐進來說,『一號首長』要來,別人都得迴避。我才脫了身。我想看看這位『一號首長』是什麼人物,就走到賓館後門。我沒看見人,但是看見了一輛新型賓士牌轎車。我估計那肯定是『一號首長』的專車。我記得你那天說過,聖國市只有兩個人坐這種車。那麼這位『一號首長』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你相信他們的話嗎?」
洪鈞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已經開誠布公了,該你開誠布公了吧?」
「進展如何?」
「但那正是他最不願意和別人談起的話題啦。」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們舉起酒杯,相互看了一眼,同時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