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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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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女兒把那個胸針弄丟了。」
不,觀光大巴的數量並沒有減少。只是騎行的人少了。上次來時,在停車場的一角,摩托車停了很長一列,不出一分鐘就能看到十來輛人氣車型。我當時還是個新手,往觀景台走時看見別人車上的行李捆綁得那麼整齊,心中滿是敬佩。可如今摩托車隊列的長度只有當時的四分之一。再看騎手,連我自己也包括在內,儘是些中年大叔。
那可真是難得——店主笑著,告訴了我房間號和晚飯的時間。這裏只有幾個按男女分的大房間,沒有鑰匙。十分鐘后開飯,把行李放進房間就得出來。貌似在網走監獄看得太入迷了。
開始騎行的契機並不複雜。大三的夏天,住同一棟公寓,比我高一屆的學長懇求我出三十萬日元買走他的摩托。摩託買了才不到半年,他好像急需用錢。我沒有追問他急用錢的原因。
「完全看不出來。真好啊,有這麼年輕又帥氣的老爸,真羡慕你的女兒。」
被其他騎手說「沒去挺可惜」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美瑛的「拓真館」,另一處就是網走監獄這個博物館。我覺得這也要看個人興趣,但據說這兩處都很值得一看。
我沒發送給任何人,直接把手機裝進了腰包。
「這樣啊,騎摩托車的人在一天之內這兩個地方都能轉到呢。我是想看神子池才選的這條路線。」
這也挺好。聽說要是看見摩周湖的湖面,婚期就會延遲。
女兒提出想去東京上專修學院的事,是上了高三之後。我當時想儘可能讓她在本地上大學,每天回家。她的理科成績很好,我當時想,要是她來找我商量今後的去向,就建議她去考個藥劑師證。
——謝謝你。祝你往後的旅途也一路順風。
——還是第一次見到紅色的KATANA呢。
啥啊!我差點叫出聲,慌忙把話音咽下去。小姑娘獨自一人,還是騎自行車來北海道旅行,竟然瞞著父母嗎?要是出了事,父母突然接到北海道警察和醫院的電話,他們該有多震驚啊。
是啊,或許年齡相仿,但這孩子不是美湖。
展現在我眼前的摩周湖閃爍著碧藍的光芒,比天空的藍色還要濃重一倍,這就是摩周藍。摩周湖是全日本透明度最高的湖,在全世界排名第二,僅次於貝加爾湖。我用手機拍下了好多張湖面美景,連左邊的摩周岳也一併照了下來。
——也不是完全人生地不熟。造型學教授的妹妹在那邊當代課老師,說可以幫我引薦,日本學生好像也有五個人呢,你們完全不必擔心。爸爸您要是因為錢的問題反對,我在那邊打打工什麼的也行。
我掏出手機,找到妻子的郵箱地址,把白天拍的摩周湖照片作為附件,給她發了過去。
——給我寄張摩周湖的明信片啊。還有,如果你要給我帶禮物,就帶個木雕類的東西吧。
「不是,發給朋友,好像也不算哪……是來這兒之後才認識的人。」
給她拍了照片,我感覺放鬆些了,不小心問出了這句話。也許她會認為「這大叔真是個自來熟」。而且我剛想到,現在這些孩子都用「男友」這個詞,不用「對象」這個稱呼了。
之後的人生可以說是十分幸福的。
雖然景點發生了一些變化,北海道的大自然卻沒變。真的過去了二十年嗎?我有一種浦島太郎般的心情。
我原路返回三九一號國道,向浜小清水方向行駛。今天的目的地是網走。我還想住上次的Rider House。
等等……
「我們兩人都支持美湖,讓她飛向廣闊的世界吧。」
「我來北海道的事,父母並不知道。」
我就是怕她不知道才說的,沒想到她真的不知道。
「我是從綠站騎過來的。」女孩子笑著回答,僅從表情就看出了我的疑問。我恍然大悟。自行車騎行者還可以把自行車拆開放在袋子里,乘坐電車。
這是我來到北海道的第二天。昨天乘渡輪到苫小牧,經由日高、襟裳岬,在帶廣的商務酒店住了一宿。今天從北海道三大秘湖之一的大沼湖出發,去了阿寒湖、摩周湖、屈斜路湖,還去了神子池和里摩周。遍歷眾湖,卻還是第一次跟其他旅人打招呼。
瞞著家人跑出來的,是我。
我發覺,美湖的情況還算好一些。
作為唯一能讓我看到湖面的地方,在我心中,里摩周展望台是環湖騎行的必經之處,而且還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途經神子池。除此之外,這裏沒有嘈雜鼎沸的遊人,可以盡情從容地在觀景台飽覽湖光山色。我上午去了第一觀景台,感覺遊客比以前少了一半。那時,即便是濃霧遮住了湖面,也有很多遊客過來,以至於在觀景台上拍照都得排隊。而這次人卻很少,拍下湖面的景色之後,再花五分鐘時間欣賞美景也不會有罪惡感。
還有人隨信寄來了一起拍的照片,也有人寫了之後的旅途經歷。
要常與大自然相伴……也許我從以前就是個死腦筋。
——為什麼想走特效造型這條路呢?也許和木雕毫不相關。你具體想學什麼,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呢?為什麼想找電影方面的工作呢?主要方向是特效造型,還是電影呢?你覺得要付出何種努力才能實現這個夢想呢?你給自己設定期限了嗎?為了實現夢想,有一些東西要靠你去守護,同時你也將失去一些東西,你都想好了嗎?
若是這樣,紅色的KATANA就比摩周湖更具有迷信色彩了。我有些自嘲地想,一度想用賣摩托車的錢喝個不醉不歸,但最終這筆錢還是放在生孩子的開銷里了。我用帶我去看大千世界的摩托車交換了一個新的家庭。我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這個迷信,對結了婚的人來說會有什麼影響?」
有些人到現在還會互寄賀年卡。我照了這麼多照片,或許就是想給那些人發賀年卡用。頭腦中甚至能浮現出賀卡上的文字:我也終於要復出摩托騎行啦。有能寄送的對象,真的很難得。
更何況我之前就經常望著那輛停在公寓停車場里的摩托車,心想「真酷啊」,現在它要變成我的了,真是求之不得。或許當時我正想著「學長你跟我說就對了」,心裏在鼓掌歡呼呢。
如果美湖能悉數答出,她就贏了。我就微笑著送她去美國。
我平時不怎麼讀書,可她說的這個作家連我都知道。我們邊聊電視劇《冰點》,邊吃以赤貝刺身為主菜的晚餐,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原來她起這個名字九_九_藏_書,並不是因為父母都是三浦綾子的書迷。聽我的口氣很像家長,她問我是不是有小孩,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她坦白,我有個將滿二十歲的女兒。
什麼叫作廣闊的世界呢?
受我恩惠,雙手合十感謝我的學長在第二個月就搬走了。我擦著完全歸我所屬的摩托車,覺得只騎它去上學未免有些可惜了,就想著騎它出去旅行。到書店的摩托車專欄一看,書架上擺了許多雜誌都標榜為北海道旅行特刊,我恍然大悟,摩托騎行還是得去北海道啊,於是毫不猶豫地決定了目的地。一向行事謹慎的我,這次卻沒有想「先去近處看看」,如此毫無畏懼,現在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首先,纖弱的她不可能把倒在地上的四百CC的摩托車扶起來,所以肯定考不到駕照。就算她能扶起來,像她這樣慢條斯理又有點遲鈍的人騎摩托,光想想就讓我冒冷汗。最重要的是,我喜歡她這些不適合騎摩托的特徵。
在這裏住宿,登記時不僅要寫名字和住處,還要寫上摩托車的型號。我剛寫上鈴木KATANA,男主人就問我「您一直都在堅持騎行嗎」,像是還記著我。不,或許說他還記著這輛摩托車。
我往信封里一看,裏面是一沓用線裝訂起來的複印紙。我想拿出來看,可女主人說要收拾和清掃,食堂要關閉一個小時,還告訴我們木工課在一個小時后開始。
繪美住在山間的鄉下小鎮上,她是麵包房家的女兒,喜歡小說。上小學時還寫過一段時間,可上初中后就擱筆了,後來以異地戀為契機,繪美再次提筆寫小說。她之前並沒想過要成為小說家,為了繼承家業,還去專業面點學校上學。通過舊時朋友的介紹,一個能成為小說家的機會突然從天而降,可此時繪美已經畢業,在家裡的麵包店工作,也和戀人訂了婚。繪美想去東京拜流行文學作家松木流星為師,可未婚夫和父母都非常反對。父親還踹了女兒的後背,罵了她。繪美被大家說服,也曾一度放棄夢想,卻沒有完全斷念。她趁大家不注意時從家裡逃了出去,卻發現未婚夫正在火車站等她……
「白天的時候謝謝你了。」
我只能感嘆。一段音樂聲傳來,好像是女孩的手機鈴聲。
如果我是繪美的父親,絕不會放她去東京。雖然我不清楚松木流星活躍在哪幾年,但感覺故事發生的時代應該是設定在半個世紀前。那時的東京對鄉下人來說不就像美國一樣嗎?不是去那裡做正經工作,而是小說家這種靠天吃飯的工作,原本就不一定能當得上,就算真當上也沒有保障,父母不可能放手去支持的。他們當然會相信,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做麵包,對雙方來說才更幸福。更何況,松木流星這個作家還被人說喜好女色。怎麼會有父母拱手把女兒送到這種男人身邊呢。
「刻得真不錯啊。是鳥的羽毛嗎?」
女兒也在此做了讓步,決定考京都某所短期大學的藝術專業。專修學院變成了短期大學,東京變成了京都,這個結果可以說正是我所期待的。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還不如當初就讓她去東京的專修學院呢。
「我叫綾子,和三浦綾子的名字一樣。」
在旭川一起吃拉麵的人,在禮文島一起步行橫穿島嶼的人,在猿澗湖一起看日出的人,在網走一起划皮艇的人,在釧路站擠在一個房間睡覺的人……筆記本轉眼間就被寫滿了。
名如其人,膚色白皙通透、長相酷似妻子的女兒,上個月突然說短期大學畢業后想去美國。她說想去電影工業的中心從事特效造型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想去好萊塢學化殭屍妝。這種情形,有哪個父親能輕描淡寫說句「啊,是嗎」就答應的呢?
「那倒是沒聽說過……」
我趁熱打鐵地直接說。女孩子一臉疑惑的表情。
然而,我之前以為這一長串的地址不過就像觀光地的印戳罷了。收集,自我滿足,然後就結束了。可回到大阪的單身公寓后,打開信箱一看,裏面竟有五封信。上面的寄信人名字我都不認識,地址也是我從沒去過的縣——是互換住址的人們寄來的。
「能成為有錢人,或是成不了有錢人,好像是有這樣的說法。」女孩邊操作手機邊說。
卡就卡在了專修學院這裏。我和妻子的第一個孩子那麼簡單就懷上了,第二胎卻一直沒懷上。到結婚第五年,我們才知道,有相當大比例的女性是這種情況,雖然不是不孕,可生了一個孩子之後卻很難懷上第二胎。這麼一來,我們對這個獨生女還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老爸的說教,我已經煩透了。
我這才發覺自己從沒見過其他相同的摩托車。有個人發現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摩托車有多牛,就給我講了一整夜有關KANATA的知識。
買摩托車時我只能想到KATANA。可現如今KATANA已經停產。我拜託附近的摩托車店幫我找了輛二手的KATANA,用三十萬日元買下這輛車齡二十年的摩托車,把車身噴成了紅色。
若是性格不像女生,那可以對摩托車感興趣啊,豈不是比這個好得多。不,這也不行哪。我的摩托車在結婚之前賣掉了。我從沒跟她說起過摩托車的事,也從沒讓她看過旅行的照片,她也從沒在自家公寓的停車場上見過摩托車。女兒不可能對這種離她很遙遠的東西感興趣。可殭屍這種東西不也是很遙遠嗎?
打打工什麼的也行,她這麼輕易地說出這句話,才是我最擔心的。在東京不行嗎?就算跟電影無關,不是也有其他能用到特效造型的工作嗎?找個更穩定的工作,把這當成愛好,平時多去幾次鎮里的手工藝品工房不就行了嗎?再參加個大賽什麼的,不是也有可能就此走上專業的道路嗎?市政府的水道課正在招臨時工,要不就去試試……
我的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容。她應該知道我讀過原稿了吧,可我覺得她並不想聽我的感想。既然如此,我就只對她說這一句話吧。
門票是一千零五十日元,我買了門票走進去。佔地面積比想象中還大。景點指南上寫著,這裡是將明治時期網走看守所實際使用的建築移築、修復,加以保護之後向公眾開放的。其中好像還有好幾座建築被列為有形文化遺產。離閉館時間只剩兩個小時了,我加快了步伐,開始從離我最近的建築依次參觀。
當時我在第一展望台買了明信片,上面的圖片是波光粼粼的摩周藍湖水,我當場在明信片上寫下「其實湖面都被霧遮住了,挺遺憾」,就投進郵箱寄出去了。旅行歸來時,女友告訴了我這個迷信說法。
想想你女兒的心情——她一定是想說九*九*藏*書這個吧。
這次途中遇到的都是乘觀光大巴的人,根本沒法打招呼,我剛剛還覺得很失落呢。
同在關西的人甚至發出了邀請,寫了「下次一起去旅行吧」「再找個時間聚聚吧」之類的話。之後我不僅給他們回了信,還給筆記本里密密麻麻的地址都寄了信。
「不,他大概只想要風景照吧。他發郵件說,前天去第一展望台時趕上了陰天,昨天從女滿別乘飛機回去了,說之後就拜託我了。那個人學過攝影,所以我還挺緊張的。他好像連神子池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他近期不會再來北海道了,可他給我發郵件說明年還想再來。我是第二次來,北海道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啊。」
綾子用力地說,像是在為美湖辯護。她讓我稍等一下,就起身離席了。我們都吃完了飯。我坐在原地等綾子,說等也就等了三分鐘左右。她兩手拿著個牛皮紙信封,朝我遞過來。我沒多想,接過了這個皺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
妻子沒寫一句難聽話。獨自一人被留在房間里,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女孩接過手機,小聲說了句「拍得真好」,就開始原地操作手機。
北海道的林道很多,許多摩托車愛好者主張北海道騎行首選越野摩托車。但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來北海道,我都覺得我的摩托車最合適。
妻子帶孩子很辛苦,可為了不讓我受累,她包攬了全部的家務活。女兒很可愛,活潑好動,學習成績也很好,運動會和參觀日活動時是父母的開心果。她從六歲開始學習小提琴,琴拉得很好。
她喜歡湖的照片。不光告訴我摩周湖的透明度和那個迷信說法,還給我詳細講解了其他北海道湖的相關知識:支笏湖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破火山口湖,湖水深度日本第二,透明度日本第四;洞爺湖沿岸散布著溫泉,在中島棲息著日本鹿;沼澤口湖是寫入《拉姆薩公約》中的野鳥棲息地;佐呂間湖是北海道第一大湖,觀賞夕陽美景的聖地;阿寒湖的球藻很有名;在屈斜路湖,順著湖畔的沙礫挖下去,就會有噴泉湧出……她的知識很豐富,可我也挺厲害,如今都還記得。
你們知道我為家庭付出了多少努力嗎?為了你們,我不是把對廣闊世界的憧憬都封印在心底了嗎?幸福,不一定只為了自己。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讓身邊重要的人得到幸福時,才能更努力地拼搏,得到幸福時才有更大的喜悅。為此,自己多少付出些犧牲,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幸福,明明是建立在他人的犧牲之上,如果每個人都只去自私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那麼誰也不會幸福……難道不是這樣嗎?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這場旅行就是為了尋找答案。
雖然覺得這話里有八分是恭維,我卻不覺得抵觸,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撓頭,心中暗喜。
即使最初買車時的目的僅限於此,當身體逐漸習慣和熟悉這輛車之後,難道就不想騎著它去遠處看看嗎?難道不會產生一種預感,預感這輛車將會把自己載向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嗎?
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學長最喜歡紅色,可我沒有特意解釋是之前的車主喜歡,因為我自己也很喜歡這個顏色。有人打趣說,學生就能買得起這麼好的車,我說是花三十萬日元從熟人那兒買的,對方聽后很佩服地說,那可真是買值了。也有人說,你那個熟人肯定很缺錢。
可她半句話都沒跟我商量,只是把入學指南舉到我面前說想去這個學校。退一百步,我可以允許她去東京。我上學時雖然沒出關西,卻不在老家這邊,一個人生活挺開心,也有很多收穫,如今把女兒綁在家裡未免太奇怪了。關西這邊有妻子的親戚在,我自己也比較熟悉,雖然我最想把女兒留在關西,可既然她說想去日本的中心學習,我也能認可。
我之前一直覺得,人從學生時代起就不會再改變了,何曾想到,如今自己的性格竟與之前截然不同,想象中自己以前的身影已經模糊不清了。
雖然我承認,自己的車與裝備成假面騎手一號的摩托車相比確實還差了那麼一點吧。
「美湖的婚期可能會推遲。咱們三人聊聊吧。」
在由摩周湖的淺層地下水涌溢而成的眾多池子中,倒木沉而不枯的神子池如其名般神秘。池中溢滿清澈見底的藍色湖水。要去神子池,除了柏油路,還要走兩千米的土路,絕對談不上輕鬆,而摩托車的好處,就是連去這樣的地方也不用犯愁。話雖如此,因為我的摩托車是公路摩托,也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謹慎地前行。
以前,無論是當地人還是旅人,只要擦身而過,大家都會互相問候。就算在行駛中,也會擺出V字形或者伸出拇指和小指擺出騎行圈裡的手勢,舉到頭上,讚譽對方的勇氣。就算遇到騎自行車的人也一樣。
我一巴掌打過去。這是我第一次對女兒動手。看到她白皙的臉紅腫起來,我後悔了,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做。可我沒能當場道歉。第二天上班時,我回想起和女兒的爭論,想著先道歉,再找個兩人都冷靜的時候跟她聊聊。我還想,跟女兒一起去聽聽教授的意見不是也行嗎。
「拍照技術暫且不提,天氣晴朗就給照片加分了。」
「你重新認識到女兒的才華了吧?」
最重要的是讓美湖明白,她身邊的人反對她去美國並不是要阻礙她的夢想。就算為了這點,她身邊的人……也就是我,必須要去誠懇地傾聽她的心聲。
鄂霍次克海和濤沸湖之間全長約八公里的狹長沙丘被稱為小清水原生花園,從初夏到盛夏,都能在這裏欣賞到五顏六色的花朵。騎行路線和國道都從這個沙丘穿過,這裏就成了能同時賞海、賞湖和賞花的獨特景點。
女孩笑著說完,對著湖的方向舉起手機拍照。原來如此,就算現在沒回家,在旅途中也是可以互通郵件的。
「裏面裝著稿紙,但不是我寫的,是在旭川遇到的人給我的。我看完后,感覺這故事就是給我自己寫的,想拿回去好好保管,可不知為什麼,現在倒覺得木水叔更適合做它的主人,所以請收下吧。」
我這麼說著,使勁兒摸了摸她的頭。
——為什麼您這麼固執呢。視野狹窄這個詞,不就是專門形容爸爸的嗎?
第一次獨自旅行時雖然很愜意,但還是會遇到一些景色,讓我想和女友分享。這裏也是其中之一。富良野的薰衣草花田,旭川的向日葵花田,還有原生花園,這些景色有個單純的共通之處,就是都有花。
我看女孩在收手機,問道。心裏有幾分期待她說,咱們交換個郵件地址吧。可她卻把手機收進腰包,嚴嚴實實地拉上了拉鏈。
「總之要注意安全,別出事。祝你一路順風。」
九-九-藏-書到底是哪兒出的問題呢。
我也有同樣的工具,可我就想不到用它去查資料。
我承認,自己是在有意識地避開北海道,而妻子和女兒都沒提過想去北海道。女兒上高中后,我們倆有時也會去看電影。可那些電影里沒有出現過殭屍之類的東西,儘是些明星主演的淺顯易懂的愛情故事,說實話,我從沒覺得那些電影好看。但是,跟公司同事說起和女兒一起看電影的事時,看他們如此羡慕,那份開心更多了幾分,心想就算電影不好看我也忍啦。
女友總是十分在意外表,和那些女生形成鮮明的對比。我一直相信,比起有人和自己一起騎行,有人等著自己回去更幸福,這個想法至今也沒有改變。我從沒想過,自己要去等別人。
這對以前的旅人來說就是個常識,現如今卻……不,之前告訴我的,好像是我那個從不旅行的女友。
「告訴他們的話他們會擔心,所以我都是先斬後奏,回家后帶著土特產去跟他們說。但也會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女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跑出去了。」
鈴木的KATANA於一九八〇年在德國車展上推出了排氣量一千一百CC的摩托車。名如其實,以日本刀為主題的設計引人注目,次年起開始出口歐洲。日本對兩輪車的排氣量上限有限制,最高不能超過七百五十CC,所以在八二年,又開始銷售排氣量七百五十CC的車型。然而,該車型為了通過外觀檢驗,改變了車把的形狀,因而受到了很大非議。八四年,面向日本國內的車輛宣布停產。但國外銷售的排氣量一千一百CC的車型卻人氣依舊。受其影響,日本從九〇年開始再出口初期車型的復刻版。接著,九一年開始銷售二百五十CC,九二年銷售四百CC的同款車型。這些排氣量低的車型,也曾被人戲謔為KOGATANA(小刀),但在摩托車迷中很受歡迎。
我來到食堂,木工課好像剛結束。綾子走過來,手心朝上向我伸出手。我馬上就懂了,這個手勢不是讓我歸還稿紙。因為她手掌上放著一塊圓形的木片。
若是硬被帶回家,這個孩子一生都會因被人阻斷了夢想而心存芥蒂。他所能給予的愛情根本無法解開美湖的心結。別人覺得歲月的流逝能讓心結變小,可實際上,時間只能讓它固化結晶。一旦有了疙瘩,就很難再把它撫平。我不想承認,可就算是父母也辦不到。
「沒有,上次來過之後的第二年就轉賣給熟人了,現在這輛車是前一段時間買的,重新噴漆了。」
上次我在直徑約五厘米的圓形蘋果木上雕刻了向日葵的圖案,刻好後用砂紙打磨,再浸入褐色液體中,取出后晾一夜。第二天,裝上鑰匙環、胸針或掛墜的五金件,帶著這件在旅途中製作的紀念品離開了旅館。我把與小學生水平相當的木雕加工成了胸針,也沒覺得丟人,就把它跟一個價格稍貴,有精巧雕工的小鏡子一起帶回去給妻子當禮物了……對了。
我卻不知該怎麼接話了。不小心說了這種奇怪的話,要是把她惹哭就麻煩了。不,比起這個,雖然我是個大叔,可跟才認識的男人說「剛跟男友分手」這種聽起來像是給對方機會的話,終究還是不太合適吧。
剛一進食堂,就發現裏面桌子旁的人似曾相識。看她對面的座位空著,我便走過去,跟她打了聲招呼。
我跟綾子說完,拿著信封走回了房間。房間是六人間,但室友們說要去看星星,就出去了。他們說,紅色的KATANA真帥啊,還邀請我去觀星。但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從信封里抽出了那沓紙。題目是《天空的彼方》,沒有署名。
總的來說就是這樣,我的摩托車是九二年銷售的車型。
「拍到好照片了嗎?」
我覺得應該讓父親去火車站等女兒,可故事里寫的是未婚夫,那就只能拜託他了。父親肯定會支持他,告訴他,就算用繩子綁也要把女兒綁回來。
「因為有個迷信的說法,要是看見摩周湖的湖面,婚期就會延遲呢。」
和我互換住址信息的也有女生,騎摩托車或自行車獨自旅行的女生並不少。自己當時是如何看待她們的呢?我在旅途中也碰見過一開始兩人都是獨自旅行,因為投緣就變成了雙人旅行,之後結婚的人,但在旅途中遇到的女生里,沒有一個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
話說回來,女孩子家,怎麼會對特效造型之類的感興趣呢。
駛過原生花園,進入了網走市內。預訂的Rider House地處網走湖畔,應該用不了半小時就能開到。可現在剛四點,我決定去網走監獄看看,上次沒去成。跟《霧之摩周湖》一樣,一說起網走,率先浮現在腦中的就是一部電影《網走番外地》,雖說這部電影我沒看過吧。之前,我去了摩周湖而沒有來這裏,是因為自己想當然地認定,騎手是不會去博物館或美術館的。
得知這輛摩托車的價值,我更喜歡它了,但喜歡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旅途各地聽到初次見面的騎手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紅色KATANA嗎」的時候,真的讓我非常開心。摩托騎手只要聊天就會聊到摩托車,互相告訴對方自己見過的罕見摩托車型。若是之後碰見別人說過的摩托車,感覺就像中了大獎。自己的摩托也在此列,這最讓我引以為榮。
上次來北海道旅行時,我跟五十多位旅人交換了地址。第一次與人交換地址是在旅途的頭一天,我與在富良野Rider House結識的人一起參加了「肚臍舞祭」,聊得很投緣時,他朝我遞出了筆記本,小小的筆記本上記著全國各地的住址。我在上面寫上我的住址后,覺得很開心,自己也算個旅行者了。之後,我邊遞上自己的筆記本,邊下定決心,回家時,我也要讓自己的筆記本上記滿其他旅行者的地址。
少了的不僅是摩托車。當時在停車場,摩托車停的地方再靠里,密密麻麻停滿了騎行用的自行車。而今天連一輛自行車也沒看到。之前我去書店買觀光地圖時,看到戶外專區里也擺著許多自行車騎行的刊物,我很納悶這些雜誌的讀者都跑哪裡去旅行了。自行車只用來上班、上學,或是周末在附近轉悠的話就太可惜了。
我耐不住等待,才來到了北海道。
是不是該換個話題……
《霧之摩周湖》這首歌正當紅時我還沒出生。可沒來這裏之前,我就已認識到「摩周湖總是籠罩在霧中」了。
每逢有值得慶賀的事https://read•99csw•com,我們就去當地的老字號飯館吃飯。每年全家會出去旅遊一次,在外面住宿。女兒還小時,我們會找妻子中意的地點,女兒長大后就挑讓她開心的地方。
我看看左手無名指。看到湖面的話,應該不會離婚吧。這幾年裡我的體重增加了十公斤,要是離婚,不切掉這個手指,戒指都摘不下來。
「謝謝。」
上小學四年級以後,她買了手工用的刻刀。某天,她遞給妻子一塊魚糕板,上面刻著向日葵的圖案。
應該不是跟父母不和,可先斬後奏未免也太過分了。要是美湖說要一個人騎自行車去旅行,我至少也得先讓她交個日程表。不,或許我會反對,告訴她太危險了別去。啊啊……所以她才會那麼說我。
我字斟句酌地勸說,但女兒似乎只覺得爸爸是在阻礙她實現夢想。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該那麼說吧。
我離開網走監獄,向Rider House「旅人之家」出發。網走湖畔的木屋與當時別無二致,令人吃驚的是男主人的外表。他只是隱隱多了些白髮,還是那麼年輕,讓人完全覺察不到已過去了二十年歲月。與此相比,老闆娘的體形寬了兩倍,但他們兩人的感情也還像以前那麼好。
KATANA,這位旅行搭檔讓我乘風飛馳,連心靈都得到了解放……應該是得到解放了吧。
女孩走到這邊,把手機遞向我。沒用剛才的相機。「好啊。」我應允著接過來,以摩周湖為背景給她拍了一張照。和我的舊手機不一樣,人物和風景都拍得很清晰,她的手機真的挺不錯。我這麼想著,把手機還給了她。
「不好意思,能幫我拍張照嗎?」
「可像今天這樣的天氣,無論哪邊都能清楚地看到湖面,不就自相矛盾了嗎?」
上次來時,里摩周觀景台上也只有五個人左右,而且全都是騎手。今天只有我一人。不,又有一個人過來了,是個騎自行車的女孩。應該是大學生吧。她在停車場停好自行車,就向觀景台走來。她大口喘著氣。這段坡路對自行車來說確實很陡。
她開朗地跟我打招呼,呼吸已經平復了。真了不起。我慌忙回答「你好」。女生把身體探出欄杆,「哇啊」地歡呼了一聲,接著從腰包里掏出一部小照相機,開始拍照。
可回到家卻不見女兒的身影。妻子也不在,留下一封信,內容是不放心哭著回京都的女兒,所以去追她了。信的最後這麼寫道:
我沿著土路返回公路。就算是旺季,這條路上的車流也很少,能夠暢快馳騁。這就是公路摩托車的天下了。我在清里嶺右轉,朝里摩周展望台駛去。
我一直想趁還有時間,把所有能考的證全考了,所以在考駕照時,除了普通的汽車,連二輪機動車也一起考了。大學時乘電車上下學,離公寓最近的車站也要步行二十分鐘,想著有輛摩托正好,就爽快地答應了。我現在每月只有五萬日元的零用錢,三十萬日元擱到現在來說還真算是很大一筆錢了。可當時的年景好,在居酒屋打工的工資每月也能有二十多萬日元,我有一百多萬日元的存款,就沒過多猶豫。
「還有的說,要是在里摩周,迷信說法就完全相反。」
「那就好。如果是對象的話就壞了。」
「謝謝。」
別說當戀愛對象了,當我碰見那些騎著越野摩托在山路上縱橫馳騁的女生時,都會目瞪口呆,覺得對方真厲害。她們就算皮膚晒黑,頭髮蓬亂,衣服和臉上濺得都是泥點也毫不在乎。我當時想,這樣的女生不做作,倒是容易親近,但當戀人還是不合適。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算哪根蔥啊。
我和她都沒有墮胎的想法。這樣的話,只能做出決定了。
「你連那邊都去啦。真厲害哪。」
什麼——綾子一臉疑問,好像沒聽懂我在說什麼。我們住的這棟木屋,知名之處就在於整棟房屋都是男主人親手製作。大到桌椅之類的傢具,小到寫著房間名的木牌,全是手工製成的。旅館的主人希望客人接觸到木材,作為到此一住的紀念,才開了木工課。不用費大勁,邊喝著啤酒和老闆娘現磨的美味咖啡,邊用刻刀在小木塊上雕刻些東西,很輕鬆。
到最後我也沒聽懂晴朗的里摩周湖到底有什麼迷信,就在女孩微笑的目送中,離開了展望台。
「不,怎麼說呢,我也不否定。父母總歸是看自己的孩子好。」
——我沒有爸爸刻得好,對不起。
因為我喜歡我的女友。
這就完了嗎?綾子是故意留了幾頁稿紙嗎?可她去取信封時速度很快。最後一頁稿紙也沒寫滿,也許就是寫完了。只是,我明白綾子給我這些稿紙的用意了。
我盡量把語氣放輕鬆,可綾子卻滿臉嚴肅地點頭。我問她年紀,她說二十二歲,現在上大四,已經決定去一家電視製作公司工作了。她好像之前一直想找個跟寫故事相關的職業。雖然一個是電影一個是電視,可她和美湖的情況很相似。也許綾子在聽我說話時,也把自己跟美湖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了。可綾子已經被想去的公司錄用了,美湖卻沒找到工作。綾子也許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接話。
女孩面不改色地說。
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她考大學。就算被人指責「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也無法否認。我勸說女兒,要是想學習特效造型,考個有藝術專業的大學不就得了。
「對了,待會兒你要去上木工課嗎?」
「水木家就像畫兒里畫的那般理想。」每當聽到這句話,當初放棄的東西就從我腦海中消失了。
女兒抱歉地說,只是丟失的東西在記憶中被美化了,魚糕板上的向日葵比我刻得寫實多了。況且魚糕板那麼堅硬粗糙,真的很難得。
「可我現在正被女兒嫌棄呢,她說不想要我這個老頑固爸爸。她在短期大學讀藝術專業,卻說什麼想去美國更深入地學習特效造型。我想支持她的夢想,卻沒法兒放手把她送出國,心裏正難受著呢。看她也不是那麼喜歡電影,我真不明白她怎麼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我用剩下的存款買齊了裝備。得知乘渡輪去北海道既便宜又方便,我就訂了船票。做完這些之後,我才跟交往了一年的女友彙報。看她有些難過,我也心有不忍,可她提出了兩個條件,就微笑著送我踏上旅程了。
我直接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她終於做了個自我介紹。
兩人談戀愛,是愛好相同好,還是各有所愛更好呢,人們對這個問題或許意見不一,我自己更傾向於後者。在旅途中有時希望她能在我身邊,可我從沒想過讓她也去騎摩托車。
她當時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在等我呢?她收到有木雕把手的小鏡子和免費送的胸針時是那麼開心,不光是摩周湖的明信片,看到每張九_九_藏_書照片時都發出驚嘆,讓我沒有產生過一絲疑問。
里摩周展望台和其他兩個展望台不在同一線路上。它離湖面距離較遠,沒法俯瞰整個湖面,可在三個展望台中,里摩周展望台海拔最低,當其他兩個展望台被霧氣包裹時,這裏多半也能看到湖面。
在山坡另一邊,遼闊的天空萬里無雲,可要問能否看見湖面,只有上去親眼看了才知道。
我覺得,就算將來女兒想去學醫,就算她想去學音樂,想要很貴的小提琴,都不應該因為缺錢而讓她放棄夢想,就和妻子商量,一直在攢錢。我每月只有五萬日元的零花錢,可我從不抱怨。
追求更廣闊的世界……或許我已經忘記這個對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需求了。
鄂霍次克海就在眼前。雖然對居住在四國島香川縣的人來說大海並不那麼稀奇,可瀨戶內海和鄂霍次克海首先在顏色上就不一樣。瀨戶內海是藍綠色,而鄂霍次克海是純藍色。面積也不一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海平線,就是在這鄂霍次克海。然而,浜小清水的魅力不僅在於海。沿海岸線的國道另一側就是濤沸湖。相隔距離很近,從湖這邊打出本壘打就能飛到海那邊。
「但或許是真的。因為我剛和男友分手。」女孩若無其事地說。
——在這樣的窮鄉僻壤當公務員,沉浸在自我滿足之中的人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怎麼會是這麼無聊的人的女兒呢。
摩周湖有三個展望台,分別是第一展望台、第三展望台和我現在所處的里摩周展望台。第一展望台是摩周湖最主要的觀光場所,能夠近距離地俯瞰湖面,展望台上土特產店鱗次櫛比,觀光客很多。從第一展望台沿國道繼續前行,就會到達第三展望台,在那裡能夠近距離地觀賞摩周岳雄偉壯麗的景色,是第一展望台的配套景點,所以遊客也不少。在第一和第三展望台之間好像還有第二展望台,但現在封閉了。我不記得去過第二展望台,可能上次來時就已經是那個狀態了。
「不是,是薰衣草。」
「那挺好。不光是在旅途中遇到的人,也可以跟家人炫耀呢。」
無論那個男人多能幹,若是看見美湖被他硬帶回來,作為父母真的會感激他嗎?我自認為除了妻子,我是全世界最了解美湖的人。如果我看到這個情景,肯定會說他根本不懂美湖。
鏡橋,正門,廳舍,教誨堂,五翼放射狀平房式獄舍……建築物本身也有價值,我卻對人像更感興趣。雖然粗糙的做工有些引人發笑,卻與建築物相得益彰。我看得很入迷,原來當時是這樣的場景啊。
我接不上話了。綾子「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駛入這個獨特景點之前,我進了道之站,點了一杯熱咖啡。雖是個晴朗夏日,氣溫卻不太高,還一直有風吹過,讓我身上涼快了許多。若是人多,就能和其他獨自旅行的人湊到一桌暢快聊天,可不巧,有好幾個空位。我選了能看到海的靠窗座位。
「發給你對象啊?」
對方快速彎腰行禮。是之前在里摩周展望台上碰見的女孩子。這麼短時間騎自行車能騎到這兒來嗎?
她說,京都短期大學教的特效造型課滿足不了她。之前找工作時,找遍了跟電影相關的公司,可沒有一家公司錄用她。所以她想從頭再學一遍。對女兒來說,兩年的短期大學是「耽誤」了她。為了彌補,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電影工業的中心學習。
上次確實如此。
溫暖潮濕的空氣在北上太平洋時突然遇冷,極易在北海道東部沿岸形成濃霧,甚至有個地名就叫「霧多布」。位於北海道東部的摩周湖屬於破火山口湖,寒冷的霧氣越過外輪山,積存在破火山口內,覆蓋整個湖面,因而有了這一現象。即使天空很晴朗,也看不到湖面。
我之前以為,是當地的旅遊協會怕沒看到湖面的人覺得白跑一趟很遺憾,怕摩周湖給遊客留下不好的印象,才想出這個迷信說法。但看到女友挺高興,我就沒再多說。我沒告訴她我在里摩周看見湖面了,也沒問出口是誰的婚期。
「哎——這樣啊!」女孩驚呼道。
剛上大四,女友就懷孕了。我之前的想法很模糊,想考個地方公務員,在地方政府工作,就算相隔兩地也想跟她繼續處下去,可我從沒想過要結婚。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還想趁二十多歲去澳大利亞騎行。但現在情況不允許了。
說起廣闊的世界,我只能想到北海道。再去一次北海道吧。盂蘭盆節放假,我申請了最早那批輪休,著手做準備。我給妻子發了封郵件,告訴她多待幾天也行。就看她怎麼理解了,或許她以為我要把她們母女都趕走,她要是這麼想就隨她去了,我自己也似乎有了這種破罐破摔的想法。
女孩點了發送,抬起頭來說。臉上沒有警惕,還是在微笑。
「剛才的人希望我再拍些照片給他發過去。」
「你好。」
——能讓魚糕板開花,美湖的手真有魔力呢。
妻子總是把胸針和小鏡子一起放在梳妝台上。女兒上小學一年級時,沒跟人說就把它拿出去了,想跟朋友們炫耀這是爸爸給媽媽親手做的禮物。結果瞞著妻子拿出去后,就不知丟在哪兒了。那天,女兒在家哭著向我們認錯,我和妻子都沒有過分責備她。第二天就沒什麼事了,過了三天,連想都想不起來了。
「肯定是以這件事為契機吧。」
要是美湖,她會怎麼想呢?
可這件事給女兒留下了很深的罪惡感。
現在的問題應該馬上直視,不該迴避。就算拿到桌面上來談也行,就算聊他個三天三夜也行。
此外,他還告訴我,這種車型沒有生產紅色,我才知道它原本的顏色是銀灰色。
所以那年的秋天我沒有去旅行,而是跟朋友借了車,自駕去了富士五湖。後來,我們兩人的女兒,就取名叫美湖。
「那我再幫你照幾張。」
就算不能一起去旅行也好,我想把自己的所見所感全都說給她聽。也許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即使會與獨自旅行的女孩子一時要好,我也不會把她們當作戀愛對象。
為了斬斷自己的念想,我把摩托車以二十萬日元的價格轉讓給了住在同一棟公寓的學弟。不是急需用錢,是覺得不這麼做就無法接受現實。拿到錢時,我意識到,當時把摩托車賣給我的學長也是因為同樣的狀況才放手的吧。
就這樣,我在第一次旅行中知道了一件事。這台曲線硬朗、排氣量四百CC的摩托車,車身顏色是金屬紅。在Rider House遇見的人全都在我的摩托車前駐足,還有不少人想照相。
「那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