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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冶婆 後記

鍛冶婆

後記

「她就沒懷疑過?」
正如助四郎所說,他清除了所有煩惱的種子。
「沒錯。因為八重說阿染叫人頭痛,他就下了殺手。」
「看樣子是的。」
是。助四郎將被自己殺掉的人用火爐燒掉。
「是,都殺了。另外還有從山裡來乞討財物的流民、乞丐和行腳僧,那幫人……」
「等人家找上家門來再殺,就太遲了。」
「度?」
「唉,這確實是做得太過,簡直喪盡天良啊。不過,姓林的,最重要的是八重夫人,助四郎這樣做,她開心嗎?」
「其實也並不是那種為難。」
「是喲。」林藏回答。「你看,助四郎真是打從心眼裡將八重看得無比重要。他真的覺得,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不管什麼都要去做。」
「而且還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拋出那樣的謊話。什麼八重夫人被殺啦。要是遷怒到你頭上,看你怎麼辦。那可是明晃晃的刀啊。你這不是找死嗎?」
「根本談不上什麼開心不開心。」
「真的假的?」
「唉,這些都無所謂了。問題在於,有一天,八重夫人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能鍛出這麼鋒利的刀呢?助四郎曾發誓對妻子不做任何欺瞞,也一直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如實地回答了。」
「交給我就好、你放心吧、我來想辦法。這些關切的話一下子都變成了恐怖至極的語句。」
「差不多吧。唉,嘴巴不幹凈的醉老頭子,哪裡沒有呢?親戚家的叔叔,不就是愛說自家人不好嘛。關於鍛冶屋的壞話,好像也就是那種程度而已。」
「所以八重夫人才變得鬱鬱寡歡?」
「唉,也對。不過……這件事,這樣就好了嗎?」柳次問。
「爐火?」
「只是傳說。不,我認為那只是傳說。只是當作故九九藏書事聽到過,從來沒聽說真的發生過。就算過去真有人燒過也不會公然說出來,現在想那樣做就更難了。不過,看來這種通過加入人的屍體來調節火候的方法,正是助四郎的亂紋刀如此鋒利的秘密。」當然了,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為什麼呢?因為我覺得應該給他。
「喂,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會不會正好相反,他們家代代都燒過屍體呢?」
什麼?柳次高聲道。
那是自然。「唉,或許多少有些不利,不過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受影響的店,在這大坂遲早也無法生存下去。而且,這店不是那老狐狸手下的嗎?倒閉了才好呢。」林藏惡狠狠地說道。
「沒有。」這一點,林藏同樣確信。助四郎對林藏說的都是真情實感。林藏相信,那些話里沒有虛偽也沒有隱瞞。「他並不是走錯了路。只不過是走得太深,做得太過。」
「或許吧。」林藏有預感,助四郎或許會選擇死亡。但是,可能被助四郎殺死——林藏從未感受到哪怕一絲這樣的恐懼。
「好像沒有。至少——到從助四郎嘴裏聽說某件事為止都沒有。」
「用情太深。」
「之前有沒有燒過,還是從助四郎開始這樣做,這已無從得知。關於這種做法的好處,在他們家或許只是代代口頭相傳,但實踐應該是不可能的。屍體又不能定期進貨。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助四郎開始殺人時起,刀匠助四郎便名聲大振。他鍛出的刀更好了。」
「有什麼不同嗎?」
他失去了度。林藏回答。
「越說越糊塗。」柳次道,「用情太深還能用成了毒?」
據說阿染曾經是八重最好的朋友,而且八重似乎也並不是交錯了朋友。阿染不過是對比自己先嫁作人|妻九*九*藏*書、被看作村裡最幸福的人的八重,隨口說了些嫉妒的話,頂多也只是這種程度而已。再加上,阿染曾經對助四郎抱有一些愛意。或許是因為在八重嫁過來之前,助四郎一直都被村裡人孤立,她才一直沒跟助四郎有過交流吧。
可是,唯有殺人一事,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即便不是出於惡意,但助四郎的確僅僅因為一些小事就下了殺手。如果就此收手反省,改過自新,或許還有很多機會。可讓他明白這些道理……」
你當時果然還是身處險境啊。柳次道。「他究竟殺了多少人啊,真是個衝動的傢伙。唉,將糾纏自己老婆的流氓混混幹掉——這樣的事倒是也沒少聽說。可是,另外那些人可就不好說了。」
他就是傻。林藏道。「於是,八重夫人明白了一切。與吉、阿染、源吉、所有人……」
「對你來說,是不是結局來得太快?」
「阿染真是叫人頭痛啊——據說八重夫人對助四郎說過這樣一句話。」
「這樣就要被殺,外頭那些醉漢早得死光了。那麼,那些行腳僧乞丐之流,也是一到家就送了命?」
「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告訴你吧,鍛冶屋焚燒屍骸的事很久以前就有了。人的屍體中包含脂肪等物質,骨頭裡還有磷,這些可以讓爐火更好地燃燒。這樣的傳說到處都有。」
八重是一個太過慈悲心腸的女人,願意將東西施捨給貧困或者有難處的人。她覺得,既然生活富裕,做這樣的事也是應該的。但家裡的所有財產都是助四郎掙來的。將這些東西用於施捨,她心裏多少有些抵觸。然而,需要施捨的人——「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
太狠了。柳次說。「叔叔也是這樣的情況?」
「如https://read.99csw.com此一來又可以毀屍滅跡,真是一舉兩得啊。虧他這麼長時間都未曾敗露。一般鍛刀不是需要兩個人嗎?難道他沒有助手?」
「我才不會被殺呢。我確信。那助四郎並不是惡人,也不算狂人。再怎麼氣昏了頭,他也做不出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的傻事。」
「盯上了自己老婆的與吉、因嫉恨而百般刁難的阿染,還有看不上助四郎的叔叔源吉……所有的人。助四郎把他們都解決了,就跟對待老鼠和蜘蛛一樣。」
你當時不是也很危險嘛。柳次皺眉道。「他要是砍過來,可不會給你留一絲機會。看上去,他的手段應是相當了得。那可不是舞刀弄劍的手段,那是殺人的手段,更棘手。你對此應該也心知肚明吧。為什麼還要把刀給他?那刀是你讓文作專程去土佐取來的吧。」
「所以說,他做得太過了。」
「確實不會往那方面想。不過……」
「哦,因為老婆為難嘛。」
「僅僅是這樣就下了殺手?」
「八重夫人並不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將他們殺了嗎?」
「她甚至沒想到那些人都死了。她只認為,叔叔和好友只是失蹤。或許是離家出走,或許是在山裡被熊吃掉了。至於那些行腳僧之類,只不過是數量減少了而已。」對助四郎來說,這樣就夠了。他並不是要她開心。助四郎只不過要除掉麻煩的種子。
「據說助四郎一直都是一個人鍛刀。我原以為是因為父親去世,他不得已而為之。但似乎並不是這樣。就算他後來收了弟子,關鍵的工作還是親自動手。」
「應該是吧。正好有了屍體,於是他便進行了嘗試。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助四郎為自己的罪過悔恨不已,選擇了死亡——林藏決定撒個謊。
九-九-藏-書爐火的控制。」
在助四郎找到一文字屋的時候,文作剛巧就在土佐附近。林藏不知道仁藏是如何聯絡上了遠在他方的手下,總之接到消息的文作立刻趕往佐喜浜打探了一番。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習慣了一個人。」或者可以說,正因如此,他的事才一直沒有敗露。
「氣昏了頭誰知道能做出什麼事來?我那老婆子吃醋時還拿菜刀砍人呢。」
是不正常。柳次說。「可是,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只能忍耐。雖然丈夫多少有些不正常,但誠懇溫柔這一點並沒有變。不管是賺錢還是其他的事,他全都願意為自己做。再抱怨就是不知足了。孩子也是一樣。就算不是親生的,只要全心全意將其撫養成人,結果都是一樣——她這樣告訴自己。」
「這、這不是傻嗎?那種事……」
「都被殺了?」
「為什麼?」
「度。萬事皆有度。你聽著六道,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毒藥。良藥若是吃錯了量,也會變成毒藥。就連醬油,喝太多也會死人。超過了一定的量,不管什麼都會變成毒藥。」
「她聽到什麼了?」
到底是怎麼搞的。六道柳次說。「旅店的老闆可是大發雷霆啦,姓林的。地板上全是血,都滲到一樓去啦。弄成那樣,可不是換塊榻榻米就能了事。」
「與吉、阿染還有源吉,包括那些行腳僧和乞丐,他們只是消失,不再出現了而已。在八重看來,只會覺得最近乞丐似乎不再來要東西了。」
「那傢伙的度錯在了哪裡?」
「那倒不是。」
「算是吧。他就死在眼前。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我也覺得,這一次這樣的結局也是沒有辦法。」
「為了隱瞞焚屍的事,所以不得不一個人偷偷鍛造?」
「但官府的人那麼進進出出,生意九九藏書就不受影響?這件事的陰影今後永遠都要留在旅店裡,揮之不去了,不是嗎?」柳次道。
「他跟你滔滔不絕地說過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沒有謊言也沒有矇騙?」
「正常情況下誰也想不到有人會因此而殺人吧。」
「知道有這樣的好人,那自然是不管在哪都要趕過來了。那麼所謂的為難——就是你剛才說的那種為難了?」
「算啦。在老謀深算的你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不過林藏,那個鍛刀的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他把他們殺掉了?」
太難了。柳次接話道。「唉。不管是八重夫人還是孩子,知道真相之後恐怕再難回土佐,就算回去了也難以生活。我原本就打算,從助四郎留下的這些錢里扣除這次的工錢,剩下的二百兩交還給她們。」
算不上好。但林藏多少已有了些預感,所以才將刀遞了過去吧。
「是吧。不過,八重夫人似乎一直都有苦惱,覺得丈夫的行為不尋常。天底下沒有人因為妻子說想要孩子,就立刻去買一個回來的。這太不正常了吧?」
「正是。那助四郎的確為八重著想,為了八重什麼都做。可是,他完全不了解她真正的心思。他安排人監視,只要有外人接近鍛冶屋,就去通知他。而他在那些人到達鍛冶屋之前,就像清除鼻涕蟲一樣清除他們。」在鍛冶婆墓前,助四郎不停地砍殺。
「不過,她也無能為力啊,既沒有證據又不能直接質問。而且,她很害怕。助四郎心裏完全沒有絲毫負罪的愧疚,這令她恐懼。」
用不著擔心。林藏輕聲道。「給他賠罪的錢夠買三十塊榻榻米還多呢。他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他該不會全都殺了吧?他全都殺了。八重確信不疑,煩悶起來。
「助四郎從沒覺得自己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