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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 第三章

野狐

第三章

阿榮叫住了正打算離去的百介。「你是叫百介吧?你要真是在四處搜集那種異聞……」或許……「嗯……比如那發了瘟疫的村莊,或者凈琉璃的樂屋,你也都專程去調查過嗎?」
這一點。阿榮也有同感。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騙我。那麼,我騙他就是了。「我和那位林藏或許有過一面之緣。」這並不是謊話。
嗯。百介在後面應道。「他見識淵博,好像什麼都懂,認識的人也多,他給我講了各種各樣的故事。什麼嬰兒被河水沖走後被狸子養大成人啦,老人受桂男迷惑竟跟死人講話啦等等。哦,對了,桂男是住在月亮上的神仙。」
那凈琉璃一事不也是跟林藏有關的事情之一嗎?
可是,跟想象中那片無垠的荒野相比,這數字簡直無限小。它是那麼小,小到若真要以數字標準去將兩者對比,那麼這對比本身都顯得毫無意義。或許一切真的都是阿榮的主觀臆測。無邊無際的荒野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不,有意思只是我個人的感覺。智慧、習慣、道德和信心,這些維繫人們生活下去的種種因素,正是人的情感和生活本身。它們才是妖怪。」百介說,「所以,我才像這樣將街頭巷尾的異聞全都收集起來仔細品味,以此去了解人們眼中的世界。當然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天真。」
正是正是。百介歡喜地回答道。「哎呀,談論人的生死,我卻是這樣的態度,未免多有不敬。正是庄屋,還有村裡的一位大人物,一共死了兩個人。可仔細一問才發現,那並不是可怕的惡鬼或是妖怪作祟。據說村民們只不過聽見了像歌謠一樣的抱怨聲而已。真正說見到死人的,只有一個人。」
「前天晚上的狐火。你所看見的……」
「我都聽說啦。我想應該就在這附近吧。就是那些怪異的火焰。」
「老當益壯?什麼意思,林藏……」應該跟阿榮同齡。
「林藏嗎?嗯,見多識廣,很會講話,和善——精神還是很好的。步伐矯健,真是老當益壯呢。」
「這……嘿,多有得罪。我這人就是容易興奮。」百介說著,撓了撓頭,「一沾上這種事情,我就跟著了魔似的。其實來大坂之後我也常常被嘲笑。書商老闆還調侃我說,比起出版自己的書,我更醉心於收集這些異聞。真是失禮了。你們也還有生意要做,如果不方便,我改日再來。哎呀,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你見到的說給我聽聽。等什麼時候你時間方便了,我再來。雖然沒什麼大禮能帶來謝你……」
「有一具女屍,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很稀奇。百介說。
從竹林出來之後,二人便已經身處小山丘。既沒有城鎮也沒有村莊,好像走在山路上,周圍什麼都沒有。下了山丘之後,一片荒蕪的土地在眼前鋪展開來,地面上零散地長著枯草和灌木。
「我看他差不多都快七十歲了吧。反正,他應該比我大一倍。啊,老闆娘之前認識的人,該不會年齡不一樣吧?」
「倒在半路上?」
「還有……」要事先問清楚。「那些都是林藏告訴你的吧?」
「比起將小孩養大成人,我看可能性要大得多。」
「就是火是怎麼出現的、什麼顏色、什麼樣的燃燒方式、有多大,還有就是有多少、有沒有動、最後是怎麼消失的這一類事情。」百介翻開記事簿,以笨拙的動作拿出筆,舔了一下筆尖。「比如說,有沒有升起煙霧或者發出聲響之類?」
「沒有關係?」
「我也不需要你的禮。」
「也不是深夜,算是剛入夜吧。可能已經過了八點。」
「從江戶跑來大坂看狐火?那些火的事情都已經傳得那麼遠了?哎呀,我也就是前天才看到的呢。傳得也太快了吧?」
https://read.99csw.com嗎?果然沒錯。傳聞是真的。那些話都是說來逗你的吧?阿榮故意問道。她要套他的話。「狸子怎麼可能把人的孩子養大呢?」
枯草沙沙作響。
「不不,不是那樣的。」百介拿手巾擦了擦額頭。他的額頭上並沒有汗,現在的天氣既不熱也不冷。「我呀是個寫故事的,算是個作家吧,儘管還沒有人願意出版我的書,不過,反正,我就是干這個的,所以現在正四處遊歷,搜集各種奇聞怪事,一一記錄下來。前段時間我一直在京都,因為我聽說帷子辻突然有腐爛的屍體出現,然後又消失不見了。」
哦?百介點了點頭。「其實呀,我是初出茅廬,又沒什麼能力,身為一個作家在江戶一直都無所建樹。江戶的一個書商或許因為實在看不下去我那副慘樣,就建議說,雖然江戶出不了,但可以去找大坂的書商談一談。我這才匆匆來到了這裏。」
「嗯。或許本該是罪惡、悲傷、痛苦、虛無、醜陋、無奈的,所以我才要把它們修飾成無聊、荒謬、不著邊際、滑稽的東西,將它們從自己心裏趕出去。」
「你找林藏有什麼事嗎?」
「一起?」
「這裏啊,總讓人感覺似乎跟哪裡都不連著,而且再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當然了,那些全都是錯覺。可正因為有這樣的錯覺,人一旦迷了路,就會感覺再也走不出去。那感覺就像是墜入了無間地獄,令人恐懼而絕望,進而失去希望,倒在裡頭。」就是這樣的地方。
「能不能再詳細些?」
老闆娘,是來客人了嗎?番頭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
「管他是什麼呢,反正只是個名字而已。」
「對,閑寂野。那裡,那……」
「是嗎?嗯,這附近該不會碰巧有什麼地方棲居著很多狐狸吧?看上去的確很像狐狸出沒的地方。」
「那真的是狐火嗎?」屍骨里流出的絕望在燃燒——又市是這樣形容的。「當時確實是燒起了不小的火。可是,狐狸能點著火嗎?」
「另一回事?」
「那些火是一齊亮的嗎?」
百介盯著阿榮,臉頰有些泛紅。「我就見著啦。那種事情!」
「我也不太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亮起來的。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一個一個亮起來的。」
「或許吧。」阿榮伸手撥開擋路的竹葉。路越來越難走。「可是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狐狸幻化騙人,那都是醉漢或者好色之徒給自己開脫的借口吧?不過,我是船宿木津禰的女掌柜,跟狐狸也算同類,不該去嘲笑狐狸。」
「趕出去?」
「唉,我聽說前天晚上,燒起了好多狐火。據說規模相當大,雖然離這裏很遠,但還是能看得見。這可是大事!我一聽馬上就坐不住了,衝出旅店四處打探。雖有好多人都說看見了或者聽說了,但一問到是在哪裡燒起來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人說在天王寺附近也見著了,但是聽上去假得很,現在就連到底是哪個方向都搞不清楚。所以我就拿出地圖來看了半天,覺得有可能是這個方向,於是就跑來挨家挨戶地問,到你這裡是第二十家。」講完這一大堆之後,男人深深嘆了口氣。「剛才你說的,是在哪裡?」
「唉,說起來丟人,就是一下子沒了自信。我寫的東西以前在江戶曾被揉作一團當作垃圾,所以現在有人願意買,我反而有些沒底,他們會不會礙於情面買下來,其實背地裡已經扔了呢?心裏一沒底,就越來越覺得一定是那樣。林藏得知我的這一想法后就勸我說,如果這樣擔心,乾脆再去一趟大坂,問個清楚。」
「啊?」
「對呀,為什麼你那裡叫木津禰呢?有什麼由來嗎?」
不會有錯。林藏還活著,而且跟一文字九-九-藏-書屋有密切關聯。阿榮的猜測沒錯,而且又市的話也都是真的。那麼……
「是啊,我剛好在這裏……」他會問我在這裏做什麼嗎?那時自己和又市……「對了,那個林藏……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決定在被問之前搶先提問。
他還年輕。
「嗯?去了。」百介有些害羞地回答。
你見過?男人不知為何竟興奮起來。他看上去挺講究,不是武士,又不大像鎮上的人,也看不出究竟是老還是年輕。他說的不是上方話,看上去應該是江戶人,可又有些土裡土氣,一身裝扮也不像在外趕路,是一個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平淡無奇的男人。
當時,整個原野上都亮起了火光嗎?百介問。
「人臉?」這人瘋得厲害,還是別理他才好。
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如此。百介說。「其實,不可思議的事情並不會真的發生。這世上,沒什麼是真的不可思議。你看,比如前不久引人紛紛議論的,凈琉璃劇場的樂屋夜裡發生的怪事。我對那事也十分有興趣,因此詳細詢問了太夫以及劇場里的相關人等,結果聽到的也只是樂屋被弄亂、人偶被損壞這樣的事情而已,並沒有出現妖怪作惡。相反,這些事情從結果來看往往是因為活人間的仇恨。這一點確實很奇妙。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世上,幾乎每件事都是不可思議的。不過,若只是聲音,很容易產生混淆造成誤會,因為不管是聲音還是動靜都可以人為製造,難保不是惡作劇。火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為他已經上年紀啦。」
哦。百介發出這樣一聲后,搶到阿榮前面站住。「這裏應該……很大吧?」
「妖怪能像你定義的那麼好?」
好笑嗎?百介說。「可能是挺好笑吧。其實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但那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並最終算在了豆狸頭上。所以要說滑稽也確實有些滑稽,但對於當事人來說,那既不是謊言也不是矇騙,而是事實。」
真是太好了。百介說著,又露出燦爛的笑容。「你看到了呀。哦,我啊,我只要能搞清楚位置就已經滿足了。可是,之前不管問誰,就是搞不清楚。結果剛好碰上這家店叫木津禰,於是覺得該不會是跟狐狸有什麼關係吧,真沒想到居然能碰上親眼見過的人!我真是好運氣。」百介說。他的歡喜是發自內心的。「那、那麼……」
嗯,差不多吧。百介道。「通過一個跟帷子辻事件相關的人認識了他。」
一町是相當大的面積,可能比阿榮以為的還要大。
是嗎。阿榮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七……七十?」騙人!
如果真的存在,首先自己就是妖怪,阿榮這樣覺得。一旦覺得自己是妖怪,那麼往後的發展就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她覺得會是這樣。自己的身體里,確實有一個骯髒、污穢而強大的怪物。它存在,但自己從來都視而不見。不這樣,就活不下去。
「你從江戶來?」
書商?「你口中的書商,該不會是一文字屋吧?」
「傳聞?嗯,反正是亮著一些奇怪的火光。」
「那倒也是。」
妖怪可是壞東西。阿榮看也不看百介一眼,說道。
那麼可能就不是狐火啦。百介說。「搞不好真的是死人身上的火吧。剛好你在這裏……」
「或許有吧,但我沒見過。」
百介似乎很不好意思,不住地撓著頭。「是我想太多了,一切都是我瞎操心。一文字屋的人還狠狠說了我一頓,給了我很多意見,讓我多修改,說一旦時機成熟就開印呢。」百介的臉上滿是笑容。
「唉,老闆娘一定覺得我不正常吧?其實,我是有點不正常,也沒什麼本事,不過,我可沒瘋。我就是喜歡妖怪。」百介道,「不過,見越入道也好,轆轤首也好,實際上都不存在。我也不認為能親眼見著那種東西。我遊歷各地,遭遇最多的是聲音。有時候是詭異的動靜,有時候是奇特的聲音,大致上都是這樣的事情。比如河邊沒有人卻有洗紅豆的聲音之類。前不久我在泉州也聽到了類似的故事,大概就是兩三天前才聽說的,因為瘟疫而死掉的人們因為沒有被好好安葬,結果成了溝出,向人喊冤的故事。」九_九_藏_書
「你是在搜集異聞途中結識的他?」
先等一等。阿榮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但那並不是一片無垠的荒野,一定在某處有著邊際。以前什麼樣不太清楚,現在穿過那片荒地之後其實是能見著村莊的,裏面甚至還有一條蜿蜒曲折的道路。不過,荒野的入口處卻看不見任何路的痕迹。能看到的只是遠處連綿的群山,渾然沒有邊界。但只是看上去沒有邊界而已,實際上,那裡只是一片很普通的荒地。但閑寂野確實很大。那些火應該不是人為做出來的。如果那是人點起的燈火,那麼有多少燈火,就要有多少人連夜潛入這荒山野嶺。那簡直不可能。
「不安?為什麼?」
「上、上了年紀?」
山丘上的樹木還是那麼茂盛。走下山丘之後,泥土更幹了,草也褪去了綠色。即便是在白天看,它的邊界也還是那麼模糊。為什麼這裏就望不到頭呢?
「你順著河往下遊走一段,走到周圍沒有建築物的地方,然後朝著右手邊的小山丘走大概半條街遠,爬過小山丘之後,有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荒野。就是那裡。什麼都沒有,也沒有邊際。只是一片荒蕪的土地而已。」
「狐……火?」
「稀奇?什麼稀奇?」
是真的。百介的聲音顯得十分誠懇,他又繞到已轉身打算離開的阿榮面前。「不久之前,攝津不是出大事了嗎?就是代官所被燒的事情。」
「你知道?」百介瞪圓了眼睛。
「慢著。」阿榮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要講到什麼時候才算完?你到底想要講什麼?」
「結果一攀談,才發現林藏其實跟一文字屋還有著不淺的關係。」
「你是說一文字屋的人和那個叫林藏的互相認識?」
「我說,也用不著弄得好像逼供一樣吧?」
「問對人了。哈哈。他待我很好。我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林藏便帶我四處轉悠,為我講解。不久前他一路上還教給我很多東西。然後,我們還一起來大坂……」
「那為什麼庄屋會……」
「要是真想騙你,我一開始就說什麼都不知道不就好了?騙你我能有什麼好處?」
「就是啊。真是了不得的書商,規模比江戶的大一倍呢。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那一文字屋居然收下了我寫的東西。他說雖不能立刻印刷出版,但既然要了就一定會出,還給了我定金呢。所以嘛,我就有些飄飄然了,再加上又是好不容易來一趟,就在城裡四處閑逛起來。我這人就是見不得那些天方夜譚,於是為了繼續搜集異聞便到處打聽,結果就認識了林藏。」
「是。嗯,是星星點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個。至於間隔嘛,我想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大概七八米,或許更短。」
read.99csw.com那又怎麼樣呢?你不是船上的乘客嗎?」
「啊?」男人似乎很累了,他試圖重新站直身體,還踉蹌了一下。「我?我是京橋來的……哦對了,我說的這個京橋是江戶的京橋。我是從江戶來的,是住在江戶京橋的山岡百介。」
「怪異的聲音之外,最多的便是怪火或者怪光之類,就我所收集的故事來看是這樣。跟聲音不同,火焰或者亮光不是人徒手就能做出來的。當然,火是可以生的,也不是說絕對做不出來,但那需要熟練的技術或者特殊的裝置。所以說關於火的各種怪事,我覺得裡頭大部分都是自然發生的。各地確實也有各種怪異的火。有一叫就會飛過來的火,還有用刀斬則越斬越多的小右衛門火等等。這附近,還有一種老人火。」百介說,「那火裏面有人臉。不,應該說是看起來像人臉。之前攝州代官所的那場大火里,我真的看見臉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那種東西,普通人是做不出來的吧?」
妖怪之類必須當它們全都不存在,否則生活就無法繼續。
一樣,跟在大坂附近發生一連串的怪事一樣。事件的背後都有林藏。
「哦。」
「也可以說是怪火。就是在圓圓的火球里,有一張人臉。」
「還豆狸呢,笑死人了。」是靄船林藏乾的好事。他又在騙人了。
「這裏就是閑寂野了。」
「這狐火啊,燒起來的時候是這樣並排著的。跟鬼火不一樣,它們不會沒有規律地亂動。狐火出現時都是沿著路邊,一個一個的,對了,就像一排手提燈籠一樣,所以才被稱作狐狸的提燈。狐狸不是喜歡油嗎?用油炸過的老鼠做餌還可以抓到狐狸呢。所以它們跟貓一樣,也喜歡燈籠里的燈油,以此類推,燈籠里的蠟燭它們應該也喜歡。」
「所以我這次回大坂,主要就是為了打聽一文字屋的真實看法。」
阿榮背過身跟裡頭交代了兩句,便走進了一條被竹林包圍的小路。不知所措的百介跟在後面。「比起順著河走,這條路要稍微近一些。只不過有點難走。」
「什麼?」
那正合我意呀。百介回答。
「前天夜裡……」男人開口道。
「據說狐狸只要得到牛馬的骨頭就能施法。可能其實也因為骨頭裡含有磷吧,這種物質可以燒出陰火。在墓地里燒,那就成了鬼火,在路邊上呢,就是狐火了。我覺得可能是這麼回事。」
這倒是聽說過。
「現在就可以。正好現在沒客人,我就陪你一起去閑寂野吧。到那裡再跟你講,不是更好懂嗎?」
「胡扯。」
「不,我不是乘客。我是為了狐火而來。」
那些火,那些在閑寂野那片漫無邊際的曠野里閃閃發光的陰火,都混在一起,數也數不過來,但絕對不是十或二十這種小數目。當然,阿榮也並沒打算去數。那些藍白色火焰一下子全亮了起來。閑寂野本就漫無邊際,其中的那些火也真的是數不勝數。
「可是,你卻見過狐火。」
這個人什麼都要問。「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其實是被雇來的。我來之前那裡叫木津屋。到那裡安頓下來之前,我一直在外頭混生活,還得了個不怎麼好聽的外號——野干。人家告訴我野干就是狐狸,所以就取了這麼個名字。可最近又聽說那其實不是狐狸,反正我也懶得去管。」又市曾說野干不是狐狸。野幹嗎?百介說。「我聽說,那本是一種叫作射干、介於狐與狗之間的異國野獸,非常兇猛,但是我們這裏並沒有。」
「怎麼會有那種事情?」
「那我先去事發現場查看查看,然後再問問附近的居民。」
「是、是嗎?你是不是也聽到那些傳聞了?」
「這裏……」閑寂野,「或許就是一座墓地。」阿榮說道,「反正倒在半路上的人或九-九-藏-書馬的屍骨也多的是。」
「總之,這裏應該相當大。恐怕不止一兩反吧?估計得有一町以上吧?」
「林藏?」百介聞言又轉身走到阿榮身邊,「你說的林藏,可是那經營賬屋的林藏?」
「那麼……」
「不不不,那些肯定不是假話。我還見了那孩子呢。是不是狸養大的先不管,那孩子可是生下來沒多久就遇上水難,五年之後又完好無損地回來啦。嗯,把孩子養大的……好像是叫豆狸來著?就是常出現在酒窖里的那種。」
「妖怪就像鏡子一樣。心有怨念,看到的就是枯草和幽靈。心有膽怯,舊傘也會吐出舌頭。所以,我覺得,笑著看才是最好的方式。」百介說道,「狐魅惑人心,狸變化戲弄,我覺得這種程度就剛剛好。太過悲傷的故事讓人無法承受,而且,人生在世已經夠悲傷的了。」
「你真的看見了?」
「難道你認識?」
「當然是你的那些異聞啦。他應該還告訴了你很多吧?」
好像是這麼回事。阿榮回答。
果然他也看不清楚。「我覺得並沒有多大。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總是站在這裏眺望,裏面只下去過一次。一旦走到裡頭,真的感覺好像大得沒有邊際一樣。」
「那……會不會不是同一個人?」百介說。
「哦?」
他說的是那些火?「你說那些火?那是在閑寂野。」
真是個一驚一乍的人。不過此時,更為驚訝的其實是阿榮。「哦,也沒什麼直接的關係,但是一文字屋很有名。應該是大坂最大的書商了吧?」
「哦。這裏的地面是不是有一些傾斜啊?確實對面感覺望不到邊似的,也搞不清原野兩邊的邊界究竟到哪裡為止……」百介將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掃視著這片荒地。
「有意思?」
「啊,你看我又廢話了。凈講這些沒用的東西。那麼,你大概什麼時候方便?」
「認識啊。賬屋不是也做賣紙的生意嘛,我想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他們結識已經好多年啦。唉,這東西真有意思。後來我在京都四處遊歷,忽然變得不安起來。」
「我當時就在現場。我在那裡見著了天火!」
阿榮在船宿「木津禰」後門碰上了這個可疑的男子。
「什麼?」
「怎樣?」
他的眼睛都瞪圓了。至少他臉上的表情是真正的歡喜。他沒有說謊。他來這裏應該不是有什麼陰謀。看他張口閉口全是些沒頭沒腦的話,可還講得那麼開心,簡直跟孩子一樣。
「是來了客人,不過是個怪怪的客人。你別管啦。」她回答道。「你說,你見著了什麼?」
多半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百介回答。「人世間的事全被人世間的因素所左右。跟那個世界沒有關係。」
「那麼,你在那些地方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林藏的男子的消息?」
是這麼回事啊。百介說道。「那麼他們的屍骨里燒起了磷火,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當乾濕、冷熱程度等各種條件都合適時,自然或許偶爾也會展示出超越人們認知範圍的現象。打雷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嘛。我覺得狐火可能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是,當人們看到一些現象,又覺得那不可能是自然出現時,就會以對自我有利的方式重新定義。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會感到強烈不安。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你說瘟疫?」這不是跟林藏有關的事情之一嗎?「你說的是不是庄屋最後死了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