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上坐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股黏濕的風從百葉窗吹進來，帶動了窗帘的葉片，天花板上銀色的桿影搖晃，然後又靜止下來。

一聲呢喃讓他迅速轉頭。

琳達睜開了眼睛。

是琳達。

「戴維？」

這個哈欠讓她露出了牙齒和喉頭曲線，如此柔軟，無辜且無援。

在另一張雙人床上。

琳達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然後閉起眼睛，再度緊偎著枕頭。

肯恩愈逼愈近，一邊微笑，一邊打躬作揖，還一邊射擊，此時戴維的雙手開始發癢九-九-藏-書顫抖……

「沒事，琳尼，」戴維喃喃應道，「睡不著，想過來吻你。」

他的腿一陣刺痛，兩手得到釋放。

他在監獄裏面。銀色的囚欄懸挂在他頭頂。

戴維舔舔嘴唇，試著思考，但是他的腦袋就像一攤爛泥。你盯上他的機尾——

戴維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嘴唇。「再睡吧，親愛的。」

血，賓克斯，岩石，槍聲嗚咽，日本兵，還有阿爾文·肯恩的臉孔。

然後賓克斯在戴維的兩腳之間猛咳，面底下的草叢裡，成九九藏書千上萬手執機關槍的日本兵全部在射擊，所有的彈火密集在岩石上，槍林彈雨造成碎石四射，槍聲凄厲嗚咽。接著戴維忽然看到有個日本兵站了起來，向著岩石走來，他一路興高采烈地微笑鞠躬，同時身側的機槍不斷開火。戴維跳起來向他扔石頭，石頭貫穿他的身體，但對方仍然—直向前走，而當他靠近時，戴維看見那個日軍換成了阿爾文·肯恩。

他弓身坐在床上，感覺燠熱的床單貼緊皮膚，汗水順著面頰、胸部和後背涔涔流淌下來九*九*藏*書，他盯著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他猛力將兩手塞進大腿底下，但那只是讓顫抖蔓延到手臂，連上臂肌肉也痙攣了起來。

在她的喉頭跳動。

月光灑落在她的喉頭。

「你真是個天使。」

他在河裡游泳，河水又濃又紅，像番茄汁。他奮力划水，游得很快，原來喉間的快|感轉化成了憤怒，因為不管他游得多快，她老是舞出他伸手能及的範圍。他張大嘴巴呼喚她，結果吞下了一些河水，不是番茄汁，而是某種又咸又烈，苦澀辛辣的東西。九九藏書

在月光下，看起來細白柔軟，而且活生生，孤立無援地跳動著微弱的節拍。

她笑了起來，緊偎著枕頭。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那麼劇烈地顫抖。充滿了活力。

他發現自己突然站在了兩床之間那條泛白的編織地毯上，俯視著那片月光滿溢的肌膚。

他顫抖的雙手迫使自己向前，把自己推向她，雖然不住顫抖抖卻帶著目的。它們往前碰觸並感受到了她的肌膚，將顫抖深埋在裏面，企圖摧毀止不住的顫抖、活力及昏沉沉的頭痛。

下村那座羅馬教堂的鐘九*九*藏*書聲猛然透過百葉窗傳來，敲出了這個世界的時間。

戴維挺直了身子。他覺得全身發冷，緊繃，人也清醒了。

她的喉頭。

戴維站在那裡俯視著他安睡的妻子。

「怎麼回事，親愛的？」她打了個哈欠。

戴維睜開眼睛。

「我愛你，戴維。」

她仰面躺著，在燠熱中，手腳胡亂地攤開著，雙眼緊閉。

突然間，他全身開始發抖。他抖個不停，整個身體好像包覆在冰塊裏面。他跳上自己的床，把床單緊緊拉到喉部，一邊發抖，一邊祈禱能陷入無窮無盡空洞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