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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六章 狐的故事

第一部分

第六章 狐的故事

「離開琳尼,」戴維·福克斯大聲說,「我們會離婚。我永遠不會再見她。我不能拿琳尼的生命當賭注——我會離開!」
「他叫什麼名字,查理?」探長問道,「哦,沒問題。接過來……你好!亨德里格斯先生嗎?我是紐約市警察局的奎因探長。是這樣的,能不能讓我借提一個關在州立監獄的無期徒刑囚犯?……萊特鎮的巴亞德·福克斯。我想要暫時代管權。大約幾個星期。」
「啊哈,」警員維利說,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味兒,「又要拿我們試實驗品了。」
「案子?哪個案子?」
埃勒里·奎因心不在焉地說:「謝了,爸爸。接下來我必須做的,就是證明那個福克斯是無辜的,雖然他也許和該隱一樣罪不可赦。」
「你到底想要他幹嗎?你說,萊特鎮?」
過了一會兒,他說:「戴維,假定我同意調查你父親的案子,假定我的調查只是確認了法律上所斷定的事實,也就是,他在十二年前確實殺害了你母親——這,畢竟是最可能的結果,那麼你會怎麼做?」
當時我十歲,琳達九歲。(戴維用平板的語調敘述)我父親,巴亞德·福克斯,是托伯特伯父的弟弟。
「在琳尼和我結婚後——就在返回軍營的路上,我決定轉道州立監獄去探望他。我當時覺得,在遠赴海外之前我應該去一趟。你知道,那種時候,自然都會有這種想法。
「他己經得到了。」
「從我十歲時他們把他帶走以後,那是我唯一一次去探望他。
埃勒里·奎因點點頭,彷彿這句話解釋了一切。「你父親殺害了你母親。」
「這攸關——」戴維沒有轉頭,用乾澀的音調說,「琳達的一生。我們必須面對它。」
「親愛的琳達,」最後他說,「只有深陷愛河的女人,才會想出這種聰明——的確高明——的解決辦法。但是——」他搖搖頭,「你寄來的那些庭審相關剪報,還有戴維自己剛剛所講的故事,都讓你的前提無法成立。當所有不利於他的證據一致顯示他是有罪的,我,或是任何人如何能夠證明巴亞德·福克斯的清白?除非——」他眯起眼睛,「你有理由相信他是無辜的。你有嗎,琳達?」
「聽著,亨德里格斯,不要跟我玩什麼手段敷衍,」探長重抬他的「硬漢」口吻,厲聲說道,「你當然可以推託,你也明白,你自有辦法可以推託!像這種事情,幾乎全憑你一個人裁決,假如你讓個人因素——」
(埃勒里點點頭。)
「有新證據,嗯?」
我不想詳談我的青春期,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時光。我無法放棄我的姓氏,或者我的「過去」——萊特鎮的小孩存心不讓我好過,他們的父母也好不到哪裡去。大人們總是遮遮掩掩地竊竊私語,小孩子則是當我的面大聲叫囂。不過,我想我還挺頑強,我熬過來了,那代表著日復一日的拔拳相向,但是他們沒有辦法逼我逃跑。最後我成為一個自命不凡、偏激、多疑、防禦心重的人,時時刻刻又得在暗中和童年的恐懼搏鬥,這種自我演變出來的——或許你可以稱之為「疾病」,讓我總覺得自己體內帶著殺人的病菌,那是從我的兇手父親那裡遺傳來的。聽起來沒什麼道理,奎因先生,對不對?
戴維和琳達離開以後,埃勒里一面刮鬍子,一面若有所思地吹著口哨,然後拿過帽子,到城中心的警察總局去。
「這是常有的事,」埃勒里有點不耐煩地說,「他堅持否認到底嗎?」
「不出我所料,」埃勒里說,自顧自往皮椅里舒服地坐了下來,兩腳放到他父親的辦公桌上,「所以你得幫我打點嘍。」
戴維從窗戶旁邊走了回來,拿起空的玻璃酒杯把玩著。「我沒有任何證據,只除了我父親的話。」
返鄉時,我仍然以那種方式來看待自己——隱約覺得自己是個「天生的殺手」,那是廣義的殺手,不是殺害了某個人,而只是一隻是殺戮,奎因先生——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九九藏書方法來解釋。(埃勒里點點頭。)但是在家裡住了一段時間后,我發現自己開始以特定的方式來思考殺人。想著殺害……琳尼。
埃勒里·奎因將煙斗往壁爐的冷鐵架上敲一敲。
「你可以證明戴維父親是無辜的,奎因先生,」琳達熱切地說,「假設巴亞德·福克斯沒有殺害傑西卡,那麼他就不是殺人犯,戴維就不是殺人犯的兒子。那麼這些所謂的『天生殺手』,以及身上流行他父親『血液』等所有可怕的福克斯胡言亂語就會煙消雲散,奎凶先生!你看不出來嗎,證明戴維的父親沒有謀殺傑西卡媽媽,可以抵得上全世界所有的醫生,讓我的丈夫康復起來。」
「重新調查傑西卡·福克斯的謀殺案,亨德里格斯顯先生。」奎因探長直言,「案發地點在萊特鎮。」
琳達一躍而起。「奎因先生,有個辦法。聽了你剛才那番話后,我更確定了。有個辦法,你能幫助我們!」
(埃勒里點點頭,想起多年前吉姆和諾拉·海特居住的那棟小房子。)
我腦袋裡冒出了怪異的念頭,認為這就跟藍眼睛、黑頭髮和滿臉雀斑一樣的道理——如果你父親有這些特徵,那麼很可能你也會有。我承襲了我父親的外表,那是不爭的事實,托伯特伯父說,只除了我塊頭比較大、體格比較結實外,看起來就跟我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
「你呢,琳達?」
奎因先生,那不是我!那是某個人。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對他的行為感到噁心。但是我無法阻止他。你必須相信我,奎因先生。我真的沒有辦法。
(「恐懼?」埃勒里問。)
「你要接這個案子!」琳達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那好吧,我試試看。」探長無奈地說,拿起桌上的電話,「查理,幫我接萊特鎮的地方檢察官……可能在萊特鎮的法院,你這個笨蛋……是,我在這裏等著。」
「聽著,亨德里格斯先生,」老頭用他通常只用來對付局長的口吻說,「這絕不是輕舉妄動的行為,這點我可以給你保證。而且絕對沒有牽涉到政治,純粹只是公平正義的問題——」
「你不明白,奎因先生,」琳達焦慮地看了戴維一眼,辯解道,「那不是戴維的錯,真的不是。那是某種比他要強大——比任何人都要強大——的力量——」
埃勒里·奎因瞪著她。
「原來如此。坐下,坐下,你們兩位。」他們兩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像兩個正等待觀賞一出有趣戲劇的觀眾,興趣盎然地抬頭望著埃勒里。
「這隻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你知道。」埃勒里說。
戴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窗邊,俯瞰著底下的西八十七街,握在窗戶上的手不住顫抖。
「呃……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亨德里格斯先生」探長說著,開始冒汗,「也不算是真的有『新』證據,確實是——有點線索。就是這樣,有點線索,哈——哈。」
「是的!」
「她打過好幾次電話來,」琳達悄聲說,「那不是她的錯,戴維。」
即使如此,我仍然無法阻止自己。我知道總有一天晚上,我體內的某種東西——腐敗、兇殘,像地獄惡魔般強大的東西——會爆發出來,讓我殺死我的妻子……就跟我父親殺死我母親一樣。
「個人因素!我不知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探長。我和你兒子素未謀面——」
埃勒里·奎因請他們在奎因家的客廳坐下,倒了杯雪利酒給琳達,調了杯威士忌加蘇打水給戴維,然後自己也調了一杯。
「那好。」埃勒里利落地站起身來,「回萊特鎮吧,你們兩個。我過幾天就會和你們在那裡碰面。」
「好了,好了,」埃勒里說,「你們兩個還睡在同一個房間嗎?」
「調查那個案子!」
「閉嘴,維利,」探長說,「你,我的兒子——一個普通市民?門兒都沒有。」
我猜他認為以他的處境,就跟死了沒兩樣。
後來我才發現他們看得有多准,奎因先生……就是我在中國和日本人九_九_藏_書打仗那個時候,當賓克斯和我的飛機迫降后,我在山裡頭度過了七個星期。我把賓克斯——他兩條腿都中彈受傷——扛在背上,我們躲避巡邏的日軍、在山中找食物,最後來到了一堵牆前——感謝上帝,那是一堵巨大的岩壁——日軍開始吃我的湯普森半自動機槍的子彈……我猜想,我經歷的這一切,還有最後的那場血戰,看著日軍在我的槍火下像玩具一個個倒下,這一切,把我推入了深淵。接下來的那段時間——在中國和印度的醫院、賓克斯的死及飛回美國——我只想到一件事:殺戮。從P-38戰鬥機上殺人,看著我的機槍痛擊日本飛機—一在我逮到它們時,看著油膩的黑煙和逃生無路的墜落一用一挺半自動機槍躲在岩壁后殺人,用我和賓克斯的點四五手槍見人就殺——殺、殺、殺,就像你有時會夢見的那種殺法。無窮無盡。你只是一直殺一直殺,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你,所有的東西都在你面前倒下。我真的被自己嚇壞了。因為這一切都在證明——沒錯,我體內流著我父親的血液。我天生就是個殺手。
「哦,不知道,奎因先生!」琳達趕緊說,「沒有人知道。我們甚至沒有告訴媽媽和爸爸……我的意思是,關於暴風雨那晚發生的事情。我們認為他們可能……呃,無法理解。」
總之,琳尼和我不得不施加壓力,才終於獲得他們的首肯。
(琳達握住戴維的手,埃勒里的目光從戴維轉移到琳達身上,再移回到戴維身上。「說下去。」他說。)
「福克斯,」萊特鎮檢察官說,「你要他做什麼,奎因探長?」
埃勒里·奎因拉起她的手。「我喜歡挑戰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他面露微笑,「特別是可以依靠的事實不多,只能憑藉著一個男人的話,以及對兩個好孩子有信心的時候。」
我父親被捕、受審,然後判刑定案。那個案子轟動一時,報紙大幅報道,稱我父親是「萊特鎮之狐」——他們下筆真的毫不留情!他被判無期徒刑,關在州立監獄,今天仍在那裡,檢方對他的起訴斬釘截鐵,毫無疑問。根據事實,我父親是唯一有可能毒殺我母親的人。
那天晚上,事情果真發生了。
「怎麼回事,老天!探長,那個女人已經入土為安十二年了,那個人從那時候起就關在牢里了。你想重新調查什麼?」亨德里格斯檢察官似乎有些擔心,「這太不尋常了。紐約對這個案子有興趣嗎?」
探長心虛地笑了起來。「說起來真巧,他跟我同姓。好吧,好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他是我兒子。哈——哈!埃勒里·奎因。」
「那帕蒂的寶寶呢?」
戴維只是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不自在的男孩,對房間四周東張西望。埃勒里沒有理會他。
「可以這麼說。」探長回答,一面對著他兒子眨眼睛。
「呃,探長,讓我想想——」
至少,每個人都是這麼說的。
戴維先是瞪著他,然後眼光垂了下來,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哦。」亨德里格斯說,然後電話那頭突然沒有了聲音。「我聽說過他,」他終於又開口了,「幾年前來過這裏,幫忙辦過海特案。那時候布拉德福德議員還是檢察官。所以埃勒里·奎因想再造訪萊特鎮,是不是?」
「沒錯,奎因先生。」琳達說。
「托伯特爸爸和愛米莉媽媽,」琳達說,「以前常在以為我聽不到的時候談論這件事。他們常說,很奇怪,在整個審判期間,巴亞德一直堅持說事情不是他做的。」
戴維悲哀地說:「琳尼。寶貝——」
維利警員擔憂地搖起頭來。「你做夢哦。」他說。
(此時戴維站了起來,琳達則站在壁爐前的地毯上無聲哭泣。)我日以繼夜地與這種念頭搏鬥,但是我知道,我遲早會輸。我知道有一天我會真的去做。我告訴過你,奎因先生,這沒有道理。老天知道,我有多麼愛琳尼,她是我在這世上的一切,沒有任何事九-九-藏-書物能夠取代,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未曾有絲毫改變。這不是琳達的錯,也不是因為她做了什麼或沒做什麼。哦,還有關於阿爾文·肯恩的那檔子事。從琳尼讀高中起,他就對她有好感。我在中國服役時,有人寄了一螳惡意的八卦剪報給我,此後我就常常夢見他——不是很好的夢。但是我知道琳尼愛我,我知道她不會騙我,即使她要變心,也不會挑上像肯恩那樣的人,她的品味太好了。不,不是因為琳達——我寧可讓日本人活捉,也不會動她一根汗毛……我是說,在我意識清楚的情況下。
埃勒里·奎因在他們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吸著他的空煙斗。
此後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之一,就是我不願再跟我父親見面。我就是做不到。我一直想忘記他曾是我父親,或某個名叫巴亞德·福克斯的人曾經和我有任何關係。至於他昵——呃,他簽署文件,讓托伯特伯父成為我的監護人,把所有財產都留給我,包括他在工廠的股份直到我成年以前都交給托伯特伯父代管,就彷彿他已經離開人世似的。
「萊特鎮的巴亞德·福克斯。謀殺案。關在州立監獄。」
「可是沒有新證據……」檢察官欲言又止,然後他住了嘴。最後他說:「你的副手?誰是你的副手,探長?」
(戴維又露出那種甜甜的微笑,琳達不忍地閉上眼睛。)母親死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叫傑西卡,奎因先生——除了我父親是個殺人犯及我是他的兒子以外,我無法思考其他事情。
然後是一樣的內容,來來往往過招好幾回,等到奎因探長終於掛斷電話。他已是滿頭大汗。「嘖,嘖,嘖,我怎麼會上你的當,幫你蹚這渾水,兒子。」他呵斥道,「搞不懂!沒問題,都打點好了,國王陛下。」
「我寧可讓你先生自己說,福克斯太太,」埃勒里說,一雙銀灰色的眼睛打量著戴維,「怎麼樣,上尉?你為何想殺死你的妻子?」
「就在我必須離去前,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對我說:『戴維,你以為我殺了你母親,是不是?』我沒有心理準備,我猜我隨便應了幾句愚蠢的話——我不記得講些什麼了,我父親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不是難過,也不是痛苦或憤怒,只是……我不知道……絕望吧。他搖了搖頭,對我說:『我不明白,戴維。因為我並沒有殺她。我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認為我殺了他的母親,因為我實在沒有。』他只說了這些。然後我們握握手,他——他吻了我,之後我就回軍營了。我感到困惑。但是我告訴自己:『要不然,他還能跟他的兒子說什麼?』那就是他所說的話,奎因先生。不多。我告訴琳尼,那不能代表什麼。」
「那怎麼行,沒有!」戴維大聲說。
「帕蒂一—或卡特——知道你們的問題嗎?」
「恐怕我看不出——」
「爸爸,」他邊說邊蹩進奎因探長的辦公室,「你看由我來代管一名無期徒刑囚犯的機會有多大?」
「來,我再給你斟一杯。」埃勒里一邊忙著加冰塊和蘇打水,一邊就事論事地說,「當然,我讀了你們來信附寄的那些剪報,但是那未能提供太多的信息。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我想,」他親切地說,「上尉,我們可以將你在中國著魔般地想象自己是個『天生殺手』的部分扣掉。那其實是經過十一年的心理準備水到渠成的結果——那段時期正好是你的青春期,當時你的心理因為身為你父親的兒子而蒙上陰影。
埃勒里·奎因告訴他父親詳情。
「可惜卡特·布拉德福德不是那裡的檢察官了,」埃勒里抱怨道,「要不然我可以輕輕鬆鬆就弄到巴亞德·福克斯的代管權。偏偏卡特離職了,跑去競選什麼該死的州議員。」
「好啦,好啦,」老頭沒好氣地說,「小心亮光漆,拜託。什麼無期徒刑的囚犯,他關在哪兒,為什麼被關?」
我愛我母親。我想每個小孩都打心底里是如此。但是https://read.99csw.com我也愛我父親,只是方式不一樣。我想我可以這樣說,他是我的英雄。我父親會帶我去釣魚,或周末去林子里露營。他教我每件事:森林、動物生態、鳥類、樹木、植物、苔蘚和昆蟲。我不知道他從哪裡獲得的這些知識,我只記得他是個孤獨的人,總帶著點憂傷。我們一起出遊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他都很快樂,對我來說,這當然也是很棒的經歷。我們並不經常外出,因為母親身體不好,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家唯一有可能讓我們出遊的理由,是托伯特伯父和愛米莉伯母正好住在隔壁,我們到林子里去時,他們總會特別留心照顧好母親。
「正是如此,亨德里格斯先生。」奎因探長對若他兒子聳了聳肩膀。
(「合情合理,上尉。」埃勒里說。)
「好吧,那麼,是什麼擋著你了?埃勒里不會妨礙任何人的。問問伊萊·馬丁法官好了——老馬丁一定會給你一紙法院命令的,亨德里格斯先生!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如果你喜歡,用我的名字也行——怎麼,有你的手下親自近身看管巴亞德·福克斯,還怕會出什麼差錯嗎?他大可以和那個福克斯同床共寢,我們也不在乎!」
「我可以想象那個當爸爸的樣子,」埃勒里咯咯笑道,「順便一提,我接到帕蒂的信,和你的信一起收到的,福克斯太太。她對你和你丈夫讚不絕口。」
「你們終究還是得讓他們知道。」埃勒里皺起眉頭說,「嗯,好吧,上尉,」他突然說,「你坐在這裏,為自己感到很委屈,是不是?」戴維嚇了一跳。「在我們繼續討論以前,我必須告訴你,通常我不會把我的時間和同情心浪費在一個企圖勒死他老婆的丈夫身上。你不想為自己辯駁幾句嗎?」
她丈夫臉紅了起來。
探長盯著他看。「少來這套,」最後他嘟囔著說,「說實話吧,埃勒里。沒有細節,我可打不成電話。」
琳達原先煥發的容顏黯淡了一些。「呃……你告訴奎因先生吧,戴維。」
「我就想帕蒂應該會寫信給你。我……在我們寫信給你前,打過電話給她。她對戴維和我一直非常好。她告訴我,她會捎個信給你。」
「當然,」他說,「我很高興能再見到萊特鎮的人。我非常喜歡你們的家鄉。帕特西亞·萊特近來如何?我是說,布拉德福德夫人?」
「最重要的是,當你返家以後,心理層面的著魔開始具體化。你深怕你會像你父親一樣,特別是在與『妻子』這個概念聯繫起來時。恐懼深埋在你的潛意識裡,藉由戰爭經歷的刺|激,終於浮上檯面。我只能臆測,但是心理學家可能會說,父親在你心中根深蒂固的形象,加上對母親的怨懟,造成你將這種怨恨轉移到琳達身上……也就是說,你謀殺幻想的真正對象並不是琳達,而是你的母親,只是琳達成了她的代表。」
「嗯,」亨德里格斯的口氣聽起來不怎麼愉快,「這太不尋常了,奎因探長,沒有新證據——」
「總之,」埃勒里繼續說,「這種事遠遠超過我的能力範圍,雖然聽了你的故事後,我非常想幫你,福克斯上尉——還有你,琳達,那是更不用說了。可是,正如你在來信中所說,如果連心理醫生都使不上力,我看不出來我何以有這種能耐。」
(戴維將第二杯蘇打威士忌一飲而盡,凝視著奎因家的壁爐。)就如前面所說,我當時只有十歲,當他們告訴我,我父親殺死我母親時,我就像一頭困在樹上的貓,又是抵抗又是吼叫。我不相信,我沒有辦法相信。絕對不是我父親。但是,審判之後——他們不准我上法庭,因此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在愛米莉伯母和托伯特伯父跟我談過之後——只能說,我想一死了之。我的內心極其混亂。在那之後,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事或任何人了。我想沒有一個十歲的小孩能在受到那種打擊后,心理還能正常發展。
「簡直是痴人說夢。」維利警員說,晃著那顆笨重的頭read.99csw•com顱。
「也許他並沒有。我的意思是……重點是,就技術上來說,你甚至可以不讓那個福克斯離開你的掌握,檢察官先生。我是說,你大可從你自己的辦公室派一名警探到州立監獄里,然後他可以依照你的指示或法院的指示,或任何你希望的方式,來看管那個姓福克斯的。如何?我的副手可以上那兒去跟你的警探碰頭,然後他們可以一起到萊特鎮去,這樣可以吧?」老頭對著電話微笑,對自己所描繪的美好景象感到很滿意。
「那並不簡單,奎因先生。我父親才五十二歲,但是當我看到他時,他看起來就像七十歲。」戴維咬著嘴唇,皺著眉頭,「看到我,他似乎很高興。我們彼此沒有太多話好講,我們只是坐在那裡。我幾乎認不出他了,而他——我想如果我沒有事先通知是誰來探望他,他可能也認不出我來了。我們就坐在那裡,趁對方不注意時偷看著對方。
「奎因先生,你一定要幫我們,」琳達啜泣道,「你一定要!這攸關戴維的心智。這攸關我們餘生在一起的日子。這攸關我們未來的子女——」
兩家人比鄰而居——托伯特伯父、愛米莉伯母和琳達,住在他們現在的那棟房子里,而我母親、父親和我則住在隔壁那棟,都在山丘區。事情發生后,托伯特伯父帶我回他們家,我父母的那棟房子則鎖了起來,一直都在那裡,即使到現在也一樣,無論屋裡或屋外都沒人走動。沒有人租用或購買……大家心裏都明白,對那種事情,萊特鎮的人有點忌諱。
「好什麼,」戴維說,「她還沒有來找過我們呢。」
埃勒里·奎因警告性地看她一眼。「繼續講,上尉,」他語帶鼓勵地說,「告訴我整個經過。」
琳達哭了:「我要我的丈夫!」
「就是海特案的老地方嘛,」維利瞀員興奮地說,「有個姓福克斯的傢伙攪和在裡頭了嗎,大師?」
戴維面紅耳赤。
她對他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你聽到我丈夫的話了,奎因先生,他是個非常固執的傢伙。就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同意考慮和我一起到紐約來見你。」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求求你!」
戰前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已經想清楚這件事情了。那時候,琳尼和我陷入愛河,其實我們一直都是相愛的。在軍隊外派前的最後一次休假,我們決定結婚,並將這個決定告訴家人——我的伯父和伯母,也就是琳尼的養父母。托伯特伯父堅決反對,我非常氣憤。但是托伯特伯父料想得沒錯,愛米莉伯母也為往事害怕不已。結果說明,他們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還清楚。或許,這是一種家族直覺吧。我不知道。
「不是,不是,警員,沒有關聯。我要他幹嗎,父親?這麼說吧,我想要他跟我回他老家一趟。」
「哦,很好,」琳達說,「帕蒂還是老樣子。她和卡特兩個人日子過得很快樂,非常快樂,奎因先生。」
「現在,一五一十告訴我。審判時,巴亞德·福克斯的態度如何?」
所以,漸漸地,我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恐懼。
但是她又開始啜泣,雙手捂著臉,戴維住了口,肩膀垂了下來。
他們在萊特鎮合夥做生意——巴亞德暨托伯特·福克斯機械工具公司,專賣各種器械。
我害怕我也會變成殺人犯。
「戴維父母的案子!」
埃勒里·奎因凝視著她。「是嗎,琳達?說說看。」
「我的母親!」戴維瞠目結舌,不知所措,琳達滿是淚痕的臉上則綻放出笑顏。
「哦,小諾拉現在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帕蒂有兩個孩子,你知道。去年新添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小男孩。」
戴維聳聳肩。「入獄后大約有兩年時間,我父親不斷要求家人和他的律師上訴,說他是無辜的,說他們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了監獄。他艱苦奮戰,但是法律上可以做的事情都做了。過了一段時間后,我想他只能看破了。總之,他沒有再提起上訴的事。
「因為,」他用絕望的口吻說,「我父親殺了他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