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分 第十一章 狐蹤

第二部分

第十一章 狐蹤

威洛比醫生看起來不太自在,埃勒里警覺地坐直起來。「事後才變得毫無疑問。現在回想起來,各種癥狀確實相當符合。但是在當時……總之,在給她葡萄汁以後不久,巴亞德留傑西卡一個人在家——他必須去某個地方——幾小時后當他進屋時,就發現她——」
他接下來說,後來其他醫生也跟他保證,那並不是他的疏忽草率所致,所有狀況都符合他最初診斷的舊疾複發。但是就在他講話的時候,埃勒里心有不甘地暗想,又一個希望破滅了。
埃勒里·奎因坐著沉思了半晌。
那感覺如此強烈,讓他在洛根雜貨店對面的斯洛克姆路和華盛頓街轉角的辦公大樓前停下了腳步,以把整個案子再徹底想一遍。
埃勒里·奎因打電話到威洛比醫生的辦公室。
「你有事情要告訴我!」
「沒錯。我到達那裡時,問她吃了什麼,她說:『什麼也沒吃,醫生。我太興奮了,吃不下早餐。但是我讓巴亞德幫我準備了一些葡萄汁,我喝了滿滿一杯。』」
「不。過量的毛地黃,只可能是摻在前一天早晨她丈夫給她準備的葡萄汁裡頭,也就是星期二早晨。你可以把這一點視為絕對真理。」
「首先,一接到電話,我就親自前往照顧傑西卡,不管是巴亞德·福克斯或任何親人,都沒有走近過她的身旁。第一天——星期二——病發后,我全程陪著她,星期二晚上和星期三我則派了一個受過訓練且絕對信得過——現在仍是如此——的護士接手。海倫·吉布魯斯基已經替我工作二十五年了,奎因先生,我從九*九*藏*書來沒有發現她在哪個病例上粗心大意。
埃勒里·奎因一路進城,將所有事實再一一檢視。一種迷惑感很快又讓他興奮起來:他漏掉了什麼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某個就在那裡的東西,似有若無。某個或許可以解釋一切的事情或東西。
「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嗎,醫生?」他問。
埃勒里·奎因站起身。
一見到他,老醫生立刻起身,兩眼發亮地走了出來。
「老天,」威洛比醫生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做夢都沒想到那個女人會被下毒,誰會想到那個姓福克斯的是刻意計劃,使用過量的藥物來殺害她?不過,同時,我應該發現才對。她那麼信任我,她把自己交在我手裡……」
埃勒里·奎因打電話給達金警長。
「其次,在開始嘔吐后,傑西卡幾乎就沒有再吃什麼東西,只喝了很少量的流質;因為嘔吐,她無法吃東西,我們只能喂她足以維持體力的流質。一直到死亡,經過她嘴巴的每樣東西都由我的護士準備,並親自立即餵食,使用的都是經過測試的食材,還使用消過毒的器具。
「是的。」
「我可以現在過去見你嗎,醫生?」
在漫步走下希爾路時,埃勒里試著甩掉這些想法。這是個天高氣爽的午後,希爾路上濃密的樹蔭在步道上散布著寧靜平和的鄉間氣息。
「呃,癥狀非常明顯——當我們回顧整個病程時,發現那些癥狀和毛地黃中毒的診斷完全吻合。但當時我們仍然沒有辦法絕對肯定,不幸的是,毛地黃會被身體細胞完全吸收,通常解https://read.99csw.com剖時不太可能驗出來。然而,當達金警長到房子里搜索那瓶毛地黃酊劑時——就是我當初所開的藥方:一次十五滴,一天三次,短期限用。但是在事發幾個星期前,我就已經指示傑西卡停止服用了,因為她已經好轉——確切地說,那是在事發之前兩個星期,也就是陣亡將士紀念日那天。所以從五月三十日到六月十四日,她都已經沒有再服用毛地黃了。當達金警長搜索並找到那瓶葯時,原來應該還是將近滿瓶的葯卻已經空空如也!一瓶一盎司的葯!當然啦,那時再將癥狀一一比對,我們就很確定了。」
「達金,」埃勒里實話實說,「該死,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嗯,我不確定,」醫生緩緩說,「進來我的辦公室吧……我不清楚你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我清空辦公室,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沒有值得驕傲之處。我想在傑西卡·福克斯的案子上,你可以這樣形容。這十二年來,我一直耿耿於懷。」
埃勒里·奎因點點頭。「這麼說來,那個女人死於毛地黃中毒,是毫無疑問的了。」
「沒有別的了?你沒有隱瞞任何事情?」
「當時的癥狀以及死後的解剖報告,都確實證明她是死於毛地黃中毒嗎?」
「請便。」
「你看到她時,她是什麼樣子?」
埃勒里·奎因看起來並不滿意。「這是很不嚴謹的認定,」他抱怨道,「沒有驗屍結果印證……你說『確定』,確定的標準是什麼,威洛比醫生?」
「好像是這樣。總之,等巴亞德回https://read.99csw.com到家,已經是大約兩小時以後了,他發現傑西卡正在嘔吐。他打電話給我,我立刻開車過去。」
「我在威洛比醫生身上找不到任何新證據。」他報告。
最後,他對自己生起了悶氣。他走進辦公大樓,一步兩階地爬上寬廣的木梯來到二樓,在那裡找到威洛比醫生的小招牌。
「就是這點一直讓你耿耿於懷,醫生?」
「等等。」埃勒里再度坐直身子,「我把那給忘了。現在我想起來,審判記錄曾提到:巴亞德在給妻子飲料以後,離開了屋子,因為他哥哥托伯特打了一個緊急電話,是不是?」
「你意識到或從一開始就知道某些事實,但是沒有告訴有關當局?」
「是的。」
「我讓護士回家了,奎因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和埃勒里握手,「所以這地方讓我們兩個人全包了。」
「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醫生苦澀地說,「我都沒有懷疑。那天早上我去看她時——她是星期二發作的,這天是星期三的早晨——她的情況似乎好多了,而我前一晚緊急派去照顧她的護士說,病人前一晚的情況還不算太差。事實上,我到的時候,傑西卡已經打扮整齊地坐在床上,她穿著睡袍,頭髮上還綁了緞帶,正在給朋友寫信。
老醫生露出陰鬱的笑容。「奎因先生,我曾經迫不及待地擁抱這小想法。但是種種事實斷然推翻了這個可能性。
「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話,」老醫生漲紅了臉,「可如果你看了審判記錄,就會知道,除了我以外,還有半打醫學界人士的證詞——其中包括毒物學專家喬納斯·赫福read.99csw.com林格——他們一致同意,根據每小時的癥狀變化以及周圍環境因素的影響,福克斯太太確實是死於毛地黃中毒。」
「這是毛地黃中毒的常見過程嗎?」
「隱瞞?!」威洛比醫生茫然地停下腳步。
但是仍然沒有結果。
「病懨懨的,脈搏很慢;後來,開始變得不規則;然後到了第二天下午卻開始跳得非常快。她在第二天的傍晚就死了。」威洛比醫生將椅子推離桌子站了起來,拖著疲憊的步伐在診室里來回踱步。「我不能原諒自己,」他沉吟道,「有整整一天的時間,奎因先生,我以為她只是舊疾複發。我無法原諒自己。」
埃勒里·奎因若有所思地掛斷電話。威洛比醫生的口氣聽起來並不熱心,他再度懷疑起醫生是否隱瞞了些什麼。
「你能否延後一小時?」威洛比醫生問,「那時我就應該可以看完挂號的病人了。」
「她說覺得好多了,還把信交給我,托我在回去的路上幫她寄,順便還托我投遞另一些信件,說是她先生前一天晚上寫的,都是賬單之類的家庭事務郵件。但是那天下午——大約是喝下葡萄汁后三十小時——她的病情突然有變,而且惡化得非常快,那時候,要救她已經太遲了。」
埃勒里·奎因試著安撫老人的良知。
他決定先放開心中所有的想法,讓心靈在早晨密集的活動后好好休息一下。埃勒里從過去的經驗中發現,當事情發展到某個階段,一切似乎都無計可施時,這個心理療法很有幫助。講實話,他對這個案子的看法,遠不及他對戴維和琳達所說的那樣樂觀,甚至連一半信心都沒九-九-藏-書有。事實是,要翻案的機會越來越渺茫,只有對巴亞德·福克斯本人真誠度的半信半疑——眼前還稱不上信任——勉強給本案帶來一點點鬼火般隱晦的亮光。然而這有可能——相當可能——只是錯覺,或一相情願的想法,或只是高明演技所導致的結果。他要怎麼才能確定,戴維的父親不是在裝腔作勢?
然後他抬起頭來,眼光炯炯有神。「威洛比醫生,」他說,「有沒有可能,傑西卡·福克斯是在病發后才被毒死的?她的嘔吐等癥狀,就如你最初所判斷的,只是單純的舊疾複發的反應,她在隔天傍晚身亡,會不會是因為在你開始照顧她以後,她所吃進的某樣東西里可能摻進了過量的毛地黃?」
「我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警長嘟囔道,「所以現在怎麼辦,奎因先生?」
但是他的心中找不到寧靜,他無法對那些事實置之不理。
他走了進去。擺著老舊的綠沙發及鬆軟的椅子、掛著褪色的柯里爾與艾伍茲石版畫,還有一些破爛雜誌的候診室中空無一人。身穿白袍的威洛比醫生獨自坐在稍遠處的診室里,正失神發獃。
「我了解,」埃勒里說,雖然他並不了解,「在我們討論其他事情之前,順便問一下:傑西卡確實告訴過你,她那天早上只喝過巴亞德倒給她的那一杯葡萄汁,是不是這樣?」
醫生先是瞪著他,然後把頭往後一仰,大笑起來。「原來你心裏想的是這個!」他抹了抹眼睛,「不,奎因先生。我什麼事也沒有隱瞞。讓我深感困擾的,是我沒有及時診斷出那是毛地黃中毒,我以為她只是舊疾複發。」
「就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