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卷 漫長一天的結束

第六卷 漫長一天的結束

李恩,怎麼啦?你受傷了!你卻沒有告訴我!我還以為是你的胃潰瘍發了。你一點也沒有說你的頭受傷的事。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相反的想法?
莫里斯先生,達爾格里什說:我想我得和你談一小會兒話了。
替換了瓶口上面的封印?
有些植物看來好像從建暖房第一天起就在裏面茁壯成長了。它們已經生長成熟,好像雛型的棕櫚樹長在絢麗的缸中,在玻璃屋頂底下伸展出一片灼灼閃光的樹葉華蓋。還有更多的外來植物,從它們那結了疤的成齒狀的主莖上發芽,抽枝,長葉;或者像巨大的仙人掌,舉起它厚實的唇瓣,像多孔的海綿一樣,面目可憎,在吮吸著多濕氣的空氣。在它們中間蕨類植物灑出一片綠色的陰影,它們那易脆的蕨葉在門邊的穿堂風中擺動著。在這巨大的房間的四壁上安裝有白色的架子,上面放有一些盆罐,它們是吉爾榮護士長精心培育的更為家常、宜人的植物。這是一些紅的、粉紅的和白色的菊花以及非洲紫羅蘭。這個暖房一定會喚起人們對維多利亞時代家庭生活的溫馨回憶,想起棕櫚樹後面飄飛翻動的扇子和切切私語。但是此刻在達爾格里什看來,南丁格爾大樓的每一個角落莫不是沉浸在一種邪惡的壓抑氣氛之中;就連這些植物,它們也都好像正在從受污染的空氣中吸收進它們的神賜食物嗎哪
說實話,我記不得了。是去年夏天開始的某個時候吧,就正在玫瑰要開花之前。其它的護士長可能有人記得。這裏暖房裡的大多數植物是由我負責照料的。起碼,並不真的是由我負責;這件工作並不是正式的一個安排。因為我喜歡花,又沒有其它的人可以麻煩,所以我就盡我的能力去做了。我當時在餐廳外面還弄了一小塊玫瑰花床,需要一些這個東西來殺蟲。我在溫徹斯特路上的布拉克斯漢姆(Bloxham)苗圃里買到這個東西。瞧,標籤上還印有地址呢。我把它和我的其它干園藝活的東西,手套、繩子和水罐、泥鏟等等放在一起,就放在暖房裡角落上的那個柜子里。
當然她們都在!我告訴你!她們都在吃早飯。
達爾格里什說:你確實告訴了她些什麼,莫里斯先生?
真的不記得了,但是上個星期六上午我去柜子里找過我的手套。星期天我們在小教堂里要做一次特殊的禮拜,我得去弄點花兒。我想園子里也許能找著一些有趣的樹枝,一點秋天的樹葉或莢果什麼的好拿來作裝點。我想不起來星期六那天是不是看見過這個罐子,但是我想如果它真的不見了我還是會注意到的。但我不確定。我好幾個月沒用過它了。
希爾達羅爾芙(Hilda Rolfe)平靜地說:我就沒聽說她和任何人有來往。我不知道你是否在力圖把一些想法灌進達爾格里什先生的腦子裡去,但是你卻實實在在地把它們往我腦子裡灌。
元月12日星期一她六點半鍾醒來,然後和女總監一起去喝早茶,在泰勒小姐的房間里共飲早茶是她們多年來的習慣。她在七點一刻離開女總監,然後去洗澡,穿衣。她在自己房間里一直待到八點差十分,從大廳的擱物架上取下她的報紙去吃早餐,在樓梯上或大廳里她沒有見到任何人。吉爾榮護士長和羅爾芙護士長與她一起在餐廳里吃早餐。吃完早飯她最先離開餐廳,她不能準確說出離開時的時刻,但那也大約不會遲於八點半,又暫時回了一下她在四樓上的起居室,然後走路到達醫院,在九點前到達她的病房。她知道綜合護士協會視察這回事,因為很明顯女總監已經和她說過這件事了。示範表演的事她也知道,因為護士培訓計劃的細節都貼在大廳的告示牌上了。她知道約瑟芬法倫生病的事,因為護士長羅爾芙夜裡和她打過電話了。然而她卻不知道護士佩爾斯要頂替法倫的事。她承認她只要看一眼公告牌就會很容易地知道,但她沒有費神去看。沒有理由她應該去關心這件事。談到對普通護士培訓計劃的興趣是一回事,費神去核對誰來扮演病人就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布魯姆費特護士長一點也沒有顯出張皇失措的神色,這真是令人吃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她咕嚕了一些難以捉摸的話。達爾格里什等著。然後她退為守勢,說道:
達爾格里什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約瑟芬法倫死了的?
我今天早晨才到這裏。我猜想他們已經告訴你護士法倫的事了。我是一個警探。我到這裏來就是要找出她和護士佩爾斯死的原因。
又是一陣停頓。達爾格里什毫無表示,只有馬斯特森不由得發出一聲疲倦的無可奈何的嘆息,一邊沙沙地翻過一頁他做的筆記摘錄。
你時常來這裏嗎?
他默默地喝完了他的咖啡,然後起身要走。此刻他已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再問了。他發覺自己對於她聲音里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令人討厭地敏感,每一次沉默都似乎暗示著他的存在是令人討厭的。他知道他的來訪很難談得上是受歡迎的。他已經習慣於充當消息通報者的角色了,最好的不過是壞消息,最糟糕的就是災難了。但至少,他可以不再強使自己和她在一起再多待一分鐘了。
達爾格里什感覺受到了一種指責:對不起,我不會再來這裏了。
你是要分開見她們呢,還是一起見?
不知道。我從不和園子里或暖房裡的事打交道。得空時我喜歡到醫院外面去。我通常和女總監一起打打高爾夫或是開車出去。我們一起安排我們的業餘時間。
況且,警長,你能斷定那毒藥就是來自這個小罐子嗎?在醫院里還有許多其它得到尼古丁的來源,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可能只是一個障眼物。
樹枝上沒有什麼警告的東西,例如一條白圍巾嗎?
達爾格里什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想,原來它過去比現在更少快樂。在暴力和仇恨的歷史上現在又加上了兩樁謀殺。
第一次就是護士佩爾斯死的那天早上。對於那次的詳細情況無疑你是知道的。自然我也把我到大樓的事向巡官貝利報告了,因為他在醫院所有的公告牌上都貼了一張告示,要求所有在佩爾斯護士死的那天早上到過南丁格爾大樓的人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倒並不反對再重述一遍這個過程。我在去藥房的路上順便到這裏來是為了想給吉爾榮小姐送一張便條。準確點說是一張卡片,是一張那種幸運卡,人們慣常在重大事件之前送給朋友的。我知道那天吉爾榮小姐要參加第一次示範表演,那的確是這所學校的第一次示範表演,由於羅爾芙小姐的助手,曼琳護士長得了流感。吉爾榮小姐自然很緊張,特別是綜合護士協會的視察員要到場。不巧的是我錯過了頭天晚上的郵班。我急於想讓她在走進示範室之前得到我的幸運卡,所以我決定自己把它插|進她的房間。我那天上班來得特別早,八點剛過就到了南丁格爾大樓,幾乎一會兒就離開了。我一個人也沒見著。大約職工們和學生都在吃早餐。我沒進示範室,那是肯定的。因為我不特別想要讓別人注意到我。我只是把那張卡插|進信封,把它塞進吉爾榮小姐的門縫中就出來了。那是一張相當有趣的卡片。上面畫有兩隻知更鳥,雄鳥用蟲子在雌鳥的腳下擺出祝你好運四個字。吉爾榮小姐也許還很好地保存著那張卡;她對這類小玩意兒很愛好。無疑只要你提出來,她會把它給你看的。它就可以印證我說的話,說明我在南丁格爾大樓所乾的事和我所說的一致。
我想他們已經告訴你了,我們找到了毒藥。
吉爾榮小姐通常不往我家裡給我打電話。她知道我是絕對將我的工作與私生活分開的。但是她早飯後往實驗室打電話得知我不在時,自然是要擔心我的健康的,我正害著十二指腸遺瘍呢。
我不該一直讓他講個不停,不然的話,你將有幸半個小時就談完了。
一開始他以為這個消息會激起她另一輪的號叫。她把嘴巴張開,張得大大的,然後,想了好一會兒,喘了一小口氣又突然把嘴巴合上了。她生硬地說:
她們倆都沒有份。老的那一個,瑪莎柯林斯(Martha Collins)小姐已經在醫院里幹了四十年了,如果她有殺人的傾向,早在現在之前就該顯露出來了。她主要關心的只是盥洗室消毒劑被人偷拿的事。她似乎把這看成是她自己丟人的一件事。大概認為盥洗室是她責任範圍內的事,而殺人不是。年青的那一個,摩拉格史密斯,如果你要問我,是一個半痴,固執起來就像一頭行軍中的騾子。我想,這樣的事她幹得出來,但即使要我的命我也看不出來她為什麼要這麼干。就我所知,希瑟佩爾斯並沒有去惹她。無論如何,她也沒有這樣乾的時間。摩拉格在佩爾斯死的頭一天才從醫生住處調到南丁格爾大樓。我推測她對這種調動不太高興,但那也很難成為殺掉學生護士的動機。此外,這個姑娘是不怕嚇的。她很固執,但不怕嚇。如果是她乾的,我懷疑你究竟是否會證明得出來。
當然沒有,警長。如果有的話我就不會騎著車一直衝過去了。
他掙脫開她還在抓住他的手,自己在一張柳條編的椅子上坐下。兩個女人和達爾格里什都向他走近前來。此時一片沉默。達爾格里什先前對吉爾榮小姐的情人有一種過度的先入之見,現在他在心中將它作了一番修改。只見他坐在那裡,穿著一件廉價的雨衣,一隻眼睛罩著眼罩,青腫著一張臉,說起話來,聲音裡帶著一種激怒人的挖苦語氣,他本應給人留下可笑的印象。但是令人驚奇的是現在他卻給人印象深刻。不管怎樣,羅爾芙護士長曾經把他說成是一個小男人,神經質、容易被恐嚇和激怒,是一個沒用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有力量。這也許只是被抑制的神經質能量的表現形式,又也許只是一種由失敗或不得人緣而生出的過分怨恨。但是他的個性顯然不是一種逗人喜歡,或微不足道的個性。
她沒有再對抗,而是把她的行動和行蹤按時間順序背了一遍,就像在背一張火車時刻表。
他說:科特裡布里格斯先生告訴我,有一小段時間里他是約瑟芬法倫的情人,那是在她一年級時的事。你知道這件事嗎?
然而卻以你自己的隱私為代價,不是嗎?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昨天晚上我離開南丁格爾大樓之後,啊,我明白了!你是問準確時刻?我可以告訴你發生的時間。一撞之後我便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擔心著我的手錶摔壞了。還好它沒摔壞。兩根指針精確地指在午夜十二點十七分。
沒人問過我。巡官問我去沒去過示範室,我說七點前去做了一些打掃工作。我不想告訴他廢話。無論如何,那又不是該死的他的牛奶,他又沒出錢。
從草皮邊緣過去大約二十碼的地方他看見了一個大約十二英尺見方的木棚,從一個昏暗的燈光映照的窗戶里射出一方光線來,照在最近的榆樹榦上。他大踏步向它走過去,他的腳踩在濕潤的土地上毫無聲息,他把門推了開來。飄過來迎接他的是一股溫暖的、濃厚的木頭氣味和煤油氣味,還有一些其它的東西。這是人類生活的氣息。一個女人蜷縮成一團,坐在一張破舊的柳條椅子里,一盞風雨燈擱在她身旁的一個倒過來放著的箱子上。
她當然是對的。這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吸引任何人,只除了他。這間起居室極富個性特徵,它幾乎和他自己那間俯瞰于泰晤士河上的奎因希哲(Queenhithe)里的寓所一樣簡單、樸素。或許那就是為什麼他總感到在這裏如同在自己家裡一樣的緣故。這裏沒有掛出照片令人產生暇想,也沒有帶抽屜的辦公桌,裏面裝滿了積累多年的秘藏的東西,都是一些瑣瑣碎碎的東西;也沒有掛畫可以顯示出個人的趣味;也沒有挑逗的東西大肆宣揚差異性,甚至是一種社會生活的存在。他主張個人寓所不受侵犯的觀點,如果說讓人在他的房間里任意進出,這在他是不能容忍的。然而這裏卻有著一個更能保住自己隱私的人;這個過於自信的女人她把自己的隱私保護到這樣的地步,她甚至讓她周圍的個人環境里都沒有任何可以泄露出她的隱私的東西存在。
那個人可不是這麼想的。
她突然轉過身對著達爾格里什:你現在有男女的事嗎?
摩拉格,那個時間你是不是非常、非常地有把握?
正在此時她的情緒被打斷了,他們聽見門口傳來羅爾芙護士長的聲音。
我的自行車燈,護士長,不要說沒道理的話,我的自行車燈是安裝來照路的。樹身我是看見了,當時我九_九_藏_書沒看見的是一根高高突起的樹枝。我沒丟掉一隻眼睛就算是幸運的了。
當然,儘管在我看來,似乎可能性很小。但是法醫學實驗室應該能告訴我們實情。這種尼古丁摻有一定比例濃度的清潔劑。它可以通過氣相層析辨認出來。
那雙精明的眼睛正用警惕的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當然。它是我的,它不就是那罐玫瑰花噴霧劑嗎?你在哪裡找到它的?
看來約瑟芬法倫是既聰明又富有想像力,這一點他能信。但是這些卻是他最沒有料到護士長布魯姆費特會讚揚的兩個優點。他回想起吃午飯時的談話,她堅持必須絕對地服從。他小心地說:
我可不要寫下什麼廢話,我又不是有學問的人。
她述說她的故事時努力顯出無憂無慮,悔悟的表情來,但是結果卻難以令人信服。確實她因放下了思想上的包袱而快樂,而容光煥發。為什麼不呢?女總監來看過她了。她已經懺悔過了,也得到了原諒。她現在因為得到了赦免,心裏充滿了一種甜蜜的異常的欣快。他想,說得更中肯一點,是因為兩個本可以對她造成威脅的女孩已經永遠地走了。黛安娜哈潑已經離開了醫院,希瑟佩爾斯死了。
他問到那個至關緊要的問題:你只是吃掉了上面的一層乳脂,是嗎?
你沒和任何人說?
這與他在這裏的工作有很大的關係,他的好奇心倒並不是不相干的。但她沒看出來。她生硬地說:
這裏很僻靜,她又有戒心地加上一句:不管怎樣,這裏以前一直都是僻靜的。
除非她到柜子里找,找到了它,否則是不知道的。我敢說真正知道的人只有布魯姆費特和羅爾芙。我記得我把罐子放進柜子里時她們兩人就坐在暖房裡。我把它舉起來說了些什麼這點毒藥足夠殺死這裏大多數人之類的傻話,布魯姆費特告訴我說應該把它鎖起來。
我不在乎干那個。我可不是傻瓜,我想我能簽我自己的名字。
首先得服從正確的權威。你在一個講究紀律的行當里工作,那就不必對你講這個了。只有當服從是自願的,紀律是被人接受的,甚至是受人歡迎的,只有在這個時候人們才會知道當時機到來時智慧和勇氣才能安全地遊走于規則之外。想像力和聰明如果不建立在紀律的基礎上,它們對護理工作就是危險的。
它一直放在暖房裡架子下面的那個白柜子里,就在一進門左邊的地方。我所有的園藝工具都在那裡。最後一次看見它的時間我不記得了。
她轉向達爾格里什:你沒有說是在哪裡找到它的嗎?
但是你不怕護士長導師會注意到牛奶瓶不是滿的嗎?
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透著一股不相信的神氣,還混雜著一種憐憫。
他輕輕拉著姑娘站起來。來吧,摩拉格,我來送你回宿舍。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證人。在我有機會記下你的談話之前我可不想讓你得上肺炎。
她生氣地回答:我說他就沒看出來我喝了那牛奶,不管怎麼說,讓他去死吧,我決不告訴他。
這個對於正義和情感的有理有據的籲求,對此他不知道摩拉格會有何反應,但他從半明半暗中能夠看見她那尖銳的小眼睛在穿透過來。
南丁格爾大樓那邊不舒適暖和,常住職工宿舍里也不舒適暖和,我喜歡這裏。這裡有一股我爹爹份地上的茅屋的氣味。天黑之後沒人到這裏來。他們都怕鬼。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拿到的,那是得由你們去發現的事情。但是顯然的是她拿到了。
那時是八點鐘,也許還差一分鐘。我走進示範室去看我是不是把擦洗罐落在那裡了,看見手推車上有那瓶牛奶,我就喝了一些。只是把上面的喝去了一些。
摩拉格史密斯。
大傢伙兒都怎麼啦?這地方怎麼像個陳屍房?
已經過了晚上九點鐘了,達爾格里什和馬斯特森仍然一起在辦公室里。他們去睡覺之前至少還有兩小時的工作要做,要將談話記錄進行檢查和對比,尋找講述經歷不一致的地方,計劃明天活動的安排。達爾格里什決定讓馬斯特森繼續幹下去,自已則撥了女總監寓所的內部電話號碼,問她是否能給他二十分鐘時間。禮貌和工作程序都要求他只能等待她的通知方能見面談話,但是在他離開南丁格爾大樓之前他另有一個理由要見她。
達爾格里什正色道:那張卡我已經見過了。你知道示範的內容嗎?
警官要我到這裏來見你。我沒有防礙什麼吧?
你喜歡佩爾斯護士或是法倫護士嗎,護士長?
我的估計也是這樣,但是我想要問一問真正了解她的人。
她幾乎要流出眼淚來,快樂的信任感徹底煙消雲散了。
我和吉爾榮小姐的關係,與你在那件事上的調查關係密切,就是這個關係才在佩爾斯護士和法倫護士死的時候把我帶進了南丁格爾大樓。
亞當達爾格里什,這個名字蠻好玩兒。你是新來的,對嗎?
這都是梅維斯吉爾榮慣會說的傻話,我敢說我的確曾經叫她得小心一些。遺憾的是她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她聳聳肩。嗯,到時自會水落石出。
八點鐘。示範室的鍾說了它是八點。我看了它一眼,因為人家吩咐過我,得去幫著開早餐,餐廳的女僕得了流感休假了。一些人認為你能夠同時到三個地方。不管怎樣,我走進餐廳時護士長和學生們已經都在吃早飯了。那時柯林斯小姐瞧了我一眼說,又遲到了,摩拉格!所以那時必定已經是八點了。學生們總是在八點開始吃飯。
梅維斯吉爾榮的憂愁的雙眼從達爾格里什移到羅爾芙身上。她顯得像個兒童一般,在決定該相信哪一個時打主意不定。這兩個女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起,吉爾芙護士長用困惑的責備眼神盯著達爾格里什,而羅爾芙護士長的臉上則是浮起一種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不自然的得意的微笑,彷彿她剛剛完成了一件救人于危難的工作。
吉爾榮護士長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那個人是誰?
格里森的視力是好極了,麻煩的是他沒有把眼睛和腦子連繫起來。那就是你該插手進來的地方,現在損失已經造成了,抓住一張屍檢報告是毫無意義的。我們不知道今天早上發現法倫死了時這個罐頭是不是就已經在這裏了。但至少我們找到了它。順便說一句,實驗室現在有了檢測內容了。一個小時前邁爾斯先生就這件事已經來拜訪過了。他們已經把那東西取了一些去作氣相層析。既然現在他們知道了他們要找的是什麼,那就應該會加快速度了。我們最好儘快把這個罐子給他們送去,不過讓我們先來看看它吧。
瞧,吉爾榮,對不起。我當然不是指責你或是倫納德莫里斯。但是他當時在這裏的事實總會泄露出來。別讓警察把你搞得慌手慌腳的。那就是他們工作的方法。我認為警長決不會在乎他媽的究竟是你,是我,還是布魯姆費特殺了佩爾斯和法倫的,只要他能證明有人殺了就行。好啦,就讓他那樣干吧,只要回答他的問題,保持平靜就行了。為什麼不你干你的工作,讓警察去干他們的工作呢?
當他一邊走著時,一邊想起了克麗斯汀達克爾斯(Christine Dakers)。他已經在下午三點四十五分時看過她了。單人病房在那個時候十分安靜,即使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在那周圍轉,她也一定小心避開不與他照面。當班的護士接待了他,把他帶進了達克爾斯的房間。那個姑娘已經靠著枕頭坐起來了,她臉上紅光滿面,喜氣洋洋,彷彿是一個剛剛分娩了的母親。她對他表示了歡迎,彷彿在期待著有人送上祝賀的話和鮮花。有人已經給她供上了一瓶黃水仙,床頭柜上茶盤旁邊還有兩盆菊花,幾本雜誌扔在被子上。
出了什麼事,李恩?你得告訴我。你從自行車上摔下來了嗎?
如果他們說我在場,大約我就是在場。
嗯,法倫。如果法倫的確是自殺的話。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是的,事實上他在一起。我忘了這件事,要不我會告訴你的。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出去了,他回來到這裏喝茶。
他直接對著達爾格里什說:你想必是新蘇格蘭場來的達爾格里什警長了。吉爾榮小姐說你要見我。我是到我的全科醫師的診所里來的,但是我抽出半個小時聽你支配。
布魯姆費特護士長沒有食言,當馬斯特森領著倫納德莫里斯出來時,她已經等候在門外了。但她先前表示默許的愉快情緒已經消失了,她在達爾格里什的對面坐下來時擺出一付要開仗的架式。面對著這付老祖母式的怒目注視他感覺到自己好似一個新來到單人病房的低年級實習護士,有點手足失措;這種感覺甚為強烈,令人恐怖地熟悉。他的思緒把這種令人吃驚的恐怖感準確無誤地追蹤到了它的源頭。他讀預備學校時的女校長就曾經是這樣地怒目注視過他,使得當時只有八歲,想家的他感到同樣地手足無措,同樣地害怕。有那麼一秒鐘,他不得不強使自己去面對她的盯視。
你對這個消息有什麼反應?
吉爾榮護士長第一個來了。她洋洋得意地走進來,揚著一張臉,帶著一種好奇的神氣。她因為成功地當了一次女主人,臉上有著遲遲不肯消褪的異常欣快的紅暈,然後她的眼光落在那個罐頭上。那張臉上的改變是如此地迅速和令人吃驚,幾乎是喜劇般地變臉。她一下子透不過氣來,啊,不!突地將手蓋住嘴,跌坐在達爾格里什對面的椅子上,臉上變得死白。
我聽說過你,摩拉格。今天晚上你必定去過了醫院。
或許只是一些不那麼具有轟動效應的人或事罷了。這是那麼出人意料的事嗎?這裏的男人和女人每日里看慣了病人身體遭受痛苦和衰竭的折磨,對於他們來說,他們不可能會想得那麼多,他們會利用打聽新聞來安慰自己。
他就那麼一直地盯著我。一件事情問過來問過去的,釘住了就不放。你看他那付樣子,以為他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這件事你沒和我說。
敘述完這些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達爾格里什問:
但是吉爾榮小姐卻還在堅持著她的關心。
但他知道她們都在。從八點到八點二十五之間的這二十五分鐘內是所有的女性嫌疑人都在一起的唯一一個時間段,她們在柯林斯小姐和全體其它人員的注視下共進早餐。如果摩拉格說得不假的話,對此他一刻也不懷疑,那麼訊問的範圍就可大大地縮小了。只有六個人在從八點鐘到八點四十全班集合這一個時間段里提不出確實的不在現場的證據。他當然還得去查一查談話記錄,但他知道他會發現什麼。這就是那類任意回想的信息,在這方面他曾受過訓練,這些名字一一在腦海中浮現。羅爾芙護士長、吉爾榮護士長、布魯姆費特護士長、戈達爾護士、倫納德莫里斯和斯梯芬科特裡布里格斯。
他們一起在沙發上坐下。達爾格里什看出她一直在忙著。有一口皮箱打開靠在咖啡桌的腿旁,它的表面復蓋著一層報紙。一把咖啡壺立在壁爐中,木頭和咖啡的好聞的溫暖氣味瀰漫在房間中。她問他是要咖啡還是威士忌,沒有加上別的東西。他要了咖啡。她起身去取了第二隻杯子,轉身回來時已經倒上了咖啡。他說:
梅維斯吉爾榮一直朝著一個低矮的,四尺長的白漆木櫃走去,它就放在一進門左手邊牆架的下面,在那些擺動不定的蕨類植物的簾幕遮擋下幾乎看不見。它有著一張不合縫的櫃門,上面有一個小執手,沒有鎖。他們倆一起蹲下來朝里看。雖然頭上日光燈管令人不快地花花綠綠地照著,木櫃的凹進處里仍很昏暗,他們的視力又受著他們自己腦袋陰影的遮擋。達爾格里什打開手電筒。手電筒光線照出了室內園丁常用的一些工具、設備,他在腦子裡點了點。有綠色的麻繩球,兩個水罐,一個小的洒水壺,幾包種子,有些打開了,用了一半,又把它們折好包上了,一小袋塑料包的花盆混合肥料,一包化肥,大約有兩打左右各種大小的花盆,一小堆種子盤,幾把園丁剪,一把泥鏟和小叉,一堆亂七八糟的種子商的目錄,三本有關園藝的布面書,它們的封面都弄得很臟,各種各樣品種齊全的花瓶,大捆大捆的纏繞成團的鐵絲。
他們一語不發地坐著,他不急於去探聽她的痛苦,懷疑她只怕遇事就要痛快地哭一場,對這種無理性的需求已經上癮了。為了做這件事她挑選了這個秘密的處所,即使她物質上的隱私已經受到了侵犯,但卻給予她自己保有情感上的隱私的權利。他為人過於沉默寡言,對於打聽他人情感上的事情沒有興趣,而這種事給了那麼https://read.99csw.com多好打聽的人安慰的假像。他很少關心這種事。人類在他看來永遠是有趣的,他們身上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會叫他感到意外。但他從不把自己捲入其中。對於她喜歡這間茅屋,他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因為這間小屋發出家的氣息。
這一點無疑梅維斯吉爾榮是知道的。所以他們畢竟有了一個機會可以互相商量,來商定他們的故事了。但是如果他們要編造一個不在現場的證據,為什麼要把它安排在午夜呢?因為他們有最好的或最糟的理由知道法倫死於那個時辰?又或者是因為知道了她的習慣,他們斷定午夜時分是最為可能的時候?只有殺人者,或許連他也不可能準確知道法倫死的時刻。它可能發生在午夜前,也可能遲至兩點半。甚至連邁爾斯赫里曼以他三十年的經驗也不能光憑臨床症象來準確地說出死亡時間。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法倫死了,她幾乎是一喝下威士忌就立刻死了。但那到底準確在什麼時刻?她一上樓去睡覺就要去準備她臨睡前喝的那一杯飲料,這已成了她通常的習慣。但是沒有人承認在她離開護士起居室后曾經再見到過她。當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和伯特雙胞胎恰在午夜兩點后看見她房內的燈光從鎖孔里透出來時,她可能,只是可能,還活著。如果當時她還活著那麼從午夜到兩點之間她一直在幹什麼?達爾格里什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有權進入學校的人身上。但是假設法倫那天晚上離開過南丁格爾大樓,或許是去赴約;又或許她推遲了調製她夜裡要喝的那一杯威士忌加檸檬水,因為她在等候一個來訪者呢?南丁格爾大樓的前後門在早晨時發現都已上了栓,但是法倫可以讓她的來客在夜裡任何時刻出去,在他身後再栓上門。
梅維絲吉爾榮指著頂裏面的一個小角落說:它就是放在那裡,我把它緊裏面放著。它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要一打開門你甚至都看不到它。它真的是藏得夠隱蔽了。看,這裏還空著呢,你可以看看它放的地方。她說話時帶著一種急迫的自我辯解,彷彿那個空檔能夠洗涮掉她所有的罪責。此時她的聲音發生了變化,降低了一個音調,變得嘶啞起來。她開始為自己聲辯,好似一個業餘演員正在上演一場魅惑人的戲。
梅維斯吉爾榮像個孩子似地放聲大哭,在尋求著撫慰:
在她的聲音里是否有一絲輕蔑,或者幾乎可以說是不滿?有那麼一刻,他在裏面捕捉到了一種羅爾芙護士長的回聲。
馬斯特森警官更加生氣了,因為他知道這個指責還沒證實是不是應當的,他極力克制著自己。他發覺很難接受任何批評,尤其是從達爾格里什這裏更加不可能。他硬著身子注意地聽就像一個接受訓斥的老兵,心裏十分清楚如果去和他糾纏于細節,達爾格里什只會更加激怒起來而不是平靜下去,因此當他說話時儘力使自己顯得既委屈,同時又顯出悔悟的樣子來。
她嘲弄地在鼻子里哼了一聲。警察告訴你的話,你一句也不要相信。哎呀,你的爹爹沒有告訴過你嗎?他真的懷疑我。殺千刀的貝利!我的上帝,我爹爹可以告訴你許多關於警察的事。
啊,我想這是因為知道他們不會走進我房間里來,我相信我的同事。即使我不這樣認為,這裏也沒有什麼使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我把所有的公事文件都放在醫院那邊我的辦公室里了。
好吧,那麼就把那兩次情況告訴我吧。
不,她們哪一個我都不討厭。我認為沒有必要和實習護士有什麼個人的關係。喜歡與不喜歡和那個扯不上邊。她們要麼是好護士,要麼不是。
她們都在嗎?
天殺的!我忘了。女總監認為天黑之後我們最好把它上鎖,因為有幾塊玻璃不太牢靠。你還記得昨天刮大風時有一塊玻璃掉下來這回事嗎?她擔心有人會從那裡進去。通常我們總要到夜裡把所有該鎖的地方都鎖好才去鎖它的,白天是不費這個事的。鑰匙應該放在羅爾芙辦公室的板子上。你在這裏等一下,我要不了一會兒。
他停下來對於達爾格里什想要插嘴提出另一個問題表示他的輕蔑。迎接他的只是一個溫和的訊問的眼色,他繼續說下去:
達爾格里什已經將近走了五十碼遠,他的腳步在半空中停住了,被什麼東西給弄得凝然不動了,有那麼令人不可相信的一秒鐘,他想那是一個女人的哭泣聲。他站著一動不動,儘力去辨別那個極端異已的聲音。有一會兒一切聲音都沒有了,甚至連風聲好像也已停息。這時他又聽見了,這一次決不會搞錯。這不是夜裡動物的叫聲,也不是頭腦由於過度刺|激而疲倦產生的幻聽。在他左邊的一簇樹林中間的某個地方,一個女人在凄慘的悲號。
你從哪裡,啊,上帝!你不要告訴我法倫是服了尼古丁吧?
她幾乎是立刻就回來了,把那片大大的老式的鑰匙插|進了鎖孔。他們一走進暖房,迎面便撲來一股暖暖的真菌氣味。吉爾榮護士長一下就摸到了開關,兩根長長的日光燈管,從高高凹進的天花板上垂下,不穩定地閃爍著,然後突然一下放出光來,展現出一片蒼翠茂盛的木本熱帶植物叢。暖房裡真是一派非同尋常的景象。達爾格里什在他第一次到暖房裡來時便有了這樣的感受。但此刻由於照在葉子和玻璃上刺目的強光反射使得他睜不開眼,他驚奇地眨著眼睛。在他周圍是一片蔥翠的小樹林,它們相互纏繞著,發著芽,抽著條,到處蔓延,以它們充沛的生氣露出咄咄逼人的樣子;而在屋外,它那暗談的映像高懸在夜空中,向四周伸展開來。它凝然不動,虛無飄緲,最終溢進了一片綠色的無窮之中。
還有誰知道它放在那裡?
梅維斯吉爾榮仍然還在牽挂著她情人受傷的頭和青腫的臉。
你說什麼?他問,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不顯出好打聽的樣子來。
幫你!她的聲音里充滿了輕蔑,別騙我了,你們這種人不需要幫助。你們連如何把牛奶灌進椰子殼都知道。
就是從瓶子里喝的嗎?
羅爾芙護士長刻薄地笑起來。倫納德莫里斯用帶著威脅性的輕蔑眼光有分量地盯了她一會兒,然後才轉向吉爾榮護士長說:
護士達克爾斯到底懺悔了一些什麼呢?為什麼精神上獲得了如此非同尋常的解放?他但願他能知道。當他從她病房裡出來時比他剛進去時也沒有更明白多少。但至少她證實了瑪德琳戈達爾關於她們一起在圖書室學習時間的證詞。她們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在早餐前那個時間不在現場的證據,除非她們事先串通好了,但看來不可能。早餐后她端了她最後一杯咖啡走進了暖房,在那裡坐下來看《護理寶鑒》直到該參加示範表演的時間到了。護士帕多和護士哈潑和她在一起。這三個女孩一起同時離開的暖房,又短暫地去了一下三樓的浴室和盥洗間,然後便直接去了示範室。因此很難看著克麗斯訂達克爾斯是如何能夠在餵食里下毒藥的。
梅維斯吉爾榮叫了出來:你是什麼意思?其它來源?你是指誰?就我所知,尼古丁不放在藥房里。而且不管怎樣,法倫死之前李恩就已經離開南丁格爾大樓了。
是我的胃潰瘍發了,只是這次拿它毫無辦法。
莫里斯先生,達爾格里什耐心地說道:我到這裏來不是來調查你和吉爾榮小姐的關係或者她和她同事的關係的。如果這些關係和兩位女孩的死有關的話,那麼你可以講給我聽。否則的話我們還是不要當業餘心理學家,回到具體的事實上為好。
當他通過走廊一直走到起居室時,她已經將寓所的門敞開在等他。他敲了門走進去,立刻走進了一片平和、寧靜和光明之中,也是一片寒冷之中。房間里出人意料之外地冷嗖嗖的。壁爐里的火雖然燒得很旺,但是它的暖氣很難達到房間遠處的角落裡。當他向她走過去時,看見她穿著得很得體,她的長腿被包裹在一條褐色天鵝絨的便褲里,上身套著一件淺黃褐色高領開士米套頭衫,袖管從易受損傷的腕部往上推了回去。一條鮮綠色的絲圍巾在她的喉部打了一個結。
直到現在我才想起它。我決不會想到法倫會去服用尼古丁。況且,我們可以假定,我們還不知道她真的服用了它。
昨天晚上發生了哪些事?你看見了什麼人?
啊,我不是說你,只要你喜歡你可以再來。聲音雖然聽起來很粗野,但顯然充滿了敬意。他們在令人意外的友好的沉默中坐了一會兒。
我告訴她說尼古丁就是這樣一種毒藥,它可以從一家普通的玫瑰花噴霧劑店裡買到。
達爾格里什在和法醫學實驗室主任及邁爾斯赫里曼先生通過話五分鐘后,便抬起頭看著繃著一張臉,高度戒備的馬斯特森警官。
巡官貝利只是在盡他的本分。他沒有要打擾你的意思。我也是一個警察,我也會向人問問題。我們大家都會這樣做。沒有你的幫助我會寸步難行。如果護士法倫和佩爾斯被人謀殺了,那我就要找出來是誰乾的。你知道,她們還年青。護士佩爾斯也就是你這個年齡,我想她們也不想死。
你是誰?
佩爾斯死時那天早上的情況我已經告訴過貝利巡官了。我還給你送了一張字條。
什麼時候,在誰那裡,她找到了自己的安慰?他心裏思忖著。是在她的工作中嗎?是在她的工作肯定無疑帶給她的權力中嗎?是在天文學上,在漫漫長夜裡追蹤移動的星球的軌跡嗎?和布魯姆費特一起?當然不是和布魯姆費特一起,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們會問她們的。同時,我們最好還是去看看這張柜子。
你還能記得你最後一次看見它是什麼時候嗎?
那個巡官,那個該死的巡官比爾貝利。我看得出他是怎麼想的。問他們所有人問題,在悲痛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你。什麼你一起來就做了什麼呀?他媽的他認為我能幹什麼呢?幹活唄!那就是我做的。什麼你喜歡護士佩爾斯嗎?她曾經對你有不友善的舉動嗎?我倒真想看她試一試。不管怎樣,我連認都不認得她。還有,我調到南丁格爾大樓來,頂多也不過是一個多星期。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目的,這總歸一樣,責罵這個可憐得要命的女僕。
就在此時達爾格里什聽見一陣走近的腳步聲。有人正穿過餐廳走過來。他向門口轉過身去,以為會看到布魯姆費特護士長終於來和他談話了。暖房的門打開了,但是進來的不是她那矮胖的身體,他看見一個高個子,光著頭的男人,身穿一件束了腰帶的雨衣,一個紗布眼罩罩住了他的左眼。一種帶著怒氣的聲音從門洞里傳過來:
布魯姆費特護士長,達爾格里什說:從你的行為來看你似乎下決心要給我一個印象,是你殺死了那兩個女孩,可能是你乾的。一當我有理由做到我將就此得出結論。同時請你控制一下你一定要與警察作對的熱情,在這裏等到我能見你的時候為止。等到我和莫里斯先生談完話就行了。你可以在這裏辦公室外等,或者去你自己房裡等,你看哪一樣方便你,都行。但是大約三十分鐘后我要你到這裏來,我也不打算圍著這大樓到處轉,為的是找你。
我什麼都沒幹。
我想她沒說,她只是從書上把頭抬起來而已。但我實在記不真切了。我甚至都不能準確地告訴你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但是那天風和日麗,天氣暖和。我真的想起來了。那天大約是在五月末或六月初。羅爾芙也許記得,布魯姆費特一定也記得。
你知道這個東西是放在這個柜子里的嗎?
我就在這裏等。她在辦公室門外的一張椅子上撲通一聲坐下,然後向莫里斯點點頭。
她們是好護士嗎?
我想那是一個小時后,吉爾榮小姐給我打電話說你們到了這裏。
這隻不過是一種猜測。對此她嗤之以鼻。如果她說了,把它告訴你就不是我的責任了。一個病人在昏迷時說的話是不能把它作為流言蜚語到處傳播的。在我的病房裡是無論如何不行的。它也不是什麼證據。還是接受我剛才告訴你的話吧,別小題大作了。是法倫殺死了佩爾斯。你想她為什麼一早上頂著39·2℃的高燒返回南丁格爾大樓?你想她為什麼拒絕給警察一個理由?是法倫殺死了佩爾斯。你們這種人總喜歡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但它本來就是那麼簡單,法倫殺死了佩爾斯,無疑她有她的理由。
看來吉爾榮護士長把電話打到了莫里斯家裡。她必定是有緊急的事要和他聯繫,這才不惜冒這個險。那或許是要警告他,要統一他們的口徑?正在達爾格里什逐磨她會給莫里斯太太一個什麼樣的借口時,藥劑師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問題:
沒有實在的理由要殺人。即使法倫殺了佩爾斯,我也懷疑她是否殺了她自己。毫無疑問你的同事已把玫瑰花噴霧劑的事告訴你了。記著,read.99csw.com那罐尼古丁放在暖房柜子里時法倫還沒有住進南丁格爾大樓。她那一班人自從去年春天以來還沒有搬進南丁格爾大樓,吉爾榮護士長是在夏天買的玫瑰花噴霧劑。護士法倫是在搬進大樓的那天夜裡生病的,直到她死的頭一晚她才回到南丁格爾大樓。你如何解釋她知道到哪裡去找這罐尼古丁的事實呢?
他並不迷信,但他是一個富有想像力的男人,對周圍的氣氛有著這種男人的敏感。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聽到人的聲音和著漸起的風聲的旋律在慟哭,他不由感到一陣因畏懼而引起的戰慄。那個十九世紀的恐怖和無助的女僕彷彿用她冰涼的手指在他身上觸了一下。在可怕的一秒鐘之內他走進了她的悲慘和無助之中。過去和現在混雜在一起了。恐怖是永恆的。那令人絕望的最後一幕現在就在這裏上演了。接著這一剎那一閃而過。這是一個真實的聲音,一個活著的女人的聲音。他打開手電筒,從路上轉進樹林中那一片徹底的黑暗中去了。
莫里斯繼續地說他的,彷彿他不曾聽見這個格外合情合理的請求。
道路被老式的街燈照著,但是街燈之間距離隔得很寬,燈光又昏暗,所以大多數時間里他是走在黑暗中。他沒遇見一個人,並且完全相信這條人跡稀少的路一當夜幕降臨學生便很少光顧。這時雨已經停了,風卻又起了,把榆樹上交叉連結的樹枝上最後的雨水都給搖了下來。他能感覺到它們霏霏地落到他的臉上,滲漏進他的外衣衣領。他一下子感到有點後悔起來,早晨沒有下決心把汽車開來。樹栽得很靠近路邊,它們之間只隔著窄窄的一線濕潤的草皮。儘管起了風,今天夜裡還算暖和,一層薄霧在樹木間飄移,環繞在街燈旁。路大約有十英尺寬。從前它一定是進入南丁格爾大樓的主要車道,但是它在榆樹叢和樺樹叢中間不合情理地繞來繞去,彷彿大樓最初的主人想要延長他的車道的長度以增加他對自我重要性的感受。
當然是可怕!但不會永遠這樣。同時,如果你一定要找一個男人傾訴的話,就給你自己找一個律師,或者一個精神病醫生吧,再不找牧師也行。至少你有理由相信他們是替你著想的。
達爾格里什說:在拿到毒理學報告單以前還不能肯定。
沒有什麼乳脂。它不是那種牛奶。
他說:去年夏天的那個傍晚當吉爾榮小姐帶著那個東西進來時,你不是也在暖房裡嗎?
是示範室里用來作餵食的牛奶嗎?你什麼時候喝了它的?
沒錯,我做得很仔細,所以他們沒看出來。
我對每一次死人的事都很平靜。如果我不這樣,我就不能把我的工作做下去。死人的事在醫院里是時時都在發生的。它此刻大約就在我的病房裡進行著,今天下午我的一個病人就會死去。
都一樣,這無所謂,只要叫她們來。吉爾榮是最可能有幫助的人,她照料花兒。
你叫我到你房間來見你,我不顧病房裡忙不開急急忙忙地來了。我到了那裡卻又聽說你不在,叫我下來到暖房裡來。我可不能圍著南丁格爾大樓打轉轉,跟在你後面追。如果你要見我,現在我只能擠出半小時來給你。
達爾格里什心裏忖度著這個令人吃驚的隱喻,在缺乏相反的證據的情況下,他斷定這是作為一句表達敬意的話來說的。他把手電筒豎立在長凳上放平穩,這樣手電筒便能在屋頂上投下一個明亮的光圈,他蠕動著大腿,把它們更緊地靠在牆上,又把他的頭枕在一大束酒椰桿上,它就懸挂在他頭頂上方牆上的一顆釘子上。他感到格外地舒服,便擺出談話的架式問道:
如果你那麼肯定地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你必須拿出一些證據來。你所知道的任何事都應該講出來。我是來調查謀殺案的,護士長,不是來調查偷便盆這樣的小事的。你有責任不得扣留任何證據。
在沒拿到毒理學報告之前仍可以說有大量的疑問。但是從常識的眼光來看,好像是這個東西殺死了她。你什麼時候買的?
我想你最好再回憶一下,護士長。這不應該是很難的事。其它的人都記得很清楚。
接著她用同樣陰鬱平談的聲音把她昨晚的行動說了一遍。女總監去阿姆斯特丹參加國際會議去了,所以她獨自一個人在護士長起居室里看電視過了一晚上。她十點去睡覺,大約在十二點差一刻時被科特裡布里格斯的電話叫醒。她插近路從樹林穿過醫院,幫助當班的實習護士為做完手術回房的病人準備好床鋪。她和她的病人在一起,一直等到輸氧和輸液的事都弄好了,病人的情況也如預料中的那樣好時她才滿意地離開。她在凌晨兩點過幾分返回南丁格爾大樓,在回房間的路上看到莫琳伯特正從盥洗室出來。另一個雙胞胎兒幾乎立刻便出現了。她和她們簡短地說了幾句話,謝絕了她們要給她調可可的好意,就一直上樓回房了。是的,她同時也看到了有一束光線從法倫房間的鎖孔里射出來。她沒有進法倫的房間,也就無從知道這姑娘是死還是活。她睡得很好,七點剛過就被叫醒了,羅爾芙護士長衝進來帶來了法倫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消息。自從星期二晚餐后法倫從病房裡病愈出院以來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關於護士佩爾斯的死就是這些。其它再進一步的話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護士法倫的死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
我不信它們。達爾格里什想,這是一種絕對自信的堅定的懷疑主義。你不相信一個東西,因此它便不存在,你便不會受到想像中的東西的折磨,你便能享受你自己的自信的報償,即使這個報償只是當你感到心煩時,它是一所園中小屋的無可爭辯的佔有。他發現這一點是值得讚佩的。他猶疑著他是否應該盤問她苦惱的根由,或許還可以建議她去向女總監傾訴。那個狂野的哭號真的只是由比爾貝利的性情暴躁的、忿忿的盤查引起的嗎?貝利是一個好偵探,但在待人方面不是那麼細膩。人是經不起批評的。每一個偵探,不管他如何老練成熟,都知道對抗一個證人是極不明智的。一旦發生了這種事就很難從她那裡掏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來,通常情況下這個證人都是一個女人,即使這種反感的情緒部分來自潛意識。對於一樁謀殺案的成功調查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使人們願意幫助你,使他們開口說話。比爾貝利在對待摩拉格史密斯的事情上是大大地失敗了。亞當達爾格里什在這一期間也失敗了。
吉爾榮護士長忙不迭地作起了解釋:就是這個玫瑰噴霧劑,這個東西里含有尼古丁。一定是法倫拿了它。對它我真是感覺到害怕極了,但是我怎麼會想到呢?警長找到了這個罐子。
不,達爾格里什說:我不能說。他轉向羅爾芙小姐。
我們有其它的事要討論,再者我不想讓你弄得慌成一團。
我又不是指控倫納德莫里斯。但是她們兩個死的時候他都在現場,別忘了,當你把尼古丁放進這個柜子里時他就在這個房間,這個地方。他像我們其它所有的人一樣,也是一個嫌疑對像。
每一個男人在某種方式上都易於受到公共輿論的攻擊。她突然從她那雙非同凡響的、眼球突出的眼睛里向他射出尖利的一瞥。
如此看來她並不像她外表所表現的那樣,也不像她有意在同事們面前顯露的那樣是一個簡單而固執的墨守成規的人,她也有想像力。他疑惑道,這就是瑪麗泰勒了解並看重的那個布魯姆費特嗎?然而他還是相信他的第一印象沒有弄錯。她基本上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即便是現在,她或許就是用這些話在表達她的另一個見解嗎?智慧和勇氣遊走于規則之外。看來,在南丁格爾大樓有人已經遊走於它們之外了,有人並不缺乏勇氣。他們互相看著。他開始疑惑是否南丁格爾大樓把某種符咒施加到他身上了,是否它那可怕的氣氛開始對他的判斷力產生影響了。因為在這厚厚的鏡片後面他以為他看到那雙眼睛在變化,以為他探測到了某種急於要傳達出來,要被了解的要求,甚至是求助的籲請。一會兒幻象又過去了。他又面對的是所有嫌疑人中最為普通,最不妥協,最少複雜性的一個人。這次全面談話結束了。
那麼希爾達羅爾芙和朱麗亞帕多的友誼呢?你知道這件事嗎?
他告訴馬斯特森現在他可以下班去休息了,然後便坐下來最後獨自個研究起文件來。警官剛要離開時屋外的電話鈴響起來了。這是法醫實驗室主任打來的,說是化驗單已經完成了。約瑟芬法倫死於尼古丁中毒,尼古丁來源於那罐玫瑰花噴霧劑。
但是這次談話不到三十分鐘便結束了。一開始的兩分鐘就被莫里斯花費在如何使自己坐得舒適上面了。他脫下他的臟雨衣,擺了擺它,又撫平它的皺摺彷彿它不知怎麼地在南丁格爾大樓給弄髒了,然後又不厭其煩地將它精精緻致地疊好,放在他的椅背上。然後他在達爾格里什的對面坐下,自己開了頭:
在這裏的某個地方。你最後一次看到它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她的聲音里有一種沾沾自喜。對於她的自鳴得意她絲毫不掩飾。她要傳遞什麼信息?他思忖著。她這樣提到女總監是不是以她的方式來告訴他,她是教師們中的姣姣者,理應受到尊重?
他沒有開口向她提問,她就說道:護士法倫是自殺的。她先殺死了佩爾斯然後殺死了她自己。法倫殺死了佩爾斯。我碰巧知道了是她乾的。所以為什麼你不停止對女總監的騷擾,讓醫院的工作走上正軌呢?你現在無法幫助她們中任何一個,她們都死了。
她問道:瑪德琳戈達爾說了些什麼?
今天早上剛到九點半時我給藥房辦公室打電話說我不能來時聽說了,是我的助手告訴我的。我想那時只怕全院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吧。
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麼警察總是熱衷於培訓民間搜查者了。我告訴過犯罪現場負責人員要盯住學生宿舍,這樣我們才能注意到屋子的其它部位。我有理由認為當警察的要善於使用他們的眼睛。
不,我太老了,當我又冷又疲倦時我不能體會那種事。到了我這個年紀,如果你要和你的伴侶享受樂趣,或是你自己一個人獨享時,你需要的就是物質方面的享受了。
但是你不把這兩件死人的事連繫在一起來看嗎?
她立即讓人產生一個顯而易見的印象,這是一頭被困在窩裡的野獸。他們倆互相無聲地對視著。儘管他一出現她那粗野的號叫便立刻嘎然而止,彷彿這號叫是假裝出來的一樣,那雙熱切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里雖然有恐嚇,卻是明亮的,沒有陰雲。這頭野獸也許在痛苦之中,但它是在自己的領地上,它所有的感官都是警覺的。當她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憂鬱,有挑戰的意味,但沒有一絲好奇或恐懼。
我決沒有殺她。
她說這番話時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對抗起來,生硬起來,彷彿在發脾氣,那可怕的死神的手指會將病房裡她負責的任何一個病人給勾走。達爾格里什發現這番情緒的突然變化透出一點張皇失措來。看來這副厚實的,毫無魅力的身板,體內藏有喜怒無常,易於暴躁,毫無理性控制的性情。有那麼一刻在那付厚厚的鏡片後面的那雙毫不起眼的小眼睛遇到了他的目光,裏面滿是陰鬱的怨恨,那張固執的小嘴巴里嘣出來一串串的不平和憤懣。突然間彷彿是施了魔法,發生了突變,她怒目圓睜,臉上因憤慨而怒火燃燒,以致於這張臉變得凶神惡煞起來。他一眼督見了她對她所照料的那些人的熾熱的,強烈的愛。這裏的這位女人,外表毫無奇特之處,她已經將她的生命以一種令人生畏的決心獻給了唯一的一個目的。如果有某種東西,或某個人,對於她視為更大的善的東西造成了障礙,那個獻身的決心究竟會使她做出什麼事來呢?在達爾格里什看來,她基本上算得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但是謀殺通常極少有可能是愚蠢人干出來的。那麼這兩起謀殺,以其全部的錯綜複雜,會是一個聰明女人乾的嗎?一瓶消毒劑迅速地給拿走,一罐尼古丁又很容易給買到。這兩起死人事件不都表明了這是一種突然失去控制的一時衝動,一種連想也不想的對最容易獲得的手段的採用嗎?然而在一家醫院里不是還有更為微妙的處理這種事件的方法嗎?這是一定的。
她說話時候使用的那種命令式的,從情感上挫敗對方的腔調使得這一番表白具有一種命令的力量。達爾格里什的回答不近情理地尖銳。去他的這個婆娘!他可不是叫人來恐嚇的。
他走過去從他的兇案袋裡取出指紋粉,吹入器和透鏡來。這個矮胖的小罐頭在他的手指的小心撫摸下已經變得烏黑,但是上面並沒有指印,在褪色的標籤上只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污跡。
話說得屈辱,哀婉動人。她把肩靠read•99csw•com在他肩上,因為此時他們蹲在一起,擠作一團,彷彿在拙劣可笑地模仿作祈禱的樣子。他從自己的面頰上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息。她把她那手指在神經質地抽|動著的右手慢慢地從地板上探過來去摸他的手。
她苦笑了笑:友誼?是的,我知道,我想我了解她們。但我不能確定你也了解。按照正統的觀念看來,如果這件事傳開來的話,人們會認為是羅爾芙腐蝕了帕多。但是如果說那個年青女人是被腐蝕了的話,我懷疑在她來到約翰卡朋達醫院之前就已經被腐蝕過了。我不打算去干涉。這件事會自己過去的。幾個月後,朱麗亞帕多就會取得國家註冊的護士合格證。我碰巧知道她對於自己的未來有好幾個打算,但它們裏面肯定不包括留在這裏。我恐怕羅爾芙護士長會面臨巨大的不幸。但是當它到來時我們也必須面對。
對了,他說:請你去找一下那三位護士長,好嗎,警官?她們是最有可能知道這個罐頭來自什麼地方的人。她們就住在這裏。吉爾榮護士長在她的起居室內。其它兩人應該就在這裏周邊地方。如果布魯姆費特護士長仍然在她的病房內,她也不得不離開一下了。如果有人在下一個小時之內要去世的話,那就會得不到她的幫助,不得不自己死了。
她不知道那天早上護士法倫回了一趟南丁格爾大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狠狠地嚴責她一頓。她到病房時法倫已經回了病房,躺在床上了。病房裡也沒人注意到她不在了。很顯然,當班的護士以為她在浴室或盥洗室里。當班的護士沒有檢查出來這是應受嚴責的。但是病房裡特別忙,沒有人料想到病人,尤其是實習護士,行事會像個白痴。護士法倫大約離開病房也只有二十分鐘。她穿過黑暗的早晨走路也顯然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傷害。她流感很快就好了,也沒有發生任何併發症。她在病房時也沒有顯出什麼特別的精神沮喪,如果有什麼叫她憂心的事,她也不會向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傾訴的。照布魯姆費特護士長看來,那姑娘情況好極了,足可以從病房出院,回到她那一班住在南丁格爾大樓的同學中去了。
別人都還沒來得及回話,吉爾榮小姐已經沖了過去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臂。達爾格里什饒有興味地看到他皺了一下眉頭,極不情願地猛地縮了回去。
仔細看也沒有。我拾起自行車,從驚嚇中稍微定了一下神之後,我仔細地察看過了那棵樹。我的第一個想法是我也許可以把它至少稍微抬起來一點,把路清理開一部分。但明顯地不可能。干那份活得需要一部拖車和起重滑車。但是在午夜十二點十七分時那棵樹上的任何一根樹枝上都沒有什麼圍巾。
你知道尼古丁放在哪裡嗎?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梅維斯,我告訴你,我摔了一跤。那是昨天晚上我和你分手之後的事。有一棵大榆樹橫倒在路上,我騎自行車直衝了上去。
當然。無疑斯梯芬科特裡布里格斯像我們每一個人一樣,為了阻止個人的災難或公眾的羞辱也會去殺人。但是我認為,為了阻止人們知道一個年青而有魅力的女人是自願和他上床的,或者阻止人們知道儘管他已人到中年,他仍然有能力找到並滿足他的性快樂,為了這些,他不會去殺人的。
他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吉爾榮小姐告訴我昨天晚上她在她房中招待了一個朋友;她說她讓他穿過你的房間走出去。這沒有讓你感到奇怪嗎?
你出事了,卻一聲不吭!怎麼發生的?我打電話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護士法倫在你的病房裡住院時和你說過話了嗎?她說胡話了嗎?
但是布魯姆費特護士長正在會議室外等他。達爾格里什還沒有開口說話她便用著指責的口氣說:
嗯,那裡又沒有杯子,不是嗎?我口渴了,看見了牛奶,我只是想喝一點,所以我就喝了一大口。
嗯,任何人都可能知道。我的意思是說這柜子也沒上鎖,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人們朝里看。我想我應該把它鎖上,但是一個人不會料到,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想要自殺,他無論如何都會想出一個辦法來。我真是害怕極了,但我覺得這件事我沒有責任!我沒有!這不公平!她可以用任何東西,任何東西!
我不記得了。
沒有,不在家的時候我讓寓所的門開著,這樣護士長們就可以使用后樓梯了。這至少給他們造成了不受干憂的幻象。
是的,吉爾榮和羅爾芙在你和她們談過了話之後,兩個人都來見過我了。我想,這就意味著是謀殺,不是嗎?
現在,警長先生,我要講的事情發生在去年春天,那時,現在這一班學生,其中包括護士法倫,還在讀二年級。按照慣例,我給她們上了有關毒藥知識的一堂課。我講完之後,所有的學生,護士法倫除外,收拾起她們的書都走了。她走到講台前,問我一種毒藥的名字。這種毒藥能迅速而無痛苦地殺死人,而一個普通人又能夠買得到。我想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問題,但是又找不出理由可以拒絕回答它。我一刻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會有什麼個人的目的,而且無論如何,這個問題她可以從醫院圖書館有關藥物學或法醫學的任何一本書上找到答案。
當時沒有。我的助手只是說又一隻夜鶯,我們都把住在大樓里的學生叫做夜鶯,又一隻夜鶯,喬法倫被人發現死了。我問他怎樣死的,他說了些有關流感之後心臟病發生之類的話。我想這是自然死亡,是每一個人一開始都會有的想法。
我想要把昨天晚上以及那天早上佩爾斯護士死時你的行動過一遍。
這是一段帶悲劇性的相當可怕的歷史。這個地方是由一個叫托瑪斯南丁格爾(Thomas Nightingale)的人於1880年建造的。他是當地一個製造繩索的廠商,在地方上有了點名氣,想要蓋一棟大樓來顯示他新樹立的地位的尊嚴。他的姓其實與佛洛倫斯南丁格爾或是夜鶯毫無關係,只是偶然巧合罷了。南丁格爾和他的妻子在這裏一直住到了1886年,沒有孩子。那年的一月份,一個女僕的屍體被人們發現吊在院子里的一棵樹上。她名叫南希戈林治(Nancy Gorringe),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她是被南丁格爾太太從一家孤兒院收養的。當屍體從樹上取下時,人們很明顯地看出她曾經受到過長達數月的故意的虐待,鞭打,甚至是折磨。那是一種蓄意的性|虐待。這個案件最為令人髮指的一個特徵便是這裏的其它人員必定都知道事情的過程,但是他們什麼都沒做。他們顯然受到很好的待遇,南丁格爾受到審訊時他們給他唱了動人的頌歌,稱讚他是一個正直的,能體貼人的主人。這必定和現代的一些兒童受虐案件相似,在這些家庭里只有一個成員被挑出來受到忽視和暴力虐待,而其它人則對這種虐待表示默許。我想大約是與虐待狂具有共同的愛好感受,或許只是希望拚死保住自身的安全。然而它還是有點怪。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轉而反對南丁格爾,甚至當案件開審後接著下來的幾個星期里當地的輿情達于高潮時,他們中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話。他和他妻子都被判有罪,在監獄里關了好幾年。我想他們死在那裡了。不管怎樣,他們再也沒有回到南丁格爾大樓。它被賣給了一個退休的皮靴製造商。他在這裏只住了兩年,便斷定自己不喜歡這個地方,地它賣給了這家醫院的一個董事。他在這裏度過了餘生的最後十二年,把它遺贈給了約翰卡朋達醫院。如何使用它一直是這家醫院棘手的事情,沒有人知道該拿它怎麼辦。把它來辦一所護士培訓學校的確不合適,但卻又難於看出它到底適合作什麼用途。有一個傳說,說是每年這個時候天黑之後在院子里能聽到南希戈林治的鬼魂哭泣。我從未聽到過它,這個故事我們盡量不讓學生聽到。只是這裏決不是一棟快樂的屋子。
當他最終在他身後鎖上南丁格爾大樓的邊門,動身走路準備回他在獵鷹者的武器旅館的住處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沒錯。請你告訴柯林斯小姐去給常住職工宿舍說一說。我要回醫務人員宿舍,如果我不能待在南丁格爾大樓的話。啊,不!不是該死的害怕!我只是和醫生相處得太好了。所以他們把我趕到職工宿舍。在這個地方他們詛你詛個不停,他們真的罵。我要見女總監,但是布魯姆費特護士長說不能去打擾她。
、他沒去想她會怎樣對待他的這一番責備,她的反應也令人吃驚。厚厚的眼鏡後面的眼睛變軟和了,閃閃發出光來。有一剎那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滿意地微微一點頭,彷彿她至少是成功了一次,讓一個特別聽話的學生精神激發出了閃光。
是真話還是撒謊?誰又能分辨得出呢?達爾格里什以為通常他能夠從一個嫌疑人身上判斷出他是否在說謊,但是從這個嫌疑人身上不能。如果莫里斯堅守他說的故事,它又究竟如何才能被駁斥呢?如果它是一個謊言,它的目的是很清楚的,就是要提出約瑟芬法倫是自殺的。他為什麼想要這樣做的明顯理由就是要保護吉爾榮護士長。他愛她。這個微微有點可笑的,迂腐的男人,那個有點傻、愛賣弄風情的半老徐娘,他們兩相愛悅。為什麼不能呢?愛情又不是年青人或優秀人物的特權。但這個愛情一牽涉進任何調查研究中便顯得錯綜複雜,有點可憐,有點可悲,甚至有點可笑,按現在的這個案子來看就是這樣,但它決不是無足輕重的。他從第一樁案件的卷宗中得知,貝利巡官決沒有完全相信那張賀卡的故事。在他看來,送賀卡對於一個成熟的男人來說是愚蠢的幼稚行為,特別對於莫里斯來說與他的個性不相符;所以他不相信這個說法。但是達爾格里什的想法不同。這隻是一次孤獨地,並非浪漫的騎車去看他的情人,將車子極不光彩地藏在南丁格爾大樓後面的樹叢中;一起慢慢地走路穿過一月午夜時的寒風,拖延著最後寶貴的幾分鐘;笨拙地卻又出於奇怪的自尊,他保護著他心愛的女人。最後說的這些話,不管真或假,要說出來是最為不容易的。如果他一定要堅持這個說法,這對於那些寧願相信法倫是死於自殺的人來說是一個強有力的辯辭。他會堅守這個說法的。他以一種毫不動搖的,昂揚的,視死如歸的眼光看著達爾格里什,接住了對手的眼光,似乎在說量你也不敢不相信。
說實話,這真是太可怕了!令人恐怖!我感到害怕極了。我真的害怕。但我怎麼說得清法倫會知道這東西放在那裡,會去用它?甚至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它了。如果我記得我早該去查一查它是不是還放在那裡。我想沒搞錯吧?她真是的死於尼古丁中毒?
當她起身送他到門邊時,他偶然地提到了這棟大樓的建築,問起它屬於醫院有多久的歷史了。她說:
達爾格里什走進木棚,在靠牆的一張長凳上坐下。他本來打算要找摩拉格史密斯問問,看來這是一個好時機。他說:
我知道事情看起來糟透了。首先,佩爾斯死時是我負責的示範表演。現在又出了這麼檔子一件事。可是自從去年夏天我用過它以後便再也沒有碰過它了。我發誓我真沒有碰過它!我知道她們有些人不相信我。如果嫌疑落在我和李恩頭上,她們會高興的,是的,會高興的,會感到鬆了一口氣。這會把她們全都摘出去了。此外,她們忌妒我,她們一向忌妒我,那是因為我身邊有一個男人而她們沒有。但是你是信得過我的,不是嗎?你已經相信過我了!
我的名字叫做亞當達爾格里什。你叫什麼?
他漸漸能夠聽懂她的咕嚕話語里的混亂意思了。她又回到述說她的苦情的話題上來了。
達爾格里什感覺到他肩上的重量立時便沒了,吉爾榮護士長樣子很難看地爬了起來。他則慢慢地站起來,既沒有感覺到,也沒有顯出尷尬的樣子,但他對於羅爾芙護士長選擇這個時辰露面一點也不感到遺憾。
請不要向我開槍似地提問題,警長。我不喜歡被人訊問。我寧願以自己的方式來向你說我的故事。你不必在意我講得太精細。我如果不是有一顆講究細節的頭腦和對事實的上好記憶,我也不會成為一家重要醫院的總藥劑師了。
護士佩爾斯?當然不是。為什麼會是你呢?
她說:如果你在想斯梯芬科特裡布里格斯也許殺了人來保住自己的名聲,那麼,我不相信。這件事我都知道了,無疑半個醫院的人都已經知道了。科特裡布里格斯不是一個做事考慮特別周到的人。此外,這樣一個動機只適合於一個易受公九九藏書共輿論攻擊的男人。
只有心煩的時候才來。她的聲音里透露出來的意思是,心煩是任何一個有頭腦的女人都會有的事,所以她們得早作防備。
我想是這樣,除非護士法倫自己把那個罐子給藏起來了。但不知怎麼地,那似乎不可能。精心炮製一個自殺的秘密,目的是要引起最大的轟動,這隻會是一個好出風頭者或精神病患者的作為。這個姑娘在我看來兩者都不是,但我想要聽聽你的見解。
護士法倫知道尼古丁的事嗎?
你不怕嗎?
羅爾芙護士長第一次開口說話了:在你的自行車燈照耀下你應該是能夠看見它的呀?
接著你又做了什麼?
這是第一次他有機會去近距離地觀察她,而且是出自她的主動。這是一張毫無吸引力還算普通的臉。那雙精明的小眼睛從鑲鋼框的眼鏡里直穿過來,怒目注視著他的眼睛。眼鏡的鼻架半嵌入布滿斑點的鼻子的上方,多肉的凹進部位。她的鐵灰色的頭髮剪得短短的,形成肋狀的波紋,這與她那鼓起的成袋狀的兩頰以及下頦的固執線條非常相配。那頂雅緻的起皺褶的帽子戴在梅維斯吉爾榮的頭上就像一個帶有絹絲花邊的精美的蛋白酥皮筒,它即便是戴在希爾達羅爾芙的頭上,也能使她那男女不分的相貌優點盡顯。現在它低低地壓在布魯姆費特的眉毛上,就像一塊帶飾邊的餡餅,周圍圍有一圈特別叫人倒胃口的麵包皮。如果取走那頂權威的象徵,代之以一頂平凡的氈帽,在她的制服上再罩上一件不成形的淺黃褐色的外衣,你就能看到一個中年的郊區主婦原型,手提一個不像樣的提袋,在超市裡大搖大擺地穿行,眼睛精打細算地在盤算著這個星期的購物賬單。然而眼前坐著的顯然是約翰卡朋達醫院有史以來最好的病房護士長,更為令人吃驚的是,她還是瑪麗泰勒選定的密友。
瑪德琳戈達爾認為她的朋友是自殺,但那是在我們發現尼古丁之前說的。
她對羅爾芙護士長生起氣來:這事與李恩無關,我告訴你!他幾乎都不認識佩爾斯或者是法倫。佩爾斯和李恩根本就沒什麼來往。
你買尼古丁時莫里斯先生和你在一起嗎?
誰可以?
你讓我按我自己的順序說吧,我正準備要告訴你的。我沒有想法。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有人搞了一個愚蠢的惡作劇,不知道後果會是致命的。這或許要算是一次事故。這種事是有先例的。一個新生的嬰兒在一家醫院的婦產科給殺死了,幸好不是我們這家醫院。這事就發生在三年以前,一瓶消毒劑被人錯當成牛奶。我不能解釋這種事故是如何在這裡有可能發生的,也不能解釋在南丁格爾大樓會有誰竟會如此無知、愚蠢,居然認為將腐蝕性毒藥放進牛奶里喂會使人覺得好玩。
可是你沒有?
你對這兩次死人的事平靜得很,護士長。
達爾格里什問:這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達爾格里什嘆息道:好吧,我們不要在推測上浪費時間了。讓我們再次來確定一下你昨晚行動的時間吧。
達爾格里什溫和地說:那麼能否從你昨天晚上的行動開始,告訴我一些實際情況呢?
星期五一整天我妻子帶著孩子都在她母親家裡。
如果你沒把這東西用到法倫身上,那你就沒有理由覺得自己有罪。你把罐子拿進來時羅爾芙護士長沒說什麼話嗎?
她笑了,是一種尖利的嘲弄的嗬嗬笑聲,就像是一頭動物的咳嗽聲。證據!你不會把它叫做證據的。但是我知道!
他得在場親眼看她簽字。他有一種感覺馬斯特森警官在對待摩拉格上不會比巡官貝利做得更好。他要親自記下她的口述筆錄,這樣做會要保險一些,即使這會意味著他明天到倫敦的旅行要比原計劃的動身遲一些。
她停止了對她的悲苦的敘述,用手不停地無意識地去撥弄風雨燈的燈芯。燈亮了些,她鼓起眼睛看著他。
你也不是那麼老。不管怎樣,還是得謝謝你的手帕。她在把它交回去之前抽了最後一次的痙攣。達爾格里什迅速地把它塞入自己的口袋,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把它偷偷地丟到長凳後面去。他伸長雙腿準備動身離開,她下面說的話他只聽到了一半。
可是太可怕了啊!
瓶子是滿的。我從水龍頭裡取了些水來灌滿了它。不管怎樣,我只喝了兩大口。
對於腐蝕劑如何進入滴管,你有什麼想法?
羅爾芙護士長狠狠地盯了達爾格里什一眼,然後不理睬他,向她的同事走過去,用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柔聲音說:
反應?我沒有反應。我幾乎都不認識那姑娘。我認為我只不過是吃驚而已。同一個大樓里死了兩個人,而時間又離得那麼近;嗯,至少可以說這不同尋常。真的是令人吃驚,你可以說我是大吃一驚。
我想你弄錯了,你知道。巡官貝利沒有懷疑你,他是這樣對我說的。
他說起話來好似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正在屈尊對一個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就某個問題的原因表示看法。
但是這會要花不少時間。當他轉身去推開他們身後緊閉的棚屋門時,它沒有上鎖,他感到了自從找到尼古丁以來從未有過的快樂。現在案件的偵破有些起色了。總的來說,這一天還不算太糟。
你的妻子無疑是能夠叫她放心的。
不出所料,吉爾榮護士長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喊。
達爾格里什想,無疑警察能夠說大量關於爹爹的事,但是他卻拒絕了這一條談話的線索,認為從它裏面找不出什麼東西來。巡官比爾貝利的名字使得她有可能把它用作押頭韻(Bill Bailey)的遊戲,摩拉格津津有味地玩弄著它。達爾格里什趕緊出來捍衛他的同事。
我很吃驚你竟然會把富有想像力列入一個學生護士的美德之中。我為你會把絕對服從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很難把富有想像力與一個聽話的下級對權威的服從協調在一起,因為富有想像力絕對是個性化的,它與傳統觀念相衝突。如果我說話太冒昧,請原諒。這個話我知道與我在這裏的工作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我很好奇。
有人為你寫下來,你只要簽個名就行。
他回想起從巡官貝利手中接過這樁案子時他在那短短一小時中所說過的話,關於那兩個女僕的情況。
他回答時很平靜,只是用尖銳的眼光瞧了羅爾芙護士長一眼,因為當時她已經移到人群的外圍去了。他說:
我同意你的看法。對於法倫,我會要說,她基本上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如果她要自殺的話,那一定是為了某種在當時她看來是十分充足的理由。而且我料想她也一定會留下一個簡短然而清楚的字條來解釋它。有大量的自殺者他們自殺是為了給其它人製造麻煩。而法倫不會。
知道。正如我知道梅維斯吉爾榮昨天的訪客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倫納德莫里斯一樣。在一家醫院里,流言碎語是通過一種滲透的方式傳播開來的。一個人總是不記得已經聽過了最新的醜聞,人們只是要去打聽。
他把尼古丁罐子交給馬斯特森,讓他包好送給實驗室,要他去把布魯姆費特護士長和羅爾芙護士長叫到暖房裡來。然後他便隨著吉爾榮護士長走出房間。她領著他走到一樓,一路上嘴裏仍然在咕嚕著,氣憤憤地抗議著。他們經過空蕩蕩的餐廳。結果發現進入暖房的門上了鎖,這一下把吉爾榮護士長從她那心驚膽戰的怨恨情緒中給震醒了過來。
我知道,就是胃內插管送食。但是我不知道護士法倫夜裡生病了,以及誰來頂替她扮演病人的事。
是的,我就把它放進柜子里去了。沒有鎖,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管怎麼樣,罐子上貼的標籤寫得夠清楚了。任何人都能看出它是毒藥。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別人會去自殺。此外,為什麼一定要用尼古丁呢?護士們有大量的機會拿到藥丸。指責我是不公平的。畢竟,殺死佩爾斯的消毒劑也是致命的。沒有人去埋怨這件事,因為它是放在盥洗室里的。你管理一所護士學校不可能像管理一所精神病醫院吧?我是不該受到指責的。這裏的人都應該是正常人,不是殺人的瘋子。不該讓我覺得自己有罪,不該!
吉爾榮小姐說她把那一滿瓶葯拿給你們看,還開玩笑地說了一些話,什麼只要幾滴就足以毒死整個學校里的人。你告訴她不要耍小孩子氣了,得把那罐頭瓶鎖上放穩妥。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知道,我看見吉爾榮把它放進去的,是去年夏天某個時候,不是嗎?
服了?或者不如說是被人下了。護士長,你認得這個罐頭吧?
過去六年以來承蒙吉爾榮小姐的賜予,使我享有成為她親密朋友的特權。我毫不懷疑有那麼一些人,一些住在南丁格爾大樓的女人,把她們自己的看法強加在這種友誼上,這是可以預料得到的。你要是和一群中年的老處|女住在一起,你肯定會在性問題上受到妒忌。
原諒我的問題,歇在你自己的房間中不是比這裏更舒服嗎?也更隱密?
也許它系在一根高樹枝上你沒看見?
吉爾榮護士長大驚失色,臉上一片凄慘。她不斷地悲嘆著,頭左右痙攣著,好像在不顧一切地尋求幫助或庇護。她的臉色非常難看,在暖房裡的綠色燈光照耀下,如同中了夢魘一般。
法倫比佩爾斯好些。她更聰明,更有想像力。她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同事,但是病人都喜歡她。有些人認為她對人冷談,但是你找不到一個病人這樣說。佩爾斯太過努力了。她到處顯示自己,似乎自己像一個年青的佛洛倫斯南丁格爾,或許是她自以為像。她老是在考慮她留給別人什麼印象,基本上是一個傻姑娘。但是你可以信賴她。她做事一向只做正確的。法倫則是做得好。那除了教育之外還需要天分的。等到你快要死了,我的好人兒,你就會知道那個差別了。
她的聲音告訴他,她知道並正在關注此事,事情的發展也在她的掌握之中。這不是一件值得進一步討論的事。
達爾格里什對於這個問題立即給予認真的關注。
他突然生起氣來,厲聲地說: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警長。昨天晚上的事吉爾榮小姐都已和你說過了。我們什麼人都沒看見。十二點剛過我們便離開了她的房間,穿過泰勒小姐的寓所從后樓梯下來了。我從大樓後面的樹叢中取出我的自行車,我看沒有什麼理由一定要把我到這裏來做客的事告知大樓里每一個不懷好意的女人。我們一起走到了小路的第一個拐彎處,然後我們停下來說話,我又把吉爾榮小姐護送回南丁格爾大樓,看著她從後門里走進去。她已經把門留著敞開在那裡。我最終騎車走了,正如我告訴你的那樣,在午夜十二點十七分時到了那棵榆樹倒下的地方。如果說有人在我之後從那條路上過,並在樹枝上繫上了一條白圍巾的話,我只能說我沒有看見他。如果他是開車來的話,那必定是停在南丁格爾大樓的另一邊了,我沒有看見汽車。
格里森是一個很好的搜查人員。以前我從沒聽說過格里森遺漏過一樣東西。他能夠很好地使用他的眼睛,先生。
他沒有說在哪裡找到的尼古丁,她也不問。他不打算告訴南丁格爾大樓里的任何一個人那個尼古丁罐頭是在哪裡找到的。但是有一個人會知道它藏在哪兒,碰巧會出於無心地泄露出他們犯罪的秘密。
我知道,為此我謝謝你。現在我要聽你自己說。
他努力使自己顯出就話談話的樣子,只是微微有點感興趣。但他感受到了木棚中的沉默和兩隻銳利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難道她真的不知道她正在告訴他什麼嗎?
整個這場訊問就是她在蠻橫呈凶。對這樣一個目擊者想要去謀求她的好感是毫無希望的,他也沒有這個胃口想要試一下。他說:
她對希瑟佩爾斯死時那天早上她的行動的敘述與她交給貝利巡官的字條上所寫的幾乎完全吻合。她只是述說她的行動,沒有提出任何推測,任何個人的見解。在一開始的那場情感爆發之後,她顯然決心要堅守事實了。
他的心跳了起來。
木棚結實的牆將他們包圍著,將他們從咆哮的風聲中隔離開,留在這一片非自然的沉寂之中。屋內,空氣很冷,發出霉味,還有一股刺鼻的木頭味,煤油味和腐殖質氣味。達爾格里什看了看周圍。這地方也談不上不舒適。牆角里有一大捆草,有一把破舊的藤椅,式樣和摩拉格蜷縮在上面的那張椅子相似,一個倒放的包裝箱,上面蓋了一張油布,權當作桌子用。在它上面他勉強辨認出一隻汽化油爐子的形狀來。牆上的一個木架上放著一隻白色鋁製茶壺和兩隻大酒杯。他猜想園丁曾經把這個地方用作他辛勤勞動時的一個舒適的休息所,同時也用作盆栽植物存放的地方。在春夏之季,憩息在這一片樹林的靜寂之中,周遭有鳥兒在歌唱,達爾格里什想,這一定是一個舒適宜人的隱身之處,但現在是仲冬。他說:
還有許多要打聽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