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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戰略之卷 第一章 戰爭與命運

和平戰略之卷

第一章 戰爭與命運

戶田采女再三地請求,然而政宗卻充耳不聞。事實上,在這次的激戰當中,政宗又有另一種新的體悟。促使他有此體悟的原因,和女婿忠輝的言行不無關聯。
「什麼?你說自己陷入泥沼之中?」
事實上,忠輝本身對於此次計劃也感到相當不安。因為在不了解地理形勢的情況下,貿然攻入敵人的領內確實太過冒險。
「趕快進攻!」
「沒有!」
是故,當夜大坂城內的軍事會議席上,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像我這樣的大將,怎麼可以擔任先鋒部隊呢?以將軍和大御所為例,不都是優哉游哉地在背後指揮全軍嗎?」
事實上,這是東軍神保出羽守的手下。神保出羽守是一名領地不足一萬石的大臣,此次所率領的人數,總計不超過二百五十~三百人之間。
想到這兒,秀賴反倒覺得安心。
看樣子,真田幸村和木村重成並沒有聽到老女所說的話。
這對忠輝而言,的確不是一件小事。因為,這是敵我雙方的主力會戰,然而自己卻錯過了這場戰場。就一名武將來說,這是一項不可原諒的輕忽。
「我!」
原來毛利勝永所率領的三千名士兵,是在黎明時分才從天王寺出發,比後藤又兵衛出發的時間足足晚了六個小時,因此當又兵衛陷入苦戰時,他們還沒有到達。事實上,他們是在四刻半(十一點)
「可是,如果你執意留在大坂的話,那就沒有其他解救之道了呀!」
(這樣才能獲勝!)
這是政宗幾經思量之後,從近乎自暴自棄當中所想出來的釜底抽薪之法。
當政宗下令士兵朝六文錢的旗幟攻向敵陣時,敵軍也以凌厲的攻勢朝伊達部隊的前鋒直逼而來。
幸村的作戰技巧如何,政宗早已知之甚詳。因之,只要能夠藉由力氣壓倒對方,那麼在遭遇戰的戰術運用方面大可不必多費腦筋。
對於武者這種豁達的表現,秀賴不禁感到迷惘。不,應該說是非常羡慕。當然,這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父親經常抱持疑惑感所致。
但是,一直到五日當晚,大坂方面還是沒有任何人來到戰場。原來,真田幸村、毛利勝永、後藤基次等人,都聚集在大坂的天王寺裏舉行會商。
「勝敗早已決定,現在就看你的去就問題了。不瞞你說,大御所非常希望你能成為東軍的同志。」
「紅印代表真田部隊,因此我要你們全力攻打帶有鯉魚旗幟及甲胄上綁著紅布帛的士兵。」
「殿下,你真是一個愚蠢的人哪!就一個丈夫而言,你忽略了很多事情。事實上,國松很可能是某個不良少年的孩子哩!」
後隊真田幸村、毛利勝永、福島正守、渡邊禮、小倉行春、大谷吉久、長岡興秋、宮田時定等,合計約一萬二千人。
「不、不是這樣的!伊達大人,你不覺得秀賴一點都不像已故的太閣嗎?根據傳聞指出,他那肥胖的身軀和家父非常相似。難道你從來沒聽過這種傳聞?」
「正是如此!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確定是要背叛他呢?或是終生臣服於他……?因此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秀賴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眼眸之中卻射出了兩道冷冽的寒光。
面對一件事情,誰都沒有想到一定要獲勝下可。這與其說是珍惜名譽,還不如說是希望把自己正直、無愧於心的一面,坦然地表現出來。正因為當時的男子都具有這種想法,所以他們敢於從容就死。
他懊惱地說道。
在這同時,伊達政宗又在想些什麼、在期待些什麼呢……?
「如今我們既已陷入三面受敵的窘境,再作困獸之鬥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不如就到此為止吧!各位要走、要降,悉聽尊便!」
聚集在秀賴面前的諸將耳語,乍聽之下有如自暴自棄的感懷。
(隨他去吧!)
由於岳父已經當面向自己表明背叛的決心,因此在前往道明寺的途中,忠輝經常藉故和哥哥的部下發生衝突。
(我能乖乖地在這兒等待嗎?)
換言之,此地即相當於大和及國內的國境。至於形成天然國界的山脈,則包括生駒山、葛城山及金剛山,其間並有大和川的水流經過。由於地形高低起伏下定,因此是一處絕佳的自然天險。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像我們這種人,只要確定母親是誰就可以了,因為想要知道親生父親是誰,簡直比登天還難。有時候,連我都無法確定自己的出身為何……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親生父親絕對不會去討伐自己的骨肉的。更何況,人世間再也沒有比這個必須完全遵照父親所想、生殺大權完全掌握在父親手中的孩子更可憐的了。」
「進攻,進攻!」
不過,應該跟在其後抵達的真田軍隊,卻未準時出現,因而使得整個計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總之,由於伊達軍隊不斷地向前挺進,真田幸村終於覺悟到自己不可能在道明寺磧建立功勛,因而很快地撤往譽田之西。
這時玉蟲對馬和林平之丞說道:
「道理很簡單,因為你是我最重視的女婿。」
秀賴那盈眶的淚水,大半是為豐太閣而流。和對父親的憐憫相比,城池和勝利根本不足為道。
就這樣地,政宗下令全軍一分為二,各自埋伏在小松山的山腰處。不久,於午夜零時自平野出發的後藤又兵衛及其手下的兩千八百名士兵,在藤井寺丟棄火把,然後渡過石川,迅速地由西側爬上小松山。
忠輝之所以表情凝重、沈默地坐在一旁,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哈哈哈……後藤大人真下愧是天下名士,所說的話果然十分有趣。問題是,有多少人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意苟活於世呢?」
「是嗎?是嗎?身為地獄之子,真的就應該死於地獄嗎?好吧,真田你說,你會因為我答應給你的五十萬石即將煙消雲散,而捨棄大坂嗎?」
「嘿嘿嘿……」
對於政宗的作法,神保軍隊自然極感錯愕。原先他們是想逃回東軍之中,未料非但不被饒恕,反而還被自己的同志斬殺。
「噢,大家聽著!」
秀賴臉色蒼白地笑著。
儘管如此,後藤又兵衛仍然不改其猛將本色,在五刻半(上午九點)以前,來來回回進攻了十余次,親手殺死了七、八十名敵兵。直到最後體力耗盡,才在小松山的西側山麓稍作休息。
對大坂而言,事已至此,一切都太遲了。在天王山上,幸村、勝永與後藤又兵衛基次喝著餞別酒,互祝彼此在這場戰役中能夠旗開得勝。之後,基次於九刻(午夜零點)展開行動,率領兩千八百名士兵連夜朝大和街道進軍,並於黎明時分抵達藤井寺。
儘管如此,大坂軍隊到達的時間,仍然略嫌遲了一點。
「請你三思而後行吧!事實上,家康根本不想攻滅將軍,只是希望你能移到大和去。」
「的確如此!」
「正是此意!在野戰方面固然是家康比較拿手,但是平地作戰則對我方比較有利。因此,我們可以利用與大和川之間的狹窄山間迎擊敵軍,一旦對方的先頭部隊為我軍所制,那麼敵人就無法動彈了。屆時,他們必然會轉而朝郡山撤退。等他們再度攻來時,可能需要花上幾天的時間,到時我們一定也可以想出臨機應變的良策。換言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攻破道明寺口。」
「遵命!」
後藤部隊的驍勇善戰是遠近知名的,因此剎時只聽見槍聲隆隆,整個戰場立即陷於一片槍林彈雨之中。
不過,在秀賴的眼中看來,這對兄弟對侄兒們的濃郁親情,卻相當令人感動。
(除了展現伊達軍隊的強大力量之外,別無壓制家康陰謀的方法,而這也是求取生存的不二法門。)
陣勢決定之後,小廝立即用白木盤盛著勝栗及清酒,由總大將秀賴開始,諸將們依序喝著淡而無味的出陣酒。
由此我們不難發現,不論是忠輝、政宗、秀賴、真田,甚至是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被一條叫做命運的線給牢牢綁住,任何行動都為其所控制,而人類本身則是像傀儡一般,絲毫沒有個人的意志。
「在途中因為濃霧而迷路了,以致延遲到達,真是對不起後藤大人。」

另一方面,甫由樫井班師回朝的淺野長晟,在敉平了由大坂方面在和歌山全境所製造的暴動之後,特地割下三十余名主謀者的首級,派人送往家康的本營。
西軍主將後藤又兵衛認為水野勝成是東軍的先鋒,為了一舉將其擊潰,因而決定帶領西軍由東側下山。當然,這時他並不知道伊達軍隊已兵分二路,正埋伏在山腰處等待西軍前來自投羅網。
「我不想再提到有關秀賴這個豐家曹司的事了。想到他,只會徒增煩惱。」
「伊達,聽說你把神保的軍隊全部斬殺了,是嗎?」
「將軍……你說的是……好可怕的事哦!」
這種情形當然不只是發生在忠輝的身上而已。事實上,在七十五歲的家康和五十歲的政宗之間,也有一段心智成熟的距離。
凌晨四點之際read•99csw•com,兩軍的先鋒終於在東側山道下正面交鋒。
「另外,當初大御所禁止上總大人渡航的決定,也許會令你感到怨恨、氣怒,但是反過來想想,若不是他頒布了禁止令,如今你哪還能平安無事地站在這兒呢?……這就是大御所對你悉心呵護之處。我要告訴你的是,萬一我真的發兵攻打二條城,那麼你大可不必有所顧慮,可以在任何地方出兵襲擊我。」
於是他決定國松丸仍然留在城內。由此看來,如今的秀賴,已經蛻變成一個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的勇者。
「將軍!當大御所說到一向把你當自己的孩子時……他的眼中噙著淚水……的確,想要將聚集在城內的牢人和你分開,除此以外別無他法。所以,我希望你能慎重地考慮一番。」
政宗的作法,當然會引發很大的問題。如果只是斬殺五或十名同志,倒還情有可原,但是一連殺死了三百名同志,目的卻只是為了便於攻入真田部隊,則必然會遭到家康的責問。
常高院幾乎要停止呼吸了。這孩子居然懷疑自己母親的貞節……世上還有比這更不幸的事情嗎?
「我說我不答應……過去,政宗對於任何戰爭都不會吝於貢獻一己之力,但是昨夜為了趕來此地,我已一夜沒睡,再加上來到此地以後,就立刻展開作戰,一心想要儘快驅散後藤和真田軍隊,甚至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想要在緊急時刻派上用場,那麼就必須事先經過一番休養,否則怎能儲備足夠的體力呢?請你回去告訴上總大人,我不是不想當他的後盾,只是現在我太累了,一心只想睡覺。」
既然知道雙方已經開戰,當然不能再故意優哉游哉地行軍。不過,由於忠輝估計這次大會戰至少要花上兩天的時間,因此縱使是在午後到達也不算太遲。
不絕於耳的槍聲、咆哮聲,使得戰場上的人們都失去了理性,變得有如瘋子一般。
「嗯,這麼一來水野和堀的部隊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好,現在立刻抽出一隊人馬立刻由西側下山,截斷西軍的後援。唯有截斷後援,才能取得後藤的首級。」
「絕對不能退卻!超越他們、殺死他們!」
(不論這個年輕人做了什麼選擇,到頭來都只是一場空罷了。)
「上總大人,索提洛的船可能趕不及了,更何況支倉也可能根本不會回來……雖然我們很想幫助秀賴大人,但事實上菲利浦三世的強大艦隊,只不過是昔日的幻想罷了。大御所就是已經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才和英、荷蘭等國親近。一切都只是我們的幻想罷了……但是我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甚至還在一個空幻的夢想上描繪我的計劃……如今我伊達政宗……今晚我可能會率兵前往伏見,攻擊大御所所在的二條城。當然,我也可能會乖乖地聽從指示,向奈良出兵。究竟該選擇哪一條路呢?我感到非常迷惘。而現在佔據我整個心靈的,就只有這件事情而已。」
「大御所是這麼說的嗎?」
(還是死了吧!和這座城池共存亡,像父親的孩子一樣……)
因此,與其討伐家康,還下如討伐秀忠、討伐秀賴來得正確。
「是的!主人認為唯有如此,才能追上各隊,由後援部隊搖身變成先鋒。我們知道此刻伊達大人必然已經精疲力盡,但是仍然希望你能答應做我軍的後盾……」
「政宗一直認為,普天之下能夠鍛鏈你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希望你也能了解這一點。」
年紀老邁的二位局雙掌合什,誠摯地向秀賴提出請求。然而,秀賴那堅決的眼神,卻再次刺傷了這位老尼的心。
當然,常高院也承認姊姊並不是一個貞節女子,甚至可以說在三個姊妹當中,她是最重男色的一個。除了和石田三成有一手以外,大野治長為其入幕之賓更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及至太閣亡故之後,她更肆無忌憚地自京都召喚名古屋山三或市井之間的不良少年來到宮中侍寢。
「如果你為了避免煩惱而拒絕思考,那麼就等於捨棄人類一樣。倘若你有這種想法,那麼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幸村的哥哥真田伊豆守信幸,乃是家康身邊的一名大將。因之,市井之間盛傳,這是其父昌幸故意將兄弟二人分為兩邊作戰,屆時不論哪一方獲勝,真田家的命脈都得以延續下去。
更令忠輝懊惱的是,代替自己前往西班牙的支倉六右衛門,實際上是為了秀賴和天主教徒而向菲利浦三世商借軍艦。
「好了,你就把我的話告訴上總大人吧!你知道嗎?我絕對不會成為越後軍的後盾的。如果你懂了的話,那麼不妨去請求水野或藤堂相助。萬一所有的人都拒絕了,他一個人同樣可以率兵挺進。至於我嘛,我已決定今晚留在此地好好休息……哈哈哈……這就是我給你們的唯一指示,趕快回去吧!」
既已陷於瘋狂狀態,當然也就下可能再冷靜地計劃下一步的行動。因此,儘管前面有敵人的洋槍隊帶頭迎擊,但是水野部隊卻仍下斷地向前衝去。
「這麼說來……你是希望我贊同你的做法嘍?」
「這麼說來,你是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家主君被殺嘍?……」
在某些年代比較久遠的戰記當中,記載當時的使者是忠輝的師父皆川廣照,但是根據後人考證的結果,證明這是錯誤的記錄。因為,當時皆川廣照已因和花井爭寵失利,而被趕離忠輝的身邊。
「什麼?你說用別人的鐵鎚鍛鏈下出名刀……?」
「怎麼還躺在地上呢?趕快起來吧!」
正因為主水正非常了解這一點,因此在抵達戰場以後,他立刻派遣使者飛奔前往政宗的陣營。
「不行,恕難從命!」
說完以後,政宗即不再表示任何意見。不過,由於他知道自己的話讓對方感到非常迷惑,而他自己也有些想法急待澄清,因此政宗很快地便又開口說道:
他讓一隊士兵在山頂插上旗幟,另外一隊則下山阻斷敵軍猛將後藤又兵衛的退路。
「小十郎,我猜敵軍可能會在半夜或黎明之前來到此地。這座山是絕佳的天然陣地,因此不妨先讓士兵們攀登上山,能進到何處就進到何處,然後立刻擺好陣勢,嚴陣以待,知道嗎?」
「不許在我面前提到膽小這個字眼!雖然家老你把敵人視為敗軍,但是別忘了在敵軍之中,還有真田、毛利、福島等大將。一旦貿然前進,很可能會遭到熟悉當地地形的敵人之伏兵攻擊,那該如何是好呢?屆時不但無法成為揚名立萬的大名,萬一將軍的胞弟,也就是我們的主君有任何損傷,那豈不是有損德川家的威名嗎?」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錯,如今大坂的確面臨城陷的危機,但是如果我因為眼見城池將陷而舍弱就強,那還配稱為武者嗎?請你回去轉告大御所,從開戰之日起,又兵衛必當全力衝鋒陷陣,直到陣亡為止,藉此報答關東方面對我的厚愛。」
於是忠輝很快地在片山的野陣之中召開軍事會議。
就在間下容發之際,伊達部隊的一萬名士兵也以排山倒海之勢,分從兩路配合隊友的陣勢,由後藤部隊的兩翼發動攻擊。
(對,正是如此!這場戰爭是日本第一的獨眼龍之戰……)
不論是在道明寺磧、天王寺或大坂城內,除了自己以外,政宗還要設法讓所有重要的部下都能保存性命。
「將軍!幸村認為,人世間只不過是個地獄罷了,因此生或死對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不論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幼稚,人類都不會注意到本身的不成熟。因之,如果想要勉強推進,使其超越目前這種不成熟的階段,則反而會增加其反抗心理,進而落入一種無法挽救的虛無境界。
當真田軍隊與渡邊紀的軍隊一同出現在戰場時,由道明寺磧到譽田村之間,剎時布滿了雙方的部隊。
在采女說話的當兒,政宗依然不停地大口吃著飯糰。
「那麼、那……將軍你……?」
「你真的這麼在乎那個孩子嗎?」
政宗認為,唯有展現伊達軍隊的強大武力,才能讓家康、秀忠和日本國內的戰國人士對自己刮目相看。
「這次軍事會議該由誰來做決定呢?」
「由於策略運用上的錯誤,我方在緒戰之初就已經顯露了敗象。再加上無法採取守城策略,因此這無疑是一場必須抱持必死決心的大戰。」
淀君藉著衣袖掩口竊笑。
政宗的話剛說完,采女立即開門見山地表示忠輝自願率兵前往天王寺攻打敵軍,屆時希望伊達軍隊能夠為其後盾。詛料政宗聽完以後,卻以茫然的眼神看著采女。
當此之際,花井主水正突然拍桌大叫:
一聽這話,忠輝突然站了起來。
秀賴側頭沉思道:
「被殺……快別說這些儍話了。沒有我在背後就無法作戰……如果忠輝真的這麼軟弱,那麼在這次亂戰之中,又怎能攻入敵人的領域呢?上總大人一向認為我把他當孩子看待,並且對此深惡痛絕:但是,如果這次我再出力相助九_九_藏_書的話,也許反而會害他戰死沙場。我的心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
為什麼西軍會延遲到達呢……?
「那個……光秀?你是說,你打算背叛父親嗎?」
「喔!」
儘管如此,這個假想卻依然在政宗的內心產生了很大的疑惑。
「那當然!除了我以外,伊勢從來不曾接近過其他男子。母親大人,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政宗啞口無言。
「那麼你先退下吧!無處可去的,並不只是牢人而已。事實上,我也不想離開大坂。因此,如果我不能守住父親最心愛的大坂……那麼必然會使母親受人輕視。更不幸的是,我似乎愈來愈像江戶的那個老太爺了。」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因為他和已故太閣之間有過約定,絕對不輕言討伐秀賴,所以他必須遵照約定,信守情義之理……」
「是的,父母為子女設想是人之常情嘛!」
因之,政宗只能竭盡所能來控制自己的行動。這個想法早在昨夜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裏,而當今日午後狙擊自己的同志時,他更加確認到這一點。
這一戰,不但意味著秀賴命運的終結,同時也意味著大坂方面缺少武運。
忠輝是個任性的孩子,因此對於受到這種待遇,當然會覺得不舒服,並且對這些人產生不信任感。
「上總大人,政宗今年已經五十歲了。不瞞你說,我覺得自己有如陷入泥沼之中,每次一有行動,爛泥就會逐漸從膝蓋及於腰部,再由腰部淹至胸口,不久之後我就會被爛泥給吞沒了。對於這種處境自危的身軀……我又有什麼力量去幫助你呢?……」
「就讓我死在這兒、讓我死在這兒吧!平左,你快走,千萬不能讓敵軍抓到。」
「啊?你說什麼?」
他怒氣沖沖地繞著桌子走了兩圈。當終於停下腳步時,整個房內只聽見他那急促的喘息聲和拍打耳膜的聲響。
根據《北川覺書》的記載,平左衛門並未遵從又兵衛之言逕自離去。相反地,他哭著割下了又兵衛的首級,然後用戰袍包好,偷偷地把它埋在田中。
薄田兼相大笑著回答道。
他們甫一抵達戰場,就和真田軍隊展開激戰。由於擔心被敵軍殺害,因而四處逃竄,未料反被政宗誤為敵軍而予以格殺。
「正是!今晚大御所可能會命令我即刻向大和路出兵,但是處在這種境地當中,唯一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的,卻是明智日秀守光秀的去就。」
「不過,不論你的鎚子有多麼好,最後還是得要由我來鍛鏈才行。」
勝成是頗受家康信任的智將及猛將。由於他及時制止了大野治房的詭計,使奈良免於被人縱火焚毀的命運,因而獲得黃金五十枚的特別恩賜,並且被將軍秀忠選為第一隊的組長。
真田幸村猛然大笑起來。
屬於水野部隊的松倉重政由田間開始,而奧田忠次則在山腰附近與後藤軍隊正面相遇。
十八歲有十八歲的想法、二十歲有二十歲的想法。如果太過性急地想要縮短這種心智的成長,則反而會使其思想發生偏差。
「不論這件事是否出人意表,總之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正確。對於那些一心想要狙擊他人的人,即使全死光也無所謂,我的想法你能了解嗎?」
剎時常高院臉上的血色盡失。
「今天半夜裏,我們三人在道明寺會面,趁著黎明之前越過國分山,然後前、後隊會合,一起在道路的狹窄入口處迎擊東軍,看看到時究竟是我們三人戰死,還是一舉取得家康和秀忠的首級。」
「戰場上是不論是非的。」
最令治房生氣的是,和歌山城主淺野長晟居然帶領五千名精兵出城,自佐野朝岸和田進發。
「事實上,你和千姬趕快生兒育女才是最重要的事。但是你卻不這麼想,反而先和伊勢生了一個男孩。不過,這倒也無所謂。當初伊勢之所以接近你,很可能就是基於這個目的,只可惜伊勢她不知檢點……所以我認為這個孩子未必就是將軍的親生骨肉。你最好多加註意一點,也許不久之後她就會帶著孩子逃走呢!」
當秀賴以明快的表情詢問時,與之同年的重成突然笑了起來,那是發自內心的明朗微笑。
「這個奸詐的淺野,竟敢忘卻豐家的恩德,甘心成為敵人的鷹犬。對於這種忘恩負義之徒,我怎麼能讓他自眼前通過呢?」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說了!記住,負責指揮全軍的人是我。平心而論,我們的表現確實像個膽小鬼一樣,畢竟戰機早已成熟了。既然我們遲來,當然就應該帶頭打先鋒:更何況,我們的遲到是有理由的。」
「忠輝他真的這麼說嗎?」
不過,此時政宗卻認為:
經過一番思考之後,常高院終於開口說道。這時,大藏卿之局也隨聲附和道:
「我正在就這個問題和各位商量呢!」
可以想見的是,家康對於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是否建立功勛,必然相當在意。
「哦,上總介大人已經到啦?聽說他在途中不幸跌倒,沒有受傷吧?」
由大野治房提供的焚燒京都之計,結果卻因所司代板倉勝重而橫遭挫折,於是治房只好帶著兩萬余騎(事實上只有三千餘人)轉向紀州路前進。
當使者回到松平軍的陣屋以後,陣中的紛亂可想而知。
生性不肯服輸的政宗,雖然被編為第四隊,但是卻很快地超越了第二隊的本多忠政和第三隊的松平忠明,以風馳電掣之勢向道明寺出發。
不過,也正因為聚集在戰壕已被填平的大坂城內之剛猛勇者,全都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因而使得戰爭的氣氛顯得十分怪異。
「你、你說什麼?你說秀賴大人是大御所的……」
事實上,淀君對伊勢的指控,只有最初的部份符合真實。換言之,在母親親自為自己挑選的兩名侍寢小廝之中,的確有一人曾和伊勢發生過曖昧關係……從得知這項事實的那一刻起,秀賴就完全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
忠輝用他那銳利的眼神看了政宗一眼,然後不斷地在矮桌前來回踱步。對於政宗居然會找自己商量謀叛之事,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擔任先鋒副手的山田外記及古澤滿興很快地跑到他的身邊。
想到這兒,攻打二條城的念頭再度襲上政宗的心靈。不過,聰明才智高人一等的政宗也知道,這不是一件簡單就能做到的事情。在戰事進行至高潮時期,如果任由這種愛恨糾結的情感左右個人的意志,進而貿然倒戈相向,那麼必然會使戰場變得更加混亂,而日本國內也會因而強敵環伺,招致更大的危機。因之,一個聰明的武者,絕對下會在臨兵對陣之際,使自己陷於危機當中。
由於神保軍隊只剩下了四、五人,因此自然沒有人能和政宗抗辯。
「首先應該朝和歌山、奈良前進,然後放火燒城再撤兵才對,但是他們卻笨得從堺地開始。」
端坐在秀賴面前的,是甫自二條城回到大坂的常高院及二位局、大藏卿局、正榮尼等四老女。
「哦?你的意思是想要在小松山到片山、玉手一帶作戰嘍?」
「可是,主人他,日後可能會遭到大御所斥責……」
但是忠輝並不了解政宗的心意,依然好整以暇地邊走邊停^儘管今日就要面臨決戰,但是他所率領的一萬兩千名士兵,卻還是在奈良休息了好一陣子,以致白天時仍未抵達戰場。
因此家康當然也不能責怪政宗。
「由於我等在這次戰役中延誤了戰機,因此自願前去追擊敵人,並於今晚攻入天王寺,不知各位大人對於此事有何指示?」
這就是戰國兒女毫不虛矯的真情表現。
「萬一戰況不利,敵軍必然會選擇退往郡山,然後沿著大和路向道明寺磧前進。因此,如果我們利用天險來設立防線,在國分村阻斷奈良街道,則獲勝的機會很大。」
(女人真是可怕……)
世間之所以盛傳基次包藏叛心,主要是因為當他還在大坂時,家康曾經派遣僧人楊西堂充當使者,勸誘又兵衛加入東軍的行列。
在搦搦炊煙當中,冷冽的月光逼灑在戰場四周的屍體上。
「你真的在伏見聽見這項傳聞……?」
軍事會議就在毫無異議的情況下結束了。
「對呀!大御所對於將軍一向視如己出,他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世上哪有殺害自己子女的父親呢?……此外,郡山城的松平大人也會很高興地迎接你的到來,因此……因此在軍事會議召開之前……我衷心希望你能三思而行。」
「老尼!你認為我是大御所的兒子嗎?」
「大將,這樣太危險了!我們必須立刻整兵渡河才行,趕快站起來吧!」
在混亂之中,政宗僅有的一隻眼睛比幾十個人的雙眼都來得明亮、銳利。
「在兩軍會戰之際,我的眼中只看見敵人。更何況這些都是臨陣脫逃的叛徒,即使是自己同志,也不能饒恕。」
在這兩次戰役之後,大和道明寺的血戰也隨之登場。
「我想,兩位大概都不想平凡地死去吧?」
常高院放棄為秀賴請命,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當時,身為母https://read.99csw.com親的淀君不但極力反對,而且說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話來。
「真田大人和重成大人正站在門口呢!」
「重成,對於這場戰爭你有什麼意見呢?你認為應該以何處作為主戰場呢?」
「那真是太好了!後藤又兵衛終於可以如願地加入這場戰爭了。」
「真可笑!你的意思是說,忠輝沒有岳父大人的幫助,就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嗎?」
因之,當水野所率領的第一隊抵達國分時,伊達軍隊的先鋒片倉小十郎也將部隊一分為二,埋伏在小松山的山腰處。
大坂軍隊固然沒有獲勝的希望,但是自己仍需背水一戰,藉以挽救父母的聲譽。總之,對身為太閣之子的秀賴而言,這是一場毫無勝算、但又無法逃避的戰爭……
大藏卿局用力拉拉常高院的衣袖。
堺地上方的天空被熊熊大火染成一片通紅。
這時,眾人眼前的杉木門再度打開,而後藤又兵衛基次則提著大刀,旋風似地跑了進來。
「不對,不對!伊達大人,你錯了。目前在哥哥的家臣中流傳著一項傳聞,指稱父親根本不願意討伐秀賴。他是不願意討伐秀賴,你懂嗎?」
「啊……?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大御所不但對你視如己出,甚至還作主把他最疼愛的孫女嫁給你。」
真田幸村低聲笑道:

「危險哪!再這麼下去,水野會全軍覆沒的呀!」
從小松山頂上向東一看,在熹微的晨光之中,可以看到山道上滿布著旗印。

奉花井主水正前往伊達陣中的使者,為戶田采女。
如此一來,基次只好獨自帶著軍隊越過譽田,朝道明寺前進。
政宗確實打從心底這麼想。
「正是!身為武人之子,原就應該戰死沙場才對!和壽終正寢相比,轟轟烈烈地戰死更能符合自然之道。」
當時家康人在星田而非國分,因此他們根本不可能割下他的首級。更何況從國分到小松山一帶,關東軍早已先到一步,並且布署完畢,故而可以說是完全掌握了先機。

的確,想要破除家康野戰策略,除了小松山至片山、玉手一帶之外,再也沒有更適合的場所了。
「將軍!堺地上方的天空出現了熊熊火光,據報是由於我方的兵器庫被燒所致。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我方的先鋒感到非常驚訝。」
第四隊伊達政宗,兵約一萬人。
經過分配之後,各隊分組的情況大致如下:
「是啊!由於戰壕已被對方填平,不適合採取守城戰略,因此我們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
以往一心只想儘快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因而態度不免顯得太過焦急。結果證明,操之過急只會產生反效果。此刻政宗終於體認到,這一切都是神佛所製造的奇迹。
「忠輝願意遵照你的指示作戰。不論敵人是二條城或大和路,我都不會心存畏懼。」
「哦,這麼說來,你已經在等待死亡嘍?」
說到這兒,幸村突然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
藉著火光,大野道犬迅速地自堺地通過大島,朝貝冢前進。殊料當此之際,塙團右衛門直次和岡部則綱竟然因意見不合而發生了爭吵。
這時,又兵衛則改采前進、後退交叉并行的方式,粗暴地攻擊伊達軍隊。
又兵衛低吟道。
「這麼說來,你認為國松丸真是你的孩子嘍?」
事實上,政宗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家康和秀忠見識、見識伊達軍隊的可怕之處。
於是由大野治房擔任總大將,陣中戰將包括大野道犬、塙團右衛門、岡部則綱、御宿堪兵衛、長岡正近等人在內的大坂軍隊,於慶長二十年(一六一五)四月二十八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了堺地,與岸和田城小出吉英的軍隊正面交鋒。這是大坂夏之陣裹,雙方最早的一次激烈衝突。當大野道犬抵達堺街道的同時,隨即命人在大湊町四處放火,此時正是午後四點。在日暮黃昏之際,只見天邊一片通紅、一陣濃煙不斷地向上竄升,甚至連遠在彼端的大坂城也清晰可見。
「哼!戰爭是急不得的,一定要先好好地觀察一番才行。」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反正這也只是五十步和百步之差罷了。」
後藤基次得意洋洋地對幸村和勝永如此說道,但是從現實觀點來看,他的想法也未免太不切實際了。
在軍事會議召開之時,主水正首先當眾宣布此事。
為了獲得勝利,秀賴甚至打算把庶子國松丸和京極家的家臣田中六左衛門一起藏起來。
這也就是說,不論是在敵人或自己這一方,到處都可以看到由父子二代率領的真田家六文錢的旗幟。
那是東軍水野勝成的旗印。此時,水野勝成已由堀隊和丹羽所派出的斥候口中得知,敵人已經來到了山腳下。
道明寺屬河內志紀郡的一村,位於大坂城東南二十公里處。其東的國分村,乃位於豐臣家領地的東南端,是奈良通往邊界的街道及紀伊(和歌山縣)通往山城(京都)的街道交會之處。
平心而論,在沒有子嗣的太閣後宮中,為什麼唯獨自己的姊姊能夠先後產下二子呢?對常高院而言,這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迹。
說完,他用手中的軍扇敲打自己的膝蓋,然後再次抬頭挺胸地坐在桌前。
這番話並非全然沒有道理。不過,以忠輝的情形來說,則是由於他太過慌亂而致發言不當。
後來秀賴曾就此事責問伊勢,而在這責問行為的背後,即意味著他完全相信母親所說的話。
由於已經年逾五十,再加上自半夜兩點就展開行動,其間毫不間歇地持續作戰,因此這時的政宗照理應該已經非常疲倦才對。
就在這時,除了伊達軍隊以外,松平忠明的軍隊也從東側攀登上來予以追擊。
「在座各位的裹馬腹帶都已鬆弛不堪,因此一定要立刻進擊才行。假若各位同意進攻大坂和天王寺,那麼我軍願意擔任先鋒。」
「這麼說來,你也認為我該移往郡山城嘍?下!此地是家父已故太閣殿下花費畢生精力所建造的城堡,我怎麼能輕言捨棄呢?」
在人世之間,所有曾經相遇的人,必然都有一份奇緣。因此,對方的鎚子很可能會成為你的良師益友,但也可能是你的絆腳石;總之,它會對你的一生造成很多意想不到的影響。
當隊伍前進時,政宗突然想到了這一點。如果自己真的在此討伐家康,則必導致天下大亂。
東軍的第一隊到達道明寺磧東端的國分村,是在五月五日的七刻(下午四點)——
「什麼?是我延遲戰機……快別說這些蠢話了。敵人是因為知道我的大軍即將到來,所以才慌忙四處逃竄的。光是名字就足以令敵人退卻,這才是真正的武將,你要記住這一點。」
「在紅隊之中,有一部份是自我方逃脫的叛徒。對於這些叛徒,一律格殺勿論!」
當家康這麼間道時,「我不知道!」政宗必然會抬頭挺胸,佯裝毫不知情的樣子。
身為兄長的信幸支持家康意圖創造一個沒有戰爭的世界之理想,然而弟弟幸村卻認為:
當此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盤坐在楊榻米上的秀賴那凝重的表情。
換句話說,如今坐在戶田采女面前吃飯的政宗,和以往已經完全判若兩人了。
(敵軍一定會到道明寺來!)
事實上,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伊達的陣營裏。
然而,等他來到戰場以後,才知道雙方的勝負已定。西軍已自譽田之西撤退至天王寺,而自己的同志則自前一夜的午夜開始,即掌握了制勝先機,如今則正好整以暇地稍作休息。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受到輕視。常高院,你聽好……已故太閣共有十幾名側室,為什麼只有我的母親懷孕呢?」
「他們雖然年輕,但是在戰場上卻能展現出橫掃千軍的氣勢,真不愧是真田家的後代。」
這個殘酷的事實,居然發生在自己的同胞姊姊和外甥之間……
以後才到達戰場的。不過,等到真田的部隊抵達時,不但是後藤又兵衛,甚至連第二批抵達的薄田隼人正兼相及水野家臣河村重長等人,也都已經潰不成軍了。
「你走吧!伊達軍隊的槍彈已經打中我了。不論如何,傷者總是敵不過身體完好的人,哈哈哈……我的身體終究敵不過槍炮,唉……」
(家康那傢伙真能了解我的想法嗎?……)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奸,我們先看看地圖……」
「喔,我看到真田家的六文錢了!對方的標幟為紅印,趕快派人去撕破他們的紅巾。」
待在眾多死屍當中找到了塙團右衛門直次的屍體,並予以火化之後,僥倖逃過一劫的治房立刻帶領手下返回大坂。詛料在返回大坂的途中,又遭岸和田城主小出吉英率領部隊自背後偷襲,以致傷亡及被俘人數驟然大九-九-藏-書增。
「覺悟……」
第五隊松平忠輝,兵約一萬二千人。
「我也經常在想這件事情。世間的人都以為,我只是一個光會聽從母親吩咐行事的木偶。殊不知木偶也有它自己說不出來的苦。」
「掃平他們!掃平真田軍隊!」
「正是!不管我的內心何等迷惘,我伊達政宗畢竟是大名出身的長老。」
詛料淀君卻緊咬雙唇,不懷好意地說道:
(絕對不能輸給水野勝成!)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事實而已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這個母親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將軍著想。因此,伊勢暗中和不良少年來往的事情,我當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別忘了,當初是我把她送給你的。」
政宗的志得意滿,自然不在話下。在這場戰役當中,他不但很有技巧地向家康表明了自己的用心,同時也確保了此地的勝利。不過,此時由松平忠輝所率領的一萬兩千名士兵仍然優哉游哉地緩緩前進,而當他們抵達小松山北側的片山時,卻又引起了糾紛。
「是的。他說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幫助將軍的方法了。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只有離開大坂,移往郡山城,才能保持豐家的安泰。」
「那麼我坦白告訴你一件事吧!當我前往伏見拜謁兄長時,哥哥曾經親口向我表示,此次非要討伐秀賴不可。不過,父親卻極力主張不要討伐秀賴。伊達大人,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他邊說邊回頭看看站在身旁的重成及薄田兼相:
但是,光是這樣還是不夠。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唯有將素有日本第一之稱的真田部隊驅散,否則就不能揚名立萬。
「這麼說來,你一點也不怕戰死沙場嘍?」
(在此地討伐家康就有如孩童一般……)
當戶田來到伊達陣中拜訪政宗時,政宗正在譽田和古市村之間的野陣裏,解除全副武裝地坐在椅上,一邊命令小廝揮動大團扇為他場涼,一邊吃著飯糰,喝著青竹筒裏的水,悠閑地享用遲來的午餐。
幸村從未當眾稱揚自己的兄長,但是對於兄長之子河內守及內記兩兄弟,卻是讚譽有加。
「後藤,你有沒有任何異議?」
正因為兩人具有完全對立的世界觀,因而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但是就在這時,從川原左前方出現的伊達洋槍隊早已排成一列,對準又兵衛的方向開始射擊。
「不論我們如何努力,戰爭終究還是無法避免的。由於人類的慾望和執著,因此這個世上始終免不了要發生戰爭:換句話說,是人類本身使得戰爭永無休止的。」
秀賴皺著眉移開視線。
「你、你怎麼敢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告訴我呢?」
政宗說到這兒,忠輝再度用力地搖搖頭說:
這是當時所留下的記錄。
話聲甫落,他突然癱軟地倒在地上。由零時開始不斷地賓士作戰,此時他的疲勞已經超越了體力所能負荷的程度。
想要自家康和秀忠的手中奪得天下,首先必須建立一些偉大的功勛才行。
(伊達軍隊之強大,堪稱日本第一!)
對於忠輝的表現,政宗感到深切地懷疑,同時還有一股虛無之感。這種奇異的感覺,使得他全身汗毛直立。這時,他突然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西軍除了福島正守、大谷吉久、伊木遠雄之外,其他如真田、渡邊、明石、毛利、宮田等人都已來到,所有的人全都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接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混戰。
(如今再也沒有退路了……)
他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偏激的人。
「我覺得這個方法很好。不過,首先必須分派人數,然後派人通知修理(治長)大人。」
政宗可以感覺得到,水野已經瀕臨瘋狂狀態了。另一方面,在發現水野隊正陷入危急狀態之後,藤堂高虎及天野可古也立即下令部隊開始攻擊,於是剎那之間山道上槍聲大作。
哥哥信幸的妻子為本多忠勝之女,其子真田河內守信吉現年十六歲,另一子內記則年僅十五,但均參与此次戰役。此外,幸村之子大助也成為秀賴的小廝,加入了這場戰爭。
為了讓軍隊儘快前進,他不惜殺死三百名自己的同志。
這場足以展現戰國人心術競爭的道明寺磧決戰,則由黎明前一直持續到午後才告結束。
「是嗎?既然如此,那麼我一定會遵從真田大人的指揮,絕對不辱太閣之名。是吧?基次。」
屬於東軍第五隊的松平忠輝於五日當天很晚才自奈良出發,直到中途才知道東、西軍已在道明寺磧開戰的消息。
「岳父大人,我決定遵從你的指示!」

同樣地,哥哥信幸也經常稱讚弟弟幸村之子大助。
「那麼,真田大人,就由你來決定此次戰役的主戰場吧?」
「我們的談話已經結束,現在立刻召開軍事評定會議。」
如果他能看透政宗的想法,那麼政宗的性命必然不保。
是夜,大坂城內的客廳裏燈火通明,重臣們正漏夜召開最後一次的軍事會議。
政宗憮然望著忠輝。
第一隊水野勝成(組長)、堀直寄、松倉重政、別所孫次郎、奧田忠次、丹羽氏信、中山照守、村瀨重治等,合計約三千人。
「你、你說什麼?」
在這當中,只有後藤又兵衛基次獨排眾議。
然而,當時來到的部隊,卻是由薄田兼相、山川賢信、北川宣勝、井上時利、明石守重、棋島重利及長岡興秋等人所率領,而政宗原先以為的毛利勝永及真田幸村等人,則依然沒有出現。
「你、你說什麼?母親,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呢?」
「人生在世當然免不了戰爭。」
「喔,關於這個問題啊……只能說將軍家做事比較小心、謹慎吧!和令尊相比,他的胸襟確實比較狹窄。」
「既然如此,我們還開什麼軍事會議呢?如果現在我們還若無其事地待在這兒休息,那麼將軍家和大御所一定會責備我們太過怠慢。在有伊達軍隊作為後盾的情況下,我們擔任追擊敵人的主力又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你們真的如此膽小嗎?」
忠輝突然用力地搖搖頭。
平心而論,這是一個非常高明的作戰策略,而西軍也應該因而獲得大勝。下過,由於事前不知道已經被敵人團團圍住,而原應緊跟其後到達的真田及毛利勝永部隊又未準時出現,因此結果當然出人意料之外。
這是因為,先鋒部隊都已經出城了。
事實上,秀賴對於甫自二條城回來的四女之報告,早已無心理會。
由於具有這種想法,因此他不斷地催促軍隊前進。結果,不但順利地驅散了後藤又兵衛基次的部隊,而且在正午之前就取得了他的首級。
在高聲喊叫之際,政宗本身也接連刺死了三名敵軍。當第四個人來到身旁時,他正準備舉槍刺去,但是等到抬頭一看,卻倏地停住了動作。
「此子雖然年少,但是才幹並下亞於其父幸村,相信將來一定可以成為秀賴君的得力助手。」
夏之陣的緒戰,是由樫井的和歌山部隊揭開序幕。不過,當時大坂方面所採取的戰術,坦白說並不是非常巧妙。因之,當大野治房率領部隊趕到樫井時,和歌山的部隊立即下令撤退,而附近則是大坂士兵的死屍遍布。
當然,戰場上「同志之間互相挾怨報復……」的情形時有所聞,因此政宗的錯認倒也無可厚非。不過,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往往會使得戰場情勢為之一變。換言之,剎時的退縮,極可能使得作戰氣氛完全改變。
其中,以政宗的用心最為特殊。
他揮舞著手中的長矛高聲吼道:
秀賴揮動著軍扇召喚基次。
在這場戰役當中,政宗、又兵衛、幸村、兼相、水野等人,都極其用心地展開一場生死之斗。
具有德川血統的千姬,不正是母親胞妹的女兒嗎?然而自己的母親卻一再地詛呪她。如今,她又言之鑿鑿地說伊勢所生之子,是身份不明的孩子,這是多麼可怕的想法啊……
受到伊達士兵吶喊聲的鼓舞,東軍頓時士氣大作。其中,堀之隊及水野的殘兵,更是如阿修羅一般地展開反噬。其時,政宗亦置身於敵陣之中。在一陣砍殺之後,包括握著洋槍倒地死去的西軍洋槍隊長平尾久左衛門在內,總共斬殺了兩百多名敵軍。
事實上,這並不是其父的深謀遠慮。兄弟兩人之所以各奉其主,主要是由於思想上的差異。
當然,又兵衛的首級最後仍然落入了伊達軍隊的手中。至於西軍的後續部隊來到戰場,則是在這場戰役完全結束以後。
第三隊松平忠明,兵約三千八百人。
秀賴之所以會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這無疑是一個決定性的關鍵。
忠輝認為秀賴是家康孩子的想法,固然可以說是出自妄想,但是仔細想想,其中倒也不無可疑之處。的確,秀賴的風采與太閣毫無相似之處:而家康的所作所為,也確實太過偏袒秀賴。
由於向為自由城市的堺地遭人縱火焚毀,因此市民的怨恨剎時像洪水般地爆發開來。對於這種粗暴的拙劣戰略,後藤又兵衛和真田https://read.99csw.com幸村都感到非常失望。
不知道這種情形的隨從玉蟲對馬和林平之丞,卻以為不會再有追擊行動,因而擅自將馬鞍丟在一旁。
說完,他用雙手除去鎧甲,並且用力地把它丟到一旁。
他一邊高聲叫喊,一邊帶領士兵從北側攻向後藤部隊。
政宗帶著複雜的情感,由伏見朝奈良出兵。所幸在抵達奈良之後,他終於逐漸從迷惘之中清醒過來。因為戰場武者的直覺和鬥志,是不容許他長久沈溺於幽暗的幻想中的。
正當西軍因後藤又兵衛戰死而瀕臨崩潰,而殘兵也在水野部隊的追擊下逐步由道明寺磧向譽田村撤退時,西軍的後援部隊終於來到了戰場。
四十五歲的又兵衛勉強撐起六尺之軀,站在叢林後的菜園中對手下說道:
令政宗感到訝異的是,忠輝在表明態度之後,居然像是要拒絕所有思考似地,緊皺著雙眉一語不發。
由於懷疑自己的出身,因此認為這是豐太閣之恥的想法愈來愈加強烈。
而在翌日的樫井之戰當中,猛將塙團右衛門及淡輪重政的戰亡,更意味著大坂城的末日即將到來……
「這、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原來對方胸前的布帛並非紅色,而是沾滿了紅土的藍布。
當然,這些都是在戰場上所容許的謊言。臨場作戰之際,唯有不斷地挑起士兵的鬥志,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因此,只要是陌生的臉龐,而且是在敵軍的隊伍當中,就必須毫不猶豫地加以攻擊。這種作法雖然有失厚道,但是在面對生死關頭之際,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一種女性的直覺……一種姊妹之間骨肉親情的直覺……令她突然意識到秀賴將要說些什麼。
為此之故,他必須設法安撫女婿忠輝,暫時不能展現出對家康的謀叛之心。
仔細想想,這實在是一場非常奇怪的戰爭。在座諸將除了真田幸村、後藤基次之外,其他如薄田兼相、毛利勝永、福島正守(正則之弟)、明石守重、木村重成、山川賢信、渡邊紀、長岡興秋等人,全都是以一當十的作戰好手。然而,現在他們所說的話,卻將理性完全拋在腦後。
主水正在軍事會議之前說出這樣的話來,無疑是一種越權的表現。
這個想法出自他那動物性的直覺。此刻的政宗,有如準備狙擊獵物的巨鷹一般。
面對楊西堂的勸誘,又兵衛基次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還有,攻擊時必須全力以赴,因為我們的對手很可能是真田、後藤或毛利勝永等大坂方面最強的軍隊。唯有把他們一舉擊潰,我們才有喘息的機會。」
松平忠輝對伊達政宗若無其事地說出的這一番話,產生了相當激烈的反應,但是政宗卻依然毫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第二隊本多忠政,兵約五千人。
「重成呢?」
去除了對形軀我的執著之後,秀賴深切地體會到,自己必須像「豐太虛要閣之子」般地光榮死去才行。
不過,部隊抵達當地的順序,並未依照各隊的編號。其中最早的是水野勝成,於下午四點抵達國分村,其次是第四隊的伊達政宗,於日暮時分抵達小松山的東南方。接著是第二隊的本多忠政、第三隊的松平忠明依序到達,而第五隊的松平忠輝在五月五日當天,仍然留在奈良,並未來到道明寺附近。
「你們已經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現在開始進行軍事評定會議吧!下過,在諸將到齊之前,你們有任何意見儘管提出來吧!」
「咦?一方是你的骨肉至親,一方是豐家的曹司,怎麼會沒有區別呢?……」
忠輝二話不說,立刻派人前往水野的陣屋徵詢對方的意見。詛料藤堂高虎和水野勝成等人均拒絕加入忠輝的追擊戰:如此一來,忠輝的計劃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不燒京都,不燒奈良,這場遭遇戰不正擺明了是家康最拿手的野戰嗎?」
「抱持必死的決心……?」
「笨蛋!如果對大御所心存畏懼,那麼如何能加入這場戰爭呢?因為擔心被大御所斥責,聽以自願請纓上陣去追擊敵人,甚至不惜戰死:如此一來,縱使得到了大御所的褒揚,那又怎麼樣呢?像他這種鹵莽的行為,不要說是大御所,就連我政宗也會感到生氣。我的軍隊是因為在槍林彈雨之中衝鋒陷陣,所以才有今日的成績。倘若凡事都要遵照他人的指示去做,那麼怎能討取又兵衛、驅散真田左衛門督呢?你們自己仔細想想吧!我猜想這下是上總大人的意思,而是花井的主意,對不對?你回去告訴花井,戰爭必須自己去打:倘若想要藉助他人之力的話,那麼揮舞指揮刀的,只需總大將一個人就夠了。」
當東軍第一隊至第四隊合計約兩萬兩千人的部隊陸續抵達以後,東、西軍的衝突就已經決定了。
「不,我只是不願意輸給大御所。由於大御所認為人類都是被鬼纏身,因此我認為這個世上免不了要發生戰爭。」
當此之際,忠輝依然現出苦澀的表情,沈默地坐在一旁。由於忠輝始終默不作聲,因此花井和玉蟲都認為主君贊同自己的意見……
所以,儘管明知敵軍已自道明寺磧退去,忠輝仍然坐在馬上不斷地嘲笑對方。
雖然其時世間謠傳後藤又兵衛基次有謀叛之心,但事實上他早已有了必死的覺悟。
「將軍,你應該先問真田大人才對。畢竟,我並不想親自選擇戰死的地點。」
幸村把地圖放在秀賴面前,而其他人也都圍攏過來。
父親一直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待,而岳父伊達政宗也只是顧著實踐個人的願望,不肯把真相告訴自己。
前隊後藤又兵衛、薄田兼相、井上時利、山川賢信、北川宣勝、山本公雄、橫島重利、明石守重等,合計約六千四百人。
「是的,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也許忠輝的表現正是神佛的旨意吧?總之,雖然自己不能放手下管,但是如果能夠改變以往的態度,凡事讓他自己取捨,則或許能使他早日成熟。
常高院吃驚地回過頭來。
如果他們早到一步的話,那麼就可以分成數處設下伏兵,伺機襲擊陸續抵達的東軍。
(由於母親的品性不佳而扼殺了孩子……)
「正是如此!」
他的隨從士兵金方平左衛門使盡吃奶之力,想要把又兵衛扶起來,但是不論他如何努力,身高六尺、而且身上掃滿旗幟的又兵衛卻依然紋風不動。
事實上,在四、五天前秀賴仍然抱著獲勝的希望。
來到戰場之後,政宗整個人脫胎換骨,有如一隻翱翔於天際的飛龍一般。
以往那種揮之不去的自我孤獨感,突然像是找到了明燈一般,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方向了。
四人分坐在秀賴兩側,臉上全都帶著嚴肅的神情。
想到這兒,對於忠輝的事情反倒能夠以輕鬆的心情來面對。政宗知道,即使是他這個岳父所說的話,女婿忠輝也不會輕易聽進耳中的。
(一寸之蟲也有五分魂……)
(到時只要家康或秀忠有半句牢騷,自己就能堂而皇之地舉旗叛變,於江戶市街展開另一場戰爭。在此之前,自己所能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那當然嘍!我希望能親手割下大御所的白髮之首及將軍家的首級:如此一來,地獄的邏卒必然會打開大門迎接我們的。」
家康能夠了解菲利浦三世的實際情形,然而政宗卻始終無法看破這一點。個中的差別,即在於五十歲和七十五歲之間的年齡差距。而且,這種差別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的。
一待戰爭結束以後,政宗立刻就要率領大軍班師返回江戶。
但是政宗卻依然神采奕奕地對片倉小十郎下達命令。
在這同時,他對自己的身世也感到非常懷疑。由於想到原本應該成為自己同志的淺野、上杉、黑田、毛利、細川、京極等人,可能就是因懷疑自己的身世而拒絕加入大坂陣營,因此秀賴對自己的出身也逐漸產生了不信任感。
未能按照約定準時到達的幸村表示:
依照家康在戰場上所表現的賞罰態度來看,自己的兒子對於戰事如此怠忽,自己的部將戰功居然不及他人,這對一向律己甚嚴的家康無異是當頭一棒,因此他一定會施予嚴厲的處罰。
「……?」
從此地的地勢可以知道,一旦敵軍來到此地之後,必然會利用天然地形展開攻擊。
對於這次的過失,兼具家老及表兄身份的花井主水正表現得非常急躁。因為其他的部隊都已經先一步抵達,而且在這次的戰役中傷亡慘重,最後並獲得了勝利,而後來抵達的忠輝不但毫髮無傷,甚至還安然自若地命令士兵升火煮飯。
(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蠢事呢?……)

伊達政宗指示片倉部隊暫且不要加入戰局,待黎明之際再說。不久之後,率先與後藤部隊開打的奧田忠次不幸戰死,而忠次的郎黨也紛紛倒下,於是水野勝成立即下令:
接著他又說道:
「哦?你的意思是說,不論討伐的對象是令尊或秀賴,都無所謂嗎?」
說完之後,政宗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