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在帕德勒和那個金髮女人之間，做出迅速而正確地選擇。我選擇了帕德勒。瑪茜可以等。在埃迪回來之前，她會一直等下去的。

那個婊子冷靜地回應道：「你不會在埃迪面前那樣說，因為他會把你鋸成碎片，你很清楚這一點。」

我離開了窗戶，向山上走去。在我到達山頂之前，門忽地一下敞開了，一束橢圓形的光束，照射在了山坡上。我的手和膝蓋，一下子僵在了那裡。我可以看到面前乾草地上，自己腦袋的影子。

「特洛伊先生，特洛伊先生！……他把你催眠了是不是？」瑪茜冷笑著問，「也許埃迪不會跟特洛伊先生講什麼。」

「讓他氣得中風最好，」那個女子的聲音小而犀利，和她的臉給人的感覺一樣，「如果他不喜歡埃迪做事的方式，他可以堅持他的法嘛。」

那個女人手中的麵包刀寒光閃爍，指向帕德勒的喉嚨。

行駛了約四分之一英里，道路在山腳下突然終止了。一條車道蜿蜒地通向了右側大海的方向，但是，它的入口被一個木門封閉了。我將車停在道路盡頭，然後徒步向山上走去。

「老天！……」那個女人激動地尖叫起來，「你能不能不要翻來覆去地，老是說這幾句話，傻瓜？」

忽然，前方豁然開朗，我幾乎失足跌下懸崖。在遠遠的下方，白色的海浪拍打著沙灘。大海近得可以讓人一頭跳下去，但是，海面看起來硬得像金屬。

客棧旁邊馬路上的車流，通往四面八方，有的回家，有的奔向了明亮的九_九_藏_書前程。汽車的後視鏡里，我的臉像鬼一樣蒼白，好像沾上了埃迪的陰魂。我的眼睛下面，起了一圈一圈的皺紋，我需要刮鬍子了。

看到那輛黑色的警車，他猛然停住了腳步。他轉身跑回藍色卡車上。伴隨著刺耳的換擋聲，卡車倒退著開了出去，上了通往白灘的道路。當車的尾燈縮小成為一個小紅點的時候，我跟上了它。

帕德勒的影子從屋子的陰影下面走了出來。他走上了陡峭的車道，雙腳摩擦著塵土，消失在了桉樹叢中。

「住嘴，不然你會後悔的！」女人激昂地尖叫起來，「你的問題是你太膽小了。一看到巡警，你就嚇得尿了褲子。所以，你竭力讓一個女人，來替你做該你做的事情，就像拉皮條的生意人一樣。」

「這對我足夠了，對埃迪也足夠了。」帕德勒懊惱地說，「自從埃迪將你從街上帶回來之後，你穿的褲子越來越漂亮了……」

他正對著靠牆的一張單人床，亂糟糟的床上有一個女人。光禿禿的天花板上，有一盞汽油燈吊在木椽上，白色的燈光直射在她的臉上，還有一縷縷金色的頭髮上。那是一張清痩而飽受滄桑的臉。她的鼻孔寬大、嘴唇乾燥，只有一雙冰冷的棕色眼睛里，透出一絲活力，雖然眼角已有皺紋，但是目光犀利。我側頭躲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這處房間不大，但是看起來很空。光滑而骯髒的松木地板上，沒有鋪著地毯。燈光下一張木桌子上，堆放著骯髒的盤子。桌子的遠處reaｄ•9９ｃｓｗ•ｃｏm，靠牆有一個兩個灶眼的煤油爐、破舊的冰箱和一個銹跡斑斑的水池，下面放著一個錫桶，用來盛接漏下來的水。

房間里非常安靜，牆板很薄，我連油燈燃燒的聲音都聽得到。我聽見帕德勒說：「我不能夠整晚整晚都在這裏等，對不對？……你不要指望我整晚等在這裏。我回去有工作要做。我不喜歡『角落』這個酒吧，因為有警車停在那裡。」

那個女人起身穿過了房間，腳步矯健，如同一隻飢餓的貓。她從水池旁的釘子上，拿下來一條手巾，輕輕地拍打著被啤酒沾濕的浴袍。

帕德勒坐在一把用油桶改裝成的椅子里，他頹廢的身體側朝著我的方向，手裡握著一瓶啤酒。

道路從黑色的地面，變為碎石路，最後成為沙子路。有兩英里的路程，我都在吃著他揚起的塵土。

「噢，你不應該這樣說。」帕德勒左右打量著房間，「當初埃迪冒著危險逃出來，在這裏找工作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說的。當他逃到這裏，賴在這裏討工作，特洛伊先生給了他一份工作……」

啤酒泛起了泡沫，濺到地板和她的膝蓋上。

我熄滅了車燈，並慢慢地開著。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和卡車並駕齊驅了。卡車停在路邊五十碼處的一條道路上，沒有亮車燈。我繼續向前。

「走開，帕德勒。不然我就拿這個把你給切了。」

他這種緩慢的走路方式我見過。當他走到入口處的燈光下時，我意識到，他的這張臉我也見過個野蠻的雕刻家，用石九-九-藏-書頭刻出了這張臉，然後用另一塊石頭，再給了它猛烈一擊。

「在我走之前，我們慶祝一下如何？埃迪可能正跟某個人在一起呢。我可一點兒都不差。」

「聽著，瑪茜，」帕德勒停了一下說，「你可以開那輛卡車。」

光芒中逐漸現出一所房子的輪廓，那是一座白色的小屋，建在懸崖邊的角落裡。沒有任何遮攔的窗子，讓我對那間單人房的內部一覽無餘。

門再次被關上了，我又被黑暗給籠罩了。

「好吧，瑪茜。你不必生氣。」他聳了聳肩，轉身走開了，如同一個受傷的情人。

在卡車停車的路邊，種植有一排桉樹，在夜空下顯得陰森可怖。我離開道路，讓自己隱藏在桉樹後面。路面不平，上面間或分佈著一塊一塊的野草，我腳下不停地磕磕絆絆。

「我不知道埃迪在哪兒，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他的消息，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說得可真好！……」女人語氣冷淡地，帶著嘲諷的笑意開了口，「我不想跟這場鬧劇扯上任何關係。」

「那隻小猴子！……」帕德勒不屑地說。

「我猜是吧。」帕德勒略帶猶豫地向她靠近，在地上和牆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他最好有個好的理由，去跟特洛伊先生講一講。」帕德勒嘟囔著。

在我的右下方，有一片白色的燈光。我爬上山坡，然後沿著山勢，一邊往下溜去，一邊抓著坡上的草以防跌落。

「這個你已經說過了。」女人冷淡地說，「警車並不意味著什麼。」

夜https://read.99csw.com裡的霧氣漸漸地淡去了，在天空中，如牛奶融入到了水裡，隨風飄向海的方向。逐漸開闊的地平線提醒著我，拉爾夫·辛普森的下落，至今仍然沒有消息。他可能已經餓死在了山裡的某個小木屋中，可能沉屍海中，也可能像埃迪一樣，腦袋挨了槍子兒……

「算了，瑪茜。我們在一起會很好。」

「對，他是一隻小猴子！……」那個女人感嘆著點了點頭，「帕德勒，坐下吧。每個人都知道你很厲害。我再給你拿杯啤酒。」

「不要再談論我，聽見了嗎？我從來不佔別人的便宜。」帕德勒發瘋似地嗷嗷亂叫，「如果你是個男人，我會打花你的臉，你聽到了嗎？」

我摸了一下槍套里的槍，然後匍匐著向窗子靠近。房間里有兩個人，但都不是辛普森。

「埃迪到底在哪裡？」帕德勒堅持追問。

那個女人從桌子上，拾起了一把帶鋸齒的麵包刀。

「我必須像你一樣，重複我說的每句話嗎？」女人尖銳地喝道，「我不會去開那輛卡車，如果你害怕的話，找他們中的一個去開吧。」

「你是在浪費時間。」

從南面駛來了一輛卡車，緩慢地從我的身邊經過。他拐進了「角落」酒吧的停車場。卡車是藍色的，有封閉的車廂。一名男子從駕駛室里跳了下來，慢吞吞地走過瀝青的路面。

帕德勒站在那裡，與她保持距離。那個女人咽下一口氣來控制升起的怒火，但是，她的聲音如同尖叫：「走開！……」

帕德勒滿是傷疤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驚訝表情。他縮reａｄ.99cｓw.coｍ起了腦袋，粗脖子上層層迭起的肉，如同烏龜的脖頸。

「你開那輛卡車嗎？」帕德勒仍心存僥倖。

「你不應該這樣說，瑪茜。」帕德勒委屈地說。

道路在兩個斷崖之間，向下延伸到通往海灘的地方，與另外的一條路交匯了。卡車的車燈顯示車將左轉，然後開始爬坡。當車燈升上高處，消失在視線外時，我開始繼續跟隨。

「不，我不能那樣做。」帕德勒搖頭說，「他們不認識路。他們會半途而廢的。」

「我還是要再說一遍。」帕德勒激動萬分地說，「你知道，我現在應該回到『瘋狂鋼琴』去了。埃迪沒有出現，特洛伊先生很生氣。」

帕德勒突然站了起來，揮舞手中的酒瓶。

「你給我閉嘴，不要再說什麼『埃迪從哪裡逃出來』之類的事情。」她的聲音像刀刃一樣犀利，「你自己蹲了多少回牢了，傻瓜？」

「好的，那麼，你也不要再提埃迪。」

這是一條單車道的小路，修建在山腰上。從山頂上俯看下來，我能夠看到我右側下方的大海。穿行在雲中的月亮，正朝著海的方向飄移著。月光落在黑色的海面上，像鉛箔一樣反射著光。山勢在前方變得平坦了，道路也筆直起來。

我駕駛著小汽車，沿著高速公路，開了半英里后，又調頭往回走，將車斜停在「角落」酒吧對面的十字路口處。我瞧見副警長的車，依然停泊在停車場里。

帕德勒的小眼睛注視著她，努力解讀著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最後他放棄了。

帕德勒憤怒地吼道：「聽著，不要再說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