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帕德勒憤怒地說，「讓我來告訴你，誰是孬種。」我朝他背轉過身去。他切斷了我手腕上的繩子，然後收起刀子。

帕德勒沒有打我。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摺疊刀，並打開了它。他的小眼睛血紅地閃著光。他的整張嘴，現在都被唾液浸濕了。

「你叫誰可憐蟲？」帕德勒又舉起了手。

我們沿著黑暗的道路，從山上下來到了海邊，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見到。帕德勒將車停在了一個柱子支起的防雨布棚子下面。發動機一熄火，我就聽到了下面，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他拎著我的衣領，將我抬出了車子，然後讓我雙腳站立在地上。我注意到他將我的車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老天啊！……」帕德勒憤憤地喊道，「我警告過你了。」

帕德勒張開的手掌，在我的臉上留下了一陣劇痛。

我醒來的時候，計劃只完成了一半。我被擠在我車的前後座之間的地板上。地板隨著車的行駛震動著，我的頭也以同樣的節奏，一陣一陣地隱隱作痛。我的手又被綁在了身後。帕德勒坐在前座上，車燈映出了他寬闊脊背的輪廓。

當我們離海灘大約有一百碼時，我看清楚了碼頭盡頭，那一升一降工作著的油泵，彷彿一個自動的蹺蹺板。油泵旁邊有一個工具棚，除此之外便是大海。

然後，我感到我在路上，車很多。我負責統計每輛車上，所有乘客的信息。我必須報告ｒｅａd.９９ｃｓw.ｃom每個人的年齡、職業、愛好、宗教信仰、銀行存款、性取向、政治傾向、犯罪記錄、最愛的餐館……乘客們不停地換車，就像在玩音樂椅子遊戲。

特洛伊的別克轎車就停在旁邊。卡車不見了。克勞德和那群棕色皮膚的人也離開了。天仍然黑著，月亮已經降到了最低處。

在我們開始扭打之前，我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們一起沉入了水中。帕德勒使勁地擊打我，但是，他的打擊被水緩衝了。我的手指套住了他的腰帶，死死不放。

「很快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帕德勒。」

「我讓你給我閉嘴。」

這些話費力地，從帕德勒的嘴裏，雜亂地蹦了出來；由於語速太快，他的嘴角濺著唾沬星子。

「你的處境非同尋常。」我又說了一遍。

我們一前一後地，向碼頭盡頭走去，帕德勒跟在我的身後。人行道的厚木板彎曲變形，胡亂地堆放在那裡。裂縫下面黑色的海水閃著光芒。

帕德勒從磚牆旁邊的小屋裡，拿來了一卷繩子。

只試了一次，發動機就著了。

「這需要很大的膽量，」我咬定牙關說，「打一個雙手被反捆的人的臉。」

「把手放到身後。」

「你的處境非同尋常。」我冷笑著說。

帕德勒手忙腳亂地踢打著水，像一隻驚恐的動物。我看到空氣泡從他的嘴裏冒了出來，一串銀色的水泡，升上了黑色的水面。

「但是，特洛伊九_九_藏_書先生不會喜歡那樣。」我冷笑著說，「他告訴過你，要保證我的安全，記得嗎？你不能對我怎麼樣，帕德勒。」

「把手放到身後。」特洛伊對我說。我的手垂在身體兩側，保持不變。

我躺在沙子里，直到心跳慢了下來。當我站起身來的時候，地平線上的油井架，被逐漸亮起來的天空，襯托得非常清晰。我爬上岸走到工具棚旁，因為車停在那裡。我打開了車燈。

「我要殺了你！……」帕德勒怒吼一聲，像公牛一樣撲向我。

「你閉嘴！……」他再次怒吼起來，「不然的話，我會讓你永遠不能張嘴。」

「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我說，「去威脅一個雙手被反捆在身後的人。」

我抓著帕德勒，我的肺渴望空氣，胸快要炸了。我的腦袋沉重，思維緩慢。帕德勒不再掙扎。我不得不放開他，以便及時升上水面。我深呼吸一口，然後潛下水去追帕德勒。我的衣服束縛著我，腳上的鞋非常沉重。

「別出聲，」帕德勒蠻橫地對我說，「除非你還想挨揍。」

「你現在像個獄卒，我的意思是。」我冷嘲熱諷地說，「通常情況是相反的，你總是蹲在牢籠里，被別人看守著。」

「你這個孬種！……」我大聲刺|激他說，「你已經過氣了，徹底過氣了。你只會打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人。」

「目前為止，我不過是在做我的工作，」我冷冰冰地反抗說，「如果你繼九_九_藏_書續逼我，我可不會喜歡你的。」

趁他再次走過來的時候，我撿起凳子上的那把銼刀。刀尖並不鋒利，但也夠用了。

我們來到了一個長長的碼頭，靠近海灘的盡頭。碼頭堆建在水上。我身後的天空中，有油井鐵架塔的輪廓，但是沒有燈光。除了大海和碼頭盡頭，一個像心臟一樣、縮張工作著的油泵外，這裏一片寂靜。

我轉身面向帕德勒，但是速度不夠快。他一拳打在了我的後頸上，疼痛像碎玻璃一樣，蔓延過我的全身，我眼前一黑，再次暈厥過去。

「你很有膽量，」我不屈地說，「拿槍指著人，然後，從背後給他一擊，這需要很大的膽量。」

帕德勒沒有聽到我的話，或者是他拒絕跟我說話。他把身體倚靠在門上，龐大的身軀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聽著外面油泵的咯吱作響，水在下面拍擊的聲音。我思索著我所知道的、關於帕德勒的一切。

帕德勒無精打采地向我走過來。

「問題是你太怯懦了，」我繼續諷刺地說，「正如瑪茜所言。你甚至連瑪茜都害怕，不是嗎，帕德勒？」

我在一塊空地上坐了下來。帕德勒關上了門，將燈籠放在一個油桶上。閃爍的黃色燈光，從下方映著他的臉——那簡直不像是人的臉：低矮的額頭、突出的下巴如同穴居人一般，茫然無知的表情。

「你是自討苦吃，」特洛伊狠狠地對我說，然後轉身喊了一句，「讓他閉嘴，帕德https://read.99csw.com勒。」

要責備帕德勒並不公平。他是個不小心掉進鋼筋水泥叢林里的野人，他是個被馴化的負重的野獸、打鬥的機器。但是，我必須責備他。不是我服從他，就是想辦法讓他服從我。

我躺倒在地，來到他的身下，用銼刀戳向他的要害。帕德勒怒吼一聲，身子倒了下去。我朝門口跑去。帕德勒追了過來，在空地上追上我。我們在橋墩上搖晃，然後從中間摔了下去。

我站不起來，也夠不到他。

「你給我閉嘴！……」帕德勒怒吼一聲。

車輛的號牌和顏色不停地變換著。我的筆墨水用光了。我坐上了一輛藍色的卡車，然後車變成了葬禮上的黑色。埃迪坐在方向盤前，我讓他駕駛。我在計劃著殺人。

「我可以狠狠地揍你一頓。」帕德勒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暴打你一頓。」

「笨蛋，你蹲過多少回班房了？」

他們推著我出去，向我的車子走去。

在聖佩德羅碼頭，一個芬蘭水手教過我，波羅的海刀客弄瞎對手的方法。

「我會殺了你，聽到了嗎？……」帕德勒激動地大聲嚷嚷，「你再說下去，我會殺了你。」

「給我坐下，你這個傻瓜！……」他用燈籠照著靠牆擺放著的、一張厚重的長凳。凳子的一端有一個老虎鉗，和散落的一堆工具——拔釘鉗、各種尺寸的扳手，和一把生了銹的銼刀。

帕德勒站在那裡，不停地眨巴著眼睛，他的影子籠罩著我。

帕德勒打開九九藏書工具棚的門，拿下來一個掛著的燈籠，點亮了它。

我扭住了帕德勒，手握著銼刀靠近刀尖的地方，在他的額頭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帕德勒迅速地向後退，難以置信地說：「你居然划傷了我？」

「你給我閉嘴。」他的手從上往下，摸過我的臉。他的手上有汗的味道，像馬的汗水一樣，散發著令人厭惡的味道。

我扭動拉扯手腕，試圖擺脫手上的繩子，直到手腕生疼，衣服被汗水濕透。繩子仍然牢牢地套著我。我放棄了這個計劃，開始想別的出路。

我游上岸時，雙腿已經無法支持我站立了。我不得不爬上岸來，離開海浪的擊打範圍。我精疲力竭，恐懼萬分。我害怕背後冰冷海水之下的東西。

「特洛伊先生不會喜歡的。」

「閉嘴，快走。」帕德勒喝了一聲，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將我扭轉身子，推出了停車棚。

在撐著防雨布的柱子上，纏著一段銅線。我扯下銅線，把它纏在儀錶盤下的點火末端。

「如果我的雙手，沒有被綁起來，你是無法得逞的。你這個可憐蟲。」

我向下游去，經過的水域越來越冷，直到我的耳朵因為水壓而疼痛。帕德勒已經不在我的視力和觸摸的範圍之內。我一共嘗試了六次才放棄。我的車鑰匙在他的褲子口袋裡。

帕德勒一把將我扭轉向他，給了我一記右勾拳。我的臉立刻失去了知覺。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我一腳踢向他的腹部，他移動到房間的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