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你善於言辭，」費伊·艾斯塔布魯克說，「快住嘴吧，特洛伊。」

「現在轉過身去。」

「小心，雙手放在頭上。」

「我搬不動他。」

「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的話，貝蒂。」特洛伊冰冷地說。「我不喜歡傷害你，你也不可能喜歡被折磨。」

他舉起雙手，走了下來。他的一根手指上，祖母綠的戒指閃著光。他寬大的臀部在米色的華達呢西裝下擺動著。

「我什麼鑰匙也沒有。」費伊·艾斯塔布魯克連連搖頭說。但是，艾斯塔布魯克的目光卻不易覺察地，瞥了一眼別克車的前座。

小道通往房子前的一小塊空地。

「你看上去很美。」我笑著說。

「這不重要。」我晃著手裡的槍說，「在我殺死這些人之前，讓我們離開這裏。」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一面詛咒著我，一面放慢了車子的速度。她謹慎地將車子倒上山，然後下到山的另一邊。在小路的入口處，我讓她轉彎，朝那座房子開過去。

「我很樂意這樣做。」貝蒂·弗雷利點頭說。她試圖站起身來，但卻手膝著地向前跌倒。

「你在說謊！……」瑪茜憤怒地大吼道。

「但是，如果你決定合作，把集體的利益，放在你的私利之上，我肯定大家都會樂於幫助你的。」特洛伊繼續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你送出國。你知道我和路易斯可以幫你做到。」

房子的門向內敞開著，我伸出腦袋。再推開一些，我看到特洛伊在走廊里，他的右手放在門框上，指關節突出。我瞄準他開槍。

「我不會說的。」貝蒂堅持說。

在二十英尺外，我能夠看到子彈在他右手的第一、二個指關節之間留下的痕迹，像是一隻胖胖的紅色昆蟲，一下子被點亮了。

「快點兒。」我催促著。

道路修建在峽谷西側的山坡上。道路兩旁沒有護欄，下方是亂蓬蓬的雜草。我的轎車左側道路的上方，錯落有致地分佈著一座座房子。這些房子看起來都很新。對面的山坡上，則除了櫟樹林，皆是一片荒蕪。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輕蔑地笑了：「親愛的，你還沒有這個膽子。如果你有勇氣自己對付她，你不會召集我們過來。」

我在下一條車道上轉彎，將汽車停在了路肩上，等待著郊區的九_九_藏_書寂靜被打破。

「上車！……」我厲聲說，「不，是駕駛員那邊。你來開車。」

特洛伊說：「讓我們測試一下，所謂的『足底反射』吧。」

當那輛福特轎車的引擎啟動時，我正開著汽車門，一隻腳踩在地上。我收回腿，坐到方向盤前面。福特汽車引擎咆哮起來、換擋，然後聲音消失了。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狼狽地，朝地上的人彎下腰去。路易斯一動不動，身體沉重。她將雙手放在他的腋窩下，舉起了路易斯的上半身，將他拖向車裡。

「你是誰？」貝蒂·弗雷利盯著我，聲音平淡。

「你這個鬼鬼祟祟的渾蛋！……」費伊·艾斯塔布魯克憤怒地說。然後，她開始不停地咒罵我，她的雙頰通紅，彷彿擦不掉的胭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這裏時時刻刻隱藏著危機，好像一堆高高堆起的撲克牌籌碼。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也下了車，踩著高跟鞋使她步履蹣跚。

他們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一邊回頭觀察著我。我用槍把猛擊路易斯的後腦勺，他跪著倒了下去，臉輕輕地貼著地面。

我似乎可以從上方，看到我們兩個人——陽光下縮小的人影，滿腦子想的都是暴力和金錢。

別克轎車在大道上，又朝海的方向往回駛。我儘可能地緊緊跟隨著。在布倫特伍德和寶馬山花園之間，它向右轉，爬上了一條通往峽谷的道路。

我用槍口抵著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的後頸，她瑟縮了一下，車子向前開了過去。我靠在路易斯的身上，將右側的後車窗玻璃放了下來。

「那就更多地了解我一下吧，親愛的。」特洛伊尖聲怒吼，轉身吩咐身邊的女人，「快脫下她的另一隻鞋子來！……」

貝蒂的身體在地板上扭動著，我能夠聽到她的呼吸聲。一隻脫落的鞋敲打著地板。我計算著我來了結此事的幾率，他們有四個人，我只有一支槍。而且，貝蒂·弗雷利必須活著出來。

「照我說的去做。」我向她靠近一步。

我的身後，傳來了別克轎車引擎的轟鳴聲。我跑去追趕費伊·艾斯塔布魯克，在她調轉車頭之前，一下子攔住了車子。

「謝謝你！……」在我坐到方向盤前面時，貝蒂·弗雷利小聲地對我說，「你救了我的命，如果https://read.99csw.com這還算重要的話。」

我打開了汽車後車門，將路易斯放到了地上。他藍色的厚嘴唇上，還帶著噁心的泡沬，伴隨著他淺淺的呼吸，被吸進呼出。

「這樣不能夠解決問題。」

這時，傳來了一個更低沉的聲音，那輛黑色的別克轎車，從車道里倒了出來。駕車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子。他滿是橫肉的臉上，那一雙小眼睛，彷彿葡萄乾嵌在了未烘烤的麵糰上。瑪茜坐在副駕駛座的位置。車的後窗戶上，掛著靈車一樣灰色的帘子。

我把車行駛在道路的正中央，在橋上與它相遇。在汽車喇叭的狂鳴，和急促的剎車聲中，那輛大車在距離我的車，保險杠五英尺的地方停了下來，我猛地衝出座位。

別克轎車上下來了兩男兩女，將第一個女人團團圍住。然後五個人全部走進了屋子，像一隻長著很多條腿的蟲子。

「我走不了路。」

別克轎車來到山的另一邊，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像一隻身體沉重的黑色甲殼蟲，在自己不熟悉的地域摸索著方向。一條車轍壓出的小道，從右側伸了出來。黑色甲殼蟲停頓了一下，便立即駛了上去。

「那麼讓我起來，讓我坐起來。」

我拽著她的肩膀，將艾斯塔布魯克一把拖出了車子。她試圖向我吐唾沫，結果口水粘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下車！……」我大聲地說。

房間里仍然瀰漫著肉體被炙烤的氣味。貝蒂·弗雷利躺在地上，瑪茜伏在她的喉嚨上方，像一隻憂慮的小狗。我推開瑪茜。她對我怒目而視，但是，她沒有試圖站起來。

「我也不喜歡，親愛的。」特洛伊冷笑著說，「我其實憎惡這樣，但是，貝蒂實在太頑固了。」

「現在你把鑰匙給我。」

那個名叫路易斯的男人，坐在方向盤前怒視著我，他肥胖的臉因憤怒而變形了。我打開他身側的門，向他亮出了槍。他身旁的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發出了憤怒的尖叫。

貝蒂·弗雷利坐了起來，她喉嚨里呼嚕呼嚕地喘著氣。她一側的臉，從髮際到下巴處，有四條平行的擦傷正滴著血。貝蒂的另半邊臉白里透黃。

「將車倒上山去。」我說，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猛地掛上了倒擋。

我抱著貝蒂·弗雷利出去，來到汽車跟前，將貝蒂放在了九*九*藏*書前座上。

特洛伊提高了嗓門：「你們都給老子安靜一點兒。我們將過往不究，貝蒂……」

「把他放到後座上。」我大聲地說。

「向左轉，在門前停車。」我說，「然後設置緊急報警。」

我將車子倒下山，來到石橋處，然後，來到了橋另一邊的半山腰。我一腳踩著離合器，另一隻腳躁著剎車，等待著別克車的動靜。

「當然，親愛的！……」特洛伊點頭笑著。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的身體蜷縮著，用手護著腦袋。她的帽子邋遢地滑了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隻眼睛。地上長長的身影，映著她的一舉一動。

瑪茜和費伊在角落裡望著我，這一刻我意識到，邪惡原來是一種女性品質，是女人釀造的毒藥，她們將它們傳染給了男人。

「慢慢地小心駕駛，費伊。手不要放在喇叭上。」我威脅她說，「沒有脊柱的日子可不好過。雙子座的人，一向是鐵石心腸。」

路易斯一腳踩地，向我撲過來。我退後。

「我們進去，」我說，「你在前面。」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我把話說清楚。」特洛伊嚴厲地說，「我的意思是，貝蒂，你的行為非常可恥。你不跟我商量，就擅自行事，這是我的員工所不被允許的行為。更糟糕的是，你的行為十分草率，並且犯下了嚴重的錯誤。警察現在正在尋找你和我，還有費伊和路易斯。」他十分無奈地說，「還有，你竟然拿我一個優秀的同事，作為你可恥的小把戲的犧牲品。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你殺死的是你的哥哥埃迪·拉斯特，這足以表明：你是多麼缺少團隊精神和手足情誼。」

一離開那所房子的視線範圍，我就開始跌足狂奔。當我到達我的車前面時，那輛別克轎車仍然停在我下方的車道里。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近乎是酩酊大醉般地走著，腳下磕磕絆絆。特洛伊滑落到了走廊外面，蜷縮在狹窄的門廊里，一動不動。我們從他的身上邁了過去。

「你能夠保證嗎？」貝蒂·弗雷利深深地嘆著氣。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站起來大口地喘著氣，臉色都變了。陽光燦爛的山谷里，一派純樸和寂靜，與我們的所作所為不甚相稱。

我離開車子，穿過低矮的灌木叢，來到了峽谷底部乾涸的河床。河床在巨石堆中蜿蜒前進，不時ｒeaｄ•９９csw.cｏｍ有小蜥蜴被我嚇到，驚惶逃脫。河岸上多節的樹木，將我的身影遮蔽起來，黃色房子里的人看不到我。

「不要這麼快，」我厲聲威嚇說，「如果我們遇上車禍，那麼你死定了。」

許久之後，我聽到山的另一側，汽車引擎的發動聲。我掛上擋，在低處前行。別克轎車鍍鉻的外殼，在山頂的陽光下泛著光。

「她不配活著！……」瑪茜激動地說，「如果你不殺了她，我發誓我會的！……」

我將轎車停在了一棵樹下，從上面望下來，樹叢遮住了車身的一半。我看著別克轎車漸漸地，在那條小道上駛遠了。當它小到跟真實甲蟲差不多大時，它在一所火柴盒大小的黃色房子前面停了下來。一個火柴棍一樣瘦的黑髮女人，從房子裏面走了出來。

片刻的寂靜，彷彿隨時等待破裂的薄膜。然後，又傳來了尖叫聲。叫聲停止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牙齒已咬進泥土裡。

屋內正有一個女人在一遍一遍，大聲地尖叫著。叫聲刺|激著我的神經，但是，我還是很感激這股叫聲，因為它掩蓋了我爬上河岸，在房子下爬行的聲響。過了一會兒，那尖叫聲漸漸消失了。我平躺著，聽著上面地板上雜亂的腳步移動聲。房子下面的寂靜，彷彿是在等待著另一輪尖叫的響起。我聞到新鮮松樹、潮濕泥土的味道，還有自己酸臭的汗味。

「其實這並不是很重要，但是，你得報答我。」我笑著對她說，「代價是十萬美元一一還有拉爾夫·辛普森先生的下落。」

「老天啊，不要吵了！……」這是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的聲音。

我打開車門，我們兩個人一起將他拋進車裡。

「我不喜歡這樣做。」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皺著眉頭說。

我抱起了貝蒂·弗雷利，她的身體輕盈而堅硬，好像一根乾枯的棍子。她的腦袋垂在我的臂彎里。我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個邪惡的孩子。

「我沒有殺死他。」一個痛苦的聲音說道。

「我無法越過你的車。」費伊暴躁地說。

費伊·艾斯塔布魯克按著我說的去做。我跟著她上了車。路易斯倒在後座遠端的一角。他的眼睛半張著，但是，他的瞳仁里空洞無物。他的臉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更像一塊麵糰。

「我保證！……」特洛伊點頭說。

「你也是，費伊。這邊走ｒead.９９ｃｓｗ.com。」

在一段升起的路面的頂端，我瞥到別克轎車，正往下一座山的山頂爬升。我加速開車駛下山坡，開過了一座架在乾涸峽谷上的狹窄石橋，繼續跟著它開始爬山。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嘴。」特洛伊的聲音再次變得輕柔，「你知道，我能夠處理瑪茜，對不對，貝蒂？……我想你現在知道，我甚至能夠處理掉你。你最好現在就交代，不然，你的下場會很慘。我可以保證，你再也無法走路了。」

「你的足底反射很正常，」特洛伊冷笑著說，「可惜你的舌頭，可沒有這麼好。」

「錢在納斯維塔汽車站的儲物櫃里。」貝蒂·弗雷利屈從了，「鑰匙在我的包里。」

我的腦袋上方，傳來了一個輕柔的聲音：「你不太了解情況。你好像認為，我們的動機純粹是虐待或報復。當然，如果我們的動機，確實是報復的話，你的行為是可以理解的。」

「別胡鬧，瑪茜。你要依照我的話去做。我們有機會重歸於好，我們不能讓自己的激動情緒，毀了這個機會。」特洛伊激動地告誡著，「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的原因，不是嗎，貝蒂？」他轉向貝蒂·弗雷利說，「我現在不知道錢在哪裡，當然我會知道的。如果你告訴我，那你就沒事了。所以，快開口吧。」

我用槍指著費伊·艾斯塔布魯克，示意她站到角落裡，跟瑪茜待在一起。

我徑直來到了房子的後面。那是一座未經粉刷的木房子，它的後部建在粗矮的石柱上。

「儲物櫃的鑰匙，費伊。快點兒。」

「鑰匙？……」費伊·艾斯塔布魯克誇張地皺起眉頭，她的臉像是一幅漫畫，「什麼鑰匙？」

座位上有一個黑色的小羊皮錢包。鑰匙在那裡面。我把它拿過來，裝進了我的皮夾子里。

「如果你不殺了她，那麼我來。」瑪茜大聲說。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讓我走嗎？」

「你不會那樣做的，」貝蒂咬牙切齒頑固地說，「我了解你，特洛伊。」

在特洛伊舉起左手，去拿身體另一側的槍之前，他有一瞬間無法動彈，這時間足夠我來到他的面前，然後，我再次使用我的槍把。他坐到了門階上，一頭銀髮的腦袋，垂到了兩隻膝蓋之間。

我有一種感覺：距離辛普森失蹤案件水落石出，已經不遠了。我們已經越來越接近，那最終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