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十分有甚麼意義嗎？」

「怎麼了？」我問她。

我很排斥穿著鞋子在榻榻米上走路，於是在拉門前脫下了鞋子。榻榻米又濕又冷，幸好沒有發霉。

「難得有人用懷錶。」

「然後突然去了某個地方嗎？」

流理台旁是一台舊式的雙門冰箱，冰箱旁有一個碗櫃。碗櫃內放著大小餐盤、咖啡杯、茶杯和小碗。我又打開碗櫃的抽屜，裏面的刀叉發出黯淡的光。

「不能光從課本的日期來判斷。」我翻著課本，然後把手伸向練習簿。當我把上面的鉛筆拿開時，只有那裡沒有灰塵。

「你看這個。」她指向通往客廳那道門的上方。那裡有一個八角形的掛鐘，並沒有甚麼不對勁。

我走到她身旁，從她手上接過眼鏡。那的確是凸鏡片，雖然眼鏡的主人也可能是遠視，但更可能是上了年紀后，才生下佑介這個獨生子。

「好像是老花眼鏡。」

「現在也有『峰』牌香煙嗎？」我一邊問，一邊拿出一支聞了聞，幾乎沒有煙草的香味。

廚房對面有一道紙拉門，打開一看，裏面是六張榻榻米大的和室，角落有一個壁龕，牆上的掛軸是一幅水墨畫，我看不出來值不值錢。房間中央有一張小型矮桌。

「因為你看那個啊，」她指著掛在桌旁的皮書包，「男生規定用黑色書包。」

我拿給沙也加看，她也盯著名字看。

「你聽過這個名字嗎？」我問她。

「真是搞不懂。」我說，「這裏的確有人住過的痕迹，但總覺得好像缺了甚麼重要的東西。該怎麼說呢？我說不太清楚，反正感覺好像有某種偏差。」

「其他的……」她把手伸進抽屜，拿出一個有鏈子的金屬製品。我立刻知道那是甚麼。

書架上有很多蒸氣火車的雜誌，餐廳雜誌架內的那本雜誌，可能就是住在這個房間的男孩的。除了蒸氣火車雜誌以外，還有一整排百科全書，算了一下，總共有二十四本。除此以外，還有二十本知名兒九九藏書童文學書，全都是精裝版。還有十本小學六年級的學習參考書和幾本圖監、寫|真集，沒有一本漫畫。

「不行，完全想不起來。」

「所以，住在這裏的是一家三口。」說完，我走進房間，拉開窗帘，打開了窗戶。潮濕的空氣吹了進來，揚起了灰塵。

兩、三分鐘過去了，她用力吐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啊！」她看到封底時輕輕叫了一聲，然後拿到我面前。上面有印刷日期。

「這麼小。」

「這是在二手書店買的，可能有人喜歡蒸氣火車吧。」我把雜誌放回雜誌架。

「眼鏡。」她對著我舉起圓形的銀框眼鏡后，看了一下鏡片，露出有點訝異的表情。

我把手電筒晃了一下，看到一張安樂椅，接著看到牆邊有兩張床。窗邊放著天文望遠鏡，牆上的污漬形成可怕的圖案。經過漫長的歲月，所有的一切都慢慢腐朽，這個家原本有的溫暖都完全被帶走了。

沙也加走到安樂椅旁，把甚麼東西拿了起來。看起來像是破抹布，但並不是抹布。有一條線拖了下來，那條線和地上的毛線球連在一起。雖然看起來像是藍灰色，但原本可能是鮮艷的藍色。「可能在織圍巾吧。」

牆邊是L形的廚房，流理台上放著兩組咖啡杯和杯托，有一種時間好像在這裏突然中斷的感覺。

「是給小孩子穿的，可能是織給她兒子吧。」

「如果是夜逃，應該會帶書包和教科書吧？因為不知道之後甚麼時候可以再上學，至少在此之前先自學，所以家長一定會叫孩子帶上。我朋友在小額貸款公司上班，以前曾經聽她說過。」

這兩個鍾都是裝電池的，可能屋主最後離開這裏時，把電池拔掉了，所以兩個鍾都指向十一點十分——。

「這麼久以前的雜誌，為甚麼會放在這裏？」聽到我的問題，沙也加也偏著頭納悶。

「好像的確是優等生。」沙也加看著書桌說道。書桌上攤著書和練習簿九九藏書，練習簿上放著削好的鉛筆和橡皮擦，旁邊有一個塑膠筆筒。

「男生？為甚麼？」

我再度巡視室內。有一個書架，但書架上只有幾本書而已。這對父母似乎並沒有兒子那麼喜歡看書。我這麼想著走到書架前，看了封面，不禁有點意外。除了六法全書以外，還有民法、刑法等法律相關的專業書籍。所以，父親的職業是法律專家嗎？果真如此的話，書架上的書也未免太少了。

「你過來一下。」正在餐廳的沙也加叫著我。

「感覺有點毛毛的，」沙也加雙手搓著手臂，「住在這裏的人搬走當然沒問題，但怎麼會好像事情做到一半……」

「好。」

「對，而且是男生。」沙也加說。

翻開的那一頁上用鉛筆寫著「如果都是鹿，有4x26∥104隻腳，因為總共有八十四雙鞋子，少了104︱84∥20雙，所以20÷2∥10，總共有十隻猴子。」也就是「雞兔同籠」的題目，這道題用鹿和猴子代替了兔子和雞。

「有沒有聽——」

可能是因為沙也加碰到的關係，安樂椅微微搖晃起來。我發現這是我們走進這棟房子后，第一次在屋內感受到動靜。

我們把練習簿和課本留在桌上，走出了房間。

我挪開書桌前的椅子，打開中間的抽屜。裏面放著圓規、尺等文具。另外兩個抽屜中，其中一個放新的練習簿，另一個放著蠟筆和顏料。

「會把自己喜歡的書放在餐廳的雜誌架上嗎？」

「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如果連幾分鐘都相同的話，機率是七百二十分之一，」我用十二乘以六來計算，「但這應該是人為的。」

「不打算再住回來嗎？」

室內還有很多東西顯示這是男生的房間。棒球手套掉在床下，桌上有軟塑膠的怪獸玩具。棒球手套積滿了灰塵，但看起來幾乎沒用過。

「怎麼了？」我走出和室，穿上鞋子。

「不可能，」我說：「如果這棟房子二十三年沒有人https://read.99csw.com住，應該更破爛。目前的狀態最多只有兩、三年沒人住而已。」

餐桌旁有一個雜誌架，裏面放了一本雜誌。拿起來一看，是一本有很多蒸氣火車相片的雜誌。一看發行日期，發現是二十年前的。

「功課做到一半，就走出房間，然後就沒有再回來……嗎？」

我翻到雜誌最後一頁，發現用鉛筆小小地寫著「￥500」，終於解開了我的疑問。

我們從客廳經過玄關大廳，回到剛才的樓梯。我在樓梯旁發現了電源總開關。原本期待終於可以消除沒有燈光的不方便，但打開開關后，仍然沒有供電的現象。

「這裏感覺像是父母的房間。」沙也加在我身後說。

「御廚、佑介。」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聲音，閉上了眼睛。她似乎在拚命回想。

「八成是，」沙也加小心翼翼地放回安樂椅，「佑介的媽媽也是毛線打了一半就消失了嗎？」

來到走廊后，我們繼續走向走廊深處。走廊盡頭有一道門，打開一看，裏面充滿帶著霉味的空氣。雖然關著窗戶，但房間內並沒有一片漆黑。和一樓不同，這裏的窗戶外沒有裝百葉窗，只有窗帘拉起而已。我用手電筒照了一下，最先看到掛在牆上的一套西裝，以為有一個人站在那裡，嚇了一大跳。站在我身旁的沙也加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覺，輕輕叫了一聲。

「還有沒有其他令人在意的東西？」我指著抽屜問。

最後看了一眼封面，忍不住愣了一下。

「裏面有甚麼？」我問。

我先打開旁邊那道門。原本以為裏面會一片漆黑，沒想到有光照進房間。正前方是窗戶，從那裡可以看到下方的客廳。剛才的圓形掛鐘就在斜下方。

我繼續往前翻，發現每一頁都寫滿了算術計算題。雖然字寫得並不好看，但不至於太潦草，而且完全沒有錯字或漏字。由此可以證明，之前住在這裏的是一名優秀的兒童。

我想起廚房內放在外面的咖啡杯，和ｈｔｔｐs://ｒｅad.９９cｓｗ•cｏm眼前的狀況同樣奇怪。好像時間在這棟房子內停止了。

我一時答不上來，但隨即輕鬆地回答：「可能是個人的習慣吧。」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她說：「這個鍾也指向十一點十分，和剛才客廳的鍾一樣。」

「感覺是這樣，水也停了。」

「對不起，你先不要說話。」她打斷了我，我只好閉上嘴巴。

「怎麼奇怪？」

「也許吧，但是……我也不太清楚。」她用力撥著頭髮。

「你對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嗎？」

「是喔。」

我們無言地相互凝視。我在她眼中看到窗框。

「真傷腦筋，」我嘆了一口氣，「屋主似乎已經放棄這棟房子了。」

「沒關係，」我拍著她的肩膀，「總之，現在知道以前住在這裏的人姓御廚，我們再去看其他的房間。」

「佑介的毛衣嗎？」

沙也加沒有再說甚麼。

她緩緩把表面出示在我面前。白色表面上是希臘數字，像是手工製作的纖細時針、分針和秒針停在那裡。

算數　六年一班　御廚佑介——封面上這麼寫著。

我用手電筒照著腳下走上樓梯后，左側有一道門，右側是一條狹窄的走廊。二樓安靜得好像身處海底世界。

「有蓋子。要怎麼打開呢？啊，應該是這個。」她用大拇指按著旁邊的金屬扣，立刻打開了蓋子，懷錶上的灰塵也揚了起來。她的臉稍微退後，避開那些灰塵，但一看表面，立刻僵在那裡，眼睛一眨也不眨。

「原來如此，」我點頭表示同意，但隨即歪著腦袋，「既然這裡有書包，就代表不是別墅，而是這家人住在這裏。」

「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兩個鍾通常不可能停在相同的時間吧？」

「但這個房間的主人的確是二十三年前離開的。」

房間大約有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窗邊放著書桌，左右兩側牆邊分別放著床和書架。床上鋪著綠色和藍色格子的床單。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人出入、略帶霉味的空氣鑽進鼻子。

read.99csw.com「對喔……」我打開門，再度看著客廳的時鐘。沙也加說的沒錯。

矮桌上鋪了一小塊桌布，上面放著金屬煙灰缸和鐵制煙盒。我打開煙盒的蓋子，裏面有十支煙，是「峰」牌香煙。

「不知道，我只是根據目前的狀況判斷。」

「這個房間的主人住在這裏時，似乎讀小學六年級。從他的書架來看，感覺是優等生。」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有道理。」

「我也有同感……」沙也加走到牆邊的小桌前，上面放著書擋，有幾本看起來像是專業書的書籍，但她對那些書並沒有興趣，打開了最上方的抽屜，從裏面拿出甚麼東西。

「但這樣很奇怪。」

「這裏應該是小孩子的房間。」我根據床鋪的大小做出判斷。

我們又打開隔壁房間的門。門內是一條一公尺左右的廊道，廊道前方是餐廳。餐廳內放了一張四人座的餐桌，桌上放著觀賞植物的盆栽，植物當然是假的。

當我在腦海中想像這個行為時，莫名地感到不安。正因為搞不清楚狀況，所以更加心神不寧。

「應該吧。之前有人住在這裏時，這兩個鍾應該都在走動。」

「鍾怎麼了？」

「可能有緊急狀況，所以來不及收拾就離開了。比方說，夜逃之類的。」

看了之後，我才知道她驚叫的理由。那是二十三年前的日期。

「看來是這樣。」

我打開了窗戶。一樓終於不需要用手電筒了。

「不是圍巾，應該是毛衣。」沙也加說，然後遞到我面前，「你看，不是織成一圈嗎？這是脖子的部分。」

「對，但可能只是心理作用，也可能和相似的名字混淆了。」她皺著眉頭，用指尖按著太陽穴。

沙也加拿起攤在桌上的課本。那是數學課本，封面上畫著幾何圖案。

「先去二樓看看。」聽到我的提議，沙也加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點了點頭。

「感覺好像功課做到一半。」

三根針指向十一點十分。

「會不會你父親曾經提過這個名字？」

「目前的情況只能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