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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節

第三章

第二節

「我馬上就去。」
「你別慌亂。」厄舍爾總結道,「我會同那邊的醫生談談。你就待在電話邊,以便我們回頭聯繫你。」
他想到了德黑蘭。他沒有參与衛生部的項目,負責的是另一份小點的合同——對奧姆蘭銀行古老的手工記賬系統進行電腦化改造。三個星期前的一天,一群暴徒聚集到奧姆蘭銀行外,因為奧姆蘭是國王的銀行。泰勒將手下遣回了家。他和格倫·傑克遜最後離開。他們關閉了銀行大樓,開始朝北走。繞過街角進入主街時,他們走進了暴亂的人群中。這時軍隊開了槍,沿街驅趕示威者。
泰勒坐在法蘭克福酒店房間的床沿上,想念著妻子。
「羅斯嗎?」
佩羅閉上眼睛。最糟糕的事發生了。基辛格那邊也失敗了。
整件事最可笑的地方是:EDS公司從來沒有行賄過,無論是在伊朗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佩羅憎恨行賄。EDS公司的行為準則就寫在發給所有新入職員工的十二頁手冊里,該準則由佩羅親自製定。「請注意,聯邦法律和大多數州的法律都禁止以影響官方行為為目的地向政府官員贈予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因為很難判定贈予者是否有不良動機,所以我司員工一律不準向聯邦、州或國外政府官員贈予金錢或有價值的物品……即便法律並未禁止某種交易或慣例,但道德方面的衡量也不容忽視……你能完全相信一個與我們秉持相同行為準則的生意夥伴嗎?答案必然是肯定的。」手冊的最後一頁有一張表格,員工須在上面簽名,表示他已經看過並理解了這條準則。
他的商業原則根深蒂固。他的祖先從法國移民至新奧爾良,沿著紅河設立商棧。他的父親加布里爾·羅斯·佩羅是棉花商人。這門生意受季節影響很大,羅斯的父親常同兒子聊生意上的事。「只同棉農做一次生意是沒有意義的。」他常說,「你必須公平地對待他們,贏得他們的信任,同他們建立關係,那樣他們就會樂意年復一年地將棉花賣給你。這才叫做生意。」行賄與這番教導顯然格格不入。
「好的。」科伯恩迷茫地答道。
泰勒和傑克遜緊貼著牆壁,看著士兵用警棍和步槍毆打示威者。一個示威者逃走了,他的兩根指頭幾乎被從手上扯下來,玻璃門上濺滿了鮮血。他衝出門,但倒在了街頭。士兵將另外三個示威者拖出來。一個渾身是血但意識清醒,另外兩個昏迷了,要麼就是已經死了。
EDS公司剛去伊朗的時候,爆發了洛克希德醜聞,這進一步強化了佩羅清教徒式的信念。洛克希德飛機製造公司董事會主席丹尼爾·J.霍頓向參議院外交委員會承認,洛克希德公司依常例支付了數百萬美元賄款,以打開國外市場。他在聽證會上的尷尬表現令佩羅作嘔——霍頓如坐針氈地在座位里告訴委員會,他沒有行賄,而只是在給「回扣」。後來,根據《反海外腐敗法》的條例,在國外行賄同樣違反美國法律。
從另一方面看,國王及其擁躉也許很快就需要美國的支持,先賣基辛格一個人情也不是壞事。
「我想是時候了。」
基辛格的好消息已經被國務卿賽勒斯·萬斯的助理戴維·牛森的一通電話所證實:保羅和比爾將被準時釋放。今天伊朗又傳來了壞消息:國王的新首相巴赫提亞爾遭到溫和反對派國民陣線的反對;國王宣布他可能會休假;美國大使威廉·沙利文建議所有在伊朗工作的美國人的家屬回國,加拿大和英國大使館也發出了相同警告。但罷工導致機場關閉,數以百計的女人和小孩滯留難返。然而,保羅和比爾不會回不來。關注戰俘運動讓佩羅結交了五角大樓的一些好朋友——保羅和比爾將乘美國空軍的飛機離開伊朗。
佩羅的父親不知道什麼是公民權——那就是他對待其他人的方式。直到長大后,佩羅才知道父親有多麼了不起。
佩羅喜歡而且信任這兩人。他稱他們為「鷹」——有雄心壯志,能千方百計完成任務,而不是尋找這樣那樣的借口。EDS公司招聘部門的座右銘是:鷹不會聚在一起,所以你得一隻只地找。佩羅生意成功的秘訣之一就是:主動將這樣的人攬入麾下,而不是期待他們自己來應聘。
但接著read.99csw.com就傳來了壞消息。
「你覺得是不是該找西蒙斯了?」
一點半的時候,佩羅又給德黑蘭的EDS公司辦公室打電話。仍然沒有消息。「打電話問監獄,或者直接派個人過去看看。」他說,「確定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能出來。」
在達拉斯,EDS公司的首席財務官湯姆·沃爾特——一個慢條斯理的亞拉巴馬人——正在研究,如果有必要的話,如何支付一千二百七十五萬美元保釋金的問題。律師建議可以採取三種形式支付:現金;或者伊朗銀行開立的信用證;或者將留置伊朗的財產進行抵押。EDS公司在德黑蘭沒有價值如此之高的財產——電腦其實屬於衛生部。因為銀行罷工和局勢動蕩,也不可能將一千三百萬美元的現金送去伊朗,所以沃爾特在籌備信用證。作為EDS公司面向投資人的代表,T.J.馬爾克斯警告佩羅,一個上市公司支付如此高額的贖金可能不合法。佩羅熟練地避開了這個問題——他將用自己的錢來支付。
佩羅問斯卡利:「你是否覺得我們已經為保羅和比爾做了一切該做的?」
「叫他們都過來吧。」
凌晨一點,佩羅給德黑蘭打電話。還沒有消息。好吧,他想,大家都說伊朗人沒什麼時間觀念。
泰勒停頓了很久才說:「明白了,先生。」
斯卡利從桌上探過身子,打開電話揚聲器,準備聽泰勒發飆。
但國務院官員並不認同。「國務院目前所做的事已超出了正常的義務。如果美國人在國外犯了罪,那就必須接受國外法律的制裁——國務院的義務不包括把有罪之人從監獄里釋放出來。」
律師湯姆·盧斯和財務官湯姆·沃爾特去過華盛頓,並在摩爾將軍的陪同下拜訪了國務院。他們原本打算坐下同普雷希特好好談談,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釋放保羅和比爾。但亨利·普雷希特態度冷漠。他同他們握了手——他們由參謀長聯席會議前主席陪同而來,他不得不這麼做——但他沒有坐下同他們談,而是徑直把他們推給了他的下屬。這名下屬說,國務院的所有努力都沒能取得成果——阿爾德希爾·扎赫迪和查理查爾斯的昵稱。·納斯都沒能讓伊朗當局釋放保羅和比爾。
「那邊是什麼時間?」佩羅問。
「哦,他媽的。」
「美國大使館的官員和伊朗外交部將在今天敲定細節,但這隻是走走程序。我被正式告知,你的人將被釋放。」
「是我,羅伊德·布里格斯。」
今天,佩羅又給基辛格打電話,報告了這一情況。基辛格很抱歉,他認為自己已經愛莫能助,但他答應會再給扎赫迪打電話試試。
畢竟,是佩羅救了斯科特。
「馬上為你接入亨利·基辛格。」
佩羅看著自己的表,達拉斯正是午夜。
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怎麼會有醫院不把孩子病危的消息告訴家長?科伯恩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佩羅說。
傑伊·科伯恩同斯卡利在一起。是科伯恩組織了撤離行動,並於12月22日回國和家人過聖誕。科伯恩正要返回德黑蘭時,聽聞了保羅和比爾被捕的消息,於是留在達拉斯組織第二次撤離。科伯恩溫和而敦實,只有三十二歲,但看起來卻有四十歲。佩羅知道,這是因為科伯恩曾在越南駕駛過八年戰鬥直升機。儘管如此,科伯恩還是常把笑容掛在臉上——他笑起來眼角會先起皺紋,最後演變為肩膀都在顫抖的捧腹大笑。
他打電話回達拉斯,找到他的上司加里·格里格斯。
「當然看過。」
科伯恩說:「基恩,羅斯想讓你回伊朗。」
「那邊的情況越來越糟——你看過新聞了嗎?」
佩羅長長地舒了口氣。「基辛格博士,這是我這麼多天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
「保羅和比爾沒被釋放,監獄說沒收到通知。」
「哦……呃,你好,羅斯。」
「太好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我不記得拍過X光啊?」莉茲說,女人將片子給她看,「這不是我的孩子。」
但他其實知道。
斯卡利笑了起來。
科伯恩用手捂住送話口,看著佩羅說:「基恩·泰勒在法蘭克福。如果我們要干這件事,就應該叫上他。」
科伯恩看著佩read•99csw•com羅。佩羅搖搖頭。科伯恩說:「呃,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善後工作。從管理的角度說——」
伊朗律師紛紛改口,稱這個案子「牽涉政治」,具有「極強的政治色彩」,是「一個棘手的政治問題」。美國律師約翰·韋斯特伯格的伊朗搭檔提醒他不要碰這個案子,因為這可能會讓事務所得罪伊朗權貴。顯然,地方預審法官海珊·達德加逮捕保羅和比爾的理由相當充分。
佩羅點頭。泰勒是前海軍陸戰隊中士,佩羅的另一隻「鷹」。他身高六英尺兩英寸,著裝優雅,脾氣暴躁,是惡作劇的理想對象。佩羅說:「讓他回德黑蘭去,但不要解釋為什麼。」
科伯恩去看望剛出生一天的斯科特,震驚不已。孩子躺在氧氣罩里,艱難地呼吸著,身體就像牛仔褲一樣藍。醫生們正在商討他的病情。
瑪麗同孩子們——麥克和多恩——待在匹茲堡泰勒哥哥的家中。離開德黑蘭之前,泰勒打電話告訴她,自己要回家了。聽到這個消息,她開心極了。他們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們將返回達拉斯,把孩子們送進學校……
「你好,羅斯。」
缺乏耐心的湯姆·盧斯勃然大怒。「保護海外的美國公民是國務院的職責,」他說,「而到目前為止,國務院只干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將保羅和比爾送進監獄!」
他們在皇后中城隧道遇到堵車。科伯恩跳下救護車,狂奔了一英里多趕到收費站,說服工作人員暫時只放行救護車所在車道的車通行。
他拿起話筒,說:「叫T.J.馬爾克斯過來。」
斯科特出生后次日,科伯恩來探望,莉茲說斯科特那天早上沒被抱給她餵奶。科伯恩當時並未察覺不妥。幾分鐘后,一個女人進來說:「這是你們孩子的X光片。」
「我是羅斯·佩羅。」
顯然這些事同保羅和比爾有關。既然佩羅不能在電話里直說,那這些事至少是機密,很可能是非法的。
而現在,泰勒想,我得告訴瑪麗,我剛同意重返那個國家。
這是科伯恩和莉茲第一次聽說孩子有問題。
從湯姆·沃爾特那兒傳來的壞消息令局面愈發嚴峻。沃爾特一直在同伊朗律師商量保羅和比爾被保釋的條件。比如,他們是否需要承諾在必要的時候回伊朗接受進一步的訊問,是否能在國外接受訊問?但他得到的答覆卻是都不行。即便保羅和比爾被釋放,也不能離開伊朗。
凌晨兩點被叫醒,T.J.馬爾克斯並不驚訝。這不是佩羅第一次在半夜把他叫醒,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給他打電話。」佩羅說。
「你聽明白了嗎?」
斯托巴赫朝家人打了個手勢,然後說:「瑪戈還好吧?」
「稍等。」格里格斯說。
「我已得到保證,你的人將在德黑蘭時間明天上午十點被釋放。」
科伯恩想:他怎麼知道我妻子的名字?「不太好。」科伯恩答道,「我們的家庭醫生來了,給了她一點鎮靜劑……」
羅斯心情暢快地駕車返回公司。這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哦。」
莉茲幾乎歇斯底里。科伯恩打電話叫他們的家庭醫生來醫院,然後他只能等待。
直到街上沒人了,泰勒和傑克遜才敢出來。那個救了他們的伊朗人一個勁兒地說:「趕緊離開這個國家吧。」
佩羅一直持樂觀態度,認為自己可以通過三種方式中的至少一種將保羅和比爾弄出監獄:法律壓力、政治壓力或者支付保釋金。
「我們給監獄打了電話,他們說沒接到釋放保羅和比爾的通知。」
他嘆了口氣,說:「謝謝,羅伊德。」
佩羅的缺點相對於優點來說微不足道。他對離職員工的態度恰恰反映了他對員工忠誠的強烈期待。他偶爾發作的冷酷無情,只是巨大精力和堅定意志的一部分。沒有這種精力和意志,他就不可能締造EDS公司。科伯恩很容易就能原諒佩羅的缺陷。
「湯姆,情況不妙啊。」
好吧,他想,我回不去了,那就趕緊訂機票吧。他又拿起了話筒。
不一會兒,佩羅就聽見了那熟悉的粗嘎嗓音。
如果失敗了該怎麼辦?他想。如果我支付保釋金,就會損失一千三百萬美元,而保羅和比爾依然無法離開伊朗。其他採用法律途徑營救他們的辦法也不行,因為伊朗九*九*藏*書律師提過,這個案子牽扯到政治,無論保羅和比爾清不清白都不重要。但目前來看,政治施壓全然無效——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和華盛頓的國務院都沒能幫上忙。倘若基辛格那邊也不成,就意味著採用這種方法完全行不通。那還能有什麼辦法?
泰勒和傑克遜閃到了一扇門邊。有人打開了門,大叫著讓他們進去。他們鑽進門,但救他們的人還沒來得及關門,四名示威者就闖了進來,身後跟著五名驅逐他們的士兵。
「早上七點。」
佩羅能心無旁騖,將精神集中在一件事上,杜絕干擾,直到完成工作。這當然有其令人不悅的一面,他可能會傷害別人。保羅和比爾被捕一兩天後,佩羅走進一間辦公室,聽見科伯恩正同羅伊德·布里格斯打電話。在佩羅聽來,科伯恩在發號施令,而佩羅堅信總部的人不能給當地了解實際情況的人亂下指示。他毫不留情地當著滿屋子的人將科伯恩臭罵了一頓。
「是我。」
斯卡利毫不猶豫地答道:「不,還沒有。」
「佩羅先生?」薩莉說,「亨利·基辛格的電話。」
「我要派你回去做些非常重要的事。」
這天晚上,他想吃點熱食,達拉斯正冰暴肆虐,於是他決定挑戰天氣,駕車前往大約一英裡外的一家海鮮餐廳。
「沒有。」
女人困惑了一會兒,然後說:「哦!對了,你們的孩子是有問題的那個。」
他們的命運掌握在羅斯·佩羅手裡。但在接下來的兩天,他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
「回去幹啥?」泰勒質問道。
在德黑蘭,美國大使的副手、公使銜參贊查爾斯·納斯正在親自安排這些會議。
他不會承認失敗。他父親的另一項原則是:要照顧那些為你工作的人。佩羅還記得,全家人曾數次在星期日驅車十二英里去探望一個為他家除過草坪的黑人,看他是否生活得夠好,不缺衣少食。佩羅的父親會僱用那些他不需要的人,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工作。佩羅的父親每年都會開著滿載黑人僱農的車去鎮上趕集,給他們每人發一點錢,還有老佩羅的名片,以防有人來找麻煩。佩羅記得,有一個黑人偷乘貨運列車到加利福尼亞,被當作流浪漢抓了起來,於是他出示了佩羅父親的名片。縣治安官說:「我們才不管你是誰的黑鬼,我們就要把你投入監獄。」但他還是找機會給老佩羅打了電話,老佩羅將車票錢匯了過去,讓那個黑人回來。「我去過加州,但我被救回來了。」那人回特克薩卡納時說。佩羅的父親依然讓他干以前的活兒。
「不客氣。」
「是我。」佩羅屏住呼吸。
佩羅感覺心跳停了一拍。莫非基辛格和扎赫迪在過去二十四小時把保羅和比爾救出來了?還是說,他只是打電話通知佩羅他無能為力?
他很想知道基辛格現在對伊朗或者別的國家地區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扎赫迪以及基辛格認識的其他伊朗官員可能都像理查德·赫爾姆斯的朋友一樣——過氣了,沒權了。國王也是在勉強維持著王位。
在華盛頓,國務院的亨利·普雷希特也在同阿爾德希爾·扎赫迪談話。艾米麗·蓋洛德的姐夫蒂姆·里爾頓同肯尼迪參議員通過氣。摩爾將軍在聯繫伊朗軍政府里的熟人。唯一令人泄氣的消息來自理查德·赫爾姆斯,美國前駐德黑蘭大使——他坦白地說,他的老朋友都不再有影響力了。
電話響了,佩羅抓起話筒:「我是羅斯·佩羅。」
該死,他也擔心。
電話響了,科伯恩抓起話筒:「基恩!你在哪兒?等一下,不要掛斷。」
回去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怎麼了?」
她一定會擔心的。
佩羅並不覺得這個主意離譜,他已經在腦子裡謀划三天了。「我也在考慮這個方案。」他看到斯卡利面露驚訝,「我要你們列出EDS公司里能執行這一方案的人的名單。他們必須了解德黑蘭,當過兵——最好是在特種部隊——並且百分百值得信任。」
既然危機即將結束,佩羅就有時間思考自己哪裡做錯了。他立刻想到了一個錯誤。12月4日,他決定將所有員工從伊朗撤離的時候,他沒有下定決心,拖泥帶水,遲疑不決,貽誤了良機。
但現在,他不得不打電話告訴她,他最終還是無法回https://read.99csw.com家。
前一天深夜,佩羅打電話給駐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問查爾斯·納斯為什麼還沒有同基辛格和扎赫迪提到的官員會面。答案很簡單:這些官員都故意不見納斯。
他用慵懶的聲音說:「是我。」
他看了看表。時間已過午夜。保羅和比爾應該已經出獄了。
他煩躁起來。
「我們應該幫他們越獄。」斯卡利說,「這聽上去也許有點離譜,但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他們很可能會死在伊朗。」
「稍等,傑伊。」片刻沉默后,羅斯又說,「現在我讓厄舍爾醫生同你說話,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達拉斯最好的心臟外科醫生。」接著,科伯恩就開始回答醫生更多的問題了。
佩羅安慰科伯恩的時候,厄舍爾醫生勸說那邊的醫生將斯科特轉到紐約大學醫療中心去。幾分鐘后,斯科特和科伯恩就上了去城裡的救護車。
德黑蘭此刻是上午九點半,達拉斯還是深夜。佩羅坐在辦公室里等待。大部分同事都開開心心地回家睡覺去了,因為他們知道一覺醒來后,保羅和比爾就自由了。佩羅則繼續留在辦公室,等候保羅和比爾獲釋的確切消息。
抵達紐約大學醫療中心時,已有十到十五人在門外等著他們,其中包括東岸頂尖的心血管外科醫生。他從波士頓飛來,在救護車抵達曼哈頓之前趕到。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傑伊?」
他轉過身,看到了羅傑·斯托巴赫,達拉斯「牛仔」橄欖球隊的四分衛,他從海軍軍官學校畢業,是羅斯的老朋友。「你好,羅傑!坐下。」
「傑伊,我需要你告訴我一些信息。」佩羅開始問問題:醫院在什麼地方?醫生叫什麼名字?他們給出了什麼診斷?科伯恩一一作答,心裏卻犯嘀咕:佩羅知道我是誰嗎?
「就這些。」科伯恩答道。
但最大的錯誤一開始就犯下了,那就是將伊朗作為EDS海外市場的第一站。現在他開始反省了,但當時他同意市場部的意見——許多美國商人都持同樣的看法:石油豐富、政權穩定、親西方的伊朗提供了絕佳的生意機會。他沒有意識到深層次的矛盾,對阿亞圖拉·霍梅尼一無所知,也沒預見到將來竟然會有一個美國總統幼稚到將美國的信仰和標準強加到一個中東國家上。
儘管仍然擔心暴徒,但泰勒其實也很高興。還在德黑蘭的時候,他同比爾的妻子艾米麗·蓋洛德通過電話,答應一定會同比爾一起回來。但後來達拉斯下令,除了布里格斯和加拉格爾的所有人都要撤離,他不得不食言。現在命令變了,他又可以信守對艾米麗的承諾了。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佩羅說:「基恩,我是羅斯。」
「我是羅斯·佩羅。」
科伯恩早衰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微笑。「他會不樂意的。」
吃飯的時候,佩羅察覺一雙大手放到了他肩上,深沉的嗓音傳來:「羅斯,你在這兒幹什麼?新年前夜竟然一個人吃飯?」
1971年,科伯恩剛加入EDS公司一年多。他從事招聘工作,在紐約上班。斯科特那年出生在一家小天主教醫院里。出生並無異常,斯科特一開始也是個正常而健康的孩子。
科伯恩見過佩羅兩三次,但從未直接在他手下工作。科伯恩懷疑佩羅可能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當時EDS公司已經有一千多名員工。
佩羅還有其他許多缺點。科伯恩在招聘部門工作的時候,每年公司都會評選「年度最佳員工」,這些員工的名字將刻在一塊紀念牌上,這個傳統歷史悠久。但有的最佳員工後來離開了公司,這時候佩羅就要把他們的名字從紀念牌上抹去。科伯恩覺得這不合理。離開公司了又怎樣?那人確確實實就是那一年的最佳員工,為什麼要改變歷史?佩羅似乎將員工跳槽看成是對他個人的侮辱。
他的父親決不會讓自己的員工坐牢,佩羅也不會。
斯科特活下來了。他長成了一個健康的小男孩,能踢球、爬樹、涉溪。科伯恩開始懂得為什麼大家都敬佩羅斯·佩羅了。
「你告訴佩羅,我才不會因為什麼破管理事務回那個鬼地方去呢!」
科伯恩說:「基恩,這兒還有人想同你談談。」
EDS公司找了三個律師做顧問,其中一個是美國人,擅長代表美國公司同德黑蘭https://read.99csw.com打交道。另外兩個是伊朗人,一個與親國王勢力有來往,另一個同反對派關係密切。三個律師都認為,保羅和比爾被捕這件事嚴重違法,保釋金也是天文數字。那名美國律師約翰·韋斯特伯格說,他聽過的伊朗最高的保釋金是十萬美元。這就意味著,法官將保羅和比爾投入監獄的理由站不住腳。
回到EDS公司,他找到帕特·斯卡利,後者三十一歲,西點軍校畢業,瘦高,孩子氣,愛折騰。他曾在德黑蘭擔任項目經理,於12月8日撤離回國。阿舒拉節后他返回德黑蘭,在保羅和比爾被捕后再度撤離。他現在的工作是,保證滯留德黑蘭的美國人——羅伊德·布里格斯,里奇·加拉格爾及其妻子,保羅和比爾——隨時都能登機離開,當然前提是保羅和比爾能獲釋。
斯科特被推進醫院,科伯恩將從原來醫院帶來的裝X光片的袋子交給這裏的醫生。一個女醫生看了他一眼,問:「剩下的呢?」
佩羅並不急於擴大業務,他已經日進斗金了,並不需要海外擴張。他曾說過,如果要行賄才能做生意,那我們乾脆就不做。
「他們就拍了這些?」
佩羅找到湯姆·盧斯律師,令其負責確保EDS公司決不行賄。EDS公司同伊朗衛生部洽談合同時,盧斯反覆檢查交易是否正當,他徹查的持久性與決心得罪了不少EDS公司的管理人員。
在德黑蘭,羅伊德·布里格斯值守在布加勒斯特辦公室,一名伊朗僱員等在監獄外。保羅和比爾一出現,伊朗人就會電話通知布加勒斯特,然後布里格斯就會通知佩羅。
「加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給你打電話,但我實在沒轍了。」他解釋道。
「你有他的電話號碼嗎?」
佩羅心一沉:「出什麼事了?」
現在是新年前夜。佩羅已經在辦公室里住了三天,睡在地板上,吃乳酪三明治。即便回家他也是孤身一人——瑪戈和孩子們還在維爾——而且,因為得克薩斯和伊朗有九個半小時的時差,重要的電話往往都是半夜打的。他離開辦公室只是為了去看望母親。母親已經出院,在達拉斯的家中療養。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談論的也是保羅和比爾——母親對事態的進展高度關注。
一開始消息還不錯。12月29日,星期五,基辛格回話了,說阿爾德希爾·扎赫迪將想辦法釋放保羅和比爾。但美國大使館的官員首先得舉行兩次會議,一次是同伊朗司法部的人,一次是同國王內廷的代表。
「但保羅和比爾沒有犯罪!」盧斯爭辯道,「他們被扣押為人質,贖金是一千三百萬美元!」但他是白費口舌。就這樣,他和湯姆·沃爾特兩手空空地返回了達拉斯。
武力。
他又想到了西蒙斯上校。在所有他構想過的營救保羅和比爾的方案中,越獄需要的時間最長——西蒙斯需要組建團隊,需要訓練他們,還需要準備裝備……但佩羅至今還沒有為此作任何準備。採取這個方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以說是最後一招。在協商解決似乎可行的時候,他將這個方案屏蔽在大腦之外。他還沒打算給西蒙斯打電話——他將等基辛格再找扎赫迪試試。不過,也許他可以為最終求助西蒙斯作點準備。
「很好,謝謝。她在維爾同孩子們滑雪。我必須趕回來——我們遇到了大麻煩。」接著他就將保羅和比爾的事告訴了斯托巴赫一家。
「我同家人在這兒吃飯。」斯托巴赫說,「因為冰暴,我家裡的暖氣停了。」
佩羅又接過電話:「你聽明白了嗎?莉茲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們放出來了嗎?」
「好。」
佩羅點頭。這些年輕人從不害怕在老闆面前說實話。這也是他們能成為「鷹」的原因之一。「你覺得我們還應該做什麼?」佩羅問。
他從後門離開大樓,鑽進旅行車的駕駛席。瑪戈有一輛捷豹,但佩羅喜歡普通一點的車。
新拍的X光片顯示,除了心臟上有一個洞之外,斯科特還有肺炎。治肺炎的同時,心髒的狀況也得到了控制。
1979年開始了。
「我們馬上去做。」斯卡利激動地說。
他向布里格斯說「再見」后掛上了電話。
傑伊·科伯恩仍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羅斯·佩羅時的場景。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沒有,不過我搞得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