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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節

第六章

第二節

「為什麼?」
然而,西蒙斯的冰冷比佩羅的火爆好對付。早上泰勒還在刮鬍子,佩羅就開始敲門。於是泰勒選擇起得更早,以便佩羅進屋的時候自己準備妥當。但佩羅也起得更早,以至於泰勒都不禁懷疑,佩羅在門外偷聽了一晚上,一聽到他刮鬍子就敲門。佩羅滿腦子都是他昨晚想到的主意——為保羅和比爾辯白的新說辭,勸說伊朗人釋放他們的新方案。泰勒和約翰·豪威爾——高個兒同矮個兒,就像蝙蝠俠和羅賓——駕駛蝙蝠俠的車子前往司法部或衛生部,但那裡的官員會在幾秒之內就把佩羅的想法撕得粉碎。在泰勒看來,佩羅仍在用一種合法的、理性的、美國式的方法,還沒有意識到伊朗人根本不按這種方式行事。
在酒店房間坐一整天讓佩羅抓狂不已。今天凱茜·加拉格爾請他照看她的貴賓犬布菲。聽她的口氣,好像這是一種榮耀,體現了她對佩羅的高度尊敬,佩羅驚訝自己居然同意了。他坐著盯著狗看,意識到一家大型跨國公司的老闆幹這種事是多麼滑稽,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應的。基恩·泰勒沒有同情他,因為泰勒也覺得這很滑稽。幾個小時后,凱茜從理髮店或別的什麼她去過的地方回來,把狗領了回去,但佩羅的情緒一直不好。
「他說他可以把保羅和比爾弄出來,但要價六百萬美元。他要求將錢存進瑞士的一個條件交付賬戶,保羅和比爾一離開伊朗,銀行就將錢轉給他。」
「我們會損失一切。」豪威爾說,「姑且不論這在美國是違法的,在伊朗,這麼做肯定會讓我們在法庭上毫無獲勝的希望。」
「他們也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們是怎麼搞砸的?」
「深喉」又譏笑起來。「你們這幫人遇上麻煩了。」他說,「你們已經搞砸過一次。誰讓你們不聽了解這個城市的人的話?」
「他們就是這麼說的——」
「等等,你們上次擺了我一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這一回,你們絕不能到最後關頭不幹了。」
「你問了嗎?」
這簡直讓人抓狂。同伊朗人講理似乎是不可能的,壓根兒無法說通他們。「你們是否提議將保羅和比爾交由美國大使館關押?」羅斯問。
「不做錯事可沒給我們帶來多少好處。」
「好吧。你能為我們提供什麼?」
「他們對此不感興趣。」豪威爾說。
「是的。不過——」豪威爾激動地說,「我在談判中一直強調我們沒有做錯事,但如果我們行賄,總有一天會有人發現,我們便百口難辯了……我可不想做錯事。」
他們同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長官、空軍將軍菲利普·加斯特,以及「荷蘭人」哈伊澤將軍見面。佩羅多多少少認識哈伊澤read.99csw.com,記得他是一個強壯而有活力的人,但現在他看上去精疲力竭。佩羅從報紙上得知,哈伊澤是卡特總統派來這裏的特使,其使命是勸說伊朗軍隊支持倒霉的巴赫提亞爾政府。佩羅猜哈伊澤沒興趣干這份工作。
豪威爾說:「你自己都說了,這是行賄。」他從容而沙啞的聲音里的感情異常充沛,「我壓根兒就不喜歡這麼做。」
「好,他怎麼說?」
在納斯的辦公室外,他遇到了使館的幾名武官,他們認出了他。在關注戰俘運動之後,佩羅總能得到美國軍人的熱烈歡迎。他坐下同武官們談了自己的問題。他們坦率地表示幫不上忙。「別信報紙上那一套,別信國務院公開說的話。」一名武官告訴他,「我們在這兒根本沒有影響力。我們無法控制局面——你來美國大使館純粹是浪費時間。」
「你認為這裡是得克薩斯,這大錯特錯。」
泰勒、豪威爾、揚和加拉格爾都認為,佩羅絕不能暴露自己——他們害怕「深喉」可能知道佩羅在德黑蘭。佩羅問西蒙斯是否可以讓科伯恩替他去,西蒙斯同意了。
「但他們要為他們關押的囚犯的安全負責。」
敲門聲傳來,科伯恩走進屋,穿著米其林羽絨服,戴著黑色針織帽。佩羅精神一振——也許他有好消息。他問:「你見到『深喉』了嗎?」
科伯恩開始討厭「深喉」。這個人很狡猾,他的態度儼然在說:你們都是蠢蛋,我比你們知道的多得多,我可不想俯尊屈就。
泰勒魁梧高大,六英尺兩英寸高,二百一十磅重,胸部肌肉突出。他在海軍陸戰隊里打過橄欖球。他穿著講究,喜歡配低開V領背心的西裝和半扣領襯衣,戴大金邊眼鏡。他三十九歲,但已經開始禿頂了。
基恩·泰勒往大玻璃杯中倒了點朗姆酒,加入冰塊,再倒入可口可樂。他常喝這種飲料。
「好。那程序是什麼?」
西蒙斯的營救隊仍然是最大的希望。
「深喉」緊張地四處張望。「走吧。」他說,「去那兒。」
他同一個綽號「深喉」(這個名字來自於電影《總統班底》中向記者鮑勃·伍德沃德提供「深層背景」的神秘人物)的人秘密約會。這個「深喉」是一名美國經營顧問,教授外國公司管理人員如何同伊朗人做生意。在保羅和比爾被捕前,羅伊德·布里格斯找到「深喉」幫忙,敦促衛生部付款給EDS公司。「深喉」對布里格斯說,EDS遇上大麻煩了,不過如果他們肯拿出二百五十萬美元的話,他就可以把問題擺平。當時EDS公司沒有把他的提議當回事——是政府欠EDS公司錢,而不是相反。需要把問題擺平的是伊朗人。
「你知道read.99csw.com巴列維大街在哪兒嗎?」
「錢是給誰的?」
泰勒操心的不止這些。他的妻子瑪麗、孩子麥克和多恩,都同他父母待在匹茲堡。泰勒的母親和父親都年過八十,身體狀況不佳。他母親有心臟病。瑪麗必須獨自照顧父母和孩子。她沒有抱怨,但他同她通過電話,聽得出她不開心。
結果證明「深喉」的判斷是對的(邦妮·弗雷沙克也同樣被證明是對的),於是布里格斯又聯繫上他。「伊朗人對你們非常惱怒,」他說,「現在要去擺平的話會非常困難,但我會努力試一試。」
「是的!」
「為什麼?」
「你們本來可以用二百五十萬美元擺平的,但現在需要六百萬美元了。」
所以他會覺得自己像電影中的間諜。
明確「深喉」的要求后,科伯恩還必須評價這個人。他已經得出了結論:「深喉」就是一坨屎。
「不僅是我們聲譽的問題。」豪威爾堅持道,「達德加現在沒有我們涉嫌腐敗的證據,但如果他能抓到我們行賄,就能保全面子。」
又是毫無成果的一天,佩羅想。伊朗人讓他處處碰壁——他們無視政治壓力。行賄只會雪上加霜。而即便支付了保釋金,保羅和比爾也無法離開伊朗。
「你是說達德加?」
科伯恩聳聳肩,回答:「我不知道。羅斯……那傢伙多變、古怪……滿嘴跑火車……讓我給他六十美分去商店買包煙我都不肯。這是我的直覺。」
「囚犯的安全對他們來說並不怎麼重要。」
「我不相信那渾蛋。」科伯恩說。
「我們怎麼知道我們付了錢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我們現在回門廳去嗎?」
泰勒只能嘆氣。他不能同時處理世界上所有的問題。他倒滿飲料,拿著杯子離開房間,前往佩羅的套房,參加火藥味兒十足的會議。
「他們沒有說。」
「不感興趣是什麼意思?」
他現在就在被嚴密監督。來德黑蘭四天後,羅斯·佩羅變得異常憤怒。
更糟糕的是,佩羅基本上都待在酒店裡。他只出去過兩次——一次是去美國大使館,另一次是去美軍總部。泰勒不準別人給佩羅車鑰匙和當地貨幣,以打消佩羅外出散步的衝動。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佩羅變得如同被關在籠子里的熊一般,而向他彙報就如同被一起關進了籠子。
泰勒害怕傍晚給老闆做彙報。他和豪威爾在外面忙活了一天——穿過擁擠的車流,躲開示威者,同頑固的伊朗官僚糾纏——然後必須向佩羅解釋為什麼他們實際上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佩羅到美軍總部去也純粹是浪費時間。凱茜·加拉格爾的上司——美國援助行動部隊長官基思·巴洛上校——派了一輛防彈車到凱悅酒店。佩羅九九藏書已經同里奇·加拉格爾相熟。司機是伊朗人——佩羅不知道他站在哪一邊。
「好吧。」佩羅不情願地說,「打電話給『深喉』,告訴他『不必了,謝謝』。」
「保羅和比爾現在的狀態就可以隨時接受審訊。我想他們沒理由去改變現狀。」
科伯恩給「深喉」打電話,說他代表佩羅與他見面。
泰勒說:「行賄是骯髒的。整件事都是骯髒的。」
科伯恩抬頭,看見一個與自己身高和體重相仿的人,大概四十齣頭,頭髮烏黑光亮,戴著眼鏡。「不,我不知道,我剛到德黑蘭。」
佩羅也見到了洛·戈爾茲。戈爾茲對保羅和比爾表示了由衷的關切,卻沒有提供任何實際的幫助。
但他不會將這一點告訴談判小組。
佩羅轉向科伯恩,問:「我們怎麼確定『深喉』同達德加達成了交易?」
「羅斯,我相信假以時間和耐心,我們一定會成功。但如果我們行賄,上了法庭就一定會輸掉官司的!」
泰勒說:「羅斯,他們不按我們的規則行事。對他們來說,把兩個人關進監獄不是什麼大事。保羅和比爾的安全也不是什麼大事——」
佩羅說:「我們的良好聲譽並沒有幫到保羅和比爾。」
這很有道理,佩羅想,又問:「這可能是圈套?」
「那生意就免談。」科伯恩答道。
遵從西蒙斯的建議,他穿著又長又大的羽絨服——泰勒稱其為米其林羽絨服。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試探「深喉」會不會搜他的身。如果不搜,那以後見面的時候他就可以將錄音機藏在羽絨服下,把對話錄下來。
科伯恩起身道:「好。」
他翻看著《新聞周刊》。
傑伊·科伯恩穿過左右對開的玻璃滑門,進入喜來登酒店的門廳。右側是長長的服務台,左側是酒店的商店,門廳中央有一張長沙發。
科伯恩說:「那我們怎麼知道你一定能促成交易?」
「那你告訴我,他們按什麼規則行事?」
佩羅在他套房裡來回踱步,等待談判小組的人聚齊。他在德黑蘭沒有半點用處,他知道這點。
科伯恩需要在晚上八點趕到瓦納克區的一個電話亭,那裡離基恩·泰勒的住所不遠。
「羅伊德·布里格斯同我去瑞士,開設一個條件交付賬戶,然後簽一份協議書,寄放在銀行里。恰帕羅恩和蓋洛德一旦獲釋——如果你將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他們會很快獲釋——錢就從這個賬戶轉到我的賬戶。」
「我也不喜歡。」佩羅說,「但你們都告訴我,伊朗人不按我們的規矩行事。」
「深喉」大笑道:「聽著,這個國家的規矩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裏就得這麼辦事。」
「瑞士的一個密碼銀行賬戶。」
他在美國大使館坐了冷板凳。他被領進九九藏書大使副手查爾斯·納斯的辦公室。納斯彬彬有禮,但他老調重彈,稱EDS公司應該通過法律途徑解決保羅和比爾的問題。佩羅堅持要見大使。他飛了大半個地球來見沙利文,除非同沙利文說上話,否則他不會離開。沙利文終於來了,同佩羅握了手,說他來伊朗極不明智。明顯佩羅給沙利文帶來了麻煩,而沙利文不想再有什麼麻煩。他說了一會兒話,但沒有坐下,很快就離開了。佩羅不習慣被如此冷遇。他畢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美國人,一般而言,沙利文這樣的外交官至少會很客氣。
馬吉德調查管理監獄的上校時,營救行動暫時中止。與此同時,科伯恩奉佩羅之命去做一件事。
這種猜想是合理的。達德加找不到保羅和比爾犯罪的證據,於是假裝在「深喉」面前表現出自己要索賄,然後,如果佩羅中圈套,他就向全世界宣布,EDS公司確實涉嫌腐敗。那時他們所有人都會繼保羅和比爾之後被關進監獄,並作為罪人被扣留在伊朗。
「好吧,好吧。」「深喉」讓步了,然後給科伯恩交待了會面事宜。
至少泰勒不必繼續假裝他不了解營救隊的事。科伯恩帶他見過了西蒙斯,他們聊了三個小時——準確地說,是泰勒說了三個小時,西蒙斯只是提問。他們坐在泰勒房子的客廳里,西蒙斯不停地將雪茄煙灰抖落在泰勒的地毯上。泰勒告訴他,伊朗就像一頭被砍掉腦袋的野獸:腦袋——部長和官員們——仍努力下達著命令,但身體——伊朗人民——卻在自行其是。
「聽上去不賴。」佩羅說,「要價只有保釋金的一半。即使以美國法律衡量,這也是合法的——它是贖金。這個『深喉』是誰?」
佩羅對他們的反應備感驚訝。他也討厭行賄,但他準備為了保羅和比爾出獄而在原則問題上讓步。EDS公司的聲譽對他來說是寶貴的,他憎惡腐敗玷污EDS公司的聲譽,這點同約翰·豪威爾是一樣的。但佩羅知道一些豪威爾不知道的事——西蒙斯上校和營救隊所面臨的風險比這大許多。
根據得到的指示,他在報刊亭買了一份《新聞周刊》雜誌。他坐在沙發里,面朝大門,假裝看雜誌,但實際上留意著所有進門的人。
科伯恩起身,隨他來到酒店後部。他們在一個陰暗的通道里停下。「我得搜你的身。」「深喉」說。
「深喉」輕蔑地搖搖頭。
「當然。」科伯恩邊說邊脫掉羽絨服。
「我們把錢付給誰?」科伯恩問。
哈伊澤坦率地說他願意幫保羅和比爾,但如今他對伊朗人無計可施——他沒有東西同他們交換。哈伊澤說,即使保羅和比爾出獄了,他們留在伊朗也仍然危險。佩羅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已做好read.99csw•com了安排——保羅和比爾出獄后,「公牛」西蒙斯會來這兒照顧他們。哈伊澤大笑,不一會兒,加斯特也察覺出這是玩笑。他們知道西蒙斯是誰,也知道他來這兒可不僅僅是充當保姆的。
「但是,你還想能指望什麼?」佩羅說,「這是行賄——社會棟樑不會參与這種勾當。」
有人敲了敲佩羅的房門,泰勒走了進來,拿著平常喝的飲料。他身後跟著約翰·豪威爾、里奇·加拉格爾、鮑勃·揚。他們全都坐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如同是間諜電影中的角色。
八點整,電話亭的電話響了。「深喉」吩咐科伯恩前往附近的喜來登酒店,坐在門廳中看《新聞周刊》。他們將在那裡會面,通過交換暗語確認對方身份。「深喉」會說:「你知道巴列維大街在哪兒嗎?」那條街就在一個街區外,但科伯恩會說:「不,我不知道,我剛到德黑蘭。」
加斯特提出為西蒙斯提供燃油,但他能做的僅此而已。無論是軍隊的溫言暖語,還是大使館的冷言冷語,都無法實際幫到他。豪威爾和泰勒則只知道找借口。
「為什麼?」
「深喉」譏笑道:「你不能相信任何人。這個城市已經沒有規則可言了。」他搜完了身。
所以,政治壓力是無法解救保羅和比爾的——他們要麼被保釋出來,要麼被強行救出來。一連三個小時,西蒙斯都沒有改變說話的聲調,也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甚至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過。
年輕的泰勒向來都是刺兒頭——在大學被退學,在海軍陸戰隊又因為觸犯紀律被取消中士頭銜——他至今仍然不喜歡被嚴密監督。他喜歡在EDS海外公司工作,因為那樣就能遠離總部。
科伯恩舉起雙臂,問道:「你怕什麼?」
「我只是在替人傳話,而這些人同給你們製造麻煩的人關係密切。」
「不。可能有人在監視我——我不能讓人看見同你在一起。」
「羅斯,他們不必給我們理由。他們清楚,這兒他們說了算。」
「好吧。」他說,「我們明天再試試。」
他昨天打來電話,說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他要求面見羅斯·佩羅。
「我們是怎麼搞砸的?」
「好,」科伯恩說,「我們保持聯繫。」
「不行不行。」「深喉」說,「必須是佩羅本人。」
「你們是否告訴了他們,」佩羅說,「我們保證未來兩年內的任何時候,一旦提前三十天收到通知,就會帶保羅和比爾在美國或歐洲接受審訊?」
「你從不吸取教訓,對吧?」
「我們不確定。」科伯恩說,「他的意思是,有了結果我們再付錢,所以我們沒什麼好損失的。」
「但如果他們要合法調查,而不是企圖勒索,他們只需要保羅和比爾能隨時接受審訊就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