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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節

第七章

第一節

保羅說:「這一點我不明白,羅斯。為什麼一幫人要為了兩個人而冒生命危險呢?」
飯菜由一部分囚犯料理,其他囚犯要向他們支付報酬,用餐在一個獨立的餐廳進行。這裏的食物比上一個監獄的好。這裏花錢就可以買到特權——另一個獄友明顯非常富有,因為他不僅住單獨的房間,飯菜還是從外面帶進來的。這裏的作息制度也相當寬鬆——起床和睡覺都沒有固定的時間。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監獄本身則被一道二十五到三十英尺高的內牆包圍起來,內牆之外還有一道十二英尺高的外牆。監獄內有十五到二十座建築,包括一個麵包房、一個清真寺、六個囚區,其中一個專門關押女人。
比爾不知道佩羅有什麼計劃。會不會有一架直升機飛到監獄上方將他們接走?會不會有美軍攻入監獄?真相難以想象,但佩羅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管理監獄的莫哈利將軍向保羅和比爾解釋道,他管理德黑蘭所有的監獄,而他之所以下令將他們轉移到這裏,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他們並未因此感到多大安慰——儘管這裡能保證他們免遭暴徒襲擊,但營救隊也很難攻入這裏。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轉過身就要跑向佩羅,但警衛一把拉住了他。
「她很好。我同她通過電話。」佩羅說,「我們已經派人分別關照你們的妻子,盡其所能地提供幫助。保羅,魯絲如今在達拉斯,同吉姆·尼費勒和凱茜·尼費勒夫婦在一起。她打算買房子,湯姆·沃爾特幫她處理所有的法律事務。」
佩羅坐在車上,望向窗外。廣場上的人群似乎不懷好意,他們在用波斯語大喊大叫。佩羅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保羅發覺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軍官俱樂部,位於一個養著鴨子和孔雀的熱帶小公園裡。他邊走邊四處打量,看到了探訪者從對面走來。
「倘若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佩羅說,「城裡還有一支隊伍會用其他辦法將你們救出去。隊伍里的所有人你們都認識,除了領隊的老頭兒。」
比爾現在很擔心艾米麗的精神狀況。他本能地知曉妻子的想法,她去北卡羅來納表明她放棄了希望。在她父母家同孩子們在一起,她再也無法堅持假裝正常的模樣。不知為https://read.99csw•com何,他知道她又開始抽煙了。這會讓小克里斯困惑。艾米麗去醫院摘除膽囊的時候戒了煙,並告訴克里斯她把煙都扔掉了。真不知道她這次該如何向小克里斯解釋。
「我還以為我們會一起出來,上車走人呢。」
「上帝啊!」他欣喜地說,「是羅斯!」
門在他們身後「哐當」一聲關閉。
佩羅將硬紙板箱放在桌上。「我帶了些長內衣給你。」他對保羅說,「我們買不到,所以我就把自己的給你了,你得還給我,聽到了嗎?」
他寄希望于伊朗政府臭名昭著的無能——信息不暢,部門隔閡,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幹什麼。要抓他的是司法部,但管理監獄的是軍方,而軍方對他不感興趣。
他快步走出第一道鐵門,科伯恩和加拉格爾緊隨其後。
佩羅終於放鬆下來。
他就要脫身了。
「留著。」佩羅笑著說,「讓艾米麗和孩子們看看。反正我們都將修改著裝規定。根據員工態度調查的結果,我們可能得允許大家留小鬍子,穿花襯衣。」
「我們還給你們帶了書,還有食品——花生醬、金槍魚、果漿,還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他從兜里取出一疊信封,「還有你們的信。」
他希望大使館的人能趕快。
保羅病了。關押在上個監獄時犯的病又回來了,他不住地咳嗽,胸部還感到疼痛。在這個監獄和上個監獄,他都覺得不暖和——整整三個星期都是如此。他讓EDS公司的探訪者給他帶暖和的內衣,但不知為何他們沒帶。
監獄里的人都認不出他是誰。他進去的時候不得不報上姓名,但低級辦事員或監獄警衛怎麼可能認識他?他也許會出現在機場、警察局或酒店,至於監獄,達德加就連做夢都想不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他當機立斷。
1月19日上午,聽到有人來探視他們時,保羅並不怎麼開心。
無論如何,他都拿定主意要冒險。他想提振保羅和比爾的士氣,讓他們知道,他願意為他們親身犯險。這是他來伊朗取得的唯一成就——在協商解決方面他一籌莫展。
他走進一間等候室,然後突然停住。
克拉克說:「米米很好。」
加斯爾監獄是一個巨大軍事設施的一部分。軍事設施的九九藏書西側是古老的加斯爾·加扎宮,國王的父親將其改建為警察學校。監獄原先是宮殿的花園。軍事設施的北側是一家軍醫院,東側則是軍營,直升機一天到晚都在那裡起降。
他們全離開了房子。EDS公司的人穿過囚區,朝門口走去,保羅、比爾和他們的警衛目送他們離開。朋友們不見的時候,比爾突然產生一股隨他們而去的強烈衝動。
「你信不信?」他對比爾說,「佩羅來了!」
電視攝像機還在那裡。
進入等候室的時候,他心跳加速。伊朗將軍和克拉克都不在那裡了。他穿過等候室,進入接待區。沒有人看他。
「那些傢伙上哪兒去了?」他暴躁地說。
他也非常傷心。他本來期待科伯恩和營救隊會設下埋伏,在他和比爾被從司法部轉移到這兒的途中發動襲擊,結果巴士還是駛入了堅不可摧的加斯爾監獄。他備感失望,痛苦萬分。
科伯恩對保羅說:「我要你觀察並記下關於這座監獄和作息安排的所有細節,就像上次一樣。」
那是一支美國的採訪組。
警衛上來打斷了他們——探訪時間結束了。
警衛聚在房間遠端喝茶。同佩羅一道來的大使館的人坐在另一張桌邊,同一個女囚犯交談。
這樣做有點瘋狂。
「現在還不行。」羅斯說。
佩羅走出監獄。
「他們馬上就來。」科伯恩說。
他穿過人群,鑽進大使館的小型巴士。
他走向克拉克,伸出手說:「你好,拉姆齊,你在監獄里幹什麼?」
佩羅笑容滿面。保羅握了握他的手,然後擁抱了他。這一幕令人激動,保羅感覺自己的心情就跟聽到國歌《星條旗永不落》時一樣,身體止不住地震顫。有人愛他、關心他,他有朋友,他不是孤身一人。佩羅飛了半個地球,不惜來到動亂當中,就是為了看望他。
沒有人攔下他。
保羅瞟到有自己的信。一封是魯絲寫的,另一封是寫給「恰帕奴多」的。保羅笑了——這封信一定來自於他的朋友戴維·貝內,貝內的兒子念不出「恰帕羅恩」這個音,就以「恰帕奴多」代替。保羅將信裝進兜里,以後再讀,然後說:「魯絲還好嗎?」
佩羅笑道:「記著把我的內衣帶出來。」
「米米好嗎?」克拉克還沒來得及做https://read.99csw•com介紹,佩羅就張口問道。
建築的底層是一個小醫院,有大約二十名病人,大多數是精神病人,他們常常發出凄厲的尖叫。保羅、比爾和其他幾名囚犯被關在二樓。保羅和比爾的牢房很大,大約寬二十英尺,長三十英尺。牢房裡只有一名五十多歲的伊朗律師獄友,能說英語、法語和波斯語。他曾向他們展示過他在法國的別墅。牢房裡還有一台電視機。
他們全都握了手。保羅說:「你能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羅斯。」
那裡站著的一個人認識佩羅,而那人正在同一個穿著將軍服的伊朗人談話。
美國大使館的大眾迷你巴士穿過德黑蘭的大街,前往加斯爾廣場。羅斯·佩羅坐在車裡。今天是1月19日,昨天保羅和比爾被轉移到了新的監獄,佩羅正要去那裡探視他們。
他們在這兒做什麼?
所有人都竭力避免讓外人知道佩羅在德黑蘭,因為他作為人質比保羅和比爾更值錢,達德加一旦發現,就會把他逮捕,投入監獄。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主動前往監獄,口袋裡放著他的身份證件——護照。
八號樓的底層有一間探訪室,但今天,他們沒有得到任何解釋就被帶出了樓,走到了街上。
他穿過小院子,等在大門旁。
「絡腮胡不行。科伯恩留絡腮胡,是出於非常特殊的原因。」
科伯恩和加拉格爾同他一起上了車,但大使館的人還滯留在後面。
佩羅和比爾也擁抱並握手。比爾說:「羅斯,你來這兒幹什麼?你是來把我們帶回去的嗎?」
巴士駛入了加斯爾廣場,他頭一次看到了這座可怕的新監獄。他無法想象西蒙斯的小小營救隊能攻入這裏。
他抱著硬紙板箱子,埋頭穿過人群。一名警衛從大門旁磚牆上的小窗戶里望出來。採訪組似乎沒有發現他。一分鐘后,一扇小門打開,探訪者步入門中。
他猜對了。這兒沒有人聽說過羅斯·佩羅。
那人名叫拉姆齊·克拉克,得克薩斯人,林登·B.約翰遜總統時期曾任司法部長。佩羅同他見過好幾次,與克拉克的妹妹米米相熟。
比爾對自己的小鬍子感到難為情。他蓄鬍子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伊朗人。EDS公司的管理人員都不準蓄鬚,但他沒想到會見到佩羅九*九*藏*書。他覺得自己傻極了,而且很不舒服。「我為此抱歉。」他摸著上唇說,「我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顯眼。我一離開這兒就會剃掉。」
拉姆齊·克拉克有一小時時間泄露秘密。他對將軍說了些什麼?是不是已經有人等著他了?
辦事員遞迴護照,揮手讓他進去。
佩羅已經無路可退。
他同加拉格爾、科伯恩和大使館的人走出等候室,進入監獄,嘴裏陣陣發乾。一名穿上校制服的人加入了他們。加拉格爾說,那人是被指派來接待他們的。佩羅很想知道克拉克此刻在對將軍說什麼……
廣場上有許多人,大多數是穿著方披巾的女人,嘴裏不住地哀號。巴士停在巨大的鐵門附近。佩羅對巴士司機不放心——他是伊朗人,而且知道佩羅是誰……
他想,我不遠萬里來這裏,要的就是美國的電視網能播放我的畫面……
「當然。」保羅咧嘴笑道。
保羅和比爾被關在八號樓。那是一座兩層建築,位於一個院子里,院子周圍是高高的鐵柵欄,鐵柵欄上覆蓋著鐵絲網。對監獄來說,這裏的環境不錯。院子中央有一口噴泉,泉旁種著玫瑰,還栽著十到十五棵松樹。囚犯白天可以到外面放風,在院子里打排球或者乒乓球。不過,他們不能走出由一名警衛把守的院子大門。
他繼續前進,又穿過一道鐵門,進入監獄內部。裏面空間廣闊,建築之間有街道,小雞和火雞在地上亂跑。他跟著其他人進入一個探訪室。他出示了護照——辦事員指著登記台。佩羅拿出鋼筆,潦草地寫下「H.R.佩羅」幾個字。
這一切都讓保羅萬分沮喪。一點點舒適對他幾乎沒有價值,他想要的是自由。
比爾看著科伯恩,問佩羅:「絡腮胡呢?」
他本不用如此擔心。拉姆齊·克拉克是應伊朗人權組織之邀來這兒的,他的記憶力並不好。他只是依稀記得佩羅,卻認為他是東方航空公司的總裁弗蘭克·波曼上校。
大門上的一扇小門開了。
克拉克低下頭——他有六英尺三英寸高——笑了起來。他們握手。
他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兒。
佩羅又對比爾說:「艾米麗去北卡羅來納她姐姐維姬家了,她要休息一下。她一直同蒂姆·里爾頓一起在華盛頓向國務院施壓,她甚至給第一夫人羅薩琳九_九_藏_書·卡特寫了信——基於兩人同為人|妻的身份——她嘗試了所有的方法。事實上,我們都嘗試了所有的方法……」
不過,他還是有所防範。他不是只身前往,里奇·加拉格爾、傑伊·科伯恩陪著他,美國大使館的人在車上,他們要去探望監獄里的一個美國女人。佩羅穿著便裝,帶著硬紙板箱,箱子里裝著給保羅和比爾的食物、書籍和保暖的衣服。
「很高興見到你。」佩羅說著就往前走去。
將軍用波斯語對一個下屬說了些什麼。
佩羅說:「我們不知道能否很快將你們營救出去,但你們最好把這個過程想象得很長。如果你們每天早上起床后就認為『可能就是今天』,那就會屢屢失望,無比喪氣。倘若你們做好在這裏待很久的準備,很有可能就會迎來驚喜。不過,你們一定要記住:我們會把你們救出來的。」
今天不行,他告訴自己,今天不行。
一分鐘后,監獄的門又開了,大使館的人出來了,上了巴士。司機發燃引擎,駕車穿過加爾斯廣場。
佩羅列舉了他們拜託過的人——從得克薩斯的議員一直到亨利·基辛格——比爾意識到,佩羅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提升他和保羅的士氣。這樣的轉折令人喪氣。先前看到佩羅滿面笑容地同其他人走過來的時候,比爾曾想:營救隊終於來了——他們終於擺平了這件破事,佩羅是來親口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的。結果他等來的卻是失望。但聽著佩羅的話,他又振奮了起來。佩羅就像是聖誕老人,帶來了來自家鄉的信和一箱子好東西。他的出現,以及臉上的笑容,代表了對達德加、暴徒和一切威脅的蔑視。
他們全下了車。佩羅看到監獄入口旁有一台電視攝像機。
佩羅僵立了片刻。怪不得會有採訪組來這兒。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躲開克拉克的視線。拉姆齊隨時會發現他,對將軍說:「上帝啊,他是EDS公司的羅斯·佩羅。」如果我表現得遮遮掩掩,那情況會更糟。
警衛趕著他穿過花園。保羅一直回頭看佩羅,確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被領入了一個圓形房間,房外擺了一圈宴會桌,牆上裝飾著三角形的小鏡子,就像是一個小舞廳。不一會兒,佩羅同加拉格爾、科伯恩和其他幾個人進來了。
佩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獲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