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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四節

第十章

第四節

「說來話長。國王推行土地改革,霍維達想奪走我們家的部族領地,我們反抗,霍維達就把我送進了監獄……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要報仇雪恥。」
科伯恩的思緒飄回了家。他知道,莉茲對他非常憤怒。她每天都不厭其煩地給梅夫·斯托弗打電話,問自己的丈夫在哪兒、在幹什麼、什麼時候能回家。
他們進入客廳,拉西德一邊微笑一邊眨眼跟大家打招呼——他興奮起來就會眨眼,緊張起來就會咳嗽。西蒙斯讓他坐下,將計劃解釋給他聽。拉西德眨眼速度更快了。
「別說出他的名字。你還記得他住哪兒嗎?」
科伯恩站在黑暗中瑟瑟發抖,指望拉西德能出現。不論他來不來,他們都會在明天出發,但沒了他,他們也許走不遠。鄉間的村民很可能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攔下美國人。雖然西蒙斯對拉西德尚存顧慮,但他確實是理想的嚮導——那孩子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
科伯恩猜測出了什麼事。考慮到賽義德的家庭背景,他很可能已經成了革命的犧牲品。
他們都認為戈爾茲此舉善意得出人意料。
「沒問題。」
賽義德同意了。
斯托弗和科伯恩已經非常熟悉密碼,他們討論時大部分用正常英語,但會插入一些字母組合,以及關鍵的代碼。他們能保證任何竊聽者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一路狂奔到德沃蘭奇克家。
「今晚十點四十五同我在阿根廷廣場碰頭。」
科伯恩爬起來。
「咱們先進屋。」
保羅瞟了西蒙斯一眼。西蒙斯輕輕點頭。保羅鑽進駕駛室。
六人商量數小時后即將開始的行程細節時,緊張感油然而生。根據里奇·加拉格爾從軍方得到的消息,塔布利茲地區有戰鬥,所以他們決定堅持原來的方案,走下線,即從雷扎耶湖南面走,經過馬哈巴德。如果他們遭到盤問,就會盡量貼近真實情況說——西蒙斯總是喜歡撒半真半假的謊。他們會說,自己是商人,想回家同家人團聚,但機場關閉了,他們只好開車去土耳其。
「好。」波赫說。
是西蒙斯吩咐科伯恩這麼做的。科伯恩信任賽義德,但西蒙斯不信任。所以在開始行動前,賽義德都不知道西蒙斯他們在哪兒,也不知道保羅和比爾的存在。而一旦開始行動,西蒙斯就會一直監視他。
他們全部出去了。
「摩托男」同科伯恩自己一樣難以捉摸。一般來說,每天只能聯繫上他一次,而且必須撥打某個固定的號碼——科伯恩懷疑是某個革命總部的。「摩托男」順道造訪這裏的時間已過——夜已經深了——但科伯恩還是試著打了過去。「摩托男」不在革命總部。他又試了幾個號碼,但還是一無所獲。
他們至少還有賽義德。
「很好。」西蒙斯說,「我們上路吧。」
「里奇會同她在一起。」read.99csw.com科伯恩說。
不過,他們會帶很多錢。喬·波赫帶著五萬美元同乘飛機的一組走了,但西蒙斯的人還有二十五萬美元左右,其中一部分是伊朗里亞爾、德國馬克、英鎊和黃金。他們將五萬美元裝進廚房塑料袋,用子彈加重,然後放入一個油罐。他們還在紙巾盒裡和手電筒里塞了錢。他們將剩下的錢分給每個人自行藏匿。
「好吧。」
「好吧。」西蒙斯說,「叫上他。」
「謝謝。」科伯恩掛斷電話。
「那揚坐飛機。泰勒開車。我們中的一個人必須同危險係數低的那一組乘飛機離開。喬,你去。傑伊拋頭露面的時間比你多,沒有人知道你在伊朗。」
他們駛出院子,來到街上。
「再見,梅夫。」
然後他們商討了路上該如何聯絡。用鄉下的付費電話是不可能打到達拉斯的,所以他們決定通過留在德黑蘭的一名EDS公司員工胡拉姆通信。但胡拉姆本人不能知道他扮演的是這個角色。科伯恩將每天給胡拉姆打一通電話,如果一切順利,他就會說:「我有條口信給尼費勒:我們很好。」抵達雷扎耶之後,他就會補充一句:「我們到達集結待命區了。」斯托弗則會打電話問胡拉姆是否有人給他留口信。只要一切順利,胡拉姆就會被蒙在鼓裡。如果出了事,就不用再遮掩——科伯恩將把實情告知胡拉姆,讓他給達拉斯打電話,以解決遇到的問題。
接近凌晨五點。沒時間再說話了。斯托弗說:「照顧好自己,傑伊。」他有些哽咽,「別冒險,聽到了嗎?」
他告訴西蒙斯,他們現在沒有伊朗司機了。
科伯恩不願意在電話中透露他們的藏身地,因為電話可能遭到了竊聽。他想起比爾·德沃蘭奇克有點斜視,便說:「你還記得那個眼睛很奇怪的傢伙嗎?」
天已經非常暗了,他們也許還沒發現他。他轉身往後跑。街上沒有藏身之處。吉普的噪音越來越大。最後,科伯恩發現了一處灌木叢,便立刻跳了進去。他躺在灌木叢中,吉普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們是在找我嗎?他們是不是抓住了賽義德,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逼他說出了他同美國鬼子約好十點半在阿根廷廣場見面?
星期二,美國大使館宣布,所有美國人必須在下個星期之內全部乘飛機離開德黑蘭。
上車的時候,拉西德說:「保羅,請你開第二輛車。你膚色夠黑,不說話的話就像一個伊朗人。」
科伯恩和波赫表示同意。
他們到馬吉德家的時候,他卻不在。
他繼續前進,加快了步子,因為他不確定今晚宵禁是否還有效。快要到家的時候,吉普又呼嘯著開回來了。
十點三十分,科伯恩去見賽義德。科伯恩沿著黑黢黢的街道走向距德沃蘭奇克九九藏書家一英里的阿根廷廣場,然後穿過一處工地,進入一棟空樓等待。
在德沃蘭奇克家,科伯恩開始聯繫「摩托男」,希望他能代替馬吉德充當司機。
馬吉德請科伯恩同他進入另一個房間,然後對他說:「我不能同你們走。」
西蒙斯讓科伯恩最多只等十五分鐘,但科伯恩決定多給賽義德一點時間。
「我是傑伊·科伯恩。我需要你的幫助。」
乘飛機的一組人與走陸路的一組人互相握手,祝對方好運,然後前者離開了德沃蘭奇克家,前往戈爾茲的家。兩組人都不知道,哪一方才更需要運氣。
「那蓋登同保羅和比爾走陸路。」
「我有武器,也有機會。兩天之後,情況就會大變。」
現在是晚上了。科伯恩和基恩·泰勒去馬吉德的家接他——他將同賽義德一樣,在德沃蘭奇克家過一晚。科伯恩和泰勒還必須再去弄一罐五十五加侖的汽油。這些油馬吉德早為他們準備好了。
「蓋登。」科伯恩說,「他是EDS海外公司總裁,是比保羅和比爾更好的人質。實際上,達德加逮捕比爾·蓋洛德的時候,懷疑自己搞錯了,因為他想要的是比爾·蓋登,只是因為兩人的名相同而弄混了。」
佩羅還有一條口信。他同摩爾將軍談過,後者認為局勢會惡化,營救隊必須離開伊朗。科伯恩將這條消息告知西蒙斯。西蒙斯說:「告訴摩爾將軍,這裏只有廚房水槽里有水——窗外根本看不到船。」
走陸路的一組將在明早出發。
科伯恩比西蒙斯清楚,即便是拉西德服從命令的時候,要控制他都很難,更何況讓他發號施令。而西蒙斯卻是科伯恩見過的技巧最高超的小團隊領導人。不過,這裡是拉西德的國家,西蒙斯不會說波斯語……旅途上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西蒙斯和拉西德發生權力之爭。
西蒙斯咒罵道:「那能叫上別的伊朗人嗎?」
「當然——」
科伯恩回到德沃蘭奇克的家時,蓋登和波赫也見完洛·戈爾茲回來了。他們告訴戈爾茲,EDS公司會留下幾個人繼續尋找保羅和比爾,但其他人想搬入大使館,並乘第一架撤離的班機離開。戈爾茲說,大使館人滿為患,但他們可以住在他家。
科伯恩屏住呼吸。還沒有人像這樣跟西蒙斯說過話,但西蒙斯咧嘴一笑。「就聽你的,拉西德。」
科伯恩和泰勒將油罐搬到路虎攬勝的後備箱里,然後離開了。馬吉德祝他們好運。
梅夫解釋說,佩羅制定了應急計劃,如果需要的話,就從土耳其飛往伊朗西北部,把他們接出來。佩羅希望路虎攬勝能從空中辨識清楚,所以他建議每輛車的車頂都塗一個大大的「X」,或者用電工膠帶扯出一個「X」。如果必須拋下一輛車——因為壞了,或者沒油了,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這輛車的https://read•99csw.com「X」就改成「A」。
西蒙斯說:「科伯恩,你要一直盯緊保羅,直到回到達拉斯。泰勒,你要一直盯緊比爾。」
「鮑勃·揚是EDS公司在科威特的員工,而不是伊朗。他應該不在達德加的逮捕名單上。」
基恩·泰勒和比爾去給路虎攬勝加油。汽油必須從五十五加侖的油罐中虹吸到油箱里,而一開始必須靠嘴將油吸出來——結果泰勒吸入了過量的汽油,不得不跑回房裡去嘔吐。大家這次都沒有笑他。
過去兩個月,許多人都對他生過一兩次氣,並且明顯將保羅和比爾的被捕歸咎於他和他的同事。而如今,他卻慷慨大度地讓他們住進自己的房子。伊朗陷入混亂之後,戈爾茲身上的官僚氣少了,多了些人情味。
「別說出來。我現在就在那裡。我要你也過來。」
他聽到了腳步聲。一個身材矮小、頭髮捲曲的人在寒風中聳著肩,沿人行道朝他走來。
黎明降臨,拉西德開著一輛路虎攬勝去偵察街上的情況。他要尋找一條可以避開路障的道路。如果街上戰鬥激烈,出發就可能被延遲二十四小時。
「當然。」
科伯恩打電話給賽義德,他們在賽義德的家會面。科伯恩欺騙他說:「我需要收集從這兒到科霍伊的交通情報。」科伯恩說,「我需要有人為我開車。你願意嗎?」
科伯恩打電話給達拉斯的梅夫·斯托弗。保羅已經將他們抵達邊境的路線加密,科伯恩將此加密信息傳達給斯托弗。
「你必須馬上殺了他?」科伯恩驚異地問。
同時,科伯恩乘另一輛路虎攬勝去見胡拉姆。他給了胡拉姆一些現金,以支付布加勒斯特的工作人員第二天的工資。此舉意在偽裝正常,讓剩下的伊朗員工幾天之後才開始懷疑,他們的美國老闆已經離開德黑蘭了。
他離開了工地。他突然聽見有車開來,轉身看到一輛吉普載滿荷槍實彈的革命者在廣場上打轉。他立即躲到樹叢背後。他們沒多久就走了。
吉普徑直開過去了。
「當然。」西蒙斯說,「只要他的所作所為正是我所需要的,那就讓他發號施令吧。」
他們進入客廳,所有人都坐下來。西蒙斯說話的時候,科伯恩不禁為他宣布自己決定的方式所折服。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而不是被告知該怎麼做。
午夜時分。
西蒙斯帶著科伯恩和波赫進入德沃蘭奇克家的一個卧室,然後關上門。「大使館解決了我們的一部分問題。」他說,「我要將大家分成兩組。不好管理的人乘大使館安排的飛機離開,容易管理的人留下,從陸路穿越邊境。」
「顯然,保羅和比爾必須走陸路。」西蒙斯說,「我們三人中的兩人陪同他們:一個護送他們穿越山區,另一個合法越過邊境,同博爾韋爾會合。我們的兩輛路read•99csw.com虎攬勝上,每輛都要配一名伊朗司機。這樣每輛車上就剩兩個座位。誰坐?肯定不是凱茜——她坐大使館的飛機要好得多。」
科伯恩知道,自己回家之後必須做出決斷。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與莉茲共度餘生,這件事過後,她可能也會產生同樣的看法。我們過去曾經相愛,他想,但現在愛情去哪兒了呢?
「當然。」賽義德說。
「祝你好運。」
「傑伊?」
對走陸路的這組人來說,這無異於大災難。現在沒有伊朗人跟著他們。他們怎麼才能通過路障呢?太他媽倒霉了——教授退出,馬吉德退出,「摩托男」不見了,賽義德也退出了。他媽的。
返回德沃蘭奇克家之後,小組討論了誰應乘哪輛車。拉西德顯然應該開帶頭的車,車上的人還有西蒙斯、比爾和基恩·泰勒。第二輛車上則是科伯恩、保羅和蓋登。
「拉西德!」科伯恩低聲喊道。
「傑伊,我住的地方離那裡好幾英里,我不知道我該如何穿城——」
大家就誰應該在哪一組做了點討論——約翰·豪威爾和鮑勃·揚本來想加入更可能被達德加逮捕的那一組——但最後他們全與西蒙斯的決定達成了一致。
「還有那條該死的狗。」西蒙斯補充道。
他一直等到十一點半。
科伯恩不知所措,也不知該說什麼。顯然馬吉德是鐵了心了。
「約翰·豪威爾不是EDS公司的員工。他是律師。應該會沒事。」
「好,那乘飛機的就是加拉格爾、鮑勃·揚、約翰·豪威爾,喬領隊。走陸路的就是我、傑伊、基恩·泰勒、比爾·蓋登、保羅、比爾和兩個伊朗司機。去告訴他們。」
他明白西蒙斯要求他做什麼之後,變得有點自大起來。「我可以幫你們,但有個條件。」他邊說邊咳嗽,「我了解這個國家,了解這個國家的文化。你們是EDS公司的要員,但這裏不是EDS公司。如果要我帶你們去邊境,那你們必須毫不遲疑地按照我的要求做事。」
「什麼?」科伯恩不解地問,「誰?」
拉西德回來了,報告說街上非常平靜。
保羅將廚房中所有不易變質的食物都裝走了——餅乾、杯形蛋糕、罐裝布丁、乳酪。雖然不是很有營養,但可以填飽肚子。
他們準備完畢。
賽義德沒來。
科伯恩對保羅耳語道:「記著帶些磁帶,這樣就能在車上聽音樂。」
布菲的命保住了。科伯恩非常開心。
科伯恩大笑,告訴斯托弗:「我們聽明白了。」
比爾在車上塞滿了毛毯、手電筒和開罐器。
他們終於發現我了,他想。他們是來抓我的。
他們焦急地等待著。馬吉德終於回來了。他跟他們打了招呼,歡迎他們進屋,吩咐下人上茶,全套禮節都齊了。最後科伯恩說:「我們明早出發。我們想讓你現在就跟我們走。」
「豪威爾坐飛機。」
「乘read.99csw.com飛機的一組最好儘快進入大使館。」西蒙斯說。蓋登和喬·波赫去找總領事洛·戈爾茲商談這件事。
「阿米爾·阿巴斯·霍維達,他當過總理。」
「試一試吧。」科伯恩說。他知道拉西德很有能耐,他討厭完不成任務,「你做得到的。」
科伯恩必須把伊朗司機召集起來。本來打算請馬吉德和他的教授堂兄,但教授在雷扎耶,來不了德黑蘭,所以科伯恩必須另覓他人。
「眼睛奇怪?哦,想起來了——」
他竟然在家!
西蒙斯說:「那還剩下基恩·泰勒、約翰·豪威爾、鮑勃·揚和比爾·蓋登。問題是:達德加可能會在機場逮捕我們的人,我們很可能會回到原點——又要去監獄救人。誰最有可能被捕?」
「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科伯恩摟住拉西德的肩。
凌晨一點,拉西德還沒有到。西蒙斯派科伯恩站在街上等他。
科伯恩撥打了拉西德的電話。
科伯恩知道,西蒙斯不想用拉西德,因為拉西德領導了越獄行動,如果有人認得他,而且看到他載著一車美國人,那說不定會惹上麻煩。但科伯恩再也找不到第二人選了。
「為什麼?」
保羅和比爾從蓋登帶來的護照中各選了一個,西蒙斯讓他們牢牢記住護照上的姓名、出生日期、個人情況,以及所有國家的簽證及其印章。保羅護照上的照片多少還同他有點像,但比爾的護照就是個大問題了。沒有一張護照適合他,結果他最終選了拉里·漢弗雷的護照,後者是一個金髮的北歐人,跟比爾相去甚遠。
遵照西蒙斯的指示,科伯恩在德黑蘭的藥店買了些興奮劑。他和西蒙斯已經連續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現在他們都服用了一枚藥丸,以保持清醒。
十一點,賽義德還沒來。
科伯恩掛斷電話。
他們還決定將五十五加侖的燃料罐留下,因為那東西會讓他們看起來更專業,更有組織,不像是幾個悄悄回家的商人。
「我必須殺了霍維達。」
為了支持這一說法,他們不會攜帶武器。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他們知道自己可能後悔,並在革命中感到無助——但西蒙斯和科伯恩通過上次偵察發現,守衛路障的革命者總會搜過路者身上的武器。西蒙斯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最好通過對話來解決問題,而不是直接用槍杆子說話。
賽義德在英國接受教育,操一口英倫腔英語。科伯恩認為,他最大的優點是來自伊朗西北部,了解那裡的地形,而且會說土耳其語。
「你為什麼要殺他?」
「只有一個,拉西德。」
他已經決定找賽義德。賽義德同拉西德和「摩托男」一樣,是一個年輕的伊朗系統工程師,但他來自富裕得多的家庭——他的親戚是國王手下的軍政要員。
幾分鐘后,科伯恩把西蒙斯拉到一個角落裡,悄悄地問:「上校,你是讓拉西德發號施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