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開走了。

「哦，上帝啊。」博爾韋爾說，他坐在後座閉上了眼。

「我買了蛋。」

「他們可能會搶劫我們。」

他欣賞佩羅去伊朗的舉動。對於一個像他那麼富有、生活那麼安逸、處境那麼安全的人，卻不惜以身犯險……這需要勇氣。佩羅很可能是能想出這個營救計劃的唯一一個美國公司董事會主席，更別說他還親自參与計劃。

活兒幹完后已經是凌晨四點。博爾韋爾說：「問問他是否願意接替我開車——我累壞了。」

博爾韋爾對佩羅懷有複雜的感情。博爾韋爾加入EDS公司的時候是一名技術員，現在他是經理，他在達拉斯白人聚居的郊區有一座漂亮的大房子，以及一份黑人極少可以企及的薪水。這一切都是EDS公司給的，都得益於佩羅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政策。當然，公司不會白給你這麼多錢——公司要你回報智力、勤奮和準確的商業判斷。但他們也白給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炫耀你自己的機會。

巴士沒到。

他們開車進鎮子。所謂計程車停車場，只是一段遍布塵土的公路，路上停了幾輛車，沒有一輛是新車。伊爾斯曼開始同司機交談。博爾韋爾和查理找到了一個小商店，買了一包煮老了的雞蛋。

「那咱們就打車吧！」

「『菲什先生』給我們弄了一輛巴士去邊境，車已經在路上了。我要坐那輛車，但我得先來給你彙報情況。我要飛到阿達納——那裡在伊斯坦布爾和邊境的中間位置——然後在那裡上巴士。伊爾斯曼同我一起去，他是土耳其特工，還有一名翻譯。西蒙斯他們預計幾點到邊境？」

「誰說的？」

他們開出鎮子，進入土耳其中部的山區。

博爾韋爾想：夥計，我要死在這兒了，而且沒有人知道我死了，因為https://read.99csw.com他們不知道我在哪兒。

他朝候機樓跑去，剛好趕上飛機。

另一方面，博爾韋爾又懷疑佩羅把下屬的身體和靈魂都據為己有。這就是當過兵的人在EDS公司混得好的原因——他們樂於遵守紀律，習慣了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博爾韋爾擔心他終有一天不得不作出決定，選擇自己是屬於自己的還是佩羅的。

他仔細打量了計程車司機。他六十歲上下，看樣子非常疲憊。「我來開一段路吧。」博爾韋爾說。

「問問我們在哪兒可以包機？」博爾韋爾告訴查理。

「我們能買輛車嗎？」

他付了飯錢，然後他們又上了車。開始下雨了。

「他知道有誰願意嗎？」

前方開來一輛卡車，司機緊急剎車。兩個穿制服的人跳下卡車。「巡邏隊。」

「明天下午兩點。」佩羅說。

幾秒鐘后，他沉入夢鄉。

查理問了。

「鎮上沒有賣車的嗎？」

「為什麼？」

「我已經來這兒一個月了，能考慮到的方案都嘗試過了。但結論是：你不能租直升機，也不能租飛機。我現在得去邊境同西蒙斯碰面了。」

「這裏沒有飛機可包。」

博爾韋爾查看地圖，他們要穿越大概五百英里山區。「聽著，」他說，「這輛車絕不可能在明天下午兩點之前把我們載到邊境。」

博爾韋爾坐到後座。汽車開走了。博爾韋爾閉上眼，努力忽略路上的顛簸。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按時抵達邊境。我他媽的已經儘力了，他想。

司機搖下車窗。伊爾斯曼同士兵對話。博爾韋爾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巡邏隊似乎很滿意。計程車繼續前進。大概一個小時后，他們被另一支巡邏隊攔下，又上演了相同的一幕。

三個土耳其人邊吃邊吵架。最九_九_藏_書後查理說：「你可以開，但你要答應車壞了要賠償。」

最後他們發現，發動機配電器上的接觸點沒設置對。博爾韋爾猜測，大雨或山區稀薄的空氣或兩者共同令這一錯誤發展成嚴重的故障。他費了好久才調整好接觸點，最後發動機終於又點著火了。又冷又濕又累的四人鑽進老轎車，博爾韋爾重新駕車出發。

博爾韋爾發現車很難加速，但車很大，所以非常穩，強大的引擎保證了車能輕易爬坡。他們被巡邏隊第三次攔下。博爾韋爾出示了他的美國護照，伊爾斯曼再次讓巡邏隊很開心。博爾韋爾注意到，這一撥士兵沒有刮鬍子，制服也比較破。

他們全下了車，打開引擎罩。博爾韋爾看不出哪裡出問題了。司機發話了，查理翻譯道：「司機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他親手調試了發動機。」

博爾判斷巴士是不會來了。

「你不明白。」查理說，「這是個土耳其司機。」

「他說我們需要食物。」查理說。

查理同司機又一番對話后，說：「他不會載我們。」

他們慢慢走出機場，站在布滿塵土的路邊。路上沒有人行道——這裡是真正的偏僻鄉村。博爾韋爾垂頭喪氣。到目前為止，他都比營救組的其他人輕鬆——他甚至沒去德黑蘭。現在輪到他干點事出來，但他好像快失敗了。博爾韋爾討厭失敗。

司機同意接替他開車。

過馬拉斯后不久，車熄火了。

「好。」

走陸路的一組駛出德沃蘭奇克家時，拉爾夫·博爾韋爾正在伊斯坦布爾機場等羅斯·佩羅。

但博爾韋爾又拿不準，他是否可以真的相信一個白人——他這一輩子在這個問題上都拿不準。

他同伊爾斯曼和查理·布朗來到諮詢台，詢問有無從阿達納到凡的航班。凡是距read.99csw.com邊境一百英里的一個鎮子。

司機停下車。

天黑的時候，他們發現了路邊的一個餐館，便停下車。餐館破舊而骯髒。「這兒只有豆子和米飯。」他們落座時查理不好意思地說。

他們走出商店后，伊爾斯曼已經找到了一個司機，並談好了價錢。司機驕傲地指著他的車。博爾韋爾投去驚奇的目光。那是一輛雪佛蘭，差不多十五年歷史了，但看起來好像輪胎都還是原裝的。

「我就是美國人。」博爾韋爾說，「告訴他，很多美國人都是黑人。我知道怎麼開有標準排擋的六四年雪佛蘭，上帝啊！」

博爾韋爾笑道：「我這輩子都在吃豆子和米飯。」

佩羅耐下性子。「好吧，你怎麼去那兒？」

胖胖的秘密警察伊爾斯曼，還有那名翻譯——博爾韋爾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叫他「查理·布朗」——已經在飛機上了。飛機於六點半起飛。

他看到一輛車身塗著土耳其文的車靠上前來。「嘿，」他說，「那是計程車嗎？」

「有什麼辦法可以從這兒去凡呢？」

他們等了一個小時。

越往東走，就越是荒涼——沒有城鎮，沒有房屋，沒有牲口，什麼都沒有。路也越來越爛，讓博爾韋爾聯想到牛仔電影中的荒野小徑。不久后，雨變成了雪，路面也結了冰。博爾韋爾不停地打量路旁的懸崖。你小子要是掉下去，他對自己說，就不是受傷那麼簡單——你會沒命的。

「等等，拉爾夫，別說這麼快。」佩羅說，他的眼神表明「我才是老闆」，「我們九九藏書能不能從別的國家弄一架直升機進來？」

「告訴他是的。」

查理翻譯了一遍。

抵達旅途中央位置的賓格爾附近時，他們攀爬到足夠高的地方，終於擺脫了惡劣的天氣。天空沒有雲彩，掛著一輪明月，月光皎潔如白晝。博爾韋爾看見雲層和閃電就在身下的山谷之中。山坡上覆蓋著白雪，公路就像一條滑雪道。

查理解釋了一遍，結果計程車司機強烈反對。「他說你不能開車。」查理說，「這是一輛有特殊變速器的美國車。」

他們行進到馬拉斯附近——那裡距阿達納一百英里，距凡四百英里——雨突然下大了，碎石路愈發泥濘，博爾韋爾不得不減速慢行。

他坐在佩羅身邊。「我要去趕六點半的飛機，所以我只說重點。」他說，「你不能買直升機，也不能買輕型飛機。」

查理說：「他說，『你知道那兒有多遠嗎？』」

路上都是塵土和沙礫，還有許多凹坑，有的路段，路寬跟車寬一樣。道路在山坡上蜿蜒，路側的懸崖讓人膽戰心驚。因為沒有護欄，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懸崖。但路上的風景絕佳，灑滿陽光的峽谷令人嘆為觀止。博爾韋爾決定將來帶著妻子瑪麗和女兒斯泰茜、凱夏再來這裏，輕輕鬆鬆地旅遊一次。

他們上了雪佛蘭，開到加油站。司機買了一桶汽油，放入後備箱。「我們去的地方可沒有加油站。」查理解釋道。

他們再度出發，伊爾斯曼說了幾句話，查理翻譯道：「以後見到巡邏隊別停下來。」

「我答應。」博爾韋爾說，心裏暗忖：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的。」查理說。

「告訴他，就是土耳其的凡。」

「沒有。」

「為什麼？」

司機從後備箱中取出一些工具和一隻手電筒，四人冒雨圍在發動機旁，努力尋找哪裡出了問題。

佩羅租借九-九-藏-書的波音707下午六點降落。博爾韋爾上了飛機。他只匆匆看了眼奢華的裝飾就將其拋諸腦後——他還有正事要忙。

查理把計程車叫過來，他們上了車。博爾韋爾說：「告訴他，我們要去凡。」

「法律。而且，包機在這個國家非常罕見，政府會問你數不清的問題，你可不希望那樣。現在——」

「時間相當緊張。我先走了。」

手中的方向盤突然一抖，車慢了下來。有那麼一小會兒，博爾韋爾驚慌失措，以為車失控了，但後來他才意識到是爆了胎。他把車緩緩停下來。

「因為那樣做違法。你可以包機，但你不可能想去哪兒都行——你只能為某條特殊航線而包機。」

「這裏沒有人買得起車。」

博爾韋爾不知道，但他知道差不多要穿越半個土耳其。

他們全下了車，計程車司機打開了後備箱，拖開油桶，取出備胎。博爾韋爾差點被凍僵——氣溫應該早就降到了零下。司機拒絕別人幫忙，堅決要獨自更換輪胎。博爾韋爾脫下手套，遞給司機，但那人直搖頭。自尊作祟吧，博爾韋爾想。

「也許他沒調對。」博爾韋爾說，「我們再檢查一下。」

博爾韋爾又回到商店，買了三打橙子。

這就像是那個笑話——一名遊客問農夫怎麼去倫敦，農夫說：「如果我要去倫敦，就不會從這兒出發。」

司機回答的時候聳了聳肩。查理說：「他願意帶我們去計程車停車場，我們可以在那兒打聽。」

「這裏很少有車。」

「可能還需要更多。」

凡不通飛機。

他們向東飛到安卡拉，等了幾個小時后，轉機繼續飛，在中午抵達阿達納。阿達納位於土耳其中南部，靠近《聖經》中的城市塔爾蘇斯。

幾秒鐘后，司機問了個問題。查理翻譯道：「凡在哪兒？」

不停下來才好呢，博爾韋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