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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一節

第十三章

第一節

「我受伊斯蘭革命指揮委員會之命——」
他們聽見伊朗那邊開始傳來爭吵聲。
西蒙斯喊道:「拉西德——」
「說得對。」西蒙斯說,「我們離開這個該死的國家后,就不能再犯法了。我可不想再去土耳其監獄救你。」
土著被惹惱了。他們開始推搡拉西德。比爾覺得他們隨時會開槍。
科伯恩返回樓上。西蒙斯將他和基恩·泰勒帶入一個房間。「如果拉西德九點沒有回來,我們就出發。」西蒙斯說。
有人說:「嘿,看誰回來了!」
他們離邊境只有一個小時車程,但他們被守衛盯著,寸步難行,弄不好會被押回德黑蘭的監獄。
拉西德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拉西德說:「你們不護送我們去邊境嗎?」
另外兩個警衛踱開了。
「根據美國法律,使用假護照將被罰一萬美元,還要在監獄蹲一段時間。我可以給你付罰金,但你必須自己坐牢。」
又上了一輪茶。科伯恩暗暗叫苦。他這幾天已經喝了太多的茶,幾乎都快吐了。他悄悄將自己的茶倒掉,在漂亮的地毯上留下了一攤醜陋的棕色污跡。
形勢相當嚴峻,科伯恩想。之前他們被捕了數次,但都獲准待在路虎攬勝里,這讓他們感覺自己不那麼像囚犯。離開他們的車,感覺就像脫離了基地一樣。
「抓到你了!」蓋登說。
這傢伙似乎是檢查護照的行家。他將每本護照上的照片都與護照主人仔細比對,然後用流利的英語提問:你出生在哪兒?住在哪兒?出生日期?所幸西蒙斯讓保羅和比爾記住了假護照上的所有信息,所以保羅毫不猶豫地答出了大衣男的問題。
「什麼意思?」
一個土著進來,將通行證還給拉西德,對毛拉說了幾句。
拉西德與毛拉交談了兩句,然後說:「我們必須再喝點茶。」
他轉向科伯恩。「工具箱里有鋸子嗎?」
「到土耳其可能就無法加油了。」
「去那邊。」
「照看我們的車?」泰勒不可思議地問,「他們會直接偷走的。」
「我從革命委員會得到一封信。」他繼續道,「我去邊境探查過,路上有幾個路障,但我把關節都打通了。我知道上哪兒弄馬穿過山區,但我覺得我們不用騎馬。邊境檢查站沒有政府的人,掌控那裡的是當地村民。我同村長談過,他們允許我們穿越邊境。而且,拉爾夫·博爾韋爾也在邊境線上。我還同他談過。」
於是他成了走陸路的一組中最後一個離開伊朗的人。
拉西德只得從命。
油箱加滿油后,拉西德還在同計程車司機討價還價,只肯給他一百里亞爾的帶路費,那隻相當於一美元多一點。
保羅和比爾抵達了土耳其一側,直接走進了警衛所在的木屋。
保羅擁抱著科伯恩,說:「傑伊,你終於大功告成了。」
絕望中,他撥打了德黑蘭的胡拉姆的電話。令他驚異的是,居然一下子就打通了。
看上去很像是伏擊。如果剛才他們試圖闖過檢查點,此刻可能已經殞命。
「走吧,夥計們。」科伯恩說。
「不行,我們必須趕快。」
離開鎮子的路上,拉西德突然剎車,身子探出窗戶,使勁朝一輛開過來的計程車揮手。
科伯恩請求守衛允許他打電話。他們將他帶到樓下的門廳。他打電話到馬吉德堂兄的家,也就是雷扎耶的那個教授,但教授也不知道拉西德的去向。
載著美國人的兩輛車停在院子里,然後是路虎攬勝。兩輛吉普擋在了出口前,以防他們突然逃跑。
西蒙斯說:「把該死的速度降下來。我可不想成功近在咫尺的時候出岔子。」
「我們不能等太久。」西蒙斯說。
興奮的年輕人用手槍指著拉西德的頭。「走那條小路!」他尖叫道。
「慢點。」西蒙斯說。
整個房間的空氣驟然輕鬆下來。
車頭燈映照出站在路邊的兩個人,正揮手示意他們停下。前方沒有障礙物。拉西德沒有踩剎車九_九_藏_書
「他在撒謊!」拉西德咬牙切齒道。
拉西德跟他進了屋。「你沒有權力攔下我們,」他說,「我接受了雷扎耶革命指揮委員會的命令,護送這些人去邊境,攔下我們將是對伊朗人民犯下反革命罪。」他舞動著副領導人簽署的通行證,上面蓋著圖書館的章。
他來到桌旁,依然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
「基恩,把你那該死的相機拿出來。」
守衛將他們帶到飯廳。美國人圍坐在一個大圓桌旁邊,守衛坐在飯廳另一頭的一張桌子旁。食物是羊肉拌飯,飲料是茶。這頓飯吃得很鬱悶——他們都在擔心拉西德,不知道沒了他該怎麼辦。
泰勒走開了。
如果他們有電話怎麼辦?科伯恩尋思。如果雷扎耶革命委員會收到了達德加的通緝令怎麼辦?
「不行。」西蒙斯斬釘截鐵地說,然後站起身,「我們走。」他平靜地微笑著,朝土著頻頻點頭鞠躬,一邊用與其禮貌行為格格不入的嚴厲聲音下令道,「都站起來。穿上鞋子。快,離開這裏,快走。」
那人舉起槍,打開保險。
他們全都上了土著的車——一輛皮卡,一輛破爛的小旅行車。他們沿著山中的一條土路行進。路虎跟在後面,由土著駕駛。土路蜿蜒進黑暗之中。媽的,這下全完了,科伯恩想。我們將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拉西德最後跟計程車司機以兩百里亞爾成交,然後重返車中,說道:「如果我不砍價,他會起疑心的。」
「好了。」西蒙斯說,「科伯恩,帶保羅和比爾走到土耳其那頭去。」
幾個人從小屋裡走出來查看出了什麼事,他們比上個村子的居民看上去更像土匪。拉西德大聲說:「你們村長呢?」
他留意著西蒙斯。
「感謝上帝。」科伯恩說,「我可不想為了保命再喝茶了。」
一分鐘后,他們到達了山腳下。他們看到邊境檢查站就在山上。命令道:「右轉。」
他們距離邊境只有大約一英里了。
「我們最好先吃點東西。」西蒙斯說,「接下來要走一大段路。」
兩人分別上了兩輛車。拉西德又鑽回了駕駛席。
泰勒拿出相機。其實,他的相機還能再拍三張,但他沒有閃光燈,必須要一個比他的傻瓜相機更高級的相機才能在燈籠的微弱光線中拍照。可是土著都排好隊了,揮舞著手中的槍,泰勒不得不按下快門。
有人發現了幾塊木板,將其搭在鐵鏈上,希望車能壓著木板從鐵鏈上駛過去。西蒙斯搖了搖頭——這行不通。
西蒙斯緊跟上來,「走快點兒。」他說,「我可不想讓你們倆被射殺在這片荒野之中。」
「先生們。」他說,「這是你們的最後一頓飯了。」
幾碼之外有一條橫跨峽谷的橋。橋兩頭,當地土著從峽谷中爬上來——三十人,四十人,五十人,全都武裝到牙齒。
「不錯。」西蒙斯說,「如果他們讓我們走,那他們就可以偷車。」
拉西德徑直經過路邊的兩人。
「我說停下!」西蒙斯怒吼道。
一個毛拉走進來,那是他們見過的最魁梧、最醜陋的毛拉。審問開始了。
西蒙斯站起身,「行動。」他說,「抓緊。」
「我有條口信給吉姆·尼費勒。」他說,「我們到達集結待命區了。」
「你們具體在哪兒?」胡拉姆問。
拉西德停下車。「聽著,我今天下午到過你們村子,你們村長准許——」
他們駛出鎮子,進入山區。路面狀況不錯,他們加快了行駛速度。不久后,他們駛上一條山脊,兩側都是長滿灌木的溝壑。「今天下午這附近都還有一個檢查點。」拉西德說,「也許他們回家了。」
邊境檢查站外,高懸著明晃晃的霓虹燈。兩輛車慢慢駛過檢查站內的建築,在一條橫在路上的鐵鏈前停下。鐵鏈之外,便不是伊朗領土。
要是他們真的查明了我們的身份,那反倒更好——那九九藏書樣至少有人知道我們在這兒。否則,我們可能會被殺掉,屍體覆蓋在雪中,不留半點蹤跡,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到了這兒。
「不。」拉西德說,「我們已經獲准通過邊境了——」
「我們把錢都湊一塊兒。」西蒙斯對泰勒說,「讓守衛把你帶到車邊。將紙巾盒和電筒帶上來,把錢取出來。」
醜陋的毛拉變成了快樂的綠巨人,同所有人一一握手。「他歡迎你們到他的村上。」拉西德翻譯道。有人端上了茶。拉西德說:「他們邀請我們今晚在村上做客。」
西蒙斯告訴拉西德:「去土耳其那邊,看看博爾韋爾在不在。」
他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一對頭燈的光芒正從雷扎耶方向射過來。一輛路虎停到路邊,三個人下了車,其中一人穿著黑色長大衣。土著似乎對他很恭敬。他對拉西德說:「請出示你們的護照。」
「不。」一個土著答道,「橋那頭就不是我們的轄區了。那裡屬於色羅。」
「上帝啊。」西蒙斯說。
蓋登捧腹大笑。
幾分鐘后,他們開始爬山,朝邊境檢查站駛去。
科伯恩感覺狂笑從肺里迸發出來。
親吻拉西德的人走了過來。他穿著沉重的阿富汗外套,從車窗探進身子,同所有人握手。
拉西德還是跳下了車。
他們還活著,還有自由,還在行動。
拉西德停下了。
第二輛車裡的科伯恩全身僵硬,因為一個土著正用槍對準他的頭。
拉西德說:「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開這些車,也許會很久——」
「我讓你裝病你就裝病。」
伴隨著輪胎的尖嘯,車停了下來。保羅開的車已經停在加油站旁。拉西德把車倒回去,跳下車。
「我們必須加油。」
「哦,上帝啊。」泰勒說。
科伯恩跟著保羅和比爾進入木屋。
比爾的工作做得很到位。路虎攬勝的車身上貼滿了態度強硬、鬍鬚花白的霍梅尼的肖像。
他轉過身,進入橋旁磚砌的小屋。
拉西德負責答話,雜糅著波斯語、土耳其語和英語。他又出示了蓋著圖書館印章的通行證,並報上了革命委員會副領導人的名字。有人去打電話同雷扎耶的革命委員會核實了。科伯恩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方式核實的——燈籠表明這裏沒有電,那他們怎麼可能有電話?所有的護照又被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里一直有人進進出出。
他們經過一個看似加油站的地方。一個小屋裡亮著一盞燈。泰勒突然大叫起來:「停車!停車!」
警衛的目光在車和穿越邊境去土耳其的人身上掃來掃去,躊躇了很久。
他們沿著小路前進,這條路比剛才那條更窄。村子就在不到一英里之外。他們抵達后,拉西德跳下車,說:「待在這兒——我去應付他們。」
「在德黑蘭。」科伯恩撒謊道。
拉西德、蓋登和泰勒朝鐵鏈走去。
「你為什麼同美國人在一起?」有人問。
拉西德跳下車,開始說話。土著在橋前拉起一條鐵鏈,包圍了兩輛路虎攬勝。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是小組遇到的最不友好的人。他們包圍了車子,朝里張望,還揮舞著步槍。同拉西德談話的人中,有兩三個開始嚷嚷起來。
泰勒說:「拉西德,給他一把錢得了,快走!」
行駛三四英里之後,他們到達了村子。那裡有一座帶院子的磚房——其餘的都是茅草屋頂的泥磚小屋。但院子里停著六七輛很好的吉普。科伯恩說:「上帝啊,這些人乾的就是偷車的營生。」兩輛路虎攬勝肯定能讓他們的收藏增色不少,他想。
西蒙斯繼續道:「守衛厭煩了,警惕性正在降低。我們可以悄悄溜走,也可以採用另外的方式對付他們。」
科伯恩的情緒立即好轉。九-九-藏-書
在雷扎耶的酒店,傑伊·科伯恩的心頭又湧上了那種病態的無助感。他在馬哈巴德和學校院子里的時候,也產生了同樣的感覺——他的命運不掌控在自己手中,而是任由他人擺布,比如拉西德。
拉西德走進來。
「感謝上帝,我們停下來了。」比爾大聲感嘆。
「我們只有一輛車。」科伯恩說。
保羅和蓋登點燃煙。蓋登說:「你必須決定怎麼處理那本護照。」
又要遭審問,就像馬哈巴德經歷過的一樣,科伯恩想。
保羅和比爾跨過鐵鏈,邁步走開。科伯恩緊跟在他們身後。「不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一直走。」科伯恩說,「如果你們聽見叫喊或者槍聲就開跑,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停下來或者返回去。」
拉西德只好同意。
一輛吉普從山上的檢查站疾馳而下,在路虎攬勝面前停住。一個興奮的年輕人跳出來,手裡拿著槍,跑到拉西德一側的車窗旁。
「我們有自己的革命委員會。」那人說,「你們必須全都去我們的總部。」
他們把他推來推去,用土耳其語對他大喊大叫。他也用波斯語大喊大叫,但全無效果。他們控制不住就會打死我們,他想。
「好。」
兩輛車開走了,拉西德駕駛第一輛。
科伯恩拿著一把鋸子回來了。西蒙斯接過鋸子,開始鋸鐵鏈。
「車留在這裏迷惑他們。我們走路去邊境。只有三十到四十英里。我們不走大路,避開路障。」
「我說過,他病了!」拉西德大叫,「他們去邊境是得到革命委員會認可的!讓這些土匪給我閃開!」
保羅明白西蒙斯的意圖了:土耳其警衛想睡覺,不願同一群美國人過一晚上,但如果有美國人患重病需救治,他們就很難拒絕。
拉西德沒有作答,徑直跳下車,朝計程車跑去。
「是這個人。」拉西德激動地說,「他生了很重的病,變瘦了,皮膚的顏色也變了——你看不出他快死了嗎?他必須儘快返回美國接受治療,而你們在拖延時間——你們想害死他嗎?難道伊朗人民對一個病人毫無同情心嗎?難道你們就是這樣捍衛我們國家的尊嚴的嗎?」
基恩·泰勒問:「你為啥停下來?」
拉西德到底跑哪兒去了?
拉西德用眼角餘光瞥見兩個人從加油站里跑出來,把槍對準了車,拉下了槍栓。
「沒問題。」拉西德說。他帶著那人到了第二輛路虎攬勝前。比爾坐在第一輛車裡,拉西德想讓穿大衣的人先查看別人的護照,這樣他在翻到比爾的之前說不定就厭煩不翻了。拉西德敲了敲車窗,保羅搖下車窗。「護照。」
「車真的十分昂貴,請你們務必代為照看——」
伊朗警衛跑過來朝他大喊大叫。
拉西德從土耳其一側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個警衛和一個軍官。他同伊朗人談了一會兒,然後告訴西蒙斯:「你不能弄斷鐵鏈。他們說我們必須等到明天早上。土耳其人也不想讓我們今晚穿越邊境。」
「別輕舉妄動。」西蒙斯說,「待在車裡,讓拉西德出面處理。」
保羅將護照交給蓋登。比爾也一樣。蓋登將護照交給泰勒,泰勒將其塞進牛仔靴的兩側。
西蒙斯對拉西德說:「告訴他們,我們得走了。」
蓋登說:「基恩,把你的相機拿出來。」
比爾透過擋風玻璃往外看,道:「你們快看。」
他們翻起臉來也會同樣的快。
拉西德不情不願地將那人帶到了第一輛路虎攬勝前。比爾和基恩·泰勒調換了位置,比爾坐在遠端,遠離燈光。大衣男又把護照認認真真看了一遍。他最後看的是比爾的護照,然後他說:「照片上不是這個人。」
一個警衛說:「你們必須都在這兒待到明天早上——」
拉西德搖下車窗,說:「我受伊斯蘭革命指揮委員會之命……」
他們都站起來。所有土著都想同每個客人握手。西蒙斯不停催促他們朝門口移動。他們找到了自己的鞋子九-九-藏-書穿上,一面繼續鞠躬握手。最後他們出了屋,鑽進路虎攬勝。他們耽擱了一會兒,因為要等村民將擋在門口的吉普開走。最後,他們終於出發了,跟隨著剛才擋門的兩輛吉普,沿著山路前行。
這些土著是土匪,他們可以為了搶一件外套而殺了你——他們壓根兒不在乎人命。革命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無論誰當權,他們都不會服從政府,也不會遵守法律。他們甚至不說伊朗的波斯語,而是土耳其語。
「我們必須去他們村子接受檢查。」拉西德說,「我們必須坐他們的車。」
科伯恩點點頭。這真是他所期待的。他們又掌握主動權了。
他同檢查站的警衛談話,回來說:「他們沒有打開鏈子的鑰匙。」
「我們最好停下來。」西蒙斯說。
「希望下個村子不會遇到同樣的問題。」拉西德說,「我下午同那裡的村長都談好了。」
他猛踩剎車。
傑伊·科伯恩看見拉西德同穿著黑色長大衣的人走出小屋。拉西德非常激動。
西蒙斯托起鐵鏈,高度根本不夠路虎攬勝經過。
「沒有膠片了。」泰勒說。
科伯恩必須繼續撒謊。「好,我明天早上同你見面。」
路虎攬勝越開越快。
西蒙斯說:「拉西德,快走。」
「布加勒斯特。」
「等待。」西蒙斯說。
所有人都下了車。
泰勒和蓋登進入了警衛室。
如果歷經艱險后功虧一簣,在這裏被一群愚蠢的農民攔下來,那簡直就太令人氣憤了,比爾暗想。他們是要搶走這兩輛高級的路虎攬勝和所有的錢嗎?誰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來?
保羅陷入沉思。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觸犯法律。他出示過假護照,但只是給土匪和革命者看,這兩類人都無權檢查護照。還是繼續保持無犯罪記錄比較好。
伊朗一側,見一半美國人都到土耳其了,警衛決定見好就收,於是接受了賄賂的錢和車。
「什麼意思?」
一個大概十歲的男孩現身。為了鞏固雙方的友誼,基恩·泰勒取出了他十一歲的兒子麥克的照片,給土著們看。他們非常激動,拉西德說:「他們也想拍照片。」
他們離土耳其和自由只有不到一英里。他們有七個人,而對方只有兩個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我需要見你。」
幾分鐘后他們就離開了酒店。
土著將他們帶到了橋邊,然後與他們道別。
拉西德到底去哪兒了?
科伯恩說:「你們別回頭,繼續走。」
比爾看了眼手錶。現在是二月十五日星期四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昨天是情人節。1960年的二月十五日,他給艾米麗的手指戴上了戒指。六年後的同一天,傑姬出生——今天是她十三歲的生日。比爾想:這就是你今年的生日禮物,傑姬——你的父親還活著。
「什麼地方?」
西蒙斯對保羅耳語道:「你快裝病。」
五十碼開外,拉西德開進一個加油站。
他們沒吃完飯就離開了。拉西德同守衛交談,出示了革委會副領導人簽署的通行證。基恩·泰勒支付了酒店費用。拉西德買了一堆霍梅尼的肖像,交給比爾貼在車上。
他們都歡呼起來。
「我們還有四分之三箱的油,足夠穿越邊境了——快離開這兒吧。」
第二輛車中的保羅不停地鳴笛閃燈。
比爾覺得拉西德需要幫助。他摸著兜里的念珠,祈禱起來,念誦了他知道的所有祈禱文。我們的性命都在上帝手中了,他想,我們需要奇迹才能擺脫這次危機。
「裝作我們要在這兒過夜的樣子。」西蒙斯說。
「我們現在幹什麼?」科伯恩說。
「沒事了。」拉西德說,「我們的身份被核實了。」
坐在他後面的蓋登不知從哪兒冒出黑暗了瘋狂的念頭,對科伯恩耳語道:「傑伊!為什麼你不關門!」
科伯恩返迴路虎攬勝。
泰勒的心臟停跳了。
封鎖橋頭的鎖鏈被放下。兩輛路虎攬勝駛過橋,加速離去。
拉西德從未像現九-九-藏-書在這麼恐懼。
「他的要價太高了。」拉西德說。
「繼續開。」劫持者說。
土耳其人回他們那一側了。
「我的意思是,在伊朗的最後一頓飯。」他連忙補充道,「我們可以走了。」
泰勒大怒,「你個王八蛋,蓋登。」他說,「你差點兒把我的心臟病嚇出來。」
「當然。」泰勒嚴肅地答道。
西蒙斯低吼道:「拉西德,你他媽的在幹什麼?」
那人查看了通行證。「可是,那個美國人看起來不是護照照片上的人。」
他們都驚恐地瞪著他。
駕駛第二輛車的保羅突然想到了達德加。四小時前,在雷扎耶,他還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避開大路和檢查站而騎馬穿越邊境,而現在他的想法變了。達德加可能已經將保羅和比爾的照片發到了每個機場、碼頭和邊境檢查站。即使這裏不由政府控制,他們的照片也有可能貼在牆上。伊朗人總是千方百計地尋找扣留和審問美國人的借口。EDS公司一直都低估了達德加……
他們進入磚房,被勒令脫掉了鞋子。土著對基恩·泰勒的牛仔靴很感興趣——其中一人拿起鞋子看了又看,然後交給其他人傳看。
太不可思議了。五分鐘前,這些人看上去還想殺了美國人,但現在他們卻同美國人勾肩搭背,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他抬起頭看到蓋登,滿臉壞笑。
西蒙斯停下來。
他們全下了車。
突然,村長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他迎上拉西德,親吻了他的雙頰。
蓋登在鐵鏈前停住了。「你們先走。」他說,「我想最後一個離開這裏。」
「蓋登,泰勒,」西蒙斯說,「進去給那些警衛錢,請他們幫忙照看我們的車。」
「他們是美國人。」那人說,「跟我來。」
「不在這兒。」有人答道。
泰勒進入一個空房間,將紙巾盒和電筒都拋到地板上,倒出紙巾盒中的錢。突然門被推開了。
計程車十分鐘就回來了。他們跟著那輛車穿過未鋪築的黑暗街道,來到一條大路。計程車司機右轉。拉西德跟上急轉。左側幾碼遠的地方就是他想避開的路障,一群少年正在朝天空開槍。趁那些孩子沒反應過來,計程車和兩輛路虎攬勝加速駛離。
第二輛路虎攬勝中,蓋登說:「嘿,看來沒事了!」
「把他找來。我下午才同他談過——我是他的朋友——他同意我和這些美國人一起穿過邊境。」
泰勒的幽默爆發了,興緻勃勃地扮演起新聞攝像師的角色,吩咐土著露出笑臉,靠近一點,以便將他們都拍進去,然後按了十多下快門。
美國人被帶進了一個又大又空的房間,地上鋪著一張波斯地毯,捲起的被褥被推到牆邊。某種燈籠發出微弱的光線。他們圍成圈坐下,持槍的土著就在身後。
他再次出示了通行證,但對方根本不理睬。
大衣男說:「你們不用害怕。我們只是想同你們談談,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說著他就進了磚房。
拉西德下了車。
所有伊朗警衛進警衛室了,只有兩個留在外面——外面冷得刺骨。
穿黑色長大衣的男人同路虎攬勝中所有人都一一握手。「別忘了把照片寄給我們。」他對泰勒說。
電視機開著,保羅一直注視著屏幕。他覺得屏幕上隨時都可能蹦出一張通緝令,上面印著他的頭像。
兩人用槍指著他。
拉西德同計程車司機聊了一會兒,然後計程車開走了。拉西德解釋道:「我讓他帶我們走小路出城。我想避開一個路障,因為守路障的是一群扛槍的孩子,我拿不准他們會幹什麼。計程車司機要先送人,然後再回來。我們得等他。」
在伊朗一側,泰勒正拿著一大把錢給兩名警衛,後者先是看了眼正在步行穿過邊境的四個人,然後又看了眼兩輛單價至少兩萬美元的路虎攬勝……
又來了,他想。
西蒙斯說:「告訴他不行。我們的朋友還在邊境等我們。」
拉西德覺得自己與死亡只差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