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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一節

第十四章

第一節

他們把車停在大使館附近的一條小巷裡,然後離開了車——那輛車會一直停在那裡,除非被人偷走。
走進大使館時,豪威爾並沒有半點輕鬆,因為大使館內至少有一千個美國人,還有數十名革命武裝的士兵。大使館本應是美國不可侵犯的領土,但伊朗革命者顯然根本不在乎這種外交細節。
他不知道選擇乘第一架航班離開是否明智——據戈爾茲說,接下來會有一系列航班。或許他們應該等等,看看第一批撤離者會遇到什麼狀況,EDS公司的人會不會受到搜查。至少他們能提前知道登機程序是怎樣的。
最後他判斷,首個航班是最佳選擇,但他的不安卻沒有消除。鮑勃·揚也有同樣的感覺。儘管揚不再為EDS的伊朗分公司工作——他現在派到科威特去了——但公司與衛生部洽談時他在德黑蘭,他還同達德加見過面,他的名字可能被列入了達德加的某個名單里。
他們登上巴士,被載到等候的飛機面前。他們在那裡又看到了電視攝像機。
鮑勃·揚看見兩個美國人正拿著照片在人群中搜尋。令他驚恐的是,那兩人開始朝EDS公司的人走來。他們來到加拉格爾夫婦面前。
「太好了!」T.J.說。
我死都不會說的,豪威爾想。
通往機場的六公里路程足足開了兩個小時。
但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戴明是比爾·蓋洛德的中間名。
即將凌晨五點,他們正同戈爾茲家的勤雜工道別,這時電話響了。
他寫道:梅夫·斯托弗,弗雷斯特大街7171號,達拉斯,得克薩斯。
大使館工作人員開始派發昨晚收集的護照,但豪威爾、波赫、揚和加拉格爾夫婦的護照不見了。
豪威爾望向喬·波赫。波赫把護照放在胸前,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顯然在睡覺。喬實在冷靜得出奇,豪威爾想。
乘飛機的一組被領去排隊。
機艙內響起了零星的歡呼。
早在十一月,保羅和比爾就將他們的護照交給了大使館保管,但大使館拒絕還給他們,除非先通知警察。大使館會不會故伎重施?
T.J.掛斷電話。倘若保羅、比爾和走陸路的一組歷經千辛萬苦才逃離,結果又有更多的EDS公司員工被關進監獄,那豈不是得不償失?這一結果想想都覺得可怕。
豪威爾知道,他和乘飛機這一組的其他人現在已經犯了罪。他們縱容了保羅和比爾的出逃,無論伊朗人將這種行為稱為「同謀」還是「事後從犯」,或者其他什麼名字,這都是違法的。
「我會與你保持聯絡的。」
這套說辭無法保護他們——豪威爾知道,達德加如https://read.99csw.com果要扣留人質,是不會管人質是不是清白的。
波赫返回隊伍,將詢問的結果告訴了其他人。
在舷梯下,又得經過一次護照檢查。等候飛往法蘭克福的乘客有五百人,豪威爾加入了排隊的行列。他比之前輕鬆了些許——看情況似乎沒有人在找他。
艙門被關上,飛機幾秒鐘后就開動了。空姐吩咐沒有座位的乘客坐在地板上。飛機滑行的時候,豪威爾想:就算現在達德加下令停飛,飛機也不會停下來的吧……
「有沒有找別的人?」
豪威爾屏住了呼吸。
他朝走道另一頭望去。
「女士們、先生們。」飛行員說,「保羅·約翰和威廉·戴明仍未被找到。地面上的負責人將再檢查一次護照。」
「你決不能讓伊朗人那麼做!」
這一組的行李牌都在凱茜的手袋裡。她聽到第一組號碼時,連忙將行李牌檢查了一遍。豪威爾努力吸引她的注意,希望能提醒她:這可能是個陰謀。
撤離者開始從大廳前往候機室。
約翰是保羅·恰帕羅恩的中間名。
星期六早上七點,他們登上了開往機場的巴士。
他們全上了車,凱茜抱著她的貴賓犬布菲。波赫開車。他沒有將湯姆·沃爾特傳達的消息轉告給其他人。
揚大鬆一口氣。
警衛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他的離境文件,在上面蓋了章。接著他看了看護照上的照片,然後又盯著豪威爾的臉看了很久。最後他又將護照上的名字同桌上的名單比對了一番。
接下來必須排隊接受護照檢查。
波赫回到座位上,拿出紙筆。
「是的。他們正全力搜尋兩個人。」售票員說。
鮑勃·揚看了看自己的手提箱,上面的行李牌寫著:威廉·D.蓋洛德
他將行李牌撕下來,塞進自己的兜里,打算一有機會就扔掉。
那人緩慢地沿著過道走來,逐一比對機上五百名乘客的樣貌與護照上的照片,然後檢查照片和印章,看是否被做過手腳。
機場的場面更加混亂。電視攝像機和記者比大使館外多幾倍,數以百計的武裝人員跑來跑去,一些穿著破破爛爛的制服,一些在指揮交通。他們都認為這裏歸自己管,對巴士該往哪裡去各持己見。
街上擠滿了人和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巴士里坐著美國人,他們的憤怒表露無遺。他們大喊著揮舞拳頭。一輛卡車開到與巴士平行的位置,司機探出頭敲打巴士。
「女士們、先九九藏書生們,現在通報一個好消息。我們同泛美航空的歐洲總部溝通過,已獲准超載起飛。」
六點鐘時,機長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獲准起飛了。」
「謝謝。」
喬·波赫決定去問個清楚。他離開隊伍,找到了泛美航空的售票員。「我是EDS公司的。」波赫說,「伊朗人是不是在找什麼人?」
我們成功了,豪威爾想。
「沒有了。而且他們是幾個星期前通知我們的。」
約翰·豪威爾拿出一本從德沃蘭奇克家帶出來的書,努力開始閱讀,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他看的是羅賓·摩爾的驚悚小說《迪拜》,主題是中東陰謀。他的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在平裝書上——他如今經歷的情節與驚悚小說別無二致。很快達德加就會發現保羅和比爾不在這架飛機上。
他想了一會兒信息該怎麼寫。
如果他打個趔趄……
豪威爾很想知道誰是地面上的負責人。
達德加怎麼會把凱茜扣為人質呢?
十分鐘后,機長又通過廣播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仍然沒有找到保羅·約翰和威廉·戴明。我們收到通知,除非找到這兩個人,否則不得起飛。如果機上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請務必告知我們。」
每輛巴士都跳上了兩三個持槍的革命者。巴士駛出大使館大門的時候,他們看見了一群記者和電視工作人員——伊朗人認為,美國人受辱后乘飛機倉皇出逃是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大事件,值得在電視上大播特播。
豪威爾並沒有因此而輕鬆。他望著凱茜,努力吸引她的視線。大部分號碼都被叫過了,但她並沒有起身。
下午兩點,他們開始通過登機口。這時一般都會有一道安檢。這次警衛不僅搜查武器,還沒收德黑蘭的地圖和照片,以及大筆的現金。但他們這一組沒有人的錢被沒收,警衛沒有查看波赫的鞋子。
他驚慌失措了一陣子。如果伊朗人發現了這個牌子,會以為他是比爾並逮捕他。
乘客中爆發出微弱的歡呼。
革命者又沿著過道逐一檢查護照。他們仔細比對著乘客的臉和護照上的人像。
「女士們,先生們,請聽到行李牌號碼後站出來。你們不需要下飛機,只需要交出鑰匙,以方便我們打開行李做檢查。」
里奇·加拉格爾和凱茜·加拉格爾拿不準自己是否真的想離開伊朗。他們非常堅定地告訴波赫,雖然西蒙斯上校有過交待,但波赫並不能「管」他們,他們有權自己做決定。波赫表示同意,但同時指出,如果他們決定在這裏碰運氣,但被投入了監獄,就別指望佩羅會再派出營救隊來救他們。最後,加拉格爾夫九_九_藏_書婦也決定乘首個航班離開。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機長,他們決定在行李被裝上飛機的同時檢查行李,如果你們聽到自己的行李牌號碼,就請站出來。」
他登上飛機,找到了一個座位。在乘客艙和駕駛艙都看得到荷槍實彈的革命者。一些本應該去雅典的乘客發現自己上錯了飛機,場面頓時混亂——同樣,那些去法蘭克福卻登上去雅典航班的乘客想必也會錯愕吧。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機組成員也各就各位,但還是有人沒有位子坐。
豪威爾長舒一口氣。
或者是達德加的手下。他們有的認識豪威爾,有的不認識。
那天下午,他們檢查了各種文件,銷毀了一切同保羅和比爾有關的東西。
他們排隊填表格,排隊交護照,排隊過磅行李。所有的行李都堆放在一個大廳里,他們必須找到自己的行李,將行李牌貼在上面,然後排隊打開行李,讓革命者檢查——每一個包都被打開檢查了。
巴士搖搖晃晃地朝機場駛去。波赫旁邊就是一個大約十五歲的革命者,他站在巴士的過道里,隨著巴士的顛簸而搖晃,手指扣在步槍扳機上。波赫注意到槍的保險已經拉開了。
現在是達拉斯時間早上六點半,德黑蘭時間下午四點。乘飛機的一組還剩兩個小時的時間。
豪威爾如墜冰窟。
有人上了機。豪威爾的眼睛都瞪大了。那人穿著泛美航空公司的制服。
他知道這是怎麼造成的。他自己的箱子放在凱悅酒店,但被革命者毀壞了。不過,有一兩個箱子基本沒被破壞,揚借用了其中一個,就是現在他看的這個。
他拿起那本恐怖小說,接著讀了起來。
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喬·波赫也偏向于乘坐首個航班,儘管他沒有多說什麼——他的話一向很少,豪威爾覺得他不太好溝通。
加拉格爾夫婦的朋友從凱悅酒店搶了一批行李下來,托這兩個美國人將其帶到機場交給加拉格爾夫婦。這兩個人同意了,但他們不認識加拉格爾夫婦,所以才會拿著照片搜尋。
整晚基本都在排隊中度過。
波赫突然推開人群出現,手裡拿著五張護照。「我在櫃檯後面的架子上找到的。」他說,「我猜是有人不小心放那裡了。」
2月16日,星期五,中午時分,洛·戈爾茲給喬·波赫打去電話,讓他下午五點把EDS公司的人帶到美國大使館。購買機票和行李過磅將在大使館連夜完成,他們可以在星期六早上乘泛美航空的班機撤離。
波赫給每個人發了兩千美元,給自己兜里留了五百美元,將剩下的錢藏在鞋裡,每隻鞋一萬美元。他穿的是從蓋九-九-藏-書登那裡借的鞋子,碼比較大,方便藏錢。他兜里還放著一百萬里亞爾,這筆錢他打算給洛·戈爾茲,請其轉交給阿波爾哈桑,以支付EDS公司伊朗僱員的最後一次工資。
波赫接起電話。是湯姆·沃爾特打來的,他說:「他們出來了。你聽懂了嗎?他們出來了。」
他們曾商定被捕后的說辭,此刻他在腦中又將其過了一遍:他們星期一早上離開凱悅酒店去基恩·泰勒家(豪威爾本想說實話——他們去了德沃蘭奇克家——但其他人指出這可能會給德沃蘭奇克的房東太太帶來麻煩,而泰勒的房東並沒有同泰勒住在一起);星期一和星期二都待在泰勒家,然後星期二下午去了洛·戈爾茲家;之後的行程,他們無需再做掩飾。
乘客抱怨連連。
波音747漸漸加速,從跑道上起飛。
「我不知道。」空姐說,「寫下你要發的信息,我去問問他。」
乘飛機的一組在候機室里非常開心——一切都結束了,豪威爾想,他們已經通過護照檢查點了。
中午時分,豪威爾終於到了檢查台前。
豪威爾得知第一批將會有兩架飛機起飛,都是泛美航空的波音747。一架飛往法蘭克福,一架飛往雅典。撤離者按公司組織在一起,但EDS公司的人同大使館的撤離者分配在一起。他們將乘坐飛往法蘭克福的航班。
通往機場的路程可不輕鬆。
約翰·豪威爾非常緊張。他從阿波爾哈桑那裡了解到,達德加仍然賊心不死。豪威爾不知道走陸路的一組到底怎麼樣了。倘若達德加發現保羅和比爾逃走了,或者他直接放棄了追捕保羅和比爾,轉而扣押其他人質,那乘飛機這一組就會被逮捕。而機場將會是抓捕他們的最佳場所,因為所有人都會出示表明身份的護照。
隨著太陽逐漸西沉,達德加的壓力肯定會越來越大。顯然保羅和比爾不在飛機上。如果一千個人被趕下飛機送回大使館,那革命政府明天就必須再把繁冗的程序走一遍——革命政府上層肯定會有人大聲說「不」!
不一會兒,機長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伊朗領空。」
那兩人微笑著說,他們是來給加拉格爾送行李的。
「並不好。伊朗人正在搜索恰帕羅恩和蓋洛德,他們不會允許飛機起飛,除非他們找到那兩人。」
車隊被攔下了好幾次。城市的不同區域被不同的革命團體所控制,每經過一個區域,該區域的革命團體就要攔下巴士,然後允許其離開,藉此展示自己的權威。
他們又聽到了更多的行李牌號碼,但沒有人站起來。豪威爾猜所有人都寧肯丟掉行李,也不read.99csw•com願冒險離開飛機。
鮑勃·揚突然想到自己兜里寫有「威廉·D.蓋洛德」的行李牌。他去廁所將其丟入了馬桶。
只是虛驚一場,但這還是令他們愈發焦慮。
喬·波赫最後一個經過護照檢查點。守衛對他檢查得尤其仔細,反覆比對著他的臉和護照里的照片,因為波赫現在留著紅鬍子,與照片不大一致。但最後他也被允許通過了。
他的頭腦也十分靈敏。有什麼地方比飛機上更適合檢查護照的么?所有的乘客都坐在座位上,無處可躲!
喬·波赫離開座位,找到領班空姐。
他回想起EDS公司招聘部門的座右銘:鷹不會聚在一起,所以你得一隻只地找。於是他寫道:鷹已離巢。
登機口外,一些行李被擺放在跑道上。乘客不得不去看自己的行李是不是在裏面,如果在,就得趁行李未被裝上飛機之前打開接受檢查。乘飛機這一組的人的行李都沒有被選中接受這一「特殊待遇」。
機長打開了艙內廣播,請大家聽他講話。機艙里安靜下來。「保羅·約翰和威廉·戴明在機上嗎?」
「伊朗沒有空中管制,飛機必須在天黑前起飛。我們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但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你們公司的人可能會被帶下飛機。」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
他們都通過了「乘客專用」門。
「我聽懂了。」波赫說。
上午九點半,巴士里的美國人終於進入了機場。
但伊朗人一開始也會不清楚狀況。乘坐首個航班的優勢是,一切都不確定,這些不確定性可能會幫助豪威爾和乘飛機的一組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守衛將護照遞給了他,揮手讓他通過。
達德加?
「飛行員能向美國發送信息嗎?」他問。
他們還在伊朗的領空。伊朗人可以派出戰鬥機……
T.J.拿起電話。「給我找佩羅。」
波赫說:「我建議我們分開走,那樣我們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夥的。即便有一兩個人遇到麻煩,其他人也仍然可以通過。我走在最後,如果有人被扣下,我也留下。」
接下來,他們必須支付機場稅。波赫覺得這很好笑——革命者肯定認為機場稅是國王引進的唯一好東西吧。
他們還在尋找保羅和比爾。
顯然,達德加並不僅僅只是給了機場一張攔截名單。他牢牢地控制著這裏,他的手下鍥而不捨地想抓住保羅和比爾。
達拉斯,T.J.馬爾克斯接到馬克·金斯伯格的電話。金斯伯格是卡特總統的助理,一直在幫助解決保羅和比爾的問題。金斯伯格在華盛頓監控德黑蘭的局勢,他說:「你們公司的五個人正在德黑蘭機場的一架待起飛的飛機上。」
「哦,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