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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首先,我記得一名夢遊者,經常把清醒狀態受到的壓抑,在睡夢中以衝動的方式釋放出來。我可以保證:我從樓梯下到下方的陰暗處時,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當然,那裡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東西——除了阿琳,我可以看見她正從廚房出來,穿過餐廳點亮客廳和走廊的燈光。我問她有沒有看見其他的人。她說沒有。任何越過我下樓的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離開走廊——要麼通過餐廳,要麼通過前門。而我只在抬頭望向克蕾爾小姐的時候,把視線從那扇門那裡,挪開了幾秒鐘。」
拜佐爾·威靈醫生回顧起了吉塞拉對這一事件,做出的相同的奇怪證詞。吉塞拉是個他信任的證人——一個從未看過或聽過第二個映像的證人。
「我們倆正獨自待在一樓的寫作室里。」梅格開始訴說。
「那是這個星期二的事情……」
「貝絲,你應該『認為』,而不是『猜想』。」萊特富特夫人低語道。
「您記得我告訴過您,她在揮舞畫筆的時候,動作是多麼迅速吧,就像鳥嘴釘啄一般,飛快地從一處到另一處。」
「回答迅速傳來:『在,萊特富特夫人?』
「什麼扶手椅?哦,藍色的那張。」梅格轉向拜佐爾,「就在房間之外的走廊里,有一張帶著藍色紋織套的扶手椅,你通過門口望向走廊,就能夠看見它。我們曾把它稱為『克蕾爾小姐之椅』,因為克蕾爾常常坐在那裡。她喜歡從走廊的窗戶那裡,望向花園的景色。」
「瑪格麗特的父母去世了,她只有一個哥哥。一個二十四歲,無憂無慮的年輕人,不會認真履行身為監護人的職責。伊麗莎白的父母離婚了。她母親靠著在法庭上花言巧語,取得了她的撫養權以及大筆贍養費,而她父親是她的支柱,也是五十二大街那些夜總會的常客。他們當中,誰也沒有真正關心過伊麗莎白。她在這裏已經是第九年了。瑪格麗特今年秋天才來這裏。她之前在紐約的一所走讀學校上學。」
「她當時就在窗外——克蕾爾小姐,」梅格繼續說,「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她。她在草坪中間立著畫架,正在創作水彩畫。她穿著一件藍色大衣和棕色帽子,腳邊放著顏料盒,左手拿著一塊小調色板。她在水彩畫上很有造詣,要遠比油畫畫得好。當我不知道該在信里,寫些什麼的時候,我就會抬頭望著,她那飛速揮舞畫筆的方式。你知道——先在調色板上混合顏色,然後再塗到紙上。」
「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嗎?假設一個潛意識思想,能夠自我聚集起足夠必需的能量,以產生某種純粹的可見影像、或是空氣中的映像?或是通過某些折射物質?一個夢境對於其他人和做夢者一樣可見——可見但非物質。鏡中的反射可見但非物質,彩虹和海市蜃樓也是如此。這三者都可見,而且可以用照片記錄。但是,它們無法觸及,它們沒有第三個維度,也不會產生聲音。他們不存在於正常的時空中……當你移動時,他們也跟著移動。在某些相同的情況下,沒有人曾接觸過這個分身,或是聽到過它發出的聲音。它僅僅是被看見而已。」
「因此,她曾經有種在樓梯上,越過我的無意識的衝動……這很難解釋,為什麼會如此令我困擾,威靈醫生,但是,它的確令我困擾。
「那個分身的身上,沒有薰衣草香精的氣味?」
「我記得。」拜佐爾·威靈醫生點頭說。
梅格就像朝陽下的粉紅玫瑰一般,充滿了朝氣,但拜佐爾卻通過她雙唇的敏感曲線,察覺到她有一種緊張的性情。即使在休息時,她顫抖的嘴唇也似乎處在哭泣或者大笑的邊緣。貝絲則是完美的襯托,她那淺棕色的頭髮剪得猶如荷蘭農夫一般整齊,窄窄的臉上布滿雀斑。
拜佐爾·威靈醫生的手滑向一側:「上帝呀,你是認真的嗎,夫人?」
兩個女孩兒突然停了下來,互相望著對方。
「以及一個信箱,」梅格補充道,「你知道,那並非真正的郵箱,只是屬於學校內部的一個信箱。我正在給我的哥哥雷蒙德寫信九_九_藏_書,貝絲也正在給她母親寫信。其他的女孩和大部分老師,都去馬道那裡了。以十一月的通常溫度而言,那一天堪稱是相當暖和的。房間的窗戶開著,溪畔的草坪上,亦是陽光明媚。」
「腳步聲呢?」
「熏衣草香水。她總是灑在手帕上。」
「每個映像距離你們坐的地方,各自都有多遠?」拜佐爾·威靈醫生認真地問。
萊特富特夫人笑了:「我甚至在手帕上,使用了檸檬馬鞭草香水,這是我的一個缺點。但是一個法國公司,推出了一種馬鞭草的香精,這令我無法抵制誘惑。這是一種男士用的美容水,因此,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使用過它的女人。」
梅格和貝絲望著他,眼中充滿了疑問;但是,由於萊特富特夫人在場,她們並不敢提問。
「在珍妮特和普林斯的學說里,的確有這樣的案例。」拜佐爾·威靈醫生點頭承認道,「而且,這也能解釋你開除她之後,她表面上真摯的困惑。」
「等我醒來之後,她又和平常一樣了,」貝絲補充了一句,「我指的是克蕾爾小姐。她迅速地移動著,表現得像是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
「威靈醫生,那就是我的第三種解釋:假設這種事情可以發生?假設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在這一非同尋常的方面,的確是個現代心理學無法解釋的例外,更不用說調查了?」
「沒有,不過,我確定,就在我們都看見她之前,已經過了好幾分鐘。」
「這是你們第一次發現,克蕾爾小姐的特殊之處?」
拜佐爾·威靈醫生沉思著:「有沒有可能是阿琳?……」他止住了提問。
梅格美麗的嘴唇顫動著,從貝絲那裡接過了話題:「她對要說的事感到害怕。威靈醫生,她怕被您嘲笑。」
「您說過,已經有七個目擊者離開了?」
「他……他不會相信我的。」梅格猶豫著。
「一點聲音都沒有。」
「啊……您是怎麼知道的?」梅格飛速望向拜佐爾,「噢,我想是萊特富特夫人告訴您的。您看,我聽見貝絲在喘息,因此,我也抬起了頭。貝絲的臉色蒼白,她正盯著那兩位克蕾爾小姐——一位和我們一樣,坐在室內的扶手椅上,另一位則在窗外的草坪上。」
「她回答:『就一小會兒。我匆匆忙忙的,甚至有種想從你身旁的樓梯上,悄悄溜過的衝動。當然,我並沒有那麼做,那樣做會相當無禮。』
梅格顯得更加從容地說:「我們聽說了一些傳聞。這次是我們第一次親眼所見。」
「我坐在那裡,告訴我自己:這沒有發生,只是——它發生了。我嘗試閉上眼晴。當我再次睜開眼睛,她還在那兒。我一直在想:這一切不可能一直持續著,總會有所終結……或許它只持續了那麼一、兩分鐘,卻彷彿一百年那般漫長。然後,椅子上的那位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從走廊離開了。它就像融入了遠方盡頭的陰影一般,走過餐廳大門,然後消失了。就在那時,貝絲尖叫著昏倒了,然後霍恩埃姆斯小姐從圖書館跑了過來。」
「她那時的確很快。」梅格反駁說。
「我們在白天寫信,那時是大約三點鐘,光線也沒有減暗。」梅格回答,「不過,房子的那一側是向陽的,因此百葉窗半關著,使得走廊看上去,顯得比實際要略暗。也有部分因素,是由於外面很亮。」
「是,萊特富特夫人。」
「也許。」拜佐爾·威靈醫生點了點頭,轉而面對著萊特富特夫人,「面對一次粉碎了你所有預想的經歷,你並沒有去調查它。你只關心這對你的學校的影響。為什麼你不讓克蕾爾小姐自己面對呢?為什麼不給她一次解釋的機會呢?」
「她令我想起了夢遊者。」貝絲補充說。
「飛速?」貝絲打斷了陳述。
死亡墜落,在一側響起
「沒有,」萊特富特夫人諷刺地回答,「你不能期待一個鏡子里的映像,也會有任何氣息,不是嗎?或是一個幻影?」
當拜佐爾為她們開門之際,她們微笑著並嫻九*九*藏*書靜地說:「下午見,威靈醫生!」威靈醫生關上了門,轉身望著萊特富特夫人。
「沒有,不過,樓梯的地毯又厚又軟。」
「很快,這就傳遍了學校。」萊特富特夫人補充說,「學生們、僕人們,甚至一些教師——大概是那些受過教育的女人……」她聳了聳肩,「如果威靈醫生你,沒有更進一步的問題,那你們可以走了。」
「我在看見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雖然並沒有擠撞我,但是,正如別人近距離和你擦肩而過時那樣,我感到空氣所產生的一陣縫隙風。
「我抬起頭來,看見克蕾爾小姐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走廊里。她正坐在那張藍色扶手椅上,雙手散漫地放在大腿上,頭靠著椅背,好像累壞了的樣子。她的眼睛睜著,但是它們看著遠方。」
「你說過,草地上陽光明媚,走廊里光線怎麼樣?」
「你看見這第二個映像,在椅子上坐了多長時間?」
「克蕾爾小姐有沒有常用哪種香水?」
兩個小女孩兒互相望著對方:「好吧……」貝絲停住了。
萊特富特夫人的笑容,頓時消失在了唇上:「我想,恰好有三種可能性。首先,福斯蒂娜·克蕾爾很可能曾是個蓄意的實施詭計者。但即便如此,她是如何創造出,她自己分身的幻象的呢?而且為什麼這麼做?她得不到任何好處,相反的,這使她失去了一份好工作。其次,克蕾爾小姐可能是個無意識的施詭計者。她有一個驚嚇他人衝動的分裂人格,而她本人無法控制這個人格,因為她對此毫無察覺。她那第二人格的衝動,會在她的主人格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以夢遊狀態表現出來。這種事的確發生過,對嗎?」
「哎?」萊特富特夫人疲倦地說,「有哪個務實的女人,曾經面對如此荒謬的問題?這其中有它實際的一面。你可以想象,當這些故事的不同版本,通過寄回家的信件,傳回她們父母那兒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已經有五個女孩子,離開了布里爾頓。」
「每個人都帶有某種微弱的氣味或其混合體。」拜佐爾·威靈醫生大聲地說,「撲麵粉、唇膏、生髮劑、燙髮水,或是剃鬚液、碘酒或是其他藥物。呼吸的氣味——食物、酒、煙草。衣服的氣味——樟腦球、鞋油、乾洗劑、俄國皮革、手織。最後,還有那些肥皂廣告提到的,令我們煩惱的體味。你是其中一名接近過分身的目擊者。你是否留意到,當時有任何氣味,不管是輕微的還是短暫的?」
「瑪格麗特和伊麗莎白還留在這兒,她們沒有給父母寫信嗎?」
「草坪上的那位,距離我們肯定有四十英尺了。」貝絲迅速回應,「我知道,從草坪一側的窗戶,到另一側的小溪,有六十英尺的距離,而她正在中間。椅子上的那位大約有三十英尺,我猜——我認為。寫作室內又長又窄,而走廊本身很寬。」
「我覺得不是。」拜佐爾·威靈醫生搖著頭,掃視了窗台上的一排花盤,「只有敏感的女人,才會享受著天竺葵和檸檬馬鞭草的香味之間,細微的差別。」
「當然,這些父母並不覺得,克蕾爾小姐的故事就是真的。」萊特富特夫人繼續說道,「他們認為:這一切不過是一種迷信般的歇斯底里,在青春期的爆發——一種對於學校是否具備吸引女孩們,對正常學習演藝興趣的能力的真實反映。」
像男人的笑聲在地獄響起
「我是個現代女性,拜佐爾·威靈醫生。那意味著,如果我不相信任何東西。我出生在一個沒有信仰的國度,而我也失去了對科學的虔誠。我不理解普朗克先生和愛因斯坦先生的理論。但是我領會到,物質的世界會是個外觀的世界——而非實體的世界。我們所見聞、所觸及的一切,都可能會像是鏡中的反射映像,或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那般的欺騙幻象。我所相信的是愛丁頓所稱的電子的舞蹈。印度人把物質生活稱為幻境,或是幻象,而對應于幻境的符號正是『舞|女』,很奇怪吧。在他https://read.99csw.com們的抻話中,舞|女的舞蹈被認為,能夠把人從物質背後的現實期望中轉移出來,就如一個放蕩的舞|女,把男人的注意力,從其他事物上吸引過來一樣——通過節奏性動作的催眠效應。
「你的第三種可能呢?」
拜佐爾·威靈醫生笑了:「你錯了。」他站起身來,拾起帽子和駕駛手套。突然他停住了:「你如何解釋,『分身』只出現在克蕾爾小姐,來到布里爾頓之後這個事實?」
「嗯,當我們看見椅子上的映像之後。另一個位於窗外的映像,變得……慢了。每一個動作都很緩慢,並帶著沉重,彷彿她很困、很累了。」
萊特富特夫人直視著拜佐爾·威靈:「在夢遊,催眠,或是人格分裂的狀態下,主人格在睡夢中被抑制,而潛意識裡的第二人格控制身體,並且經常表現出在清醒狀態下,受到抑制的一些舉動。假設我們可以對潛意識下,這一無保留的獨立舉動,做出更進一步的推論?瑪格麗特和伊麗莎白說,當分身出現之際,福斯蒂娜·克蕾爾昏昏欲睡地移動。而且,很顯然地,我自己也看見了,分身攜帶了真正的克蕾爾小姐所壓抑的一種衝動。正如這個所謂的『分身』,是克蕾爾小姐的潛意識思想中的一個可見產物……
「雖然她那時正在作畫,我還是很希望她能進來並坐在那裡,」貝絲補充說,「然後……那件事就發生了。」她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聲音沉了下去。
「我畏縮著靠上欄杆——我並不輕易畏縮。我在那個位置,迅速轉動著腦袋,可以從樓梯底部看到頂部。我抬起頭,福斯蒂娜·克蕾爾正站在樓梯頂部,光線明亮的走廊里,穿著棕色的帽子與藍色大衣。她明亮的眼晴正望向我,充滿了生氣與智慧,而她也再次開口:『您叫我,夫人?』沒錯,那就是福斯蒂娜·克蕾爾。但是——那個在樓梯上,如此唐突地越過我,並掀起一股氣流,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又是誰?我再次望向下方。那時候,樓下走廊已經空無一物——只有陰影。
「我自己。」
「我們……」貝絲繼續說道,「她們說,你總在克蕾爾小姐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看見她。我指的是,你在某處看見她,而片刻之後,她出現在另一處不可能如此迅速抵達的地方,除非她剛剛在路上超過了你,只是……她不可能超過你。一開始,大家想,這隻是一個錯誤。我指的是,他們認為你把其中一處的其他人,誤認為是克蕾爾小姐,或是估計錯了從一處來到另一處的時間。假如這隻是偶爾發生,那麼,所有人都會這麼想。但是,當這一切連續發生了五、六次,而且,每一次都只和克蕾爾小姐有關,那麼,人們就會開始私語:這裏面可能有問題——克蕾爾小姐本身有問題。」
萊特富特夫人暗示著:「我提過有第四個證人。那是一個——中年、冷靜、相當敏銳而且多疑。」
萊特富特夫人說到這裏,側望著拜佐爾·威靈醫生。
「除了這五個女孩兒,還有兩個不辭而別的女傭。除非這個流言停止,其他人也會步她們的後塵,而更多的學生也會離開學校。那就是克蕾爾小姐必須離開的原因。」
萊特富特夫人用力地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氣味,威靈醫生。除非是我沒有察覺到。」
兩人莊重地聽著萊特富特夫人解釋:「你們兩位都向我承諾過,不再複述克蕾爾小姐還在時,發生在寫作室內的那件事。但是,只有這次會是一個例外,我要你們把所發生的一切,儘可能全面地告訴威靈醫生。」
「那是一個圖書館旁邊的小房間,」貝絲向拜佐爾·威靈做著解釋,「裏面有紙和筆。」
「說真的,拜佐爾·威靈醫生。咱們要如何使別人相信,她超脫了目前的科學體系?假如存在這樣的事情——你是否從靈媒本人的視角,考慮過那會多麼可怕?最常見的解釋,會是『你一定是個騙子』,很自然的,你會失去正常的社會與經濟生活;科學上的憤怒、懷疑,宗教上的狂熱迫害,智者的嘲笑,憤世嫉俗者的九_九_藏_書商業剝削,還有你唯一的朋友,對你的愚昧迷信。還有,好像所有這些都還不夠——你將不得不面對,你本人無法證明的認知:你是一種未知、反常、危險、甚至邪惡的力量,無意之下的獵物。那是一種世界上沒有其他人,能夠幫助你對付的力量。會有人能決然地切斷和其他人類的關聯?那會是多麼寂寞和可怕的日子!我應當會喝酒或是吃藥——就像許多所謂的『靈媒』所做的那樣……那也是我希望,你不要對克蕾爾小姐,轉述這些的原因之一。」
「然後,我們想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情,」梅格說,「比如去走廊摸一下扶手椅上的那位,或是從窗口喊一下克蕾爾小姐,把她從那種恍惚或是其他不管什麼狀態中喚醒。但是,當它發生之際,你卻無法想其他這些事情。那簡直太恐怖了……」
「這兩個映像,有沒有什麼不同之處?」拜佐爾·威靈醫生繼續細問。
「幻境的舞蹈背後是什麼?我們無從得知。甚至我們的大腦,也僅是其中的一部分。當你決定揮動手臂時,你的意識是如何作用在身體上的?心理學和生理學都無法告訴你。回顧科學的發展史,總是有一種否定無法解釋之事的傾向,取而代之的是簡單的回答:『我們不知道。』分身的傳說由來已久。在各種語言中,都有對應的一個詞彙,而且……
「我依舊認為,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有問題?」拜佐爾·威靈醫生歪著頭問。
「我能夠聞到窗外的菊花香味,」貝絲插話說,「它們就像在陽光下烹調著。」
「但是,其他問題依然尚未解決:怎麼做到的?她是如何令兩名小女孩相信,她在戶外畫水彩畫的同時,正坐在室內的椅子上?」
「什麼樣的傳聞?」
「我看見了,」貝絲堅持著,「毫無疑問,那就是克蕾爾小姐的臉,威靈醫生。」
「目光茫然?」拜佐爾·威靈醫生提示道。
「的確如此,但是,你忘了那張扶手椅。」
「我從不覺得這很可笑。」拜佐爾·威靈醫生保證道。
「不可能。她那時剛剛告別了廚房的廚師。」
「但是,你會稱我為自我主義者?」
「好像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貝絲大胆地說,「當然,不是經常,但的確發生過。人們總是害怕談論這樣的事,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他們。你必須親眼目睹之後,才會相信這種事。因此大家往往保持沉默。但幾年前,海蘭的一個蘇格蘭裔保姆告訴我,在那個古老的國度里,有人目擊了這樣一個分身,就在一個男人死亡之前。她把這稱為『分身』。我幾乎忘了這一切,直到克蕾爾小姐的事情發生,才又想了起來,並告訴給了梅格。」
「怎麼……萊特富特夫人沒有告訴您?」天性活潑的梅格,變得痛苦無言。貝絲像個成熟的女人一般接過了話題。
如此遙遠,福斯汀
萊特富特夫人臉色發紅:「我不喜歡『靈媒』這個詞。我並不是另一個感性的自我主義者,渴望死後的個人永生。」
「對,我猜就是這個意思。」
「坐在椅上的那位一動不動。窗外的那位在移動,只是……」梅格的聲音減弱了。
「克蕾爾小姐去年離開梅德斯通女校的原因,和這次離開布里爾頓完全一樣。」
假如萊特富特夫人害怕那種突如其來、且相當可疑的輕信的確切標誌——就如傻瓜害怕被愚弄——她誤判了這個男人。拜佐爾·威靈醫生平靜地說:「換句話說,你認為,克蕾爾小姐可能是個無意識的靈媒?」
「只是怎麼了?」
「我試著整理自己動搖的思緒。我說:『你站在那裡多久了?』甚至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不正常。
拜佐爾·威靈醫生站立不動,一隻手放在壁爐上。
「她依舊穿著那身藍色大衣和棕色帽子,」貝絲繼續說道,「九*九*藏*書但是,她並未帶著畫筆或調色板。她不出聲也不望向我,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只是一動不動地靜坐在那裡。因此,我繼續低頭寫信。片刻之後,我再次抬頭看向她。她依舊坐在椅子上,但就在那時,我偶然望向窗外,然後……」貝絲失去了勇氣,「你來告訴他吧,梅格。」
「因此你相信這個?」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時間是很難估算的。你有沒有看表或鍾?」
「至少有五分鐘吧。」梅格思忖著說。
「在她通過之時,我並未看見她的臉。而在我下方后,她也沒有四處張望。但是,我認出了她的背影——通過她的身影,姿態和穿著。她正戴著她那頂棕色帽子,穿著藍色輕皮大衣——除了依舊存放的冬裝,那是她唯一一件戶外的衣服。
「我和梅格正在寫作室里……」
拜佐爾·威靈醫生點起香煙:「你自己對這一切是怎麼解釋的?」
「那是……」
「我對她的無禮感到十分生氣。她可以有原因對我生氣,但是,以壞方式來表達憤怒是可恥的。我站在那兒,音調升高,儘可能地表現得乾脆、斷然。你不能不用自己的權威,來管理這所學校。我喊著:『克蕾爾小姐!』
「還有留在學校里的其他人,確實近距離地,看清楚克蕾爾小姐的分身了嗎?除了兩位十三歲的女孩兒,以及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傭?」
梅格和貝絲優雅地走進書房,當萊特富特夫人向她們介紹拜佐爾·威靈醫生時,她們也向拜佐爾行禮。
「我還以為,假如我把真相告訴你,你也會同意:她不應該知道這些!」
「告訴我什麼?」
「你有沒有看見,坐在椅子上的那個映像的臉?」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這回答了這個問題:為什麼?」萊特富特夫人贊同地點頭道。
「你儘管說說看,」拜佐爾·威靈醫生提議道,就在她還在猶豫之際,他繼續問道,「克蕾爾小姐依舊在窗外作畫?」
「瑪格麗特,你來告訴威靈醫生,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萊特富特夫人說,「伊麗莎白來糾正講錯的地方。」
響聲爆裂而空靈
「你提到了當那個分身,越過你時的縫隙風感,有聲音嗎?空氣的嗖嗖聲?或是衣服的沙沙聲?」
梅格顯然很樂於處在舞台中心。貝絲投向朋友斜視的一瞥中,透著一絲嫉妒。
「我一手扶著欄杆,開始緩緩地往下走,因為我穿了一條長裙。就在我抵達第一個平台之際,有人迅速從我的身邊越過,一句致歉的話都沒有,然後我看見——那是克蕾爾小姐。
「不,我不會稱你為『感性』的。」拜佐爾·威靈醫生的目光,遊盪在窗外的草地上,秋風拂著枯葉,像只無形的小貓,隨意地襲擊著它們。
「但是,威靈醫生,那個回答的聲音,那個克蕾爾小姐的聲音,來自於樓上的走廊,位於我的上方。儘管在那一刻,我依然能夠看見,下方那個克蕾爾小姐的背影,迅速消失於樓下走廊的陰影中。」
拜佐爾·威靈醫生搖了搖頭。
「發生了什麼情況?」拜佐爾·威靈醫生耐心地問。
萊特富特夫人做出了最後一記重擊:「我還沒有告訴你呢,莫里·梅德斯通是我的一位朋友。幾天前我從她那裡,得到了事情的真相,我雖然發誓保密,但是——我現在就告訴你。」
「當然,請再次坐下。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抽一根煙。」萊特富特夫人以一種冷靜的敘述性口吻繼續說,「那就發生在克蕾爾小姐離開之前。我那天晚上,要參加一場校外宴會。我在六點鐘左右打扮完畢,戴著圍巾和手套離開了房間。在那個時刻上,走廊的燭台總是點著的。每一個羊皮紙罩下,都裝有一隻一百瓦的燈泡,燈光延伸到了樓梯的第一個平台處。在那平台之下,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的樓梯,顯得相當昏暗,因為阿琳忘記打開底層走廊的燈光了。
「那真的很要命。」貝絲開口了,「只有我們兩人,和那個——坐在扶手椅上的東西在一起。而真正的克蕾爾小姐,正在窗外那麼緩慢、那麼可怕地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