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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六點差十分時,「布羅德&沃爾」角落處的大辦公樓大廳相當空曠,除了一個電梯工,以及一名正消極地在黃銅馬賽克地板上,拖動拖把的女清潔工,大廳里沒有其他人。
「那不是我到這裏這麼早的原因,」沃特金斯那對藍色的雙眼閃耀著,「你一定想知道那個原因。我會解釋的。很多年以前,當我的生意還很小的時候,我發現像我這種辦公室里的人,常常被浪費時間的人所妨礙。一位強硬的接待員,能夠處理掉明顯的麻煩。男人們賣保險,女人們賣絲|襪,自稱慈善家的人們,祈求有組織的募捐,而無名的流浪者乞求施捨。她甚至能夠避開記者、地方領導人、瘋子和騙子們。但當你的客戶或是合作者們,只想坐下來交談之時,你能夠做些什麼呢?他們坐在那裡的時候,你可能無法工作;但假如他們根本不在的話,你就沒有工作了。」
「她的父親是誰?」拜佐爾·威靈醫生繼續追問道。
「或許你可以告訴我。」拜佐爾·威靈醫生簡要地概述了福斯蒂娜·克蕾爾在梅德斯通和布里爾頓的遭遇。
「更確切地說,是一位像Ninon de I'Enclos那樣的交際花。」沃特金斯的笑容更小更近了,像是在享受著一起,已經被時間完全抹去的醜聞,「克蕾爾是她的真實名字,在行內她用另一個名字。」
拜佐爾·威靈醫生停在了一個茶色的大理石壁爐前,黃色的火舌怠惰地舔著一堆樺木,減弱了清晨的寒冷。
拜佐爾·威靈醫生起身準備離開,卻又站住了:「沃特金斯先生,也許你會給我一個小小的暗示。名單上是否有這些名字:萊特富特?蔡斯?瓦伊寧?墨菲?梅德斯通?艾奇遜?」
「當我問她母親這個問題時,她沉默了好長時間。然後她說:『我已經信任你好多年了,現在我會最後信任你一次。那是我很久以前,就計劃好的事情,有一些名字是不能寫在我的遺囑里的。假如這麼做的話,在進行遺囑檢驗時,會傷害到那些相關者。因此,在我法定的公開遺囑中,我會把這些珠寶留給你。但是,我私下會給你一份名單,對應每個名字,將會有某些特定首飾的說明。假如我和我的女兒,都在她能夠繼承這些東西之前去世,我希望你答應我,把每一份珠寶都送給名單上對應的男人或其家屬。而那也應儘可能地秘密進行。』
「除了你,我沒有對任何人提過。」
「他帶著她回到了美國,」沃特金斯繼續說,「他在曼哈頓,為她添置了一座小房子——當時人們還沒有公寓——以及位於新澤西的一間夏天別墅,那裡很多年前就已經屬於他了。他雖然離婚了,但是——他並沒有娶她,甚至當她懷孕之時。」
「那麼,他們並沒有就此分手?……」
「你確定?母親本人可能在去世之前,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中一位名單上的男人,而他可能告訴過其他人——尤其是他的繼承者。」
「沒有哪個律師,會回答這樣的問題。」
「我覺得不說更好。她出生在巴爾的摩,是一位寫讚美詩的男人的女兒,有一頭紅髮。在十九世紀,她離家出走,先到了紐約,然後是巴黎。然後,她成為了風月場上的名角——就像巴爾扎克以他的品味與細節,所描述的一位傳說中的巴黎美女那樣。她是唯一來自鄉下的美國女孩,但是,為了能夠理解音樂、藝術和文學,她從那些有教養的情人那裡,把法語的讀寫都學得很好……噢,這不是你們這一代美國人所能理解的!只有十九世紀的巴黎和培里克里斯時代的雅典,才能夠培養這樣的女人。真正的妓|女——擁有https://read•99csw.com大部分明顯的上流社會女士擁有的一切,除了兩樣東西——法定婚姻和社會地位。她比花花世界之外的那些高尚的女人,擁有更好的生活。她的生活富有,社交燦爛,擁有情人的感情甚至尊重。我親愛的年輕人,在我們那個時代,即使是賣淫,也有一種你們這一代人再也見不到的高雅。我告訴你,她是一朵交際花,那在你二十世紀的頭腦里變成了什麼?漂白的頭髮、血紅的指甲、令人作嘔的粗俗用詞——『盪|婦』。這個女人有頭腦,也有優雅的舉止。」
「最後,我想到了這個好主意。我決定保持一個特殊的工作時間。每個工作日,我都會待在辦公室里,但只在早晨六點到七點之間。我不會拒絕任何想來單獨見我的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的職業是什麼,或是失業者。但是——這是很大的一個『但是』——為了見到我,他將不得不在早晨六點,來到我的辦公室,這意味著他必須在四點半或是五點爬起來。從我所見識的人性上看,我懷疑不會有人會這麼早起來,只是為了見我,除非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我說。」
「那麼,你是否正確呢?」
「只有福斯蒂娜的母親和我自己。它裝在一個馬尼拉信封中,用印有她拇指指紋的紅蠟密封好。她已經去世多年了,那個印章並不能輕易複製。」
「我相信你會這麼做的。」拜佐爾·威靈想著所有這些可恥的秘密,肯定都存於那頭濃厚的白髮下,「有多少人看過這份名單?」
「為什麼?」拜佐爾·威靈醫生很吃驚。
拜佐爾·威靈醫生正轉身離開時,玻璃轉為黃色,一個瘦小、敏捷的人打開了門。他頭髮花白,但濃密有彈性,下面的臉頰健康飽滿。他看上去像是個頭髮過早花白的中年男人。但事實上,塞普蒂默斯·沃特金斯已經七十多歲了。
「如此說來,克蕾爾小姐有一段過去?」
「我還有一個問題:名單上都有哪些名字?」
「假如有人正對克蕾爾小姐,耍弄某種花招的話,構思這一切的頭腦是錯亂的。這些頭腦對像她母親那樣的女人,產生了一陣虐性的狂怒——一種甚至延伸到女兒的狂怒。」
「那個男人是紐約人,靠著航運發了筆財。在一九一二年,他想不公開指控他妻子和她離婚,因此他來到了巴黎,讓自己和這個女人一起,在波依斯駕車時被目擊。那時,她在大洋兩岸都相當出名,因此,和她獨處在一輛馬車上,對於震驚的美國法庭而言,是足夠的通姦證據。證人從法國來到了美國,妻子也如他所願地和他離婚了。
蒼老的眼晴里充滿了陰鬱,望著遠方港口的景象:「男人在什麼時候,了解這樣的女人了?你不需要了解她,只要簡單地享受她就行了。」
「拯救克蕾爾小姐?從什麼之中?」
「我也不知道,但總是有這種可能性。」拜佐爾·威靈醫生說,「有人有驅使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自殺、或是精神失常的動機。這個動機可能植根於心理變態的惡意,或是源於世上最物質性的東西——財產。」
「很自然……假如只剩下一到兩個繼承人,金額會有相當的增加。」沃特金斯點頭承認,「但是,你為什麼假設有個錯亂的頭腦?」
沃特金斯的目光,投向了最近的一扇窗戶。下方的灰石城牆上,舊海務局的尖塔顯得昏暗矮小。
「我懷疑每一個名單上的家庭,能不能獲得多於五千美元,甚至一萬美元。」
「嚴格說來,我並不是一名臨時訪客。我是一位地方檢察官的醫學助理,以及克蕾爾小姐的朋友之一。你知道她離開布里爾頓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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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而……你也不知道。」拜佐爾·威靈醫生的語調漸弱,「假如我把這份名單,當成警方證據怎麼樣?」
他們通過一間有小旅館的大廳那麼大的接待室。沃特金斯在前面帶路,來到一條兩側房門緊閉的走廊,穿過三間巨大的昏暗、空曠的私人辦公室。最後他推開另一扇門,進入一間角落辦公室。這個房間比其他房間都要大,兩側的窗戶使得下面的海灣一覽無遺。十一月無精打採的陽光,正在和模糊了摩天樓的白霧做鬥爭。read.99csw.com
「為了維護我的名譽,我把那位母親送到了另一名律師那裡,由他起草了一份遺囑:假如福斯蒂娜死於三十歲之前,那麼,我就會成為她的繼承人。今天,那份名單依然在我的保險柜里。假如我應當繼承那些珠寶,我會把它們送給名單上那些人的親屬,然後燒了這份名單。」沃特金斯大笑著說,「你瞧,我辦公室里的柴火,還有另一層用途呢!」
閃爍的愉快,瞬間從沃特金斯的眼中褪去:「那並不是一名律師,可以透露給一名臨時訪客的信息。」
「我很懷疑福斯蒂娜的母親,會不會這麼傻。我希望不會。」
「她對真相沒有一絲懷疑嗎?」
朱尼佩不情願的敲門聲,把拜佐爾·威靈醫生從幾個小時斷斷續續的睡眠中喚醒了。他詛咒著塞普蒂默斯·沃特金斯古怪辦公的時間,把自己從床上拽了起來。他依然睏乏,強迫自己顫抖的身體,去沖了一個冷水澡,雖然沒有消除疲勞,卻使他變得清醒了。
「不管我在哪裡,我都信奉舒適的生活。我不太喜歡喝茶,但假如你小心按那個按鈕,那塊面板後會出現一個小吧台。」
「我一我有那個特權。」沃特金斯幾乎拘謹地回應,但是,在他的蒼老的眼中,有著一絲確鑿無誤的火花,「我是那個男人的律師,而且我還是……」
「她是從精神病學角度,來找你進行諮詢的嗎?」
「我不能那麼做。你看,克蕾爾小姐的情況很特別。我會告訴你我所能做的,因為我相信:那會是解除你的荒謬想法的最快方法——關於任何針對克蕾爾小姐的威脅,可以來自這一方面的想法。但是,我必須保留這些名字,而且,我必須要求你把所有這些秘密,保持在我們之間,我尤其不想讓克蕾爾小姐知道。我聽說過你的名聲,我相信你在這種微妙情形下,會慎重處理這些問題;而與其讓你自己去査明克蕾爾小姐的過去,還不如我親自告訴你。」
「是誰?」
但是,隨著拜佐爾·威靈醫生離開房間,沃特金斯依舊眉頭緊皺。有東西令他不安。
「作為克蕾爾小姐的唯一監護人,我願意聽到關於她的困難的細節。或者你能否違背她的信任來告訴我?」
「很抱歉,我不能。」沃特金斯搖頭拒絕了。
「你知道克蕾爾小姐的繼承人嗎?」
「我親愛的孩子,這一切始於一九一二年。那個年代的男人,不會娶那種女人的。現在,我想他會娶她。你們這一代人,已經模糊了所有界線,你們甚至不會把她們叫做妓|女,你們把她們叫做女主人、或模特兒、或小明星,然後,爽快地和她們結婚。你們所指責的『盪|婦』,常常加了個形容詞——『廉價』,並且只用在那些骯髒、失意的娼妓身上。你們這一代人容忍了任何的道德墮落,但是,這並不能原諒經濟上的失敗。」
「你可以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嗎?」
「我誠摯地相信,當你有時間回想這件事,你就不會做如此荒謬之事。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身上,並未發生任何事情,暗示著她會遇到身體上的危險。」
「我知道,只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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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兩者皆有。」
「我不這麼想。」拜佐爾·威靈醫生搖了搖頭,「無論如何,假如那麼做能夠拯救克蕾爾小姐的話,我會很願意違背這種信任。」
「難道不是你們這一代人,在夏娃和莉莉思之間,畫了一條明顯的界線,從而人為地創造了邪惡嗎?」拜佐爾·威靈醫生暗示說,「因此,你們可以享受徹底墮落的興奮?我們要更九*九*藏*書加現實與寬容。」
沃特金斯大笑著說:「問題就在這裏。假如那對你很重要,我就會聽。我所拒絕的是那些拿甚至對他們自己也不重要的事情,來麻煩我的人們,他們只是尋找傾訴的快|感。請坐,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大概有兩到三萬美元。我不能完全確定,因為我最近沒有對它們估價,而市場也在波動。有一對紅寶石耳環,應該比四十年前值錢得多——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值多少錢。那些珠寶是福斯蒂娜的母親,留給她女兒的唯一資產。母親擔心女兒會因為不諳世故,丟失或浪費她唯一的資源,因此,她堅持找我立下遺囑,讓我來保管這筆遺產,直到福斯蒂娜的三十歲生日為止。那就產生了你剛剛問過我的問題:假如母女倆都在福斯蒂娜滿三十歲之前去世,誰會得到這些珠寶呢?
「我就是沃特金斯。請進,有事嗎?」他徑直說道,「你一定就是拜佐爾·威靈,那個精神病學家?」藍色的眼神尖銳但是友好,「我的辦公室在走廊那頭,請往這邊走。」
拜佐爾·威靈醫生再次注意到,這個動詞的選擇,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曖昧。
「一大筆是什麼意思。」拜佐爾·威靈醫生驚異地問。
「她不是我的病人,她以朋友的名義請教我。但是,作為一名精神病專家,我無法想象她的這種情況,會如何影響她的精神健康。」拜佐爾·威靈醫生嚴肅地說,「你難道不覺得,她連續兩年丟了兩份教職,這事情有些奇怪?每次都是在學期開始后的幾個星期,每次都是毀約。」
「我想沒有。作為她的監護人,我完成了父母雙方的意願,並對她隱瞞了全部。那就是我不希望,你把這些告訴福斯蒂娜的原因。她很傳統、很敏感,這麼做會破壞一顆易受影響的心靈。」
「我所考慮的並非是她的財產,」拜佐爾·威靈醫生回答,「我所考慮的是她的心智,或許還有她的生命。」
「不,謝謝。」拜佐爾·威靈醫生的眼神回到窗戶旁邊,這幅世界最大港口的全景上,「你這麼早來這裏,我一點兒也不奇怪。假如我是你,我要住在這裏!」
「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母親是一位妓|女?」拜佐爾·威靈醫生不可思議地叫著。
「我自己。」沃特金斯笑對拜佐爾·威靈醫生的驚訝,「我並未對你坦白。」他繼續說道,「在法律上,我是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繼承人。根據她母親的遺囑,假如克蕾爾小姐在三十歲生日之前去世,我將會繼承一些本來應該屬於克蕾爾小姐的珠寶。但是,她母親和我達成了一項非正式的口頭協議,我會把這些珠寶贈予某些人,而她不願意在遺囑中,提到這些人的名字。」
「你忘了一件事,」沃特金斯回應,「信封上的封印是完整的,而我從未對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提起過這份名單,甚至對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自己。因為假如我告訴了她,她一定會懷疑真相,從而査出有關她身世的一切。因此,這些家庭中沒有哪個會知道,他們的名字出現在了這樣一份名單上。」
沃特金斯的眼睛縮小,嘴唇皺成心形,好像他正在聚起所有的精神力量。
「我也是。」拜佐爾·威靈醫生點頭說。
沃特金斯聚精會神地聽著,沒有發表任何評論。當拜佐爾·威靈醫生講完后,出現了片刻的沉寂,然後,沃特金斯開口回應:「一個驚人的故事,拜佐爾·威靈醫生。我太老了——我已經見過了太多奇怪的事情——以學校里女孩的歇斯底里為由來解釋這些。那不意味著我接受一種超出人類的解釋。我不知道該想什麼。」
「噢,不,他們那時的確分手了。但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此事說來或許普通——她大概知曉了她的交易。那次重要的出行中,她有很大的保留,說不定便是一個手段。你瞧,他不過讓她幫了個一忙而已,一個離婚的借口。她可能憎恨那一點,並以此進行復讎。無論如何,這個女人,曾經只是被利用,卻改變了這個男人的一生,因為他愛上了她。你覺得難以置信?我不這麼看。她在巴黎的日子,帶給了她優雅的智慧,她在當時是相當漂亮的女人——火紅的頭髮,雪白的皮膚,就像波提且利筆下阿芙羅狄蒂那般的身材……」九-九-藏-書
「我想沃特金斯先生現在是否在這裏?」拜佐爾·威靈醫生依然不能完全相信,如此反常的工作時間,「請告訴他,拜佐爾·威靈醫生來了。」
「有多少人知道這份名單?」
「福斯蒂娜的母親來找我尋求建議。我們保留了新澤西的房子,作為固定的住處,賣掉了鎮上的房子。這筆收入足夠應付福斯蒂娜的教育和日常支出。我建議不要在那時候,賣掉那些珠寶,因為我確信它們會增值,而事實的確如此。現在它們將會帶給福斯蒂娜一大筆錢。」
「拜佐爾·威靈醫生,你雖然並未使用『謀殺』這個詞,但是,你已經暗示了這一點。讓我們更直接地說吧。謀殺者們是更現實的,他們不會在犯罪之前,花超過一年時間,精心籌劃這麼一個騙局,來實現自己的意圖,對嗎?」
沃特金斯的肩膀聳起:「我們曾經有個說法——賣弄風騷之人的女兒,總是過分正經。」
低沉陰暗的天空抹去了拂曉的光亮。拜佐爾·威靈醫生走過兩個街區,前往第三大道的停車場上的停車處。薄霧從東河上滾滾升起,整個城市籠罩在參差的長條形白色面紗中。
「我知道她離開了那兒,」沃特金斯謹慎地回應,「她沒有告訴我原因。不管怎麼樣,這對她都不會有太大影響。她會在明年秋天,她三十歲生日之時,繼承一小筆私房錢。她的財產在各方面都被保護著了。」
「你能說哪種人在壓力下,不會耍花招或是付諸暴力呢?」拜佐爾·威靈醫生反駁道,「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如今,其中的一些家庭,可能確實需要錢——哪怕是幾千美元。而這些珠寶,可能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值錢。」
「她母親也愛上了——這個男人?」
「你那時就認識她了?」拜佐爾·威靈醫生說完才意識到,那個動詞在這種環境下,有著不同的含義。
「從我待在倫敦開始,我就從未見過辦公室里的柴火。你這裏早上五點提供茶水嗎?」
「或許如此。我沉浸於這些古老的想法之中,已經太久了,因而無法分析它們。很顯然,我們的約定使可憐的福斯蒂娜,受到了一些她不知道、或者無法理解的東西的折磨。她出生於一九一八年。她母親那時四十三歲,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有心臟病,而福斯蒂娜也繼承了這一點。他想不影響孩子前途地,供養這個小女孩和她名聲不好的母親。他向我請教,我指出他可以在遺囑里,既不提及母親,也不提及女孩兒,這樣就不會有醜聞了。因為,還有離婚的妻子一方的合法繼承人,可能會來爭奪分給情婦的財產。我建議在他死之前,準備一份無條件贈予的禮物——現在我們這麼做以避開遺產稅。不幸的是,在他簽署契約的前一天,他心臟病突發去世了,只留給了福斯蒂娜的母親兩幢房子以及一些珠寶。
拜佐爾·威靈醫生沮喪地笑著說:「好吧,沃特金斯先生,我將盡量不變得啰唆,但是,我擔心你會把我算做這二十三年來,第三位在六點鐘過來,卻沒有說什麼重要事情的人。我指的是,對你而言毫不重要。當然,那對我很重要,不然我就不會來這裏了。」
當拜佐爾·威靈醫生抵達二十六層時,印有「沃特金斯,費希爾,安德伍德,特拉伐斯」字樣的毛玻璃雙開門背後,並未亮著燈光。他試了試門把手,兩扇門都鎖著。他在門框上發現一個小按鈕,並按下了它。在響起第四聲鈴聲之後,他開始想知道,沃特金斯是否在自己的習慣上,故意誤導人們——那是一種高明的、打發訪客的方式。
九-九-藏-書特金斯迅速而機敏地回答:「我親愛的威靈先生,我無權告訴你。我不能背叛那個女人對我的信任,我也不能因為這些陳年的醜聞,使那些名聲良好的家庭受到玷污。但是,我個人可以向你保證,他們不是那種會令福斯蒂娜·克蕾爾害怕受騙、或是遭到暴力的人。」
「你能否告訴我那個名字?」
「那個不幸的女孩兒——福斯蒂娜·克蕾爾,是個私生女。她的母親是——嗯,我想是吉卜林先生首先把它稱為『世上最古老的職業』的女人。今天我們知道了更多史前的習俗,我們也知道,賣淫是最時髦的現代職業之一。沒有財產就沒有婚姻,沒有婚姻就沒有賣淫。」
「這就是那個害羞的、無精打採的、做白日夢的女孩的身世!」拜佐爾·威靈醫生重新整理著他曾經有過的、關於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每個想法。
那時候,我們並不相識
「那麼,你會把這些名字,告訴給克蕾爾小姐嗎?」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在過去的二十三年裡,我的時間只有兩次被啰唆的訪客浪費過,因為他們什麼也沒有說。而我並不介意這兩人。我覺得,如果他們想早上五點起床,來如此糟糕地浪費時間的話,他們也值得我的一點時間。」
那是你的宿命,福斯汀
「當然,這是相當不合常理的。但是,整個情況本來就很不合常理。我立刻發現她在做什麼——這一列名字是她的情人名單,那些在初次相遇時,贈予她首飾的男人們。這些首飾很多都是家庭珠寶,在她年邁之際,她那浪漫的良心一直困擾著她。假如福斯蒂娜不能擁有這些東西,她目前希望,它們能被返還給理應擁有它們的那些妻子、女兒和孫女們。
「有個廣為人知的謠言,說他付給了那個通姦者一千美元,取得了那次公開出行的機會,並在法庭上用了她的名字。她約定他們應該在事後分手,不需要他做比吻她的指尖更多的事,但是……」那個小小的猥瑣笑容再次出現,「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就是這兩個人的女兒。」
拜佐爾·威靈只了解沃特金斯的名聲。這個人是那些律師當中,唯一一個從不出現在法庭上的,然而在過去五十年中,他為紐約一半的財富,提供了律師和秘密代理人的服務。他管理他們的信託資金,起草他們的結婚和離婚協議,執行他們的遺囑,以及保管他們的投資文件。他雖然廣為人知,卻難以見到面,這使他成為了一個傳統,甚至一個傳說。無數軼事勾畫出了他思想上的堅韌、靈活,與對世俗的精明判決。但是,就像大部分人一樣,拜佐爾·威靈醫生並不知道,這個神話背後的男人,真實面貌究竟怎麼樣。
「大部分人,當他們聽說,假如他們想要找到我的話,必須在六點鐘到這裏時,都寧願在更加合適的時間,去見我的一位合作者,並讓他向我傳遞消息。你一定會對我這裏的訪客如此稀少感到驚訝,但是,我從不拒絕任何克服了這麼多困難,能在這個時間,趕來和我私人會談的人們,我還將它視之為一種榮譽。而我的確相信:我在這不受打擾的一個小時內完成的工作,要比訪客連續不斷的八小時內,所完成的工作多得多。當然,在我七點離開后,電話會切斷,我會把所有未完成的工作帶回家。」
沃特金斯的笑容誠懇、坦率、毫不猶豫——那是一種很多年都沒有被冷落或欺騙過的、一個男人的笑容。
「假如一些名單上的人,沒有留下繼承人就去世了呢?假如只剩下一、兩個家庭,難道他們不會得到一筆價值相當可觀的珠寶嗎?這數額如此之高,給那原本就有暴力傾向的混亂頭腦以致命的一擊,把一個男人或女人,推向法律的邊緣?」
拜佐爾·威靈醫生背對著火光坐下,面朝窗戶:「你——或者至少你的公司——充當了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受託人。我想知道在她死後,誰會繼承她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