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很是無可奈何，又問：「那個海螺呢，你是什麼意思？」

「澈如？」許承岩搖搖頭，「你一定弄錯了，收養我的是寺廟，而不是庵堂。但是我認識這位叫澈如的尼姑，我記得她當時也收養了不少的孤兒。而且，我由衷地感謝她。」

「這故事固然精彩，但像是一個神話，不太像是推理小說啊。」許承岩笑著說。

宋然苦笑了一下，轉身離開。韓格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忽然拍了拍腦袋，直呼：「差點忘了，差點忘了！」

許承岩搖搖頭：「沒聽過這個名字，也許聽到過，也早就忘了。」

看到自己造訪，許承岩倒沒有太驚訝。但宋然頭痛的是怎麼介紹韓格，朋友？警察帶私人朋友去拜訪嫌疑犯，顯然不合邏輯。

「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希望你們能夠喜歡，可以吹響的哦。」韓格把海螺放在茶几上，然後轉身離開。宋然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向許承岩和林慧雲再次告別。她在關上門前特意瞥了一眼許承岩，只見他始終如木雕一般立在原地，盯著海螺一動不動。

宋然繼續向許承岩問：「許先生，請問你在普陀山的時候，認不認識一個叫志雲的和尚？」

「許先生，前幾天我們去了舟山一趟。」宋然打算單刀直入。

「你猜得出嗎，許承岩？」韓格卻似乎更關心推理小說家的答案，他最後說「許承岩」三個字時，故意怪腔怪調地把「承言」兩個字拖得老長。

「為什麼？」

聽許承岩回答得如此爽快，宋然反倒有些吃驚，不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慧雲，只見她保持著坐姿，身子卻已在微微顫動。

「那我可真失望。」韓格兩條眉毛垂了下來，「我原來以為身為推理小說家的你可以回答得很好的。」

宋然怎麼都沒有想到許承岩會主動提起朱曼華，一下子陷進了被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接下去怎麼問：「那這位朱曼華是被澈如收養的嗎？」

宋然脫口而出：「柯仁雄手上的這個傷口，是被海螺刺傷的！」

宋然沉住氣，接著問：「許先生，你曾經是孤兒，被收養之前一直在普陀山上，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這些經歷你總不會忘記吧。」

「那我就說了，故事的主角是兩個漁夫，有一次他們出海捕魚，撒網後過了不久read.99csw.com忽然感覺底下沉甸甸的，兩人開心極了，以為抓到了大魚，立即提網上來，哈，你猜網裡的是什麼，不是魚蚌，不是蝦蟹，原來是兩個鮫女！」

「沒關係，是DVD，等會兒可以接著看。」許承岩坐下來后，臉色沒有半點緊張，倒是緊挨他坐下的林慧雲，自宋然進房后就始終盯著她，眼睛里滿是疑問。

就在宋然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旁邊那個一直保持沉默的武俠小說家終於開口了。

「看到了，他好像對這個海螺有些在意，可這又怎麼樣？」

「聰明。」韓格很用力地點點頭，「但可惜只是接近，而非完全正確的答案。」

宋然看到林慧雲的神情越來越忐忑，她嘆了口氣說：「那就真對不起了，我不得不揭開你的傷疤。」

「鮫人可是稀世珍寶，比什麼千年珍珠還要值錢，以前從來沒有人知道這片海域里竟然還有鮫人存活。」韓格繼續著他的故事，「其中一個中年的漁夫喜出望外，但他生怕鮫女逃走，不敢收網，就這麼把網拖在漁船後面，準備回到岸上賣了鮫女發大財。但是另一個年輕漁夫看鮫女可憐，執意把她們放走，中年漁夫當然不會同意。為了救鮫女，年輕漁夫跳進海里，用刀劃開了網，將兩個鮫女放走了，但他自己卻不慎被殘網纏住，無法脫身。中年漁夫生氣之下，開船離開，沒有救人，年輕漁夫就這麼活活溺死了。」

林慧雲含淚看著他，連連地點頭，夫妻倆雙手緊握，情深愛篤。

許承岩坦然說：「說實話，我自己都不太願意回首那段經歷。」

「你忘了什麼了？」宋然很是奇怪。

「那答案是什麼啊？」宋然問他。

宋然不禁問：「那我們該去哪裡找這些線索呢？」

「他就是明誠！」韓格一字一頓地說，「你忘了，那個素華大師說的，明誠不是喜歡抱著一隻海螺嗎。」

「還有一位，是朱曼華告訴我的，他好像叫……叫……」許承岩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哦，叫單家揚，他好像是一個雕塑家。朱曼華是在一次普陀山上舉辦的佛教文化展上和單家揚認識的，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其他的孤兒就完全聯繫不上了。如果你們警方能找到名單，也希望給我一份。」

「如果https://read.99csw.com不是因為她把事鬧大了，我們這些孤兒不可能得到被收養的機會，也許一輩子就會在普陀山上，青燈古佛，了卻一生。」

宋然一開始聽韓格說要講故事，以為他又要胡扯八溜，直到聽到「鮫女」，才驟然警覺，她下意識地盯向了許承岩，果然發現他臉上出現了一個很細微的變化。

宋然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許承岩的養父母說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原來他是這個目的！」

「牧歌啊。」

「韓先生，你也來了？」許承岩忽然問。

所以宋然緊接著又問：「那請問，當時收養你的人是誰？」

宋然轉頭看了眼韓格，他一直坐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眼神實在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韓格笑嘻嘻地看著許承岩：「我把你的小說看完了，本來以為能猜中結局的，可是最後全盤皆輸，不要說兇手，連殺人手法也猜錯了。你可真是把我從頭到尾騙得團團轉。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厲害，我完全敗給你了。」

「不用白費口舌了。」韓格卻拉住了他，「他一定不會承認的，畢竟這些都是推斷，而不是證據。」

說到這裏，許承岩歉疚地望向林慧雲：「慧雲，抱歉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怕你誤會。但我可以發誓，我和她只是因為相同的經歷而建立了一種心靈上的慰藉，但絕對沒有任何超出界限的事發生。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瞞著你任何事，無論歡喜還是悲傷，你相信我嗎？」

宋然停下腳步，嘆了口氣，看向韓格：「所以，許承岩就是殺死柯仁雄的兇手，對不對？」

宋然因為驚愕而久久站在原地：「所以許承岩剛才在撒謊，他並不是清恆，收養他的也不是什麼仙峰寺。許承岩就是明誠，他就是被澈如收養的27個孤兒中的一個，而且那個時候，他就認識柯仁雄！」

「看你說的，當然歡迎。」許承岩也用同樣的口氣回應。

許承岩感嘆道：「我以前確實不想回顧這段經歷，但現在忽然醒悟了，無論是值得重溫的美好，還是不堪回首的苦難，都是自己的人生。」

韓格點了點頭。

原來兩個人已經交換了小說，宋然更加意外。

「沒關係，只要對案子有幫助，我不介意。」許承岩依然面不改九*九*藏*書色。

「是啊，一直想和你再聊聊的，不歡迎嗎？」韓格好像熟絡的朋友那樣回答。

「你剛才看到了吧，許承岩見到海螺的表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承岩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靜，語氣里也看不出絲毫對澈如的感情，甚至對從前在普陀山上的日子很厭惡。宋然不禁產生了這樣一種懷疑：「難道，他真的不是澈如收養的孤兒？」

宋然便問道：「許先生，請問當初你是不是被收養在一個叫凈源庵的地方，收養你的是不是一位叫澈如的尼姑？」

按響門鈴后，許承岩打開了門。宋然首先透過他的後背看到了林慧雲，兩個女人眼神交會了一下，隨即默契地避開。宋然和林慧雲在舟山分別之前，宋然曾答應林慧雲替她的普陀山之行保密。

「我的答案和慧雲一樣，兇手是那兩個鮫女。」許承岩淡定地回答。

宋然發現韓格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淺白色的大海螺，她終於恍然，他剛才說去水產市場找東西就是指這個。

「這個筆名怎麼來的？」

「你猜猜。」韓格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韓格把這個大海螺遞給許承岩。許承岩沒有伸手，而是用一種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韓格。

「當然。」韓格自信地一笑，「你知道我的筆名是什麼嗎？」

「忘了送禮物了。」韓格轉過身，從口袋裡取出一件東西，「來拜訪人家，什麼東西都不帶太失禮了，所以剛才我特地去挑了一件，希望你們喜歡。」

「不好意思，這個故事不過是我剛才想出來的，雖然有了梗概，但結構還不完整，特別是還有一些細節需要修補，還是等我完全構思好了再告訴你吧。」韓格站起身，轉頭向宋然，「你還有想問的嗎？」

她轉過身：「我再去找他，用這些來質問他！」

「我承認輸了，可以說出答案嗎？」許承岩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韓格。

卻聽韓格興奮地回應：「真是過獎了，對了，正好我這幾天想了一個絕好的素材，你參考看看，能不能寫成一部好小說。」

「我剛才說了，那個故事還不完整，還缺少一些細節，就算把結局告訴你，你也不會信服。所以，還是等我完全構思好了再說吧。」

「誠，言字旁，再加個成，言成……成言……承岩！」

「客氣了hｔtｐs://rｅad.9９ｃsｗ•ｃｏｍ。」林慧雲對著她，「但我真的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來了。」

韓格搖了搖頭：「還不能下這個結論，但我相信，真相很快就要揭開了，只要再多一些線索，我那個有關鮫人的故事就能構思完整了。」

「那為什麼這些經歷你對養父母和妻子都不曾提起呢？」宋然繼續問。

「為什麼？」

「故事說完了，大家鼓掌。」韓格忽然啪啪啪給自己拍了幾下，見無人回應，才尷尬地放下手，然後故作神秘地問，「你們猜猜，中年漁夫是怎麼死的？」

「你的小說我也看了，同樣佩服不盡，我建議你也可以嘗試寫寫推理小說，相信一定能夠成功。」許承岩微笑著回應。

十分鐘后，兩人到達了許承岩的寓所。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韓格慢悠悠地說，「可是當這艘漁船回到了岸上，人們卻驚駭地發現，中年漁夫已經死在了船上，而且死得很慘，全身被咬得血肉模糊，幾無完膚。但誰也判斷不出是什麼海洋生物把他咬成這樣的。」

「你把明誠的『誠』字拆開試試。」

許承岩繼續說：「說實話，我並不太願意回普陀山，但出於想報答若谷掌門的養育之恩，我曾經回過普陀山，是瞞著家人去的。卻得知若谷住持已經去世了。我也嘗試過尋找仙峰寺的另外幾名孤兒，可惜當初完全沒留下名單什麼的，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但湊巧的是，我去普陀山的客船上和鄰座的一名女乘客閑聊，竟然發現她曾經也是普陀山上的孤兒，她叫朱曼華，是被四川成都的一對夫妻收養，現在在舟山的一家醫院里任職，在那之後，我們經常寫信聯絡，上個月我從上海回來，也順道去了趟舟山，和她見了一面。」

許承岩毫不猶豫地回答：「當時收養我的寺廟叫作仙峰寺，住持叫若谷，他給我取的法號叫清恆。寺里除了我，還有另外三個孤兒。」

「不。」許承岩用肯定的語氣說，「她提到過收養自己的尼姑的法號，並不是澈如。」

「把你的『格』字拆開啊。」

宋然滿肚子狐疑，湊到韓格耳邊：「你搞什麼鬼？」韓格轉頭向她做了個鬼臉，然後死死盯著許承岩：「許大作家，你知道答案嗎？」

「仵作大姐的驗屍報告上不是寫著，柯仁雄手臂上有個很早就留下的九九藏書螺旋狀奇怪傷痕嗎？」

因為根本沒有孤兒的名單留存下來，宋然完全無法證實許承岩說的話是真是假，她不禁一陣泄氣。

「抱歉，又打擾你們了。」宋然低頭致歉。

「你說不說！」宋然真恨不得打他一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賣關子！」

「哦，去了舟山。」許承岩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只是像一個置身事外者那樣的自然反應。

宋然一愣，卻說：「就算如此，許承岩看到這個海螺只是有些驚訝，並不能證明他就是明誠啊。」

如果許承岩有意撇清和澈如的關係，那麼他又怎麼會承認早就認識志雲呢，宋然不禁自嘲這個問題太傻了，她蹙起眉頭，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些什麼了。

許承岩點點頭，把兩人迎進屋子裡。宋然看了一眼正亮著的電視屏幕，夫妻倆好像正在屋子裡一起看電影，還是一部溫情的愛情片。許承岩把她和韓格請上沙發后，林慧雲馬上關閉了電視和播放器。

「我當然記得。」

許承岩卻在這時反問她：「宋警官，我不明白，你問的這些，和柯總的死有什麼關係？」

韓格點點頭：「明誠是澈如給他取的法號，他把法號拆開了當作自己的名字，這足以證明他對澈如有多麼深的感情。還有一點，我認為，當時還是明誠的許承岩在小時候就應該認識當時還是志雲的柯仁雄。」

「願聞其詳。」

「當然是普陀山。」韓格轉身看著她，眼神嚴肅，臉皮戲謔，「當然，來迴路費你們必須報銷，我可不願倒貼。」

許承岩回答得沒有猶豫，「那個時候我已經13歲了，並非不諳世事。」

「喂，姓韓的，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究竟是什麼意思？」離開許承岩的住所后，宋然就迫不及向韓格追問。

「除了朱曼華，你還知道其他的孤兒嗎？」

許承岩並沒有表態。倒是林慧雲低頭思索了一陣，小心翼翼地說：「我猜，兇手，兇手是那兩個鮫女，她們為了給年輕漁夫報仇，所以殺了中年漁夫。」

「好啦好啦，吝嗇鬼，經費我們來解決就是了。」宋然吐了吐舌頭，沒好氣地答應。

「你們認識？」宋然看看許承岩，再看看韓格，很是驚訝。

「哦，沒有了。」滿頭霧水的宋然也跟著起身，向許承岩夫婦鞠躬，「就問到這裏吧，謝謝你們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