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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今日子小姐的推定 第三節

第二話 今日子小姐的推定

第三節

以為在作品尚未完成就無法製作外框,純粹是外行人的想法,倘若能夠觀察到畫作從尚未完成的青澀狀態逐漸成熟的模樣,製作出來的畫框完成度想必更高。
「沒錯,很棒吧!」
和久井老翁毫無脈絡地來了句極為正派的話,使我不禁也正色以待——雖說這完全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但他威嚴的語調實在不容我插嘴。
他的魄力讓我連忙搖頭。
但是既然名下有這麼豪華的大樓,或許還是有一定的房租收入。
再加上當時的和久井老翁可能真的是氣壞了,如今他那歡迎我來訪的真誠笑臉倒像是個好好先生,讓我差點忘了自己是因為他才被迫辭職的。
他真的面有難色,不像是交涉的技巧。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設置在進房間右手邊的巨大線鋸機——大概是用來裁切木材的工具吧,有種奇特的壓迫感,彷彿連金屬也能切成兩半。
簡而言之,我還欠缺放開心胸接受這間工作室的度量。
「如果你是認真的,也不是不能讓你試一下……若是你真有跟這裏的住戶一較長短的氣概。」
和久井老翁心情大好地說。
「誰?你以前那家保全公司嗎?我剛才應該也說過了,我可不相信組織。」
「因為你明明是因為我才莫名其妙砸了飯碗,卻不吵不鬧地接受了。」
「一人……是嗎?」
「問題沒那簡單——我說過要遵守保密義務吧?這件事不能交給我信不過的人……我不是說了嗎?除了你,我沒有其他候補人選。」
我實在不敢當著他的面,問他是不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形象才這麼做的,只好藉此轉移話題。但似乎反而踩到老人的地雷,他雖然沒有破口大罵,但是也以嚴肅的口吻說。
明明仗著有錢欺負我,還好意思對我說教。
「未來的——畫家。」
彷彿是想起叫我來並不是為了向我介紹這棟工房庄,和久井老翁也把話題拉回僱用我的事。
人生的轉捩點。
「如同我在電話里所說的,接下來我要著手進行裱框師生涯中最大的工作……這段時間里我不想受到任何打擾。」
一路聽下來,我不認為有什麼具體的威脅——就是老人家想謹慎小心,也是和久井老翁為了讓自己專註在作業上的投資而已。在實務上,我的工作應該是整天在這裏看他製作畫框吧。
「是……真是壯觀。可是和久井先生,您要我保護這麼高的樓,憑我一個人再怎麼樣也是辦不到的……」
「你連自己有什麼優點都不知道嗎?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即使是住在這棟工房莊裡還不成氣候的畫家,至少也都知道自己的長處!」
「從現實面來看,我一個人要在半年的時間里一直擔任這個地下室的警衛,還是有點困難的,必定會有我注意不到的地方,我也不敢保證從頭到尾都不會生病請假。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再請一個人和我輪班。」
「因為畫家也是要費盡千辛萬苦才能獨當一面的職業。我看過無數空有才華卻沒有積蓄,在夢想路上半途而廢的年輕人……無法開花結果的才華固然是悲劇,但空有才華卻不去發揮,更是必須譴責的犯罪行為。」
「我只是凡事小心……以防萬一而已,並不是真的要防範誰。」
「那幅畫還沒有完成。」
需要警衛的人,肯定有需要警衛的原因……不過,單是「以防萬一」這個理由,要說足夠也是足夠了。
我聽不出他真正的用意。
自己好像被他看穿,好像被稱讚了,但同時也覺得他是在說我還嫩得很。再說,那也不是我的功勞——我並不是一開始就坦然接受了自己被迫離職的事。
「怎麼了?薪水加倍還不滿意嗎?」
「不過,雖說是房東,我沒在收租啦!」和久井老翁接著說。
「上午九點到下午六點,一天九小時,只要站在這個房間里就好了——星期天可以休息。我的年紀也大了,長時間工作也吃不消。」
一天九小時,一個星期六天。
然而,和久井老翁卻否定我的質疑。
「沒錯。你有什麼要求?別太過分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老人用感應式卡片打開自動門,不由分說地將我往大樓門廳里推。
「我認為那個人比我更可靠百倍。只要有其協助,我可以安心接下警衛的工作。」
「因為有點像我的興趣……這些我等一下再好好跟你說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他指著椅子……不,這不是椅子,而是個用途不明、上了年紀的木頭箱子。考量我的體格和體重,心想這該不會在坐下瞬間就分崩離析了吧……但似乎是杞人憂天了,這箱子比外觀看來堅固得多。畢竟和久井老翁本人就坐在大同小異的箱子上,我也不該抱怨什read•99csw•com麼。
的確是「工房」。好吧,至少這兩個字還滿名符其實的……話雖如此,若是在不曉得和久井老翁從事什麼工作的情況下看到這個房間,一定完全猜不到這是幹什麼用的房間吧,即使看到堆放在房間各處的成堆畫框,大概也是一樣茫然。
「你是要三倍嗎?真是個貪心的傢伙啊!年紀輕輕就對金錢這樣斤斤計較的話,長大不會有出息喔!小鬼。」
我不曉得該怎麼附和他,只能吶吶地說:「不會,請務必讓我聽聽。」我覺得好像陷入了泥沼……或說是流沙地獄的感覺。
「是……」
緊靠牆面的整排鐵力士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資料、檔案夾,房間的正中央有兩張大工作桌,桌上有製圖用的畫具、各種文具、鐵撬和老虎鉗,還有形狀我從未見過的繼刀和銳床……感覺很像學生時代的工藝教室,但是工具的數量多了好幾十倍,水準也更高。
受到挽留,可能會影響到工作進度……為此就要僱用我,雖然也有點神經質,但是對於和久井老翁本人,或許僅是再自然不過的戒備。
他去美術館時穿的和服,看來是他的禮服——但是這身平時……或是老人工作時穿的作業服,感覺更適合他。
不過,或許沒有利潤反而是件好事。身為裱框師,對前程似錦的畫家提供如此無私奉獻的投資,可以提升不少形象。
縱使這是他替跋扈又頑固的自己提升形象的戰略,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認為幫助他人一定得基於純粹善意的想法才是器量狹窄,無可救藥。
「欸……也就是說……」
「請、請等一下。」
「因為是我害你被炒魷魚的啊。」
基於只有框也不成作品的理論,應該也沒有人會只偷畫框——但我就是不太放心。
或許他察覺我正疑惑——和久井老翁說完便走進電梯,我也隨後跟上。
「呃……」
「……為了謹慎起見,警衛的人手當然還是愈多愈好。」
「嗯?」
企業之所以援助運動選手,應該是為了培養明星選手,將來幫公司打廣吿,算是一種投資……和久井老翁經營這棟大樓也是這個用意嗎?
和久井老翁這麼說。
在坦然接受以前,還是需要到貴人的幫助。
不管是集大成,還是最後的工作,既然要製作畫框,就不可能沒有畫作。但是在這間工作室里,似乎沒有看到那幅畫?
「今時今日,我也算是混出名堂來了,但是剛入行的時候也吃了不少苦……你們年輕人大概不會有興趣聽老人家的當年勇吧。」
這個決定到底要讓我怎麼後悔,自己才會滿意呢——
「要是您不吿訴我為何會認為我值得信任,我就無法在這裏工作。」
老人要我當成頂多半年的打工機會,但是反推回來,等於我半年後又要失業,也等於把刻不容緩的求職活動延到半年後——不只是半年後,現在這個要不要答應的選擇題將左右我的人生。
「沒問題,口風超緊的。」
我不禁再次在心裏嘀咕,這棟建築跟「工房庄」這名字還真是不相稱。不,以現狀來說,不相稱的只有「庄」這個字而已,至於「工房」二字,目前還不能妄加判斷。
「沒錯,很棒吧!本來像你這種外行人是不可以進來的。」
電梯里十分寬敞,幾乎讓人以為是業務用的電梯——如果擠一擠,大概可以擠進二十人以上。
「住在這裏的人全都是畫家嗎?還是只要立志成為藝術家,不管是雕刻還是陶藝家都有機會入住?」
「但是我有,我有想推薦給您的候補人選。」
「也還好吧!就算與本業無關,大企業不也會贊助運動選手嗎?就跟那差不多啦。」
「……」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從走進大樓到進入這個房間,就我的觀察在保全上該有的防盜設施已經一應俱全,如果他希望得到更嚴密的保護,感覺或許是有其他具體的理由。
「您的意思是……把房子免費借給沒地方住的人之類的嗎?」
雖受制於被他那狐疑的視線,但我仍接著說。
「正因為有畫家的存在,我才能像這樣隨心所欲地從事我的工作。所以我從大約十年前,感覺人生開始倒數計時的時候起就想回饋他們——不過,是回饋給未來的畫家。」
「呃,我是說,具體說來有什麼讓您覺得可能有危險的事嗎?例如,覺得會在工作的時候遭小偷之類?」
「我不是說了嗎?凡事我都要親眼判斷,就只是這樣而已。」
多虧有個名偵探把我從只能說是充滿了謎團、莫名其妙又毫無道理、宛如無底深淵的地方拉了上來……我才能面對自己的失敗。
每個人都會失敗,從如何面對失敗,可看出一個read•99csw•com人真正的價值——和久井老翁說道。被這麼堂堂皇皇作文章,都分不清問題是在誰身上了。
取這種有點老土的名字,讓我不禁先入為主地以為是兩層的木造老舊公寓之類的,可是當我找到老人說的地址,眼前的建築——矗立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棟必須抬頭看的摩天大樓。
和久井老翁偷眼觀察我的反應——與其說是偷眼觀察,感覺比較像是被露骨地打探。
我並非懷疑和久井老翁,他看起來固然不是什麼認真、誠實的老人,但「委託人會說謊」這話也並非偵探業才適用的鐵則。
定睛一看,天花板的角落安裝有半圓球形監視攝影機,以監視人員的進出。這樣看來,這棟大樓的保全系統還算滿嚴密的……我一面職業病發作般地檢查這些小地方,一面來到電梯前。
和久井老翁一句四兩撥千斤,然後切入主題。
沒錯,我並非來參觀製作畫框的現場……雖然沒穿上西裝,但我還是來面試的。
從外頭看這摩天大樓,樓層看似多到數不清,但是進到電梯里,只要看排成一列的按鈕,有幾層樓便一目了然……三十二樓加地下一樓。
「別擔心別擔心。細節我們進去再談。總之你先進來,我倒茶給你喝。」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無從判斷。
若是做為緊急避難的收容或安置場所,這棟摩天大樓也太豪奢了——當然,我不是說豪奢不好,只是以照顧弱勢來說有些沒效率。要是降低一下設施的等級,省下的錢應該可以幫助更多人……不過,若「要人當義工的時候還得顧及效益也太不講理」,那麼我也得承認是有些道理。
「與其把我的薪水提高到三倍,我更希望您用這個預算來增加人手……只要您願意接受這個條件,我會很樂意來這裏工作。」
「或是您認為會有人來破壞您生涯集大成的作品嗎?像是收到恐嚇信之類的?」
既然如此,深入虎穴一探究竟……雖然我實在不覺得自己的往後半年可以這樣一個咬牙就輕易決定。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說,那幅畫還不存在於世上——現在還在畫。不是在這間地下室,而是在樓上。」
有道理。
一個人為他的人生畫下句點的「工作」會是什麼模樣呢——才找到工作沒多久就莫名其妙被炒魷魚的我還沒見證過這一刻,但不管將來從事什麼工作,也不見得還有機會見證到這一刻。
這麼說,「工房庄」該不會是這個老人命名的吧——幸好我沒多嘴多舌亂說話。
說到才華,我好像也在哪聽過很嚴厲的意見……是在哪聽到的呢?我試圖回想,思緒卻被老人打斷。
「如何?我也不想勉強你,如果要看守這整棟大樓當然另當別論,但區區一間地下室,你一個人應該搞得定吧!」
和久井老翁打算為哪幅畫製作生涯集大成的畫框呢?能讓這麼有名的裱框師傾盡全力的作品,當然不是等閑之作吧。
「……這裏就是您工作的地方嗎?」
當我抬頭仰望著這高塔似的建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時,配備門禁系統的自動門突然開啟,和久井老翁從門內走出……看樣子我沒有找錯地方。
這詞彙真的非常不適合這個老人,難不成他是拿這棟大樓來作義工?
「嗯?怎麼啦?阿守,你想說什麼?」
然而若要順應現今時代潮流,毋寧是不要把才華看得太重,我想日子才會比較好過。
當然,以製作額框維生的和久井老翁和一般人比起來,對繪畫肯定更有見識,但畢竟他本人沒在畫畫……所以是類似金主的身分嗎?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開口。
面對與自己所知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回話才好。
我默不作聲地等老人繼續說下去,只見他心不甘、情不願,一臉「何必要我說那麼多」的樣子,又稍微補充了一句。
「也就是所謂的房東。」
「這樣啊……」
如此一來,我非但得不到和久井老翁的庇護,可能連以前擔任保全的美術館也會來向我打探消息——我真的不想連工作都還沒找到,就又卷進這麼麻煩的事情里。
這個字眼讓我想起忘卻偵探——今日子小姐。之所以不想讓世人知道,或許不是為了在完成時給世人一個驚喜,而是只要像和久井老翁這種等級的裱框大師要退休的消息公諸於世,必定在業界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吧。
無論是我看穿那幅畫是「地球」,還是把破掉的畫鑒定為零圓,都不能做為基準……因為前者是現學現賣,後者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憑良心說,我不希望他對我的信任是來自這些言行。就算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但這種類似「審美觀」https://read•99csw•com部分與我的專業能力一點關係也沒有。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豪奢的確不是必需,但一定程度的寬敞面積還是不可或缺的吧。畢竟不只是住家,還需要工作室的空間。
「咦?」
那……難道住在這棟大樓里的住戶全都是……
說要倒茶給我喝似乎不只是講好聽,和久井老翁真的從後方應該是做為起居室的房間拿來兩個茶杯,放在工作桌上。
「……也就是說,是覺得我比較聽話嗎?」
似乎沒想到我會提出這種要求,老人沉默不語。我抓到機會,搶在他發難前接著說道。
「我的工作室在地下。」
「你提出一個令我很為難的條件呢!」
「這裏就是您的工作室嗎?」
結果還是為了贖罪嗎?不,以他那妄自尊大的性格,絕對不可能……
「沒錯,所有的住戶都是畫家。正確地說,全都是未來的畫家。」
「當然,我保證那個人非常有能力。」
「……您把大樓的地下室改建成這樣,屋主不會生氣嗎?您有事先取得屋主的同意嗎?」
「還沒完成?喔,這倒是,的確沒看到搬進這裏來的跡象——可是,當您開始製作畫框時,應該就會送到這間地下室了吧?」
工房庄。
「打擾……您的意思是?」
無論接下來會怎樣後悔……反正所有的選擇都會帶來後悔,若是這樣,人在做選擇之際,或許只是在選擇「將來想怎麼後悔」罷了。
和從外面看到的大樓外觀宛如兩個不同世界的空間,開展在我眼前……寬廣的偌大工作室的一側,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工具及材料。
「沒問題沒問題。我又不是要你做這整棟大樓的警衛。」
「沒在收租……?什麼意思?」
憑和久井老翁連在美術館也很吃得開的地位,要為什麼樣的畫製作畫框,主導權想必握在他手上,但他卻刻意指名現階段還沒沒無名的畫家,那個人肯定非常有才華吧。
「恐嚇信?哈哈哈,那是什麼玩意兒!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或許你意外地適合當個畫家呢!」
「那當然,但畢竟我也沒剩多少時間了,也有些東西必須事先準備……算是前置作業吧。」
從不折不扣的現代化西式高層建築里走出來的老人身穿日式作業服,整個人與背景格格不入。他頭上綁著頭巾……不,綁著日式手巾布,那副模樣完全就是傳統工匠的風貌。
比在美術館上班的時候,勞動的強度稍微……不,是高了許多,但也還不算離譜,既然薪水是當時的一倍,甚至該說是相當合理的條件。
原因當然是我曾經犯過一次大錯,更重要的是,我從事保全工作的經驗還不多……不,是根本還很少。即便工作內容只是「旁觀」老人進行「最後的工作」,但我還是沒有信心能夠勝任愉快——那麼,拒絕他不就好了嗎?但事情卻沒有這麼簡單。
和久井老翁如是說。
「那麼,您要等那幅畫完成才開工嗎?」
「樓上……?」
這跟收徒弟……可能又有點不一樣。
要說這間工作室是夢幻王國又顯然精簡有致,但卻也有種自外于塵世的氛圍。在如此環境下,我感覺有些輕飄飄,真的很想攝取咖啡因,好讓意識清醒一點。
和久井老翁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但是對我而言,這點是最重要的環節,所以緊咬著不放。
我抬頭看著正上方。不是在看天花板,而是望向頭上這棟建築——這三十二層樓的摩天大樓。
「可是換個角度看,通常不會想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一個被開除的保全吧?如果和久井先生是以我們的當時對話為基準……」
「哼。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能讓步……只不過,比起能力好不好,我更想問的是……那傢伙口風緊不緊啊?」
「……」
「您打算為哪幅畫製作畫框呢?雖然您說保護畫不是我的工作,但是在畫框完成以前,那幅畫也是我必須保護的對象吧?」
「坐下吧!」
「嗯?就只是想不到還能拜託誰啊!然後聽說你丟了工作,心想這下子正好。」
「沒有……那麼,要是我說我也想住在這裏,想成為畫家的話,您會讓我住下來嗎?」
「裱框師這行,沒有畫家是不成立的。」
從僱主的角度出發,被開除的時候還能毫無怨言、乖乘辭職的員工的確難能可貴——但我才不要因為這種「容易解僱」或「可以吞忍不合理要求」的原因而受到僱用。
「我就是屋主。」
「所以……要同時進行嗎?這樣感覺好像是集體創作。聽來頗有難度呢……」
「午餐費和交通費另外算……然後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你不能吿訴別人我在這裏進行的工作。我不想讓世人知道我要打造生涯集大成之作,所以https://read.99csw.com你必須遵守保密義務,就當薪水裡包含封口費吧。」
「因為我當時實在是太生氣了,根本不記得和你說過什麼。」
這麼說來,我忘了問一件事。
拜託,這哪是什麼「庄」啊。
「可、可是,既然如此,那又為何……」
「因此,我決定無償提供那些還未能獨當一面、無法以繪畫謀生的新銳畫家住家兼工作室的空間——所以才蓋了這棟工房庄。」
「我要你負責警衛的是這個地下室。」
這句話很有力量——也很嚴厲。
「我不是說過我沒在收租嗎?這棟工房庄是我的興趣……不對,一半是為興趣,另一半是作公益。」
這種想法或許過於輕桃……跟說出「想看人死掉的瞬間」這種話的死小孩差不多,應該克制點。但終究無法壓抑想親眼目睹,終其一生獨行其道的求道者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
要是輕言答應,又沒保護好的話,那我不如死了算了——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嗯。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投資的意思。從這棟工房庄出去的畫家,目前也有活躍在第一線的。其中有些人就是用我親手製作的畫框。」
應該能為他吸引很多生意上門吧。
「您放心,我想介紹給您的不是企業組織,而是開一人公司的。」
要放過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嗎?我拿不定主意。
老人答得乾脆。
如果將畫框比喻為畫作的衣服,這身打扮應該就是最適合和久井老翁的畫框了——比起在美術館見到的他,這身打扮給人印象好多了。不過考慮到前因後果,我會這麼想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打的如意算盤是——萬一他不接受,我就拒絕他的邀請——這樣子,就能圓滿收場了。
不過,居然加碼到三倍……
「哦,你來啦!阿守,你在發什麼呆呀?來這邊來這邊。」
和久井老翁向我確認,彷彿這是個比什麼都重要的大前提,而我則是信心十足地回答他。
「……」
「作公益?」
即使被他稱為外行人,我也不覺得生氣……因為我的確是個外行人,就連我自己也不確定像我這般外行人,是否能如此踏進大師工作的地方。說是聖地可能過於誇張,但我仍認為此處並非是對他的工作毫無理解的人受邀就能大搖大擺跑來的地方。而雖然頗受震撼,卻又在內心深處有著「這屋子也太亂了,應該可以整理得更有效率吧」的想法——我覺得自己實在不解風情,甚至褻瀆了這個地方。
……之所以無法坦然接受老人毫無私心,大概還是因為目睹過他狂性大發破壞畫作的場面之故……雖不認為他回饋畫家的心意是假的,但總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
即使這些都姑且不論,就算是興趣,無償出借這麼大規模的大樓,就常識而言,還是太誇張了。
「未來的……」
「不是的。」
不只是因為我不想挨罵,也深自反省這句話說得實在太輕挑——想到那些免費住在豪宅里的住戶們背負的重責大任,就知道這並非單純的援助。
「是不太……姑且先別說像不像,『作公益』究竟是?」
「……」
「所以我想儘可能快點開始——我甚至想明天就來開工。材料都已經訂好了,只差你的答案了。如果你對薪資條件有所不滿,我也不是不能再做一點讓步,所以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他的回答讓我說不出話,但是這麼一說,就完全明白電梯為何空間大到像業務用。的確要有那麼大的容積,才能搬運大型作品運進出吧。若只是一名住戶,改改房間里的裝潢還可以,不可能連電梯這種公共空間都加以改造的。除非在設計時就參与……
嚴格說來,不是口風緊——是她根本記不住。
而且果然還是要接受審查之類的啊……看來也不是任何人想住就能隨便住的地方。如果才華不是只有光鮮亮麗的那一面,這棟工房庄也果然不是只有光鮮亮麗的那一面吧。
「嗯?對話?我們說了什麼來著?」
實際上,走出到了地下一樓的電梯,打開就在正前方的門,映入眼帘的恰恰就是個「工房」。
當找上門來的是一份必須保密的工作時,就已經無法撇清關係了。就算我拒絕這份工作,但從館方將我的聯絡方式吿訴和久井老翁這點看來,和久井老翁在找我一事應該已經傳遍整家美術館了。
以警備範圍來說,的確不成問題……但是,沒能夠(從和久井老翁的毒手中)保住美術館里那幅畫的我,實在不敢輕易斷言沒問題。
「當作集體創作來看,反而會比較好懂吧。總之,這麼一來我就可以親眼看到描繪的過程,也能知道作者會把那幅畫描繪成什麼模樣……對於製作畫框,也是很重要的參考資料。」
也就是https://read.99csw.com說,在受他援助的新銳畫家裡,有人正在畫這幅畫嘍?他面才說過,在工房庄孵化成長之後展翅高飛的住戶里,也有人作品的畫框就是由他製作的……所以他的意思是,目前住在樓上的新銳畫家裡,有人已經表現出過人的才華,搶先一步脫穎而出了嗎?
然而,我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有所誤會,老人「哈哈哈」地對我的無知捧腹大笑。
「所有人都是畫家。也有人為了提升畫技會製作些雕像,但基本上還是以畫圖為主。」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正派的人嗎?」
我先阻止急於促成此事的老人——這種事哪能由得他趕鴨子上架。
和久井老翁的話,反倒證明了自己是能與大企業匹敵的個人。想到此,驚覺我現在面對的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不由得坐正了姿勢——不過,大企業也不是慈善事業,當然也不是基於樂善好施的精神才援助運動選手。
被他這麼一說,看來是來到非下決定不可的地步了,於是我認真考慮。雖然他講了一大堆,但這棟工房庄是什麼設施,其實根本與他要我做的事毫無關聯。我該思考的,是能否憑一己之力好好守護這間工作室。
蓋這麼高至少應該取個什麼「大廈」或「國際中心」之類的才像樣吧。叫啥「工房庄」想圖個反差萌,反而只會讓人覺得品味不佳。
「嗯?喔不,我要你負責警衛的,只有這個地下室。」
雖然以金主來說,也太慷慨了……
聽起來是合情合理,但是以投資來說,投資報酬率感覺有點低。要培養出一個畫家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恐怕只有特例中的特例,才能達到那麼理想的結果。
「那麼,要我當這棟大樓的警衛,是要我保護住在這裏的人,保護那些未來的畫家嗎?」
縱然與「裱框師」給人的印象相距甚遠,但我還以為老人是想節稅,才會跨足房地產管理這樣切合實際的事業做為副業……
果然不該來的。
「保密義務……」
「我不曉得你心裏是怎麼想,但我認為你會接受自己被這樣開除,是因為你『能接受』被這樣開除——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應該要保護的畫。對你來說,遭到解僱並非欲加之罪,而是自己對自己的懲罰。我認為這種人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就算據實以吿,在他聽來也只是借口吧!讓我再度感慨到人生真是環環相扣卻沒人知道怎麼扣,看來我勢必得做出選擇了。
我可得小心不要被氣氛和感情所惑,免得一個不小心就答應接下這份工作……我屏氣凝息地問。
只不過,裡頭的液體黑漆漆的——看來是咖啡。想起愛喝咖啡的今日子小姐,我出聲向和久井老翁道謝,然後喝了一口。
「和久井先生,可以請您吿訴我,為什麼要找我嗎?」
不過據我所知,聽說一流裱框師的收入可能是天文數字——就算不能將每幅畫的價值都提升百倍,但是只要有這種堪比點石成金的手藝,或許真有能力蓋出這種規模的大樓吧……
結果我又要在這種地方栽個大跟頭嗎……不過,拋開這種機關算盡的內心糾葛,純粹以好奇心來衡量的話,我的確非常感興趣。
喝下剛泡好的熱咖啡,稍微冷靜下來之後,開始在意起很現實的問題。
和久井老翁疑神疑鬼地直盯著我看。
與藝術大學相比,限制似乎嚴格得多。感覺很像是和久井老翁開設的私塾,但是既然他本人不作畫,這麼說也不太對。可是,能這樣就認定和久井老翁不作畫嗎?這個地下室里好像也有各式各樣的畫具……
……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即便如此,區區一個老人有本事坐擁這麼豪華的摩天大樓嗎?一般來說,規模這麼大的社區大樓應該是由房仲公司負責管理的吧……
「關於薪水與僱用期間,如同我之前說的……我會付你在那家美術館工作時的兩倍酬勞。這以打工來說可是破天荒的好待遇,沒意見吧!」
和久井老翁才摁下鈕,電梯就來了。我發現,他摁的是往下的按鈕。
和久井老翁調侃似地說。扯到恐嚇信,或許真是我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不過像和久井老翁這樣的大師——不是佛教的那種大師——要進行人生最大(也是人生最後)的工作時,像我這種門外漢可能覺得沒什麼,但是在業界內肯定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想必會有人因此得利,也有人因此蒙受損失吧!既然如此,難說不會惹出風波……
然而,老人似乎完全不管我的內心小劇場。
「不,我不是對金額有意見……」
「是、是喔。我想也是,可是……」
和久井老翁摁下「B1」的按鈕。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意思?
「……您說過,開給我的條件還有可以討論的空間,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