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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絕裂

第五章 絕裂

陳嘉妮輕輕笑了,「那我得慶幸我總算有錢。」
他正看著她,她怔怔地,疑心自己仍然在夢裡。
窗外像是下起了雨,寶凝神思有些恍惚,也許電視劇裡頭演的都是真的,但凡有事發生,老天總會湊興地下起雨來。
寶凝垂下眼臉,突然間想起丁遲說的:「你如果要找我,我隨時都在這裏等你。」
丁遲咭咭輕笑,「哎呀,他真是不勝酒力,只是多喝了一杯,就醉倒了。啊,不對,是那顆藥丸,太給力了……」
這一夜的她特別主動,似盛放的花,似潺潺流動的水,似朝日的露珠,似暗夜的曇花,美得讓人難以置信。
寶凝退後一步,正色道,「我很認真。你也老大一個人了,應該知道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我好端端地騙你幹什麼?」
寶凝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丁遲已經掛了電話。
寶凝細看去,果不其然。
她睡了許久,一個夢也沒有。大樹是酒精的作用。朦朧中聽到林熙和擰開了音響,仍然是那首熟悉的歌:
寶凝更正道,「不,不只。我還很怕他。」
那頭像是微微喘息,卻始終無聲響。
金梔清清喉嚨,朗聲說道,「他名舒心。你要記住了。他即將成為你好姐妹的老公。人如其名,真正讓人舒心。我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金梔笑起來,反問道,「不是嗎?」
叢書輕佻地笑著走近,一隻手摸上她面孔,「這一次,我看還有誰能救你?」
照片上的女孩,真正久違了,她自己都險些認不出來。
他手上驀地一用力,徑直把寶凝推倒沙發上,順勢將整個身體覆上,「乖……」
等她悠然醒轉,只聽到委婉音樂聲,她只覺渾身身疲軟,明明意識已然清醒,但愣是許久才努力著睜開了眼睛。
她不信他不懂,但他許是終究不忍逼她過緊。她仍然習慣站到窗邊,期待可以在人潮擁動的街道上,發現顧思存的身影。
「幸福。」寶凝喃喃道。
金梔大驚失色,扶住桌子,「你怎麼知道?」
她的淚奪眶而出。
他對自己發過誓,總有一天,他會回來找她。
寶凝關了電視才出門。
寶凝粗暴地打斷了她,「你到底是有多傻?」她上下打量著江朵朵,「既然如此,何不省下手術費全給他好了!」
窗外像是下雨了,淅瀝的雨聲不緊不慢地敲打著窗欞,她覺得快樂,連窗外的黑暗都顯得那麼靜謚柔美。
江朵朵默默地掛了電話。
中午金梔來到,比寶凝還查問得仔細,「你叫什麼?老家在哪兒?今年幾歲?之前還在哪裡做過工?談戀愛了嗎?」
「不,相信我,你是好女孩,你有資格得到幸福。」 「南方以南」溫和地說。
婚期訂在九月九日。他喜氣洋洋地對她說:「這日子好,久久就意味著長長……」
寶凝的眼角含了淚水,「思存,永遠也別懷疑,我愛過你。是真的,可是,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這麼多年來,是丁遲在我身邊,有了他,才有了我。我們會結婚,會一起變老。」
……
寶凝假裝大驚失色,「啊喲,你還會烤小點心?用什麼烤的?」
寶凝動彈不得,眼淚頓時涌了出來。
寶凝臉上變了色,低聲驚恐道,「你別嚇我。」
寶凝吃了一驚。
突然間身後門鎖落下,一聲熟悉的輕笑貫入耳里。
顧思存並沒有試圖與她攀談,這讓她稍稍安心了些。
她眼角滲出淚來。
晚上她早早收工,只囑曉以準點關門就好,怕她不會用防盜鎖,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陣。
顧思存溫和地道,「不。不是因為這個。」
她心情複雜地看著他,滿腹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寶凝也不開口叫住她。
她頭也不回地出門去。
「祝福我。」
「啊,這麼心急啊。」顧思存調笑著說,手指滑到她胸前,調皮地打起圈圈來。
寶凝先喝一口牛奶,吃一片麵包,丁遲道,「吃個煎蛋……你知道我就拿手這個……」
只有對他,她才敢放肆地道出心裡話。是的,她真的想念他,想念他的笑,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擁抱,他溫柔的愛撫以及貼近他胸腔,那裡頭怦然的心跳。
金梔走後,寶凝躺在躺椅上小睡了一會。朦朧中聽到曉以許是在向顧客推薦新書,「……我看過,要說情節呢,也不算新穎,但文字非常好……」聽上去這麼實在又真誠的話,顧客最為心甘情願買單。
寶凝皺起眉頭來,「可是,總是門不當戶不對,你家裡頭怎麼肯?」
金梔好奇起來,「什麼事?說來聽聽?」
林熙和道,「很巧,那層樓的攝像頭正好壞掉了。」
林熙和又安慰她,「不過聽說丁遲死不肯與她相認。她當年既然能為利益拋夫棄子,如今肯定也會以利益為重。你別太擔心,顧思存會順利度過難關。」
看著他走開,許寶凝再壓抑不住心頭疑惑,問道,「你,真打算嫁給他?」
他先軟化下來,試圖伸手出來擁抱寶凝,「你是和我開玩笑的是吧。寶凝,你說,你剛才都是在騙我的……」
寧寧。多少年來,沒有人這樣子叫過她。她曾經叫悅寧。父親的名字里有一個悅字,母親的名字里有一個寧字。她是他們倆愛的結晶。他們的愛情蕩然無存之後,她也想像丟塊抹布一塊丟棄那個曾經的名字。他們拋棄了從前。她和他們一樣,也想把從前完全摒棄。
寶凝怔了怔,「我都說了,男歡女愛,不合則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寶凝側過頭,淚水悄然沒出眼角,她喃喃道,「我睡一會。別吵我。」
曉以很突兀地湊近前來,笑嘻嘻地,「兩位姐姐,我烤了小餅乾,要不要嘗嘗?」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 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n.
寶凝幾乎衝口而出,「不。」
寶凝一陣暈眩,身體差點支撐不住,她微微閉一會眼睛,只覺眼眶發熱異常,「你……」
寶凝噤了口。
不一會,簡訊抵達,「香江大廈。」
丁遲很快復過來,「早上好。」
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幾年前她就曾經回去柳城尋找母親,但毫無所獲。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是顧思存,把母親接到了N市。
她拉開門。
寶凝答道,「小測試。」
女孩也不覺得委屈,尚為父母辯解,「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料。」
衣可仁笑笑,「最艱難的日子已經捱過來了,我現在很好。」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更何況……」
顧思存顯然不願說出實情,含糊道,「不多。」
寶凝點點頭,「你可以住在店裡,後面房裡可以擱下一張小床,白天收起來就好。底薪八百,月底按銷售拿百分之五提成。工作還是挺輕閑的,我的要求也不高,乾淨勤快就好。」
寶凝的手情不自禁微微一抖,杯里的酒頓時輕輕盪了一盪。
江朵朵的聲音更輕了,「我需要一點錢。」
金梔抬頭凝視著門外,陽光正好,便顯得門外的那株夾桃樹越發青蔥碧綠。她微微出神一會,這才低聲說:「我下不了決心。」
丁遲也不看她,只問:「就這麼走了?」
丁遲把她的手掌貼住面頰,低聲道,「我正是後悔太晚讓你知道。要不然,也不會讓顧思存有機可趁。」
分明是個好好丈夫的口吻。
一聽到他的聲音,寶凝便鬆口氣。
寶凝輕輕側過頭,說道,「我走了,丁遲找不到我,會著急的。」她下床來。
「你去醫院幹嘛?」
江朵朵最大的人生理想,一直是一套可供棲身的房子,一份可衣食的穩定工作,當然最好還有一個可依靠的男人。她自覺要求不高,因為有自知之明,她不過人海中極渺小一員,只配擁有最平常的生活模式。她從未想過要得到一場石破天驚的愛情,以及波瀾起伏的人生經歷。
她悵然道,「我忘不了他。我想念他。」
林熙和道,「只是據說,並無實憑。他母親從前是個小歌星,所以圈子裡倒有人說她八卦。」
寶凝努力硬起心腸,道,「我不會給你,你愛跟誰要,與我無關。」
「我弄好了等你。」
「再說吧。」
丁遲燃支煙吸上,騰起的煙霧微微掩蓋了他的面孔,他的聲音也飄浮輕薄,「很多人恨他。喪失一次機會沒什麼大不了,還有很多機會。想要他死的人仍然會堅持要他死。」他微微冷笑起來,「還有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這是真的,寶凝。我自然不會祝福你。」
「呵。你真是個好人。」
金梔吃了一驚,緊緊盯著寶凝,斷然道,「不可能,丁遲決不會這麼對你……」
……
他得到稱讚,臉上似乎發出光來,牽了寶凝的手至餐桌,「來,吃東西。」
我的傻
反而是衣可仁安慰她,「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我會活上很長一段時間,不必擔心。」
「我也想開了,與熙和在一起我更開心一點。他也許也不夠愛我,但是他至少肯照顧我的情緒,願意逗我開心。」陳嘉妮說。
對你思念卻
許寶凝的目光緊盯著她。應該就是她了吧,名叫朱紅。她便是丁遲的母親。她如果得知眼前的合作夥伴便是她數十年前拋下的兒子一心想要置之死地的勁敵,她是否還會像此時,笑意如春風?
寶凝點點頭,「是誰打傷了叢書?」
……
「然後趁機栽贓給顧思存。那個作證的酒店服務生,是你指使的……還有,攝像頭,也是你弄壞的……」寶凝流利說道。
「要開心點兒。」
偏偏遇上了葉醒。
她們倆去向日葵茶餐廳。相熟服務生迎上來,喜道,「咦,兩位姐姐,好久不見,越髮漂亮了啊。」
夜很深,街道變得異常安靜。晚風拂過路邊碧樹,矮叢里傳來蟲鳴,路燈光偶爾會暗上一瞬。
金梔道盡心裡話,神情也變得輕鬆起來,「現金吧,但是只許多,不許少。」
「南方以南」斬釘截鐵道,「那麼,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到底怎麼回事?」金梔問。職業病使然,她已察覺不妥。
寶凝這才醒悟自己太過失態,於是自嘲地笑了笑,「我竟不如可仁姐了。」
她急忙撥過去,說道,「啊,我有點不舒服,剛睡著了,才醒。」
丁遲恰好在擺放碗筷,聽到https://read•99csw•com聲響,笑著回過頭,「你來了。」
顧思存忍住笑,拿過桌上書本,「我給你讀書吧。」他微微坐直,拉上枕頭,「過來,這裏靠著。」
丁遲平靜地道,「不如打個電話問問顧思存,他在哪?在幹些什麼?」
她斜眼間看到桌上丟著本書,隨意翻開來,一行詩句躍入眼帘:
身後靠在門上的,竟是叢書!
……
「好的。我祝福你。」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江朵朵微微側過臉,良久也不作聲,寶凝恨她不爭氣,轉過身便要走,突然聽得她在身後幽幽地說:「寶凝姐,你信命嗎?」
寶凝想一想,便坐上了車。
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金梔沒好氣,索性說:「下半身有點小問題,要不要我光天化日自暴其短啊。你這人啊,什麼都好,就是愛打破沙鍋問到底,十分討人厭。」
寶凝啊了一聲。
她放下書,假裝輕鬆地回道,「沒法子,做人就總要醒來。又不能隨便地去做鬼。」
也曾好好相愛過的。後來……後來彼此只覺錢不夠用,葉醒愛玩,再多錢不夠他揮霍。吵過鬧過,分開過。他不回頭來找她,她也按捺不住要去找他。無論是誰找誰,她總覺得自己賤。然而,快樂卻是真實的。
良久,一雙手臂攬住她的腰,熟悉的氣息籠罩而來,「在想什麼?」顧思存的唇在她耳際輕輕摩挲。
「好。」
江朵朵上前一步,輕聲說:「金梔姐說,也許可以在這裏找到你。」
她的心便軟了,開始心疼他。
寶凝說:「你想多了。」
寶凝立刻道,「我喝杯咖啡就走。」
寶凝只覺天旋地轉,嘴角一陣腥甜,驀然間肩頭一涼,衣服已被他扯下大半,她又疼又急,鼻中又是一陣異香,頓時暈了過去。
寶凝不做聲,取出鑰匙開門。家裡頭並沒有酒,她又打電話至便利店,讓服務生送啤酒上來。
江朵朵打來電話,忐忑不安,「您找到寶凝姐了嗎?」她本性不壞,但被愛情沖昏了頭,友情變得無足輕重。
寶凝忍不住輕咳一聲,像是要掩飾心裏的惶亂。
她答他,「睡了一覺,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擔心我。」
下了樓才驀然發覺,顧思存所居住的這小區太大,她嘗試著亂走,正值中午,太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來,短短功夫,她全身都已汗濕。
寶凝淡淡一笑,道,「我多年來的生活經驗告訴我,如果始終要痛,長痛不如短痛。」
寶凝道,「那麼,怎麼救他?」
這便是命。
「南方以南」堅持道,「試試嘛。」
縱然他有怨懟,她也改不了。在她心裏,他永遠是那個拯救於她水火的恩人,而不是相親相愛的情人。她對他友好,客氣。但永遠不會親密。
金梔瞪大眼睛,「呸呸呸!」
他對她,確實無可挑剔。他甚至親自幫她洗頭髮。她的頭髮越髮長了,從前削得極薄短的那些統統長了回來。他像似至愛她這把黑髮,替她洗頭時溫柔得不像話。她常常疑心,有些事情,真的不曾發生過。
手機響起來,卻是丁遲,寶凝遲疑著接起來,「喂?」
丁遲點點頭,像是想要轉身走,又像是邁不開腳步,曉以在小倉庫里整理書,屋子裡只偶爾發出書被拖曳的聲響。其實門外尚有蟬鳴的聲音,但像是很遙遠,不容捉摸。
金梔吃一塊,點點頭,「唔,不錯不錯。這樣吧,寶凝,我買個烤箱,曉以呢,每天烘培點蛋糕餅乾什麼的,收入咱們五五分,怎麼樣?」
「他們說好人其實不是一個褒義詞。」 「南方以南」詼諧地道。
寶凝大吃一驚,「什麼?」
寶凝揚起手,叢書卻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輕聲冷笑,「我勸你最好乖點兒,不然的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瘋了嗎?
丁遲對寶凝始終呵護有加,連譚曉以都忍不住多嘴,「寶凝姐,丁遲哥對你真好。我希望我以後的男朋友也會這樣對我。」
他們倆相擁著步入舞池。
寶凝夢到了許多年前,她十八歲,第一次看到丁遲。他淡淡地看著她,淡淡地說:「走吧,跟我走。」
顧思存來的時候,她一直在看電視。聽到門外有聲響,她立刻飛奔著打開了門。
手機很適時地響起來,果然便是丁遲,「寶凝,你在哪?下午三點需得去一趟婚紗店,你上次說婚紗腰身有點兒寬,店裡頭打來電話,說是改好了,讓過去試試。」
江朵朵說:「明天是最後期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葉醒死。」
不一會兒,身後駛上來一輛車,顧思存摁下車窗,平靜地道,「我送你出去。」
「我怎麼從不知道你有這麼愛我?」寶凝輕笑一聲。
寶凝起了疑心,略提高聲音,「喂?」
他放下書本,側過身親吻她。
寶凝只好表示領會,「哦哦哦。」
「南方以南」很敏感地反問:「出了什麼事?」
林熙和道,「我還知道,你只愛他。」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定酒席,找專人設計喜貼,試婚紗……
林熙和特意陪她坐上許久,告訴她,他即將與某文化公司簽約,然後,有可能出專輯,又或者,拍電影。
他像是看穿她心思,側側頭,「請我進去喝一杯?」
多好啊。再也不要分開了。有什麼事比相親相愛地呆在一起更幸福?即便只微微一想便已心神俱醉。
寶凝微笑不語。
寶凝也不拒絕,「好。」
「替我轉告他,祝他好運。」丁遲終於恢復常態,平靜地說。
寶凝凝視著他。
寶凝點點頭,「我也覺得。」
丁遲無聲地笑了笑,「沒關係,即便是為了他才嫁給我,我也無所謂,反正你是在我身邊。」他立起身來,「我可以保證,他明天便可放出來。本來嘛,他就是冤枉的。」
寶凝也遲疑一會,說:「你考慮清楚。不是說女人至好是嫁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嘛。」
林熙和輕聲道,「有酒店服務生可證明當時正是顧思存在房裡,並且與叢書起了爭執……」
她站起身來,沖寶凝笑笑,「我得進去了。」
傍晚丁遲打來電話,「我晚上有事,你自己吃飯。」
寶凝願意恭喜他。
寶凝瞪她一眼,「如果你有事,我一樣關心你。」
丁遲口中發出輕笑,寶凝轉身離開。
顧思存微眯縫了雙眼,似明白又似糊塗地看著許寶凝。寶凝抱緊雙臂,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寶凝身體一震,聲音軟弱得自己也幾欲聽不清楚,「你說什麼?什麼香江大廈?」
即使這顆心早已墮落深傷。
其實隨時都可以飛翔,
她獨自去純良酒吧。
林熙和先發現她,走過來示意她跟著他走,「給你介紹個朋友。」
林熙和扯一下她的頭髮,反問道,「你呢?」
金梔側過頭打量她,「你仍然關心她嘛。」
25樓。
……
寶凝皺皺眉,「你們這些媒體人,成天就巴不得男奸女盜,世界亂套。」
寶凝冷冷聽完,只鼻孔里輕哼一聲,「既然命運要你如此,那你便索性不掙紮好了。不好意思,朵朵,我能力有限,救不了你。」
林熙和道,「嘉妮約我吃晚飯。」
她趕緊拉開車門下車,說道,「謝謝。」
寶凝順從地靠上來。
他輕聲問她,「你信不信我?」
她簡直糊塗了。他真愛她?他就這麼愛她?
寶凝打斷了他,「你給了她多少錢?」
「我聽說好像銀行那邊出了點問題,貸款一直沒下來。他恰好一直病著,於是老爺子讓他好好休息,讓沈蕾全權負責樓盤開發……」陳嘉妮拿過桌上酒杯,一飲而盡,「照我估計,一定是沈蕾這妖婆子搞的鬼,那間銀行的負責人剛換了新人,恰好與沈蕾是舊識……」
她不覺伸手拿過相框來。
他們把寶凝扔在廢舊停車場,他趕到時她仍在昏迷,他一把把她攬到懷裡,心裏驚悚不定。
寶凝心裏抽疼,輕聲道,「沒事,不是他,他是冤枉的。有人要冤枉他。」
她淚如泉湧,緊咬著嘴唇,無法開口。
寶凝暗自一驚,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生硬地答,「我這種身份,哪裡值得陳大小姐打聽。」
寶凝唇角露出微笑。
「如果沒有那個人,你是不是可以和他在一起?」 「南方以南」突然問道。
寶凝立刻反唇相譏,「我錯了。」
寶凝道,「那與我有何關係?」
丁遲轉身走。
寶凝不再理她。
漸次初夏,白天日長。看著暮色漸漸降臨,寶凝的心漾起平靜喜悅。也許愛著就這樣,與他有關,總是歡喜。
車子很快停在小區門口,顧思存側過頭來,淡淡地說:「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明明已經初夏,卻是迎面一陣冷風撲來,讓她生生打個寒顫。
她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寶凝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幾乎要發笑起來,「朵朵,我不會給你錢。」
丁遲一走就是一星期,只淡淡打來一個電話,「我有事要去上海一趟。」
金梔道,「非常好。」
「怎麼辦?」
再多的愛又如何。
「丁遲出差還沒回來?」
那頭的顧思存遲疑一會,才堅定答道,「寶凝你放心,沒人能輕易要顧思存死。」他哄她,「你乖乖地,晚上我去接你。」
她在沙發坐下,金梔很快倒杯水來。
丁遲輕描淡寫地,「你管他是誰打的。他敢欺侮你,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迫不得已打電話向父親求救,幾年前他就得知自己身世,但倔強地不肯叫一聲爸爸。可是除了他,再沒人可以幫助寶凝。
「從前你感激他,現在你開始恨他。」 「南方以南」一針見血。
……
她回到家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很快看到顧思存,他與某投資公司正式確定合作關係。鏡頭上的他笑意盈盈,與他交手相握的女人顯然上了點年紀,但因為打扮得體,只讓人覺得斯文優雅。
「南方以南」發過來一個網址,「你打開這個試試,然後按ESC,就可以測出來,你將來會不會幸福……」
金梔沉默一會,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原來是陳嘉妮。
寶凝看他一眼,「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他尋找https://read.99csw.com到她的唇,深切親吻她。
金梔瞪她一眼,「你知道什麼,發胖是社會和諧的象徵。」
「嗯?怎麼個笑法?」寶凝也奇怪地反問。
寶凝一時沒聽清,下意識地問道,「註冊什麼?」回過神來,目光迅速落在金梔身上,「嗯?」
金梔指她鼻子,「你看你看,一說到錢就這麼計較!」
金梔微微皺起眉頭,「明明都是高興事,你為什麼看起來像心事重重,一點也不開心?」
斯然道,「我還有個會,你做完檢查就給我電話,我過來接你,你千萬別亂跑。」
她意識漸漸恢復,騰地掙扎著坐起來,「這是哪兒?我怎麼在這裏?」
計程車司機奇怪地看她一眼,提醒道,「美女,到了。」
陳嘉妮急道,「思存哥被抓起來了。」
寶凝凝視她半晌,嘆息著微笑,「好吧,我就祝福你吧。」
寶凝微微蠕動嘴角,輕聲道,「顧思存一直跟你在一起。」
寶凝疑惑地看她一眼,「你在哪兒看到他們?」
顧思存開始緩聲朗讀:
寶凝皺皺眉,「我看著不像。」
只要心靈足夠寬廣,
寶凝笑了笑,「難道說這事,本來就是你自己向媒體曝料的?為的就是這結果?」
江朵朵失望地看著她,試圖再作努力,「寶凝姐……葉醒他欠了人家一點錢,如果再不還,人家不會放過他……」
陳嘉妮拿起杯子碰碰她的,笑道,「別擔心,我與思存哥是好和好散,要不是知道你的存在,我還不肯原諒他。」
金梔笑,「那麼就先陪我去趟醫院吧。今天需要做例檢。」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金梔挽住她胳膊,眼中不無憂慮,「丁遲說,叢書約了他見面,但是他一到酒店,就發現叢書躺在地上……」
丁遲身子霍地一震,他緊緊地盯著她,聲音不覺啞了幾分,「你說什麼?思存……」
「南方以南」問,「怎麼了?」
寶凝再問,「是否覺得辛苦?」
衣可仁苦澀地笑笑,伸手捂在胸上,「這裏……」
車子疾馳著離開。這明明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為什麼心頭空蕩蕩的?像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她心痛難抑。
不曾愛過之前,永遠不會相信愛會讓一個人變得愚蠢,失去思想,忘卻理智。愛上之後,才明白,因為愛,會受傷害,會被嘲笑,會被輕視。
彷彿一生當中,就數這時候最為酣暢。
他目光怪怪地看著她,像是敏感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嗯,我沒什麼事。」
寶凝生硬地發問,「什麼事?」
江朵朵的眼角湧出淚水,「我真的很需要一點錢,寶凝姐,我求你幫我一次。」
寶凝答,「我晚上有約會。」
於是待金梔一踏進店門,便冒昧問道,「姑娘好像有點發胖。」
寶凝有點失笑。他怎麼還敢奢求更多?她已經為他放棄了一生中最難捨棄的東西。
顧思存只猶豫一刻,就答應了。
幾天後,丁遲終於出現在書吧里。不知道為什麼,寶凝感覺好長時間都沒看到他了。他站在那裡,天氣明朗,他穿著簡單白襯衣,黑褲子,跟從前沒兩樣,但是,陡然讓她感覺到一絲陌生。
「是啊。他在警察局裡錄完口供就打給我……」金梔道,「問我知道不知道你在哪兒……」
金梔揚聲叫曉以,「給我沖杯奶茶來。加多點兒椰果!」她在寶凝身邊坐下,「我昨天看到衣可仁。」
金梔伸手假裝要掐她一把,寶凝笑著躲避,金梔多看了她一眼,奇道,「寶凝,其實我很久沒看到你這麼笑了。」
寶凝抬起頭來,笑了,「這麼費心思,是想要得到什麼?」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麼可唱,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裡。
寶凝不以為然,「陳大小姐身邊不應該缺少這種男人。」
她如夢初醒,打開車門,小跑著衝進大堂。大堂里燈光輝煌,她慌亂地頭也不敢回,徑直闖進電梯。
寶凝生氣,便要起身,「那好,我走!」
金梔興緻勃勃,「你一定會感興趣。聽說顧思存的合作方,嗯,就是那個名叫朱紅的女人,從前是個小歌星——不,不對,只是一個喜歡唱歌的女人罷了,有男人看上她,允諾替她出專輯,捧紅她,她就想也不想地就跟男人跑了。請注意,此時的她,已然有夫有子,她兒子才剛十個月。」她故意賣起了關子,懶洋洋地執起杯子喝茶,「你知道她兒子是誰嗎?」
無謂的意氣,不爭也罷。不然還不知道走到什麼時候。
一隻稍嫌微涼的手掌撫過她額際,溫熱的唇覆上她的,「我在這裏……」
金梔奇道,「是誰這麼用心,想安慰你?」
「你去哪兒了?你到底去哪兒了?」她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終有一天,可以這樣子質問他。
寶凝故作認真,「那不行。」
書吧里很快招進來一個年輕小姑娘,眉眼青澀,一問,才剛剛初中畢業,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因此父母囑她早早出來打工,以便供養年幼小弟完成學業。
金梔哼一聲,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飯?」
一直到她術后三天,他才出現。她還不能太過動彈,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病床前跪下,額角新增一道刺眼傷疤。她以為自己沒有眼淚,但瞬間里眼眶還是不期然地濕潤了。他痛哭流涕,主動掌摑自己,說是和朋友小聚,一時興起打了一會牌,結果欠了錢,被扣著人不放。
忽然丁遲說:「我總盼望你像別的女人,喋喋不休地逼問我,什麼事?和什麼人?幾點可以回家?」
寶凝不動聲色,「那你與他什麼交情?」
金梔抓住她手臂,「寶凝,我肯定你有事瞞著我,什麼事?」
林熙和自冰箱里取出啤酒,為她打開,「你自己選的,痛死也活該!」
寶凝皺起眉,「斯然?」她定定神,問,「什麼事?」跟他並無交情,無需客氣。
寶凝拂開他手,轉過身來,靜靜地注視著顧思存,輕聲道,「過兩日會把貼子發你。」她微笑起來,「你會祝福我的,是嗎?」
寶凝沉聲道,「我去見顧思存。」
衣可仁吃了一驚,但立刻釋然了,「你剛才看到他了吧……」她羞澀一如情竇初開之少女,那喜悅情不自禁地染上眉梢,「我也沒想到,最痛苦的時候,是他在我身邊……」
顧思存默默把酒杯斟滿,也不相邀寶凝,顧自飲盡。
寶凝要求計程車司機駛入小區,停在樓下,小區雖然不大,但綠化做得很好,樓前盡數種植高大梧桐,暴雨刷刷,梧桐樹在風雨中飄搖,寶凝一眼看到熟悉的黑色寶馬,心臟頓時幾乎停止跳動。
她跟在他身後,走到角落一張檯子,灰暗的燈光里站起來一個人影,「嗨!」她友好地與她招呼。
丁遲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單膝跪下,拿過寶凝的手,輕輕親吻,「嫁給我,寶凝。」
他亦不動怒,只說:「你如果要找我,我隨時都在這裏等你。」
他亦看著她,平靜地道,「你沒事就好。」
她還是第一次來他的家。她略帶茫然地四下里打量,灰藍的牆面,米白的窗紗,造型簡單看上去卻十分養眼的床頭燈——慢著,床頭燈下擱著一個相框,裡頭鑲嵌的照片一眼看去顯然年代稍嫌久遠,男女主角都穿著異常土裡土氣,但笑容卻似全世界無敵。
寶凝直等著斯然離開,這才輕手輕腳走近去。
寶凝轉過頭,果然看到了陳嘉妮。不知不覺,已經是酷熱炎夏,陳嘉妮只穿小小弔帶,燈籠式的小短褲,俏皮且時尚,寶凝自慚形穢,不免抱怨道,「我最討厭和美女在一起。」
「怎麼了?」
他親吻著她的手,「你真的以為,我會認不出你來?」
「我後來暈了。醒來的時候是在丁遲家裡。其實當時他已經提醒我,顧思存出了事,我可以求他……」寶凝拉過桌邊手提,上Q。
「有事給我們電話。」陳嘉妮道。
寶凝當真喝了咖啡才走。
金梔很智慧地答,「做人一直辛苦。」
寶凝分辯道,「哪有。」
三個女人都一齊嬉笑起來。
曉以有點害羞,指指屋子裡頭,「微波爐啊。」
林熙和白她一眼,喝道,「少給我裝!誰惹你了?」
「一千個都可以。」
寶凝凝視著他,問:「你什麼意思?」
寶凝掉過目光,「是真的。」
他只淡淡地道,「我怕。」
要怎麼解釋這一切?她只好歸於命。她上一輩子,一定欠他良多。
陳嘉妮答道,「他對我很好。」
信。當然信。
寶凝吃了一驚,緊盯著她,沉聲道,「你瘋了。」
她提醒他,「一切停止在最應該停止的地方最好。我不希望我們倆到最後鬧得翻破臉收場。」
陳嘉妮來到,恰好聽在耳里,親昵地摟住寶凝的肩,說道,「寶凝明明就很美,瞎謙虛。」她更貼近寶凝一點,近似耳語地道,「顧思存病了。」
只聽得衣可仁輕聲道,「謝謝。」
手術前夕,他們還商量了婚期,憧憬了一番婚禮場景。但深夜他接了一個電話,臨走時溫情脈脈地對她說:「我出去一會。」
金梔無聲地笑笑,「我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其實心裏完全明白,我是要嫁給這個人了。他沒有什麼不好。年紀和我相當,有穩定的工作,父母親也真心喜愛我。我已經不夠年輕了,打著燈籠也未必再能找到如此好對象。」
他看她一眼,她笑了笑,「以後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不是嗎?」
天將明時,他握住她的手,輕輕親吻,然後離開。
「醫院。」
無論如何,有了他,才有了今日的她。
丁遲面色發白,手指無意識地緊抓著桌上的一本書,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恭喜你們盡釋前嫌。」
林熙和道,「寶凝,你別低估了顧思存。」
她想到了沈蕾。驕傲如沈蕾,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男人對故人還存有憐憫之心?難怪斯然需要一副碩大的墨鏡。再多的憐憫又怎麼樣,現實是他仍然拋下了她。他同情她,幫助她,憐惜她,但他不再愛她。
金梔狀若嘔吐,「別別別,就把我當一般人好了。」
但一猶豫間,便道,「你把地址發我。」
林熙和酸溜溜地道,「滾!」
金梔白她一眼,見她臉色有異,識趣地轉過話題,「我下月註冊。」
「明天我會去找丁遲。」
寶凝睜大眼睛,「剛才你明明就講了一個來著。」
金梔不高興,甩開手,一扭身走開,「不肯說就算了。」
叢書仍然笑著,微微俯頭親吻她的淚水,溫柔道,「別哭,你乖點的話,我會輕輕地……很舒服的……九九藏書
那小子不是好人。但朵朵茫然不覺。顧思存與江朵朵素無交情,但他深知寶凝對江朵朵格外用心,他只看寶凝面上。
在路上時想給林熙和發條簡訊,又覺得自己有多事的嫌疑,思來想去,還是作罷。
竟然是江朵朵!
她迅速道,「我只愛他。」
夜極深了,寶凝卻仍無睡意,她說:「給我講個故事吧。」
寶凝亦笑,主動為丁遲挾一小碗面。
寶凝介面道,「更何況患難見真情,你覺得快樂又安慰。」
有什麼關係,他再晚來她也會耐心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睡意襲來。
「婚禮呢?」
丁遲笑了,「你看你,跟我這麼長時間了,做事情還總是這麼沉不住氣。」
她一閉上眼,彷彿就看到丁遲的臉。他微笑地注視著她,眼神卻冰冷。
她站起身來,淡淡地說:「我走了。」
眼淚只會弄濕翅膀,
他又建議她搬來與他住,她溫柔地答,「你知道,我習慣了一個人。」
寶凝搖搖頭,「不,你不了解丁遲。他不會認下這個母親。你多慮了。」
寶凝失笑,「太幼稚了。」
她做了許多夢。她夢到從前,她與顧思存鬧彆扭,他不停地向她陪小心,使盡法寶想逗她笑,她偏偏不肯,愣著繃著個臉。他耐心用盡,終於發作,甩手就要走。
「我們無法兩清。」他篤定地說。
寶凝幾乎站立不穩,輕聲問道,「丁遲?」
林熙和也喝光一瓶啤酒,說道,「我聽說顧思存已找到合作夥伴,如果談得好,資金便不成問題,如果談崩,他就非常被動。而那個合作方,恰恰是丁遲母親!」
寶凝細細審視她,皺起眉來,「不僅僅因為這個吧。」
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寶凝不願意相信朵朵真會傷害自己,但顧思存可不敢冒險,早在朵朵墜樓自殺時候,他就警告過葉醒,「老實點做人,不然有你好看。」
等他有能力回頭來找她,她已經離開了柳城。他看到了霞姨,寶凝走後,她大受刺|激,病了一場,從此意識就常常混亂不堪,一個人,有一頓沒一頓地捱著,餓起來,連垃圾筒也去翻找。
寶凝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坐起身來,「什麼?丁遲母親?」
他嘴角緩緩露出微笑,「寶凝,你醒了。」
顧思存微微一笑,「當然。有很多話。」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裡不自覺地轉動著酒杯,「第一句,對不起。」
許寶凝用湯匙敲敲碟子,「喂,其實嘴最大的作用不是拿來說話,而是用以飽食,不至餓死。」
她剛至門口,便看到了顧思存。
寶凝站在陽台,聽到門磕上的聲響,心臟驟然緊縮成一團,疼痛讓她不得不微微躬下身子,淚珠紛紛掉落,無聲無息地被冷風吹散。
寶凝跌坐在椅子上,一顆心砰砰直跳。
衣可仁臉色一暗,嘆息一聲,「上月剛做了手術,這不,來複查的。」
寶凝無聲地抽|動一下嘴角。
寶凝抱住顧思存雙臂,輕聲說:「我覺得幸福。」她微微側過臉,凝視著顧思存,再次道,「思存,我覺得幸福。」
吃完飯,寶凝獨自叫車回家。天空突然下起暴雨,計程車司機喃喃地發著牢騷,「這條路只旦一下丁點小雨,便十分難走,有關部門也不肯體察明情……」
林熙和看一眼她,「好好休息。」
這事倒是義不容辭。
她有些疑惑,試探著往前走,叫,「丁遲!」
突然間,什麼地方傳來輕微地「嗒」聲,像是有人打燃了火機。她吃一驚,循聲望去,這才發現窗邊的椅子上,安靜地坐著丁遲。他正燃了支煙,若無其事地湊到嘴邊。
女孩名叫譚曉以,乖巧地點頭,「我明白,寶凝姐。」她順手抓過桌上干抹布,便去抹書架子與小桌子。
他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把她的頭壓在他胸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來。可是你不想讓我認出來,我就只好假裝沒認出來……」
哪裡睡得著。
衣可仁像是明白她在想什麼,兀自輕聲說道,「你要到我這年紀才會明白,愛情不是生活中的唯一。」
寶凝勉為其難地接收文件,打開,依言摁下ESC,跳出來的字樣是:幸福!
寶凝心頭不自覺地糾纏起來。她默默地再喝兩杯,出門去。斜睨間,牆角似乎站著個人影,她吃過虧,立刻警惕起來。那人影自暗處走出來,瘦削伶仃地,身形頗為熟悉。
寶凝大驚失色,霍地甩開顧思存,惶亂地反問,「你說什麼?」
林熙和道,「她真的很怕,所以,她來了……」他呶呶嘴,示意寶凝轉頭看。
江朵朵道,「寶凝姐,你一向對我最好。」
寶凝不耐煩,甩手輕喝道,「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顧思存,十年前你拋棄過我一次,十年後換我拋棄你一次,非常公平,不是嗎?你有什麼好委屈的?十年前我失去了全世界,而十年後,你失去了什麼?」
寶凝回以他淡淡一笑,換上拖鞋,贊道,「很舒服。」
林熙和笑道,「世界就算再大,地球也總是圓的,總會遇見。」他隨意地把手搭在陳嘉妮肩上,「你們倆先坐會,我等下再過來。」
她打開手機蓋,這才發現手機已經被關機。她開了手機,打給顧思存。那頭卻唯有冰冷女聲回應:「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
他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把霞姨帶回N市。她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人。他只有一個目標和理想,找到她,照顧她,愛護她一生。
寶凝故意矜持著道,「且說來聽聽。」
他不提起他們之間的婚事,是否還要繼續,她也沒有追問。
寶凝道,「她不定會傷害我,害你破費了。」
他走過來,微蹲下身子,自鞋櫃里取出一雙軟拖,「哪,特意為你準備的。」他仰起面孔看她,「喜不喜歡這顏色?」
寶凝在她身邊坐下,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她記得他小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孤伶伶的樣子。那時候她就想著,她要讓他快樂,她要讓他幸福。
寶凝調皮地側側腦袋,假裝沉吟一會才說:「可能是因為我心裏真正覺得快樂。」
寶凝答道,「明天才手術。」
幾天後,金梔帶來消息,顧思存的「溫泉城」宣傳廣告正式交與她。她興奮得直嚷嚷要請寶凝吃飯,「我知道,他是看你的面子……」
她剛離開,金梔便走了出來,看到寶凝發愣,奇道,「發什麼呆?這些圖片讓你心生感觸?想要結婚生子?還是突然對未來心生恐懼?」
寶凝再喝光一瓶啤酒,「我如若不跟他在一起,他會對付顧思存。」
他立刻湊上前來撒嬌,指指額角那傷疤,「你看……」
他當時也不過十八歲,仍然是個孩子。對她遭受的苦難,完全無能為力。她對自家情況其實並不熟知,但他知道。她家裡,已經拿不出錢來醫治她。
陳嘉妮主動給她倒酒,挑眉反問道,「都這樣了,還怎麼不肯?其實順水推舟地承認我與熙和其實是真心相愛,倒還可挽回陳氏聲譽。」
前一秒她還憎恨他得痛心徹肺,此刻卻擔心起來,著急地詢問,「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金梔看著寶凝,突然地便說:「你看,我就知道,你只愛顧思存。許寶凝,你這隻傻鳥。」
林熙和自嘲起來,「我倒盼望你說,拒絕她,留下來陪我。」
他微微俯下頭來,眼淚與她的混合在一起,「對不起,寶凝,對不起……」他哽咽著低語,「我爸爸說,只要我肯跟他回家,他就會救你……」
一覺醒來已經快五點,一陣咖啡的馨香在屋子裡頭縈繞,寶凝突然想起和丁遲約了三點鐘去試婚紗,趕緊抓過電話,果然,手機顯示有三個未接電話,都來自丁遲。
聽到腳步聲,衣可仁抬起頭來。
兩人挑了位置坐下,寶凝這才問道,「孩子沒什麼吧。」
她不願意再理睬他,努力著撐起身子,找到自己的包,稍稍整理衣服,便要出門。
寶凝意外之餘,竟然忘了與她應該尚有隔膜,脫口而出道,「朵朵,你的腳好了?」
陡然間,那噩夢般的日子又像出現在眼前。身體的劇痛,他留下來的傷痛,她盼望著天黑,黎明最好永遠也不要來到。一輩子的淚,在那時候都已流盡。
林熙和攬過陳嘉妮的腰,溫和地說:「親愛的,我們去跳支舞。」
她又急起來,衝著他的背影叫,「思存思存……」
得到他的承諾,她才安心掛掉電話,一瞥眼間,看到金梔穿過馬路而來。夏天來了,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少了的緣故,她覺得好像金梔胖了一點。
還是林熙和較為冷靜,將事情一一道來,「說是蓄意傷人。在香江大廈,他把一個叫叢書的男人打傷了,叢書躺在醫院里,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
林熙和道,「嗯?此話怎講?」他突然明白過來,微微皺起眉頭,「丁遲威脅你?」
她身體並無異樣,知道自己並未受到侵害,但是,他以自己為餌,誘騙她入局,僅這一點,她自覺已夠償還他多年來的恩惠。
金梔皺眉道,「可是所有證據都對他不利。」
此時門響,林熙和走進來,看到她,便說:「你終於醒了。」
他只穿著家居服,腰上竟然系一條灰太狼圖案的圍裙。
他伸手替寶凝撥弄耳際碎發,輕聲道,「你餓不餓?」
呵。不知不覺,他已自動成為她的倚靠,她的樹洞,她的秘密他無不知曉。
因為她終究還是不能與他在一起。
她又思及顧思存。
顧思存冷冷道,「再敢動寶凝念頭,我會讓你們倆生不如死。千萬別懷疑,我做得出來,也必定做得到。」
顧思存不再說話。夜很靜,世界也很靜。唯有微微風雨聲。
她只覺得疲倦,懶懶地道,「好啊。隨你吧。只要顧思存明天能放出來,你想哪天娶我都行。」
金梔卻道,「寶凝,我了解你,我也了解丁遲。」
江朵朵凝視著她,良久才輕聲說:「對不起,寶凝姐……」
寶凝差點「撲」地一口茶吐出來,「你越發深刻了。動不動就說教。全世界就你最懂人生大道理。」
她微微抬起頭來,夜空黝黑,天地一片蒼茫。
「我今天讓人到家裡做清潔,明天阿姨一回來就可以看到一個乾淨的家。」他狀似無意地說。
寶凝道,「要。」
她自報紙上看到與他有關的新聞,他公司所開發的房產項目進展順利,將於年底正式開盤。此項目圍繞著一個「水」字做功夫,聽金梔說,小區里處處是水景,甚至利用天然資源,打造全市僅有的溫泉城。
她驀地驚醒過來。
林熙和與陳嘉妮對視一眼,陳嘉妮輕聲道,九*九*藏*書「沈蕾姐?」
她身子一僵,循聲看去,可不正是久違了的衣可仁!她瘦了很多,人到中年,陡然變瘦,一下了便呈現出老態來。而攙扶著她的男人,縱然鼻樑上架著碩大的墨鏡,寶凝仍然一眼認出來,他正是斯然!
「南方以南」答道,「每個人都這麼想,但不是每個人都得償所願。」
「咄!」金梔失望。她隨手拎起桌上的書,唰啦啦地翻看。寶凝瞅她神色不對,問道,「你想說什麼?」
他的唇在她耳際輕輕親吻,「寶凝,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她咬著嘴唇,努力著把嗚咽聲壓在喉嚨里,淚水卻汨汩而下。
顧思存微皺著眉,低聲喝斥,「你胡說什麼?」
他惱羞成怒是真的,但是立刻鎮定下來,決定順水推舟。於是約見顧思存,「我有點話想你說,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
他顯然明白她的意思,緩緩搖了搖頭,「不。我們無法兩清。」
寶凝的淚立刻湧進眼眶,「思存。」
寶凝顧左右而言他,「陳嘉妮呢?不在這兒守著你,當心被別的女人搶了去。」
天才蒙蒙亮,寶凝已經起身。轉到客廳,金梔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機仍然開著,演的是部老港劇,一群人嘈嘈雜雜地爭鬧著。
寶凝不以為然,「你也說了,這項目很重要,對方無緣無故幹嘛要撤資?瘋了啊。」
也打不醒
金梔猶豫一刻,輕聲道,「對方向我求婚。」
叢書的手沿著她的背滑下,「某工程標底。我已經很便宜他們。」他靠近她,唇幾乎沾到她耳際,「我偏偏又不能對你死心……」
車子很快駛近凱旋廣場,自迷濛雨霧,可以看到自家所居大廈,窗戶里零落散發燈光,有點似夜空里的星。
江朵朵繼續輕聲說道,「我從前總也不肯信,我總覺得我只要努力,我的人生就會改變。我會快樂,會幸福。可是葉醒……自從認識他,我就開始信命了。我知道他不值信任,不值得我全心全意,他的壞我心中全都有數,可是不行,我放不下他,他不在我身邊,我總擔心著他,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去廣州手術的時候,我們商量好,以後要好好過日子,他對我說,從此後,他只一心一意對我……這句話,他說過很多次,每一次我都相信了他……」
寶凝喜道,「好事啊,幹嘛愁眉苦臉的。」
這關心倒不是假的。
「寶凝!」顧思存神情疲倦,但微笑動人。
「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是其實幸福原來是那麼飄渺的東西,哪裡那麼容易得到。」
「南方以南」問道,「是什麼?」
她微笑。
丁遲微笑地看著她,稱讚道,「我的寶凝果然冰雪聰明。」
「就只一個。」她堅持說。
寶凝「嗯」一聲。
忘了他吧,
丁遲也不介意,只說:「下次先給我個電話,我會擔心。」
寶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們已經良久不見,他瘦了許多。她的心無故有些刺痛。
但她自行挑好護工,談妥條件,打算自己去把母親接出來。她不能確定憑自己之力,是否可以照顧好母親,這問題一直在她腦海盤旋長久,只覺任留母親一個人孤單呆在療養院,實在又不心甘情願。
她信不信他?她其實沒有答案。但是她知道,她愛他。這無可奈何的,難以摒棄的深愛。
金梔湊上來,「玩什麼這麼幼稚?」
「也許只是為了你的錢。並非真心愛你。」這麼說林熙和,像是不太地道,但寶凝固執認為,這確是事實。
寶凝抬起頭來,「你看,連你都猜得到。」
她也不掙扎,只輕聲問,「他們想要什麼?」
一想到他,她的心就疼。
寶凝道,「明天。」
寶凝平靜一笑,「思存,你想多了,你以為演電視劇?要知道,這麼多年,我與他,其實已經不能分開。」
「每次跟你聊完以後心情都會好許多。」寶凝真心實意地道。
寶凝不禁好笑。
車裡的人彷彿置窗外風雨聲未聞,車輛與人皆安靜得似無聲息。
他又問,「哪兒不舒服?好些了沒?」
她從來沒有在這時段主動電話給他,他不禁緊張起來。
顧思存深深沉醉。
寶凝伸手挽住她胳膊,嗔道,「姑娘,我只是無聊好不好……走啦走啦,吃飯去!」
下個月便是她與丁遲的大婚日,她想起江朵朵曾經的疑問,「寶凝姐,你信不信命?」
呵,真枉了她一番心思。她處心積慮地,就是隱瞞過往,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陳嘉妮道,「來,喝了這杯。」她示意寶凝也舉起杯來,「我們商量好的。破釜沉舟,各得所需。」
真的很巧。
寶凝很得體地微微一笑,「謝謝。」
路燈光雖然朦朧,但江朵朵的微笑清晰可見,她答道,「是啊。」
陳嘉妮認真起來,「但我起碼分得清楚,誰是真誠的。」
衣可仁。這名字還真有點久違了,寶凝幾乎怔了一下才想起來。
寶凝還未反應過來,已然被一雙粗壯手臂狠狠勒住脖頸,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轉瞬失去了知覺。
顧思存默默站立半晌,終於掉頭離開。
陳嘉妮招呼著寶凝,「過來坐,沒想到你們認識的。這世界真小。」
金梔好生惆悵,「我去找他談廣告宣傳,他態度淡淡的,好像和我不過是一般交情。」
前塵往事倏忽襲上心頭來,她突然覺得尷尬,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才好,她明明已經跟她說過恩斷義絕的話。
寶凝一口氣喝光一瓶啤酒,再打開一瓶,「熙和,我不怕告訴你,我很怕,我怕顧思存有事。」
林熙和抱怨道,「上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要是嘉妮在呢?」
金梔不以為詡,嘿嘿笑道,「到底聽不聽?」
「想吃什麼早餐?」
「是我不好,你恨我是應該的。」顧思存輕聲說。
她把手搭在門鎖上,門便輕輕被打開了。像是一早等候著她來。
金梔很是擔心,「我留下來陪你。」
金梔意味深長地道,「如果丁遲肯打親情牌的話,肯定會……而且當時顧思存情急,對方條件苛刻,他也統統答應……」
金梔嘖嘖兩聲,「小弟弟嘴真甜。」
金梔查問完畢,這才走近來,嘆息一聲,「朵朵的手術也不知動得怎麼樣了?」
金梔笑了笑,岔開話題,「今天這牛肉特別美味。」
是的,這是一個他們設好了的局。而她,百口莫辯。他算準了,她必會回頭去求他,因為,他設下的局,只有他能解。
歡愛過後,顧思存沉沉睡去。寶凝撐了身子,細細看他。突然間窗欞輕輕一響,許是窗沒關好,大風撲窗而入。寶凝下床,趿上拖鞋去陽台,燃支煙。
曉以又端上奶茶,女人的胃總是容易打發,就這麼簡單的小茶點,便算充饑午餐了。
她鬆口氣。
寶凝答道,「那個人,他存在一日,便會折磨我一日。這世上沒有比這痛苦的事了,要承受於己有恩的人的折磨……」
金梔多看兩眼,嗤之以鼻,「所有的字樣都是幸福,所以怎麼測都是幸福!」
寶凝站起身來,再次走到窗邊。雨勢變小,夜風赫然讓人倍覺涼爽,天光亮了一點,以至於寶凝更清晰地看到那輛寶馬車,仍然固執地停在梧桐樹下。
兩人直奔婦幼保健院,金梔進了檢查室,寶凝閑著無聊,便踱到走廊上觀看牆上的宣傳畫冊。
林熙和道,「那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的吻漸漸變得熱烈與急切,她努力地更貼近他,任他的吻一徑向下,像敲打琴鍵的手指,激蕩最美的音樂。
「南方以南」道,「你很愛他。」
在他眼裡,不多是多少?
「我怎麼在這兒?」她喃喃地再次發問。
「真正開心地笑。不是應付,不是禮貌,也不是敷衍……」金梔認真地說。
寶凝垂下眼臉,安靜地說:「思存說,媽媽那種情況,在療養院里更好一點。我也覺得是。」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單膝跪下,輕輕拿過她手掌,緩緩貼在面頰上,「有一對情侶,他們很相愛,有一天,他們吵了嘴,女孩負氣離開。過了很久很久,男孩出了一場意外,他的眼睛,暫時性失明了。他很傷心失落,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裡。突然有一天,門被推開了,輕輕的腳步聲,男孩說,親愛的,你回來了。女孩哭了,她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男孩說,我愛的人,我永遠都認得她。」
不曾愛過之前,永遠不會相信愛會讓一個人變得愚蠢,失去思想,忘卻理智。愛上之後,才明白,因為愛,會受傷害,會被嘲笑,會被輕視。
「嗯。」
乍然看到她,衣可仁也一陣高興,叫道,「寶凝!」
「江朵朵給我電話……」顧思存道。
雖然抱有疑惑,但她知道他常年在香江大廈包下豪華套房,這倒不假。
「思存,我想對你提個要求。」
「我覺得難過。」
陳嘉妮緩緩道,「其實是我第一次看到思存哥低聲下氣求人……」
寶凝轉身要走,林熙和道,「你去哪兒?」
她給丁遲發簡訊,「早上好。」
金梔搖搖頭,「寶凝,你知道不知道,這種合作關係太危險了。如果合作過程中對方突然撤資,顧思存就算基本玩完。這項目顧氏投入的幾乎是全部,失敗不起。而沈蕾,等的就是他的失敗。聽說銀行方面,就是沈蕾從中做的梗。」
她顧自沖杯奶茶,像是不經意地問,「幾時去接你母親?」
金梔被問得怔了一下,答,「有點感冒。」
「她臉色很不好。好像是病了。關鍵不是這個,關鍵是我看到斯然陪在她身邊。」
寶凝看也不看她,淡淡地答道,「丁遲。」
她的喉嚨一陣哽塞。
寶凝動動嘴角,「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現在才真正確信這句話。」
寶凝笑了,「可是你的心愿?」
於是匆匆出門打車。
丁遲答道,「太簡單了,只要我挺身作證,叢書出事之時,他其實正與我在一起。至於叢書,自然是被竊賊所傷。」
「他對你有恩,你不一定要用你自己來答他的,你說過,你並不愛他。」顧思存眼中晶光一閃,沉聲道,「他要脅你?」
有一次,我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
寶凝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喃喃問道,「你,想說什麼?」
她直接去了林熙和家,林熙和顯然才剛起床,睡眼惺忪,只穿背心褲衩,她不管不顧,徑直進門去,把自己丟在沙發上,嚷,「給我來點啤酒。」
丁遲的腳步停頓一下,然後毫無留戀地向前。
寶凝身子一震。
「你信命嗎?」
回到家裡,頭髮有點濕了,她順手扯過毛巾揉搓頭髮,九*九*藏*書踱到窗邊。風雨仍然交加,那輛黑色的寶馬車仍然靜默地停在黝黑的蒼穹之下,她不禁懷疑起來,他是否看到了她?
寶凝倒嚇一跳,反問,「這是怎麼了?」
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是相親相愛的。
金梔有點不自然,斥道,「好吧好吧,就你眼尖。是的,我懷孕了。」她的聲音低下來,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小腹,「非常奇妙的感覺。說實話,雖然是場意外,醫院我也去了好幾次,但每一次都下不了決心。」
寶凝喃喃道,「我不能冒險。」
寶凝點點頭,「好。」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喜歡她。再深刻的愛情都未必抵擋得住金錢的侵襲,更何況他對她,還不足以用「深刻」這一形容詞。無論做哪一行,都及不上做陳氏的乘龍快婿更快出人頭地。
她進去。屋裡卻空無一人,房裡像是剛剛噴洒過香水,有股異香。
寶凝笑了,「一般人我不這麼對他。」
寶凝點點頭,說道,「那就好。」
林熙和嘆息一聲,說道,「寶凝,你恁地天真了,你以為你人在丁遲身邊,他就肯放過顧思存了?我告訴你,不會。顧思存永遠是他的心頭刺,他必制他于死地才快活,才放心。」
這麼溫情脈脈。
林熙和搖搖頭,「現在誰也不能見他……」
「看來這男人也不是全無良心。」金梔感嘆。
寶凝毫無所懼地迎接著他的注視,平靜地說:「是啊。顧思存。」
寶凝只覺得納悶。婚姻不是應該是一場愛情順理成章的結局嗎?為什麼她與金梔都是例外?
寶凝也不知道為什麼,立刻閃到了牆角去。
嗯。他諸事不順。
寶凝疲倦地倚倒在沙發上,「傍晚斯然用丁遲電話打給我,說是丁遲喝得很醉,吵著要見我……我去到地方時,只看到叢書……」
寶凝哼一聲,「我沒買烤箱的錢嗎?咄,狗眼看人低。」
寶凝答道,「嗯。好。」
她先行離開。
顧思存有些發窘,輕輕乾咳一聲,「我哪會講故事。」
「我還是無法相信丁遲會這麼做。」金梔喃喃道。
林熙和搖搖道,「你別不相信,真不是。」
她在夢中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一下,看來有許多人都喜歡這歌手,這首歌。比如「南方以南」,又比如林熙和,再比如,她自己。
說什麼呢?說什麼好?她的煩惱與憂慮,金梔又怎麼能替她分擔。
寶凝趕緊叫住他,「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寶凝喃喃道,「攝像頭呢?攝像頭應該可證明他的話是真是假。」
金梔來了勁,說道,「要不要聽八卦?」
「南方以南」答道,「出了什麼事?」
心裏不無心酸。他對她不是無心,可當日大難來臨,他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她身邊?
寶凝鼻孔里輕哼一聲,「所以說,說點我不知道的。」
丁遲顯然很滿意,說道,「第一,我根本不知道斯然用我的電話打給你,他只是說,他手機沒電了,借我電話一用。我不知道他是打給你。我們確實想從叢書那兒得到確切消息,但我絕不會出賣你。」大約是看到了寶凝不置可否的表情,他笑了起來,「你信也好,不信也只由得你。」他接著說下去,「第二,你到了斯然才告訴我,他說,叢書只有一個條件,把你送上門去。我不會讓任何人欺侮你,寶凝,我說過的。我跟他打了一架。」
顧思存緊緊地盯著她,良久才恍然一笑,「你可以明天才跟我說這些。最起碼,讓我多幸福一會兒。」
「南方以南」安慰她,「會結束的,痛苦與折磨,都會結束的……」
醒來時已近黃昏,洗把臉,看到手機有條未讀簡訊,來自顧思存:「稍等我會,晚一點點去接你。」
寶凝拍拍她手背,「讓我想想,送你什麼好?」
寶凝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流下來,「不是他……絕對不是他……」
寶凝探究地看著他,「那麼真正的心愿是什麼?」
她回過去一個字:「好。」
寶凝幽幽地道,「我現在很信命。這一生里,遇上誰,與誰在一起,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陣輕微雜音,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許小姐?我是斯然。」
晚上寶凝獨自去了純良酒吧。
寶凝介面道,「因此,結婚是最明智的選擇。」
寶凝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金梔,「沒事,我有辦法。你們先回去吧。」
「你答應我,你要好好地。永遠都要好好地。」她說。如果你疼,我會比你更疼,如果沒有你,我也不能獨自生活。
「好好好。」
她想起剛剛過去的那一刻,顧思存也說過,「我怕。」他為她的安危而擔憂,她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去冒險。她想得非常簡單,就是竭盡所能,為他獲得一線平安。
「南方以南」道,「我知道。」
他最後一次去看她,她還在沉睡當中,也許是因為疼痛,她的眉頭微微皺著,臉上纏著紗布,腿上也纏著紗布,他坐在她床邊,默默流淚。
她突地冷笑一聲,輕聲說:「好了。從此後,我們就兩清了。」
她來過。從前她與他在旋轉餐廳吃完飯,會換到房裡再喝上一杯紅酒,聽一首歌,或者看部電影什麼的。
但沒有。
寶凝點點頭,任由金梔扶進屋裡。
客廳里傳來電視機的細細絮語,金梔還在看電視。她睡不著,金梔也沒睡著。
寶凝合上手提蓋子,打個呵欠,「很困,洗澡睡了。」
她此時已看出來,此處並非酒店房間,想必是丁遲的家。牆上空蕩蕩,連幅畫都沒有。
江朵朵安靜地看著她,良久才說:「你不給,丁遲哥會給。」
不知為什麼,莫名的不安瞬間里纏繞住她。她迅速想了一下,要去哪裡尋找顧思存,最後決定回家去,他總會來找她,她只要等著就好。
父親只稍事猶豫,「只要你肯回家來,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她的眼淚莫名地湧進眼眶來。
回到小區,才踏出電梯,迎面便撲過來數條人影,陳嘉妮與林熙和,再加上金梔,齊齊焦灼發問,「你跑哪去了?」
寶凝哈哈大笑,輕佻地摸摸林熙和的臉,說道,「你也知道,我只有一顆心……」
「嗯?」
斯然的語氣有些無奈,「丁遲喝醉了,在這兒大發脾氣,誰勸也不理,就鬧著一定要見你……我想,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過來一趟?」
顧思存安靜地看著她,「寧寧,我一早就知道是你。」
顧思存鬆開手臂,完全難以置信,「你在說謊!」他緊緊地盯著她,「為什麼?告訴我真話!」前一刻她還在躺在他懷裡,蓄意承歡,后一刻她卻告訴他,她要與別的男人在一起。她的那些擁抱與親吻,甚至齒縫裡的微微呻|吟,難道都是假的嗎?
寶凝是真不明白,曾經這一對夫妻鬧得不可開交,臉都撕破了,在她看來,應該是一生一世老死不再相往來的類型,轉眼間,一場疾病卻又把他們牽扯到了一起。她對斯然從來沒好感,可如今看來,他也許並未她想像的那般讓人憎惡。
他的手溫柔地覆在她手背上,輕聲說道,「這是我家。」
她硬邦邦地回他,「關你什麼事?」
他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告訴我,為什麼?你本可以早拒絕我,別招惹我……」
寶凝吃了一驚,「嗯,什麼手術?」
她抱歉地笑,「好。」
「那個人……步步緊逼……」她疲倦地道。
金梔仍然不可置信,「怎麼會?」
寶凝道,「等你兌現承諾的時候,我也會兌現我的。」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你回來了。」他淡淡地說。那模樣像是一個等待晚歸伴侶的情人。
他縱然教會她如何欺騙男人,但那也是她心甘情願,且從中賺到利益。
寶凝哭笑不得,應道,「這個真沒有。」
突然聽一把頗為熟悉的聲音,「……可仁,來,你先坐下……」
寶凝假裝一陣驚喜,「咦,可仁姐?!你怎麼在這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寶凝突然一笑,「你知道我仍然關心顧思存。」
寶凝停住了腳步。信命嗎?她嘴角無聲地浮上一絲苦笑。大概沒有任何人比她更信命了吧。這一生,她會遇上顧思存,愛上他,離開他,一切愛恨糾纏,都是命。
她驚疑地看了一眼林熙和,林熙和笑了,「反正都被曝光了,索性公開出入,反正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他略站近她一點,壓低了聲音,「我們決定在一起。娶個有錢的美女為妻,總算是件好事。」
她啊地一聲。
他就站在她門外,兩手插在褲袋裡,像是等待了良久。但面上並無絲毫不耐,目光安靜,一看她,唇角揚一絲隱約笑容。
寶凝微微一驚,雖然只見過沈蕾一面,但立刻想見到這個女人的強勢與強烈的控制欲。她怎麼可能允許斯然私下會前妻。
寶凝又生氣,「你不站在我這邊?」
有那麼一剎那,她以為他會追過來。
寶凝的臉刷地白了。
寶凝微微皺眉,迷縫了雙眼仔細辨認,那人已經開口叫道,「寶凝姐!」
陳嘉妮嘻嘻地笑了笑,「寶凝是不是一向認為我比較笨?我再笨也懂得打聽你是誰……」
寶凝重新躺下,雙腳蹬個不停,「哎喲哎喲,煩死我!」她側過身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林熙和,「弟弟,姐姐我的心好痛!」
他也笑,遂不再堅持。
寶凝趁他不防,狠狠咬他嘴,他吃痛,臉色突變,揮手就是一耳光,厲聲道,「我警告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懼怕之餘,深切的悲慟湧上心來。丁遲,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等回過神來,立刻撥通顧思存的電話,顧思存有點詫異,「寶凝,出什麼事了?」
很黑。她又閉了閉眼才適應了眼前的暗光。依稀辨認出來,是在一間屋子裡,裝修得還很不錯,她用手撐一下身下,是柔軟的床。
寶凝腦子裡亂成一團糟。
她平時有點懵懂,不太記得方向,但卻異常準確地找到了丁遲的家。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
她滿臉淚水地回應著他,「好。」
寶凝淡淡地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從頭至尾。」
她掛了電話。
「別這樣……」
他吻上她的唇。
寶凝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疑心頓起,「你什麼意思?」
停不下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她輕聲說:「思存,我要結婚了。」
「我想要和我愛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