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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問:貼在你的頭部和胸部的襯墊用來測量你的脈搏、心跳、呼吸和排汗。你一說假話,你的新陳代謝就會揭露你——你的心跳加快、出汗增多,諸如此類。這台機器是我們的蘇聯朋友送給我們的,你說假話,它就會告訴我。我剛好知道,陶菲克·馬西里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
老人指著西邊的沙漠。
「一名特工把教授帶進了西部沙漠。」
問: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答:(尖叫)
問:二十減七是多少?
問:連在你生殖器頭上的這根電線是另一台機器的一部分。連到這裏的電鈕上。當我按下電鈕時——
屋裡沒有個人文件——顯然,舒爾茨隨身帶著他的護照和錢夾。航班標籤也已經從配套的幾隻黃色鞣皮箱上被取下了。
問:他的妻子在1958年就死了。你幹嗎要讓我傷害你呢?
舒爾茨做了些什麼?
問:你叫什麼名字?
問:是波什。
電子儀器干擾了測謊器的功效。
答:一個廢信箱——(尖叫)
誠然,特拉維夫方面並沒有把舒爾茨看得多重,否則,他們也不會啟用陶菲克,他既年輕又缺乏經驗,不適合這樣的監視。整件事甚至可能只是又一次訓練而已。
問:聚合物是什麼?
他推測那位特工一定會把車停在緊挨著正門的非等候區,便向那條路駛去。他估計得不錯。他看到搬運工把舒爾茨家的行李放進一輛用了五年的灰色賓士車的後備箱里。他繼續朝前駛去。
在小客廳的垃圾簍里,他發現了被取下的航班標籤。舒爾茨夫婦的地址是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這可能表明教授在哈佛、麻省理工學院或者那一帶的某個次要些的大學任教。陶菲克迅速地計算了一下,二戰期間,舒爾茨應該二十多歲:那麼,他極可能是戰後去往美國的一位德國火箭專家。
開羅機場的播音系統發出門鈴一般的響聲,隨後便分別用阿拉伯語、義大利語、法語和英語宣告,來自米蘭的阿里塔利亞航班已經到達。陶菲克·馬西里離開他在快餐間的小桌,一路走向上層的觀察台。他戴上墨鏡,向閃亮的水泥停機坪望過去。卡拉維爾號已經著陸滑行。
(尖叫)
「我親自審訊,以便確保他不會說出什麼重要的東西。全部審訊過程都有錄音並且存了檔。這是從蘇聯人那裡學的。」那雙褐色眼睛中的哀傷加重了,「怎麼,你難道情願由別人殺死你的手下嗎?」
誰?
他一直追到金字塔也不見那輛賓士的車影。路在這裏分了岔,向北到亞歷山大港,向南抵達法尤姆。從賓士車接上舒爾茨的地點來判斷,經過這裏到亞歷山大港是繞路的,不大可能;於是陶菲克便轉向法尤姆駛去。
問:你們怎麼聯繫?
「知道究竟為什麼嗎?」
如今有點危險了。這條路大概深入到西部沙漠,可能是一路通往卡塔拉的油田。這條路看來行車不多,強風會把車子掩進一層沙土之下。賓士車裡的特工肯定意識到他在被跟蹤。若他是行當中的一把好手,雷諾車甚至會觸發他想起那天出機場后的行程。
問:不對,不是波什。是克朗茨。
答:埃及。
他的手剛剛觸碰到門上,就聽到了說話聲。
答:我不知道。(儀器顯示不確定)
陶菲克把他的車停在蓋亞-安德森博物館附近,跟蹤他們。他們在清真寺里馬馬虎虎地看了一圈,就沿著莎莉·薩利巴大街向東駛去。他們一路閑逛,瞧瞧噴泉和建築,窺窺陰暗的小店,瞅瞅當地婦女購買洋蔥和辣椒,看看街旁廄房中的駱駝。
他下車走進公寓的花園。他走進遍地是土的草坪,找到一處灌木叢背後的有利地形,可以通過敞開的前門望進樓房的前廳。那個努比亞看門人坐在一條矮木凳上,掏著鼻子。
答:星期六。
那個阿拉伯人說:「我們打開了信封,並且沖洗了底片。上面是空白。」
問:那就是以色列。
陶菲克瀏覽了全篇講稿,大多數內容超過了他的知識範疇。他心想,舒爾茨應該是位頂級的化學家或物理學家。特拉維夫方面要弄清的是:這位教授是否在這裏為武器研製而工作。
答:我始終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假話)
他們沒有試圖攔阻他。那他們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麼呢?是要弄清他是否待在車裡嗎?
波爾格心想,你不喜歡我,不過我認為你很了不起。地鐵列車門關上時,他朝阿拉伯人淡淡一笑。「我可知道。」他說。
他踩住剎車,向後座看去,這時他才絕望地發現,他再也看不到耶路撒冷了。
波爾格掏出一個盒子:「你怎麼知道他從哪兒弄到這玩意的?」
答:(尖叫)
問:你們怎麼聯繫?
囚犯暈了過去。
陶菲克迅速地回視了一下他在房間里走過的路線:卧室、浴室、客廳、廚房……除去那個小塑料瓶,他已經把他碰過的東西全都複位了。他無論如何是要把小瓶帶走的。舒爾茨會以為自己把它弄丟了。
旅客開始涌了出來,陶菲克意識到他已無能為力,怎麼做都不成。他希望那名特工要迎候的人在舒爾茨教授之前出來。
問:誰和你一同受訓?
這恐怕是他所指望的最精確的回答了。
答:(沒吱聲)
陶菲克來回打量著那條街。不見有人在閑逛。他回到他的車旁,倒著繞過街角,停在賓士車停靠的同一側的兩輛車之間。
摩薩德的頭目站在牛津環線九*九*藏*書地鐵車站向北駛往巴克魯線的站台上,他一邊閱讀一則關於在西奧索菲舉辦的講座課的通告,一邊等候著卡瓦什。他想不出那個阿拉伯人為什麼挑選倫敦作為這次接頭的地點;想不出他要告訴他的東家他在這座城市裡做些什麼;甚至想不出卡瓦什為什麼是個叛徒。但這個人曾經幫助以色列贏得兩場戰爭,還避免了第三場戰爭,所以波爾格需要他。
答:(尖叫)
「他死了,皮埃爾。」
答:年齡二十六歲,身高五英尺九英寸,體重一百八十磅,眼睛褐色,頭髮黑色,閃米特人的五官,淺棕色的皮膚。
「我只能照章辦事。」卡瓦什說。他的神情很沮喪,「那小夥子受到了審訊,而且刑訊致死。他的名字叫阿弗拉姆·阿姆巴什,但在工作中叫陶菲克·馬西里。」
人群中還有一名特工。
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個子阿拉伯人朝他咧嘴一笑,隨手掏出一隻小手槍對著他。
問:誰和你一同受訓?
答:我告訴過你了,陶菲克·馬西里。(假話)
陶菲克給了他一枚硬幣,返回到車裡。他發動了車子,又看了一眼油量表。他還有足夠的油可以返回開羅,也就剛夠,要是他繼續向西開,回程時就會沒油了。
問:儘力平靜些。記住,只要你說實話,就不會有痛苦。
答:旅遊……西部沙漠……監視失敗了……
問:還有呢?
陶菲克在耐心地思考問題時,下意識地觸動了心中的警鐘。等候走下飛機的親戚、朋友和商界熟人的小股迎候人群有些不耐煩了。他們吸煙,倒替著雙腳轉移著體重,伸長脖子,躁動不安。有一個帶著四個孩子的中產家庭、兩個穿著棉布條紋的傳統阿拉伯長袍的男人、一個穿著一套深色西裝的商人、一名年輕的白人婦女、一個拿著「福特汽車廠」標誌牌的司機,還有——
舒爾茨夫婦回來了。
於是他把注意力放到沙漠之風上,緊緊追蹤,可是,他還是把他們跟丟了。
答:不。(真話)
郊外沉悶的富人區車輛要少很多,陶菲克擔心會被駕駛賓士車的那個特工盯上。還好,兩分鐘之後那輛車拐進了靠近軍官俱樂部的一條居民街,停在了庭院中有一棵藍花楹樹的磚砌的公寓外面。陶菲克當即向右轉,在那輛車開門之前,躲在了他們的視線以外。他停下車跳出來,往回走到街角。他剛好看到那名特工和舒爾茨夫婦走進大門,一個身穿阿拉伯長袍的管理人正吃力地搬著他們的行李,跟在後面。
答:郊區的一個廢信箱。
問:受特拉維夫指派?
「上面有舒爾茨的指紋。而且我們是在陶菲克剛剛溜出公寓時抓到他的。」
答:(不吱聲)
不管是不是納粹分子,舒爾茨反正是個小氣鬼:他的肥皂、牙膏和須后水,都是從不同的航班和旅館拿來的。
他總是那麼心事重重。如果不是埃及人,那就是敘利亞人;如果不是敘利亞人,就是反以色列的阿拉伯武裝分子;如果不是他的敵人,就是他的朋友,而問題是他們能夠在多長的時間內繼續做他的朋友。他從事的是產生憂慮的職業。他的母親有一次說:「與工作沒關係,你生來就憂慮,跟你可憐的爸爸一樣。就算你是個花匠,你還是要為你的工作憂慮的。」她也許是對的,不過,對一個間諜頭目來說,疑神疑鬼才是唯一理性的思路框架。
答:不全知道——
問:你叫什麼名字?
答:厄特爾。(儀器顯示不確定)
答:(尖叫)
(停頓)
老人從前額上轟走一隻黑色的大蒼蠅,點了點頭:「有那麼一輛。」
問:我也一樣。現在,就跟我說說舒爾茨教授吧。你為什麼要跟蹤他?
一列地鐵呼嘯著駛進了車站。波爾格並不在等車。他開始閱讀一張電影海報上的參演人員名單,半數都是猶太人。他心想,或許我該當一名製片人。
答:是。(假話)
旅客在到達大廳內散開了。陶菲克在觀察台上一直等到行李從飛機上運下才下去,隨後他走進去,融入一小股人流中,緊靠在海關的欄杆外等候。
觀察和跟蹤弗萊德里希·舒爾茨教授,他於1968年2月28日星期三從米蘭飛羅馬,逗留數日。年齡51歲,身高1米8,體重150磅,白髮藍眼,奧地利國籍,僅攜妻一人。
列車停了下來,一個人影落在波爾格的面前。他抬頭凝視著卡瓦什平靜的面容。
訓練過的內容在這裏用不上了,特工職業中的一切精巧偽裝和伎倆全都沒用了,你只能繼續跟蹤,不管對方是否發現了你,都得咬住不放,因為要點在於發現他往哪裡去,你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就成了無用之輩。
陶菲克注視著那名特工招來搬運工,引導著舒爾茨夫婦走了,隨後他就從另一道門走向他的汽車。上車之前,他脫下了上衣,摘下了領帶,戴上了墨鏡和一頂白色的棉布帽子。這樣就不容易認出來他是剛才在接人地點的那個人了。
陶菲克靜下心來守候。
答:具有長鏈分子的複雜的有機化合物——最普通的是聚乙烯。(真話)
答:我是個學生。
半小時之後,那名特工獨自出來,進了他的車,開走了。
問:你跟克朗茨講了舒爾茨教授的什麼事?
「什麼時候?」
波爾格氣惱地搖著頭:卡瓦什總想在個人問題上糾纏。「他幹嗎要告訴你他姓甚名誰呢?」
(停頓)你感覺好些了嗎?
他在這裏已經儘力了。他要再查看一下那個大筆記本,看看舒爾茨的鉛筆筆跡是否在下一頁留下了印痕九九藏書。他轉身離開護欄,跨過陽台,徑直來到向後通往客廳的法式窗戶。
兩間小卧室空空蕩蕩。陶菲克在大卧室里迅速地翻看了所有的抽屜和櫃門。立櫃裏面是年輕女人穿戴的五光十色的衣裙:亮麗的印花、飾有閃光圓片的長袍,綠松石色的、橘紅色的和粉色的。標籤都是美國製造。電報上說,舒爾茨是奧地利人,但或許他住在美國吧。陶菲克始終沒聽到他說話。
他有三把萬能鑰匙,可是沒有一把能打開三號房間。最後,他用了一塊從學生用的三角板上折下來的彎曲的塑料塊捅開了門。
陶菲克頓時僵住了。
在浴室里,陶菲克發現了舒爾茨去沙漠時穿的衣物。鞋裡有許多細沙,褲腳上沾上了灰色的小顆粒,很可能是水泥。在那件皺巴巴的襯衫的胸兜里,他找到了一個約一英寸的細長的藍色塑料容器,裏面裝的是用來保護膠捲的那種防光包層。
二十分鐘之後,那人從木凳上站起身,走到樓房背後消失了。
答:我不清楚。(假話)別!別按那個電鈕,讓我想想,我記得只有一分鐘有人說他的真名叫曼納。(真話)
那一位特工走近他們,與他們握了手。
與此同時,他既然已經跟丟了教授,就轉而跟蹤他的夫人。
他在上午九點回到扎馬里克。十一點半他看到弗洛·舒爾茨在陽台上喝咖啡,就此推測出舒爾茨夫婦所住的公寓房間。
問:可是你可以猜嘛。
「嗯,可是幹嗎去了呢?」
波爾格乾笑了一聲:「我們要是把這種事告訴了他們,我們就休想招募到倒霉蛋了。他還招供了什麼?」
「你看到了一輛灰色的小汽車嗎?」
「我不得不在星期五那天在開羅抓了你的一個年輕新手。」
問:來支煙吧。這兒……噢,你的嘴唇好像叼不住——讓我來幫你……好啦。
答:很好。我——(尖叫)
答:波什。(儀器顯示不確定)
問:二十減七是多少?
那天夜間很涼。再過些日子,天氣會變得暖和,空氣中還會混有樓下庭院中藍花楹盛開的香氣。城裡往來的車輛在遠處呼吼著,這讓陶菲克想起他父親在耶路撒冷的公寓。他不曉得自己何日才能重返那座城市。
「走的哪條路?」
問:是嗎?
陶菲克轉向他身邊的商人,說道:「我始終不明白,這手續怎麼會用這麼長時間。」他面帶微笑,語調輕聲輕氣,那商人只好靠近他,也還以微笑,兩個人就像是熟人在閑聊。
問:訓練時誰是你的教官?
問:你的國籍?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真話)
他們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下腳步,進了一家茶葉店。陶菲克橫穿馬路來到「色比爾」——那是一座由條紋鐵柵圍著的帶拱頂的噴水池,他琢磨著圍牆上的巴洛克浮雕。他沿街繼續前行,但那家茶葉店始終在他的視線之內,他花了一些時間從一個赤腳白帽的街頭攤販那兒買下四個長得不周正的大個兒西紅柿。
問:你為誰效勞?
答:是的。(真話)
他們在莎莉·拉美西斯入口進入開羅,陶菲克駕車縮短了與那輛賓士車的距離,直到中間只能容下一輛車。灰色轎車向右駛上尼爾濱海大道,然後穿過「七月二十六日」大橋過河,開進傑茲拉島上的扎馬里克區。
當然,當然啦。
卡瓦什要求會面,皮埃爾·波爾格就去了。沒有商議時間和地點,卡瓦什傳出的信息中給出了見面地點,波爾格肯定會到場。卡瓦什是波爾格一向確信的最出色的雙面間諜,沒錯。
問:今天是星期幾?
問:你在想,當你受到電擊感到痛苦時,測謊器就不能正常運轉了,因此,受刑反倒安全。你只對了一半。這是一台高智能的機器,我花了好幾個月才學會正確使用它。我電擊你之後,只消幾分鐘機器就會重新調整好測試你的新陳代謝;這時候,我就又可以指出你在說謊了。你們是怎麼聯繫的?
答:唔……陶菲克。(尖叫)
有什麼事情正在進行著,可是他並不清楚,這使他焦慮不安。
那位特工是來迎接舒爾茨夫婦的。
卡瓦什稍稍皺了下眉頭,點了點頭,在列車停穩,車門打開時,走到站台邊上。他上了車,就站在門裡。他說:「我不知道那瓶子到底是什麼。」
「今天。」
如今,陶菲克斷了聯繫,這是最令人擔憂的跡象了。
還有一個耐心的人。
那輛車的車門一關就開走了。弗洛·舒爾茨揮著手。陶菲克讀著車牌——就是那天他一路跟蹤的同一輛車——他看著車子向西行駛,然後左轉,進入莎莉港區。
要是陶菲克這時候能夠不被察覺地溜掉,他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來過這裏。
他們離開街市,進了一家專賣馬具的商店。舒爾茨看了看手錶,跟他妻子說了些話——讓陶菲克第一次感到些許憂慮——隨後他們就走得快了些,一直來到位於原先舊城牆的「巴伯·祖維拉」城門。
答:密碼電報。
問:說說你自己吧。
或許卡瓦什會有什麼答案。
他的髒兮兮的雷諾轎車轉了個彎,駛上從機場所在的赫料珀里斯通往開羅的高速公路的主路上。他以每小時60公里的速度行駛在慢速道上。兩三分鐘之後,那輛灰色的賓士超過了他,他就加速跟上去,讓那輛車保持在視線以內。他記住了那輛車的號碼,能夠辨認出對手的車總是很有用的。
答:也許吧。(真話)
「沒說出我們想要知道的。他本會說出點什麼的,可我先殺死了他。」
他進了汽車,啟動引擎,打開大燈。
答:(不吱聲)
床頭九*九*藏*書柜上擺著一本《時尚》出版社的英文版埃及導遊手冊,還有一份複印的論述同位素的講稿。
房間寬敞,通風很好,牆壁是白色的,擺著英國殖民時代的傢具,有一種像是沒人居住的清冷感。房間內設一間客廳、一間餐室、三間卧室和一間廚房。陶菲克飛快地瞥過全屋之後,開始認真察看。
「你應該知道的,你在埃及情報部門工作!」波爾格控制著火氣。他告誡自己,讓這傢伙自行其是吧,不管有了什麼情報,他一定會說的。
唔,不對。不會用一名納粹分子為阿拉伯人幹活的。
問:來支煙吧。
問題在於,他是否看到了陶菲克?
答:蠶豆。
波爾格皺起了眉頭:「他把他的真名告訴你了?」
陶菲克在心裏罵了一句。
問:你沒有跟我說實話。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
「我們用的是蘇聯設備,電震器和測謊儀一起上了。你們沒有訓練他們應付那東西。」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
答:好些了。
賓士車跑得更快,而且設計得更能應對狹窄、顛簸的路況,因此沒出幾分鐘,便駛出了視野。陶菲克沿路行駛,希望能在那輛車停下來時趕上他們,或者至少在他們的目的地遇到些什麼。
那個阿拉伯人聳了聳肩。「我得說他們不想讓蘇聯人知曉此事。近來,莫斯科把我們經手的一切全都弄到了。」
那個阿拉伯人說:「謝謝你賞光到來。」他總是這麼說。
天空布起了雲層。陶菲克在兩側種著棕櫚樹的筆直車道上減速行駛時,心中思忖著到目前為止的發現。電報中除去舒爾茨的長相和奧地利教授的身份之外,什麼都沒說。不過,機場的相遇還是說明了許多情況。那是一種私下的貴賓式的接待。陶菲克估摸那個特工是本地的,一切都說明了這一判斷——他的服裝、他的汽車、他等候的方式。這表明舒爾茨大概受到了這裏政府的邀請,然而,無論他本人還是他要見的人都想為這次訪問保密。
波爾格對舒爾茨一事憂心忡忡。開始時無非是一次日常的盯梢,讓他在開羅的毫無經驗的生手去完成這件事也是正確的分派,一位精力充沛的美國物理學家在歐洲度假期間決定到埃及逛上一圈。第一次警告的跡象是陶菲克跟丟了舒爾茨的時候。就在那一刻,波爾格啟動了這一項目的行動。一名在米蘭的自由記者偶然詢及德國情報機構時,確定了舒爾茨飛往埃及的機票是由駐羅馬的一名埃及外交官夫人付的款。隨後,中情局在按照常規發給摩薩德的情報中傳來了卡塔拉地區的衛星照片,彷彿顯示了工程的跡象——波爾格想起了舒爾茨曾經到卡塔拉的方向去過,就是在那時候,陶菲克跟丟了他。
答:我在開羅大學讀化學。(真話)我對聚合物感興趣。(真話)我想當石油化學工程師。(假話)
問:德國人?
波爾格面露失望,毫不掩飾:「陶菲克總共就弄到這點情報嗎?」
陶菲克匆匆穿過前廳,輕手輕腳地跑上樓梯。
他認為自己已經儘力了。他感到困頓,調轉雷諾車朝城裡返回。
他在沙漠深處以六十公里的時速駕著車,心中開始擔憂加油的事。他來到一處路口的綠洲小村,幾隻瘦骨嶙峋的家畜在啃吃一片泥塘周圍稀疏的草木。一座茅屋外面,一張拼湊起來的桌子上擺著一罐蠶豆和三聽芬達飲料,昭示這算是鄉野咖啡館。陶菲克走出車子,跟一個正在給一頭骨瘦如柴的水牛喂水的老漢搭訕起來。
問:你叫什麼名字?
波爾格打開那瓶子,用手指夾出那隻防光信封。信封沒有封死。他取出了裡邊的底片。
問:或者是克朗茨?
問:你現在在想辦法和我對著干。請你別費心了。什麼都抵擋不了現代技術的審問手段。你叫什麼名字?
到此為止,舒爾茨夫婦的行動完全像是遊客,而且看起來玩得很開心。第一天晚上,他們在一傢俱樂部吃晚餐,並且觀看了肚皮舞表演。第二天,他們遊覽了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午餐在格洛匹,晚餐在尼羅河希爾頓飯店。第三天一大早他們就起床,叫了一輛計程車,前往伊本·土倫清真寺。
問:而你就溜進了他的公寓。
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入室行竊,他感到很高興。事情進展得如同一堂訓練課那樣順利,雖然主人早早返回,只好使用事先安排好的間諜突然溜走的通道。這種局面令人滿意。他在暗中竊笑。他很可能熬到坐辦公桌的那一天。
上述問題旨在試用測謊器的標準。
問:——一股電流就通過這根電線,震擊你一下。我們已經把你的雙腳放進一桶水裡來加強機器的效果。你叫什麼名字?
晚九點,舒爾茨夫婦又出來了。教授的精神恢復了。他們穿戴整齊去吃晚餐,走了沒多遠就叫了一輛計程車。
答:二十七。
囚犯死了。
舒爾茨教授黃昏時候才回來,乘的還是那輛灰色賓士。他面容疲憊,如同一個中年人走了長路那樣無精打采。他下了車,徑直走進公寓樓,頭也沒回一下。那名特工放下他之後,駕車駛過雷諾,緊盯了一陣陶菲克。陶菲克對此無可奈何。
答:十三。
問:你弄清了什麼?
(停頓)好啦,他正在醒過來,你出去吧。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陶菲克?
問:你是做什麼的?
問:是波什嗎?
答:我有一部電台。(假話)
這樣過了兩天,然後就中斷了。
答:我不懂你的意思。(假話)
問:你為中情局工作?
陶菲克做了決定,不去跟蹤他們。
陶菲克等待九_九_藏_書著。
舒爾茨去了哪裡?陶菲克思索著,花了大半天才抵達那裡,他在那裡待了兩夜一天呢,今天又花了大半天才回來。卡塔拉只是許多可能的地點之一:沙漠中的那條公路一路直抵地中海沿岸的馬特魯;有一處拐彎通往南端的卡爾庫爾·托赫爾;要是換一輛車,再有個沙漠中的嚮導,他們甚至可以遠達利比亞邊境的旅遊勝地。
「你不得不?」
答:不。(真話)
陶菲克又偷瞥了一眼另一個特工。那人還在原地站著,眼睛盯著出口。他沒有掩飾的意思,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沒有注意到陶菲克呢?要不就是他對陶菲克另有猜想,認定掩飾反倒會暴露自己呢?
答:謝謝。
他們可能去任何地方,但很像是要出城——不然的話,舒爾茨完全可以在巴伯·祖維亞打一輛計程車——這條路是西向的主路。陶菲克把車開得飛快。不久,他前面除去筆直的灰色道路就什麼都沒有了,兩側也只有黃沙和藍天。
他沒有停車思考是怎麼回事。他換到一擋,把車開了出去。那兩個人匆忙地閃到一旁。
那農民茫然地瞪著他,好像他說的是外國話。
他進了房間,在身後把門關上。
問:你們怎麼聯繫?
答:不知道。
「我要感謝在天堂的他。他沒有白死吧?」
答:(尖叫)
他撇下弗洛·舒爾茨,扭頭便跑。他們剛才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可是只走了一英里。陶菲克全力跑過馬具店和街市,東躲西繞地越過攤位,穿過擠滿了人流的鬧市,在撞上一個努比亞看門人時丟掉了他那袋西紅柿,最終來到了博物館和他的汽車跟前。
問:二十減七是多少?
事情並非如此。舒爾茨和夫人就在第一批人群中通過了大門。
問:真實姓名。
答:我是學生。別,請不要過電,我是間諜,對。我是間諜,請你別碰那個電鈕,噢,天啊,噢,天啊——
「繼續開。」那人用阿拉伯語說,「不過請別開得這麼快。」
波爾格掃視著站台,尋找一個長著又大又窄鼻子的褐色腦袋。他覺得他知道卡瓦什想要談些什麼。他希望他的想法沒錯。
陶菲克來到這裡是因為一封電報。那是當天早晨他在羅馬的「叔叔」發來的,用的是密碼。任何商務事宜都可以在國際電報中使用密碼,只要事先把該密碼的密鑰存進郵局即可。這種密碼使用範圍越來越廣,把普通句子壓縮成詞語,並不是為了保密,而是為了省錢。陶菲克「叔叔」的電報按照註冊的電碼本,寫的是他已故嬸嬸遺囑的細節。不過,陶菲克另有一個密鑰,解讀出來便是:
如此看來,舒爾茨是位科學家。
那商人說:「辦手續比飛行的時間還長。」
答:星期六。
旅客開始陸續走出飛機,陶菲克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要找的人。這次航班上只有一個又高又瘦的白髮男人。他身穿一套淺藍色西裝,白襯衫上系著領帶,手提一隻免稅店的購物袋,身側挎著一架照相機。他的妻子個子要矮得多,穿著一套迷你裝,頭上是金黃色的假髮。他們跨出機艙時,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像初次來到北非的大多數人一樣,嗅著溫暖又乾燥的沙漠空氣。
到他總算看到賓士時,那輛轎車已經落在他後邊,正在疾駛。在追上他之前,那輛車向右轉,下了主路。陶菲克剎車,調頭。賓士車已經在輔路上前行了一英里。他緊隨其後。
問:——想一想。
終於,他在陽台上找到了。紙頁已經在一個大型的玻璃煙灰缸里被燒成了灰。
她還在觀賞街景,此時身邊多了一個阿拉伯青年陪護,大概是埃及人安排好在她丈夫不在時照顧她的。當晚,那個阿拉伯人帶她到一家埃及餐廳吃了晚飯,送她回家,還在園中的藍花楹樹下吻了她的面頰。
答:(尖叫)
「他從舒爾茨的房間里拿到了這個。」卡瓦什從他的上衣內兜里抽出手,讓波爾格看一個塑料的藍色小方瓶。
舒爾茨在機場與可疑的當地特工見面。遊覽了兩天。由前述特工接走,駛往卡塔拉方向。監視中斷。現在監視其妻。
波爾格深懷喜悅地裝好盒子,放進衣兜。現在一切都清晰了,他已經明白了,他知道該怎麼辦了。一列車開了進來。「你想乘這列車嗎?」他問。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本來能夠吃點什麼的。」
答:十三。
答:好吧,是克朗茨——隨便你怎麼說。(真話)
答:我是奉命。(真話)
問:信不信由你,我痛恨這種工作。問題在於,喜歡乾的人總也干不好——你需要感覺,這個你懂。我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不願看著別人受罪。你呢?
問:誰在控制你?
陶菲克隨手把那隻塑料瓶裝進了衣兜。
答:(沒吱聲)
「抱歉,親愛的。我實在無法再面對又一塊煎得太老的牛排了。」
有幾分鐘,一輛驢車擋住了舒爾茨夫婦,那頭驢拉著滿滿一車的阿里巴巴罐子,罐口塞著一團團皺巴巴的紙。車過去之後,陶菲克看到舒爾茨在向妻子告別,然後鑽進了一輛舊灰色賓士。
這還遠遠不夠。舒爾茨是哪一行的教授?他可能是銀行家、武器製造商、火箭專家或者棉花收購人。他甚至會是法塔赫的一夥,但陶菲克一點看不出他像個復興的納粹分子。話說回來,什麼可能性都有啊。
波爾格瞪著他,然後把目光移開。他不得不再一次從這個敏感的話題上轉移開:「那小夥子發現了舒爾茨的什麼情況嗎?」
問:誰和你一同受訓?
問:告訴我你的學習情況。
九九藏書:你真的是學生?
答:是的。(真話)
「我不曉得他們在那塊地方做些什麼,因為他們成立了一個專門小組來處理相關事務。」卡瓦什說道,「我的部門沒接到通知。」
他抽身翻過護欄,用手指吊著,伸直全身。天太黑,他看不到地面。他鬆開手,輕輕地落地,快步溜開了。
那個阿拉伯人柔和的聲音里突然帶著怒氣。他說:「那孩子是為你而死的。」
在地板上靠近擺空酒杯的桌子旁邊緊挨著一把藤椅,上面放著一個大張的橫條筆記本,最上邊的一頁是空白,只躺著一支鉛筆。舒爾茨大概在他的旅途中一邊啜飲著加料的薑汁冷飲,一邊隨手記筆記。陶菲克在公寓房間里搜尋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頁。
問:不過,那不是他的真實姓名。
他等待了好久。這是他們沒有教給他的——如何等待。他學會了使用槍支、記住地圖、打開保險柜和徒手殺人,這一切都在訓練的頭六個月的課程中完成了,可是沒有人講授如何保持耐心,沒有應對腿腳酸痛的練習,也沒有對付單調乏味的課堂討論。他覺得似乎開始出了差錯,告訴自己要小心——
答:(沒吱聲)
問:你早飯吃的什麼?
答:旅遊了兩天,後來就乘一輛灰色賓士消失在沙漠中了。
問:小小擊你一下,幫你——
波爾格沒去搭理這句客套話:他從來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應答感謝的話。他說:「有什麼新情況嗎?」
答:不。(假話)
這時外面天已經黑透了。路燈的微弱光線透過沒遮蔽的窗子照了進來。陶菲克從褲兜里取出一個微型手電筒,不過暫時沒有打開。
問:特拉維夫的什麼人?
問:克朗茨是好樣的。靠得住。他的妻子怎麼樣?
答:是。(假話)
問:誰和你一同受訓?
他和陶菲克一樣,有著深色的皮膚和短短的頭髮,穿著一身歐式西裝。乍看上去,他像是和那個中產家庭一夥的,正如陶菲克看到的那樣,而在一個漫不經心的人看來,他和那個穿深色西裝的商人是在一起的。那名特工不動聲色地站著,雙手倒背,面對著行李廳的出口,毫不引人注目。在他的鼻側有一道淺色皮膚,像是舊疤。他摸過那兒一次,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隨後就又倒背起雙手。
問:今天星期幾?
答:是啊,儘管我走在死神陰影的峽谷里——
陶菲克並不喜歡干這行。工作乏味時,他心煩;工作激烈時,他又會恐懼。可他們告訴他,在開羅有重要又危險的工作要干,而且他有成為優秀特工的必要素質,更何況他們在以色列找不到足夠的埃及猶太人。如果他拒絕的話,他們不能出去再找一個具備一切素質的人選。因此嘛,當然啦,他就點了頭。他並非出於理想主義才為他的國家冒生命危險。這更像是出於個人利益,以色列的垮台會意味著他完蛋了;他以冒生命危險的代價來拯救自己的生命,這是合乎邏輯的。再有,他還期待著那一天——再過五年?十年?二十年?——到時候他會老得不適合做外勤,他們就會讓他回家,讓他坐辦公室。他就能找一個猶太好姑娘,娶了她,安定下來,享受他為之奮鬥的家園。
老人向東指著開羅。
問:阿里!他把兩隻腳蹬出來了,這種痙攣十分強烈。別等他醒過來,再把他捆上。去拿那隻桶,再加上水。
第二天一早,陶菲克到中心郵局給他在羅馬的「叔叔」發了一份電報:
路上車不多,所以他上了主路之後,估摸自己應該在那輛賓士的後面。他繼續往南行駛,過了羅達島和吉乍橋后,便開上吉乍路。陶菲克認定,舒爾茨並沒有一心甩掉尾巴。不然的話,陶菲克肯定早就把教授跟丟了。是啊,他只是在赴某個人在一處定點的約會之前做了一次早上的散步罷了。但陶菲克肯定,約會地點和事前的散步,都是那個特工建議的。
答:謝謝。
答:(含糊不清)
他一屁股坐進司機座上,喘著粗氣,身體一側疼得他直皺眉。他啟動發動機,駛上通往莎莉港區的一條近路。
答:陶菲克·馬西里。
舒爾茨夫婦從茶葉店出來,轉向北去,在陶菲克身後進入了街市。陶菲克在這裏很容易逛來逛去,時而在他們前面,時而在他們後面。弗洛·舒爾茨買了一雙便鞋和一隻金手鐲,還付了過多的錢從一個半裸的孩子手中買了一包薄荷煙。陶菲克甩開了他們一大段距離之後,在一家叫作納西夫的咖啡館的涼棚坐下,喝了一杯不加糖的土耳其濃咖啡。
問:我們早飯給你吃的什麼?
答:他是美國人,就這些了。(真話)
答:不是,是弗萊德曼。(儀器顯示不確定)
「你看到了一輛灰色的賓士嗎?」
問:噢,曼納。不光彩。他是個老派人物。他依舊相信可以把間諜訓練得能夠頂住審訊。要知道,你受這份罪,全都怪他。你的同伴怎麼樣?誰和你一同受訓?
「是你殺死了他?」
陶菲克問:「我在哪兒可以加油?」
「該死。」波爾格痛切地說,「他怎麼樣了?」
「軍事情報局正在為一個大人物安排保鏢行動,他們卻發現那小子在跟蹤他們。軍情局在那座城市裡沒有行動人員,於是就要求我的部下抓他。這是一道官方的要求。」
客廳的一張矮桌上,放著兩隻留有杜松子酒氣味的空酒杯:他們在出發前喝過雞尾酒,他想。
兩個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到了雷諾車的兩側。
午飯時分,雷諾車裡變得酷熱無比。陶菲克吃了一個蘋果,喝了瓶中溫熱的啤酒。
答:他是位科學家。(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