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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在戰後的1947年至1948年我們同在牛津大學期間,我本人和他有過密切接觸,曾和他一起下棋。我創建了他的檔案。我以特殊的興趣追蹤著他後來的行徑。他如今行動出現的那片土地是我二十年來專註研究的地區。我懷疑在您的委員會的十一萬下屬中是否有誰比我更有資格來對付這個令人生畏的猶太行動特工。
大衛·羅斯托夫的父親原是一名級別不高的外交官,由於缺乏關係,尤其是與秘密機構的聯繫,而使前程受阻。他兒子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便形成了他這一生做出一切決策的特徵——刀槍不入的理性。他加入了當時叫作人民國家安全委員部的克格勃前身。
「全都贊成嗎?」
他做了一個拋掉什麼東西的手勢。「真棒。」他說,「埃及人在反應堆上一路前進,蘇聯人在幫助他們;狄克斯坦暴露了;克格勃組織了一個小隊來對付他。你意識到了嗎?我們可能會輸掉這場競賽。之後,他們就會擁有一顆核彈,而我們卻沒有。你認為他們會使用嗎?」他這時握住卡瓦什的肩膀,搖晃著,「他們可是你的人民。你告訴我,他們會把核彈扔到以色列嗎?你拿你的屁股打賭,他們會的!」
「謝謝。」菲利克斯尷尬地說,「你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在他的房間。」
為我最近到新別爾斯克短期公差中您和我的副司長交換備忘錄一事。
尤里·安德羅波夫
「我兒子考取了。」
「他用了真實姓名?」波爾格難以置信地說。事情越來越糟了。
可以看出外圍的安全防範只是屬於工業範疇而不是軍事級別。主體建築的周圍是高高的籬牆,但是沒設電網。在導遊進行著常規講解的時候,狄克斯坦盯著門房裡邊,警衛只有兩台閉路電視屏幕。狄克斯坦心想:我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五十個人弄進院子,而不會讓警衛感到有什麼異常。他略有不快地認定,這表明他們還另有防備。
「那好吧。再見。」
他們參觀了正在工作中的反應堆裝載機。在全部遙控之下,該機器將燃料從貯存庫裝進反應堆,又把裝燃料槽的水泥罐提起,進行燃料更新和替換,最後自動關閉水泥罐,把用過的燃料倒進充滿水的管道,注入冷卻池。
抄送:歐洲司司長
致: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
他們繼續前進,觀看冷卻池。在二十英尺深的水下,用過的燃料被裝入容器,然後冷卻,但仍有很高的放射性——因此被封進五十噸的鉛爐中,每個鉛爐里封裝二百個單位放射性物質,然後經過公路或鐵路運輸到再加工處理工廠。

批准你的自薦。
羅斯托夫獃獃地瞪著她。
羅斯托夫已經身居蘇聯精英的高位,但他覺得還有再晉陞的餘地。他的妻子不必再站在普通百姓的隊伍中在市場里排隊,而是與上層人士一起在別里奧斯卡購物;他們在莫斯科有一個大公寓,在波羅的海海邊有一座小別墅,但羅斯托夫想要一輛有專職司機的伏爾加轎車,在黑海度假地再擁有一座別墅,這樣就可以在那裡安置奧爾加,應邀觀賞私人放映的西方頹廢電影,並在年齡見長的時候享受克里姆林宮的醫療服務。
我自然完全同意羅斯托夫同志的關切及您的批複,儘管我認為他如此匆忙行事並無正當理由。
據在盧森堡的一名特工報告,他在那裡見到了以色列的行動間諜納撒尼爾(「納特」)·大衛·約翰森·狄克斯坦,化名愛德華(「愛德」)·羅傑斯,綽號「海盜」。
「他被我們在盧森堡的一名特工認了出來。」
羅斯托夫同志:
從核電站回來之後,狄克斯坦一路向車後窗外望著。大約一英里之後,那輛灰色的歐佩爾汽車從一處轉彎開出來,跟在大轎車的後邊。狄克斯坦高興的心情消失了。
波爾格坐在自己在特拉維夫的辦公室里生著悶氣,因為他為狄克斯坦和卡瓦什以及別的未知情況而憂心忡忡。他坐在那裡乾等著消息,直到他開始想到,他們不會主動聯繫,因為他們不喜歡他,於是他氣得發瘋,把鉛筆折斷了,把他的秘書也轟了出去。
「因此我現在估計,他們將要擁有他們需要的一切雜七雜八的電子學。」
「用卡車。」她狡黠地回答。參觀的人群聯想到裝鈾礦的卡車在鄉間馳騁,都咯咯地驚笑起來。「沒有危險的。」她在得到預期的笑聲之後,馬上介面說,「直到進入反應堆之前,根本就沒有放射性。燃料從卡車上卸下之後,直接進入升降機,提到七層樓上的燃料庫。從那兒以後,一切就都是自動的了。」
「我已經派了一個人去卡塔拉。」卡瓦什說。
「我恐怕不能泄露——」
就在那一天,還傳來了一條不那麼引人注意的消息。作為埃及情報機構和克格勃之間日常交換情報的一部分,開羅發來了一份通告,說是一名叫作納特·狄克斯坦的以色列間諜已經在盧森堡被發現,現正處於監視之下。由於當時的環境,該報告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克格勃里只有一個人回味著這兩條消息之間微妙的可疑之處。
主席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那麼,我們就可以向書記處做如下建議,埃及人應該得到他們的原子反應堆的技術援助,這樣的援助總是捆綁著一個觀念,即蘇聯人掌握該武器的最終控制權。」
「反應堆本身呢?那可是關鍵。」
(簽字)
外交部的一名小人物隨後拖拖拉拉地闡釋了他對蘇聯的中東政策的理解。他說,不管猶太人定居出於何種動機,以色列的復國顯然是由於得到了西方資本主義的支持,而資本主義的目的則是在中東建立一座前哨陣地,藉以對其石油利益虎視眈眈。對此分析的任何質疑都在1956年英國、法國、以色列對埃及進攻的事實下不攻自破了。蘇聯的政策是支持阿拉伯人對這一殖民主義餘孽懷揣的理所當然的敵對情緒。他說,當前,儘管從全球政治來看,蘇聯推進阿拉伯人掌握核武器有失謹慎,然而,他們的核武器一旦上馬,這仍是蘇聯支持政策的直接延伸。他的發言沒完沒了。

看來,他為明后兩年某個時刻周密策劃的手段不得不提前啟動了。
波爾格緩緩地搖著頭。「你可不要認為由於我們的幸運就成了上帝的選民了。」
「還有更壞的呢。狄克斯坦暴露了。」
克格勃的第一總局是一種總部式的機構,負責收集和分析情報。而大多數外勤特工屬於第二總局,那是克格勃最為龐大的部門,負責顛覆、摧毀那些經濟間諜以及策反任何被認定具有潛在政治敏感性的內部警務。第三總局是主要負責反間諜活動和執行特殊行動的部門,在世界各地招募最勇敢、最聰明、最卑鄙的特工。但它原先一直叫作「斯莫士(Smersh)」,后因該名稱在西方造成許多令人尷尬的宣傳而棄之不用。
莫斯科執政者聽到阿拉伯人擬造原子彈的消息時,氣急敗壞。
「弗拉基米爾?那跟尤里的吉他有什麼關係?什麼考試沒通過?」
最初,他為猶太復國主義政權參与了盜竊及秘購武器的行動。在五十年代,他發動了對以加沙地帶為基地、受埃及支持的一股巴勒斯坦自由戰士的攻擊,並親自負責用餌雷炸死了該組織的指揮官阿里。在五十年代末及六十年代初,他是追殺逃亡的納粹分子的暗殺小隊的一名領導人。他指揮了1963年至1964年間對為埃及工作的德國火箭科學家的恐怖行動。
這不是所期望的回答。此刻,羅斯托夫注意起沃倫佐夫的聲腔。「你怎麼這麼說?」
致:歐洲司司長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皮埃爾·波爾格說。
克格勃拿出報告的那個人說:「我們沒有足夠的情報能夠得出肯定的答案,首長。不過,我從我們的一位科學家那裡得到一份針對這一點的背景簡報,看來,製造一顆粗糙的核彈實際上並不難,從技術上說,跟製造常規炸彈差不多。」
狄克read.99csw.com斯坦心想,應該有辦法闖進燃料儲存庫的,然後就能手工操作,把那些東西裝進升降機,再取下來,放到卡車上,隨即將車開走。但那種做法會在一段時間內被掌控目標電站的部分或全部工作人員察覺,而他得到的指令是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菲利克斯:在你得到結果之前,不要再以此事煩我。務必對羅斯托夫保持警覺——他想得到你的職位,除非你的想法成型,否則我就將此任務交給他。尤里。
日期:1968年5月24日
外交部的那個人說:「對那種形勢的回答可能是同美國人簽訂一項條約,只要雙方要同意,約定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它們都不會在中東使用核武器。」如若他能就此啟動一個項目,他的工作就會在二十五年內有了保障。
人們不情願地回到會議上之後,書記處的那人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如果我們拒絕給予他們所要求的技術援助,他們能不能造出核彈來?」
致:歐洲司副司長
過了一會兒,瑪利亞走了進來,一語不發地坐在了他身邊。她給他用托盤端來了吃的,問他想不想看電視。他搖了搖頭,把吃的推開了。過了片刻,她悄悄地去睡了。
日期:1968年5月24日
人們一般不提醒克格勃軍官別給自己惹麻煩。羅斯托夫有點明白了。「可是他畢竟考了滿分啊。」
他在鎮子內外靠近核電站的地方轉了一天,或搭公交車,或打計程車,或者駕駛租來的汽車,或者步行。一天過去,他已經認清了那三輛車,那輛灰色的奧佩爾,一台髒兮兮的平板小卡車,還有一部德國產的福特和偵查小組的五個人。那幾個人有點像阿拉伯人,可是在法國的這一帶,許多犯罪分子都是北非人,有些人會僱用當地的助理。那個小組的規模說明了他何以沒有更早地嗅出他們。他們可以不斷地更換車輛和人員。到核電站的長長的往返路程是一條鄉下公路,路上車輛稀少,這樣他們就最終暴露了自己。
離開牛津以後,羅斯托夫在駐一系列歐洲國家首都的蘇聯使館中工作過——羅馬、阿姆斯特丹、巴黎。他從來沒有脫離克格勃進入外交圈。多年來他逐漸認識到,自己不具備開闊的政治目光,無法實現他父親的殷切寄託——他該成為一名偉大的政治家。他青年時期的真誠消失了。總的說來,他依舊認為,社會主義可能是未來的政治體系,但這一信條已經不再在他心中熱情似火。他信仰共產主義就像大多數人信仰上帝一樣,若是證明他錯了,他也不會大驚小怪或者失望之極,何況,這不會對他的生活方式有什麼改變。
如此看來,弗拉基米爾要明年再考了。可是還會發生同樣的事情的。反正到明年的這時候,他得坐上一個更高的位子,讓這個世界上的沃倫佐夫們沒法把他拱掉。到明年,他處理整個事情就會不一樣了。他會從一開始就調來那個校長在克格勃的檔案。他會弄到考生的全部名單,對可能構成威脅的任何一個人下點功夫。他要監聽電話,拆看信件,發現誰在施壓。
羅斯托夫作為一名外勤特工,當然不會和他的上級具備同樣開闊的視野,目前形勢的一個方面,是他未能引起您注意的。
抄送:歐洲司副司長
他穿好外衣,打算出去到電話亭里給他在克格勃中的一個相識打個電話,以防他自己的電話被監聽——他隨後便意識到這種做法有多愚蠢,因為他要接通的是克格勃,正是他們監聽電話嘛。於是他脫下外衣,使用了他自己的電話。
「她摔斷了我的吉他!」尤里說。
從電站里盜取鈾也不是什麼可取的主意。是啊,他得以進來偵查,甚至還受有導遊的引領的觀光,這一事實就表明了這兒的安保相當鬆散。但是電站內的燃料被封鎖在一個自動的遙控系統內。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在提煉核燃料並進入冷卻池的過程中下手。隨後,他的思緒又回到該如何使偷運盛有放射性物質的巨大鉛爐通過一些歐洲港口的問題了。
日期:1968年5月26日
「謝謝你。」羅斯托夫說。他掛斷了電話。
「上校同志,我喜歡您,我也願意您的兒子上我們學校。千萬別為這事惹起軒然大|波,給您自己添麻煩。如果您的兒子一年後願意再申請,他會有絕佳的機會入學的。」
中東政治委員會開始了對阿拉伯核彈製備行徑的研討。那是克里姆林宮十一二個委員會之一,在這些感興趣的委員會中都有同樣派系的代表,他們都會就同樣的事情發言。因為議題之大,壓倒了出於派系的考慮,結果也會一致。
「先別提這個了。」
他隨其他人下了車,穿過停車場那條柏油碎石路,走進接待大廳。這棟建築物的設計是為了讓公眾接受對核能的這樣一種觀念:養護極佳的草坪和花圃,有很多新栽種的樹木,處處都塗著白漆,不見煙塵,一切都清潔和自然。狄克斯坦回頭朝門房望去,看到一輛灰色的歐佩爾轎車停到了路上。車中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下車對警衛說了些什麼,警衛看似指點著方向。車裡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閃爍。
他深知在克里姆林宮中最佳的晉陞之階,是讓克格勃對你承擔一定的義務。他如今處在對那些小子們施恩的有利地位。如果他警示他們這條埃及大使的消息,他們就有時間做好準備,假裝他們對阿拉伯人的原子彈知道得一清二楚,正要由他們自己揭示這一消息呢。
但是,他首先要進入那個權勢地位。如今他意識到,他對自己生涯的洋洋自得迄今為止一直是錯誤的。如果他們對他這樣做,他美好的幻想很快就會破滅。
「謝謝。」狄克斯坦點著頭說,心中暗自高興。整條系統並不像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珀法坲先生所宣稱的那樣嚴密。狄克斯坦的頭腦里開始形成一兩條謀划。
回到客廳之後,他想到在剛剛過去的幾分鐘里,他的計劃已經在腦海中成型。他坐回到扶手椅中,拿出一隻軟鉛筆和一張紙,動筆起草一篇備忘錄。
安德羅波夫同志:
「他們會有那份能力嗎?」波爾格心存疑竇,「我指的是那一套複雜的控制系統……」
弗拉基米爾抬頭看著他父親,臉上矇著一層稚氣的疑惑。「一百,滿分。」
「幹得漂亮。派去卡塔拉的是什麼人?」
波爾格感到憤怒和絕望交替而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他怎麼成功地……鑽進去的?」
狄克斯坦希望那些人照書中所預料的去行事,否則,他的招數便難以奏效。
波爾格瞪著卡瓦什,如同遭了雷擊:「暴露了?」他說,好像他不懂這個詞的意思,「暴露了?」
「我同意。」書記處的人說,他是該委員會的主席。「如果他們擁有了核彈,他們就會使用。那就會迫使美國人進攻阿拉伯國家,不管用不用核武器——我寧肯說,會用的。這樣,蘇聯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拋棄盟友,要麼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
波爾格一手托著下巴,視而不見地盯著貼磚牆上頗具異國風情的中楣。似乎有一個世界級的陰謀,總的說來是在阻撓以色列的政策實施,具體來看則是要阻止他的計劃。他真想放棄這一切,回到魁北克去,他想用鈍器擊打狄克斯坦的腦袋,他還想把冷靜的目光從卡瓦什英俊的面孔上抹掉。
「弗拉基米爾考試沒通過。」
「出去。」他平靜地說,「等你想好向你媽媽賠禮道歉的時候再回來。」尤里爬起身。「永遠不會!」他高聲叫道。他走了出去,把門「砰」地甩上。
不過,在他看來,狄克斯坦毫無理想主義色彩。他沒有福音教派的那種精神。他在自己的信念中求得安生,但他絕無改變其餘世界的願望。大多數二戰的老兵都是這樣。羅斯托夫會拋下魚餌,「當然,如果你當真想加入世界社會主義的鬥爭,你就得為蘇聯工作」,而老兵們都會說一聲「屁話」。
第二天,他駕車出城,接著駛上公路。福特車跟蹤了他幾分鐘,隨後便由灰色的奧佩爾接手。每輛車裡都有兩個人。在那台平板貨車裡應該還有兩個人,另外還要加上守在他的旅館中的一個人。
羅斯托夫說:「你在考試中得https://read•99csw.com了多少分?」
會議開始后,所有議員首先閱讀了克格勃的報告——《埃及武器庫的最新進展》。羅斯托夫可以清楚地想象出,報告如何從一個打到開羅的電話這樣的小背景中抽取出一件事實,繼而引發出眾多的猜測和廢話,才敷衍成一篇要讀上二十分鐘的報告。他自己就不止一次地做過類似的事情。
「他們是不是全都考了滿分呢?」
羅斯托夫用一條胳膊摟住兒子寬寬的肩膀,引著他向他的卧室走去:「我們倆,你和我,都有錯。」他接著說,「你母親也有錯。我不久又要出差,我要想法給你帶回來一把新吉他。」
致:歐洲司副司長
但他們會很快就弄清真相。不過,東西是如何運出這個國家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然而,他總算有了一個可行的謀划,心中感到振奮不少。
他對傳輸港興趣極大。他問女接待員:「燃料是怎麼運到的?」
「是吧。」波爾格轉身要走。
他在去牛津就讀時,就已經是一名間諜了。當時蘇聯人剛剛取得了戰爭的勝利,斯大林的肅反擴大化運動尚未弄清,在那個理想的時代,英國各名牌大學紛紛向蘇聯情報機構敞開了大門。羅斯托夫成功地挑選了兩三個優勝者,其中一個直到1968年還在從倫敦發出秘密情報。納特·狄克斯坦是他未能成功發展的人選。
在他的檔案中「弱點」一欄寫有「未知」字樣。看來他在巴勒斯坦或其他地方都沒有成家。他對飲酒、吸毒或賭博沒有興趣。目前掌握到他並無緋聞,根據其檔案記錄,有推測認為:可能由於納粹科學家在他身上實施了醫學實驗,導致他的性功能被凍結了。
「我有個表兄弟在軍事情報局。」
他從鎮上叫了一輛計程車,駛到他那輛車停下地點的附近,不過是在公路的對面。奧佩爾駛了過去,隨後那輛福特在他身後二三百碼的地方停了下來。
尤里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好,好,太好了。他發現了什麼?」
「我不這麼看。」卡瓦什說,「那個叫哈桑的原先早就認識他。」
在接下來的兩三年裡,他需要努力施行另一項偉大的行動。當納特·狄克斯坦的消息傳來時,他思慮了片刻,不知這是否就是他的機遇。
「施工已經完成。他們建成了反應塔,外加一個管理人員的工作區,還有一座簡易機場。他們的進展比想象的要快得多。」
「是的。」
「噢……是啊,我不打擾你的歡樂心情了。明天早上再說吧。」
他需要在燃料流通過程中下手:這一點從他今天的所見中已經十分清楚。看來,燃料在這一端並沒經檢測,而是直接裝入系統的。他可以攔截一輛卡車,把從燃料中提取到的鈾拿到,裝載之後重新加封,然後賄賂或威脅司機,把空殼運走。那些沒用的東西會在幾個月的時間里,每次五罐一步步地進入反應堆。最終,反應堆的輸出已經全空。他們會做調查,進行試驗。但是在提空的燃料消耗殆盡,而新的真正的燃料進入,從而使輸出上升之前,不會得出什麼結論。很可能,沒人會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直到那些不中用的東西進入后處理程序,提煉出來的鈾將少得可憐,到那時候——該是四到七年之後了——特拉維夫的蹤跡早就難以辨認了。

自:歐洲司副司長
(簽名)
波爾格坐在那把椅子上,一時忘記了浴室、震動床和他自己的柔軟白皙的軀體。「這可是個壞消息。」他說。
(簽字)
「這是又一個古巴。」有人嘀咕著說。
納特·狄克斯坦選定的目標是法國的一家核電站,只是因為他的法語相比歐洲各國語言(英語除外)來說是他唯一講得還算可以的,而英國又不在歐洲原子能共同體之內。他搭乘一輛長途公共汽車前往目的地,乘客中有各色各樣的學生和遊客。窗外掠過的鄉野是矇著塵土的南方蔥綠,更像加利利,而不像狄克斯坦幼時的「故鄉」埃塞克斯。他長大之後遍游各國,像任何常客一樣隨意搭乘飛機,但記憶猶新的仍是英格蘭東部南臨大海、西部緊靠帕克湖地平線的那個時期。他還能記得,在他完成受戒禮及父親去世后,開始自認為成了男子漢的時候,那條地平線是如何突然退去的。那時,和他同齡的男孩子已經在碼頭上或者印刷廠謀到了工作,娶了當地的女孩,在離父母居所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找到房子,住了下來,他們的抱負就是餵養一條奪冠的獵犬,看著西漢姆聯隊贏得獎盃,並且買上一輛轎車。但是,年輕的納特卻琢磨著去加利福尼亞或者羅德西亞或者香港,當一名腦外科醫生或者考古學家,或者成為百萬富翁。一方面,他比大多數同齡人聰明;另一方面,對那些人,外語是怪異的外國話,更像是學校里的代數課,而不是一種交流的方式。當然最主要的差別在於他是猶太人。狄克斯坦童稚時代的棋友哈利·切斯曼智力體力俱佳,而且腦子很快,但他自視是倫敦工人階級的一員,而且相信自己會永遠如此。狄克斯坦心中明白——儘管他不記得有誰當真對他這樣說過——猶太人無論在什麼地方出生,總能一路進入最好的大學,開創例如動畫這種新型產業,成為最成功的銀行家或律師或製造商,而如果他們不能在出生國做到這一點,就會移居其他地方從頭干起。狄克斯坦在回首童年的往事時會覺得奇怪:一個受了幾個世紀迫害的民族居然如此堅信自己的能力,凡是想乾的,就一定能夠辦成。就像他們需要核彈時,就要出去搞到。
一位女接待員要給他重新斟滿杯子,他接受了。他相信法國人會提供優質的咖啡。一名年輕的工程師開始講述核安全問題。他身穿一條沒熨過的褲子和肥大的毛衣。狄克斯坦觀察到,科學家和技術員全都有類似的外觀:他們的衣裝是舊的,搭配不佳,但穿在身上舒服,如果說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蓄著鬍鬚,那通常也是漫不經心而並非浮華虛榮的表現。他覺得那是因為工作人員個性的力量一般來說微不足道,而富有內涵的頭腦才是一切,因此沒必要給人留下外觀上的印象。不過,也許這正是一種浪漫的科學觀。
羅斯托夫同志:
瑪利亞和尤里隔著廚桌面面相對。她極少這麼生氣,簡直要發瘋得落淚了,兒子則一臉成年人的難看的怨怒。母子二人中間是尤里的吉他,它的頸部已經折斷。羅斯托夫登時想到,是瑪利亞摔的,但隨後就想,這不是爭吵的起因。
「據我的理解,控制方面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你只消把金屬棒插|進原子堆,核反應速度就會慢下來。反正,現在我們已經取得了另一項進展。薩曼發現那屋裡擠滿了蘇聯人。」
「弗拉基米爾在哪兒?」羅斯托夫問他妻子。
羅斯托夫好一陣沒有吱聲。他事先甚至不知道菲利克斯的兒子也報了名。那孩子很機靈,但遠不如弗拉基米爾聰明。隨後,羅斯托夫鎮靜下來。「那就讓我第一個恭喜你吧。」
羅馬的這家浴室,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地方註定充滿了形形色|色可疑的人。何況,波爾格並不喜歡自己的身體。他穿著睡衣睡覺,從來不去游泳,在商店裡也從來不試衣服,除去早晨的一次迅速的淋浴之外從來不會赤身裸體。此時,他站在蒸氣浴室里,腰間圍著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浴巾,覺察到自己除去手和臉,周身白皙,肌肉柔軟發福,一綹正在發灰的頭髮垂在肩頭。
尤里在那一掌的打擊之下,往後倒退了幾步,面頰因為疼痛和屈辱而變得通紅。那小子和他父親一樣高,骨架還要寬些:自從那孩子長大成人以後,羅斯托夫還沒有這樣打過他。尤里當即還了手,打出了一拳。要是擊中的話,會把羅斯托夫打昏的。羅斯托夫以多年訓練有素的本能迅速橫向跨步,盡量輕柔地把尤里放倒在地。
「顯然只是一次巧遇。那特工叫亞斯夫·哈桑。他是個小角色——在一家黎巴嫩的銀行工作,同時密切注意到來的以色列人。當然,我們的人認出了狄克斯坦這個名字——」
「我對這一形勢的解讀是這樣的。」他開始說,「如果我們幫助埃及人製造他們的炸彈,我們就https://read•99csw•com能夠繼續和加強我們現有的中東政策,增進我們在開羅的影響,而且我們還處於得以控制核彈的地位。如果我們拒絕幫助,我們就疏遠了與阿拉伯國家的關係,很可能會處於這樣一種形勢:他們擁有了核彈,可我們卻控制不了。」
狄克斯坦坐在車裡。幾輛跟蹤的汽車現在都在公路的對面,要一路行駛到下一個路口才能調頭回來追他。以六十英里的時速,要花上他們十分鐘,也就是說,他至少比他們早五分鐘上路。他們追不上他了。

因此,我建議您指派我來弄清狄克斯坦所負的使命,並且,如果情況適當,制止他的活動。
羅斯托夫轉身要走。
他說。他遞過來一張紙:「我記得題目,也記得我的答案。我從頭到尾檢查了兩遍,沒有錯。我在規定時間之前五分鐘離開了考場。」
校長安慰著說:「很抱歉,上校同志。許多天才少年都申請入這所學校——」
他同意考慮對羅斯托夫設想的政治內涵,但他不肯將主動權置於埃及人的手中,而我們只是「合作」。我剛剛與我們在開羅的盟友交談了,他們已同意由羅斯托夫指揮調查狄克斯坦的小隊,條件是應由他們的一名特工充當小隊的正式成員。
羅斯托夫駕車穿行於高峰時段的車流之間,往家中駛去,期待著家中平庸又愉快的夜晚。他們一家四口會一起吃晚飯,然後觀看英勇的蘇聯特工智勝中情局的電視連續劇。在上床之前,他會喝上一杯伏特加。羅斯托夫在家門外的馬路上停好車。他住的樓層里居住著上層官員,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擁有像他這樣的蘇聯製造的小轎車,可是這裏並沒有配車庫。照莫斯科的標準,公寓算是寬敞的,尤里和弗拉基米爾都有各自的卧室,沒人會睡在客廳里。
他的姓名叫大衛·羅斯托夫。
「我可以做些自己的猜想。」主席尖銳地說。
他還有他自己的梗需要拔呢。
狄克斯坦的腦子又轉回到偷鈾的問題上。恰恰是秘密這一要求,使他設想的每一個方案都行不通。或許整個事情註定要失敗。他想,畢竟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對,這樣說,還為時尚早。他回到了首要的原則。
羅斯托夫不動聲色地露出笑意,這正是他所預料的結論。
接到這一信息的代理司長十分謹慎地考慮著應該如何處理。他的首要職責當然是把這一消息彙報給他的上司,上司再報告書記處。然而,獲得新聞的功勞會歸於他的上司,而上司也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從克格勃身上撈分的機會。代理司長有沒有辦法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呢?
不消說,在協助時會涉及的情報機構之間的國際聯絡,應由處長一級而非副處長一級來處理。
瑪利亞說:「他用這種腐朽的音樂給家裡丟了人。」
狄克斯坦開始步行。
羅斯托夫放下皮包,邁步上前,扇了那小子一記耳光。
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到達鋌而走險的地步。
外交部驚慌失措,因為他們未能早些獲悉,克格勃(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惱火是因為他們不是第一個得到情報的,而黨中央書記處的辦公室的憂慮則是出於最不願意看到的又一輪在外交部和克格勃之間誰該受責的爭吵,前者在克里姆林宮已經有十一個月把生活攪得一團糟了。
講解結束了。其間有一些散亂的提問。隨後,參觀團就返回到車上。一位中年婦女對他說:「這是我的座位。」他冷冷地盯著她,直到她走開。
這番冗長的陳述讓大家全都厭煩了,顯而易見,隨後的討論就不那麼正式了:如此這般,事實上,羅斯托夫的上司說道:「是啊,可是,廢話,我們不能把原子彈給那幫瘋子。」
他有上校的軍銜。由於他曾從一座名為「沃慕伍德灌木叢」的英國監獄中解救了一名被判刑的間諜而獲得了勳章。多年來他有了妻子、兩個孩子和一個情人。情人叫奧爾加,比他小二十歲,是個來自摩爾曼斯克的北歐金髮碧眼美女,在他所遇到的女人中最能令他銷魂。他深知,沒有與他難分難解的克格勃的特許,她不可能成為他的戀人,他同樣知道,她深愛著他。他們彼此相像,都知道對方是不動聲色的野心家,由此也使他們的激|情愈發狂熱。在他的婚姻中已不再有愛情,但還存在其他的東西:親情、同伴、穩定,以及這樣的事實:妻子瑪利亞仍然是世界上唯一能夠讓他笑不可支直到躺倒在地的人。還有那兩個兒子:在莫斯科大學就讀並聆聽偷運進口的披頭士音樂的尤里·大衛多維奇;公認有著世界冠軍潛質的國際象棋神童的弗拉基米爾·大衛多維奇。弗拉基米爾已經申請到第二數理學校學習,羅斯托夫相信他會成功。他的專長使他有資格入學,而且父親身為克格勃的上校也會增添一些砝碼。
他坐在昏暗的客廳里,設想著第一步行動。
「你要聯繫狄克斯坦,警告他。」卡瓦什說,「他現在在哪裡?」
大衛·羅斯托夫
狄克斯坦拔腿就跑。
「就是第二數理學校。他沒被錄取。」
菲利克斯·沃倫佐夫
波爾格說:「噢,媽的。」
馬克西姆·畢克夫,主席個人助理
羅斯托夫在第三總局工作,他是那裡的一顆明星。
自: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辦公室
馬克西姆·畢克夫,主席個人助理
波爾格對狄克斯坦很惱火。他本來就容易發火,在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的時候尤其如此。所幸,怒氣絕少干擾他的判斷。他對卡瓦什也很惱火。他能理解卡瓦什要在羅馬會面的原因,埃及人在那裡有一支龐大的隊伍,因此卡瓦什很容易找到借口造訪那裡,但是他們何以要在浴室見面就毫無道理了。
「別嚷了。」卡瓦什平靜地說,他把波爾格的一雙手從肩頭拽開,「在一方或另一方取得勝利之前,還有一條長路要走呢。」
直到會議之後,羅斯托夫才猛然想到:如若埃及人在得不到援助的情況下——比如說缺乏鈾的情況——造不出他們的核彈呢?他們已經出了十分地道的一招,把蘇聯人誘進了提供他們所需援助的陷阱。
自: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
「你不相信我嗎?」
從福特車裡下來一個人,開始追他。那人此時意識到中了圈套。福特車啟動了。那人朝回跑去,在車子加速時,跳了進去,車子搖晃著駛向了慢行道。
抄送:歐洲司司長
瑪利亞說:「我心情壞透了,尤里還笑。你知道,他有點嫉妒他弟弟。跟著,尤里就彈起了西方音樂,我想不可能是因為弗拉基米爾不夠聰明,準是家裡的勢力不夠,說不定因為尤里,他的觀點和他的音樂,讓人家認為我們不可靠,我知道這麼想很愚蠢,可是我在火頭上摔斷了他的吉他。」
核電站在遠處隱隱出現。隨著汽車駛近,狄克斯坦意識到,那個反應堆比他設想的要大,佔了十層樓的體量。他原以為是可以塞進一間小屋的東西呢。
他想親吻他的兒子,但他們已經像西方人一樣害怕接吻了。他輕輕地把兒子推進卧室,關上了房門。
自:歐洲司司長
該委員會有十九名成員,但是兩名在國外,一名生病,還有一名就在開會的當天被卡車軋了,這倒無關大局。只有三個人舉足輕重:一個來自外交部,一個是克格勃的人,還有一個是書記處的代表。其餘的人中就有大衛·羅斯托夫的上司,他按照一般原則召集了全體委員,而羅斯托夫本人則充當助手(正是出於這一類的跡象,羅斯托夫心中有數,他知道自己正被列于為下一步被提拔的候選人)。
接他電話的克格勃值班員對這一套系統同樣在行。在位於莫斯科環形大道上的克格勃新大樓里,他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他首先叫通了他上司的秘書,要求在十五分鐘后緊急約見。他謹慎地避免和上司本人直接說話。他掛掉了十幾個打進來的亂鬨哄的電話,吩咐秘書們和傳訊的人們急匆匆地在大樓里跑上跑下,取來備忘錄並湊集九_九_藏_書檔案。可是他的主要工作是處理日常事務。可巧,中東政治委員會的下一次會議日程已經在頭一天列印,此時正在複印機的流程中。他把會議日程取了回來,在其上端加了一句話:「埃及武器庫的最新進展專項報告。」後面是加在括弧里的他自己的姓名。然後他要求把新的日程複印,但頭一天的日期仍然保留,並於當天下午由專人分發到各有關部門。
我的部門首長菲利克斯·沃倫佐夫今天不在,我覺得下述情況十分緊急,等不及他回來了。
「他們現在正做著呢。很難說需要多長時間,有相當數量的精密活計呢。」
(簽字)
皮埃爾·波爾格在給培訓學校的講座中,總是這樣說:「主動聯繫,始終要主動聯繫。不僅僅在你需要的時候,而且在每一天都要儘可能地聯繫。我們需要了解你在做著什麼——而且我們可能會有生死攸關的信息要告訴你。」隨後,學員進了酒吧,聽到納特·狄克斯坦的經驗之談:「絕不要為不足十萬美金的事主動聯繫他們。」
當他看到一座過街天橋時,那輛奧佩爾還在跟著他。從那地方開始,在四五英里之內,兩側方向都沒有岔路。狄克斯坦在路旁把車停下,從車裡出來,打開了車頂棚。他向公路上望了幾分鐘。那輛灰色的奧佩爾在前面消失了,一分鐘過後,福特車也駛了過去。福特車該在下一個岔道處守候,而奧佩爾會從公路的對面返回,看看他在做些什麼。對於眼下這種境況,教科書里講得一清二楚,他們的做法也正是那樣。
抄送:歐洲司副司長
在羅斯托夫的記憶中,年輕的狄克斯坦當時可以算是個社會主義者,而且他的秉性適合做間諜。他內斂、專註,不肯輕易相信人。他還很有頭腦。羅斯托夫仍然記得,在河畔的綠白相間的住宅里,同他、同阿什福德教授和亞斯夫·哈桑辯論過中東問題。羅斯托夫也還記得他與狄克斯坦之間對弈的那一場苦戰。
「薩曼·海珊,是你們的一個人。」
委員會開始進行日程上的下一項議題。
他進門的時候,家中正在爭吵。他聽到瑪利亞氣得提高了嗓門,還有摔碎了什麼東西的響聲,接著是一聲叫喊,隨後他聽到尤里用污言穢語稱呼他媽媽。羅斯托夫把廚房的門猛地打開,站在那裡,手裡還提著皮包,臉色陰沉得鐵青。
在休息室中,女接待員為大家提供了咖啡和糕點,狄克斯坦藉機回憶著剛剛學到的東西。他想到,既然最重要的是得到鈾,他可以偷取用過的燃料。現在他明白為什麼沒人提過這樣的建議了。攔截卡車輕而易舉,這他能夠獨自辦成,但如何把一個五十噸的鉛爐偷運出法國到達以色列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呢?
自: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辦公室
他走下公路時,搭上了看到的第一輛公共汽車,一路駛到一個鎮子。路上,他在不同的時間一輛接一輛地看到了那三輛監視車。他讓自己感到一種提早的勝利:他們正在落入圈套。
波爾格離開眾目睽睽的環境,輕鬆了許多,急不可耐地要聽卡瓦什的消息。阿拉伯人開動了機器,使床震動起來:嗡嗡的雜訊淹沒了可能有的竊聽器。兩個人緊靠著站立,壓低聲音交談。波爾格感到很窘,便轉過身體,不面對卡瓦什,這樣就只好扭過頭去說話了。
之後,當他確信半個莫斯科都會知曉與這條消息有關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其他人的時候,他這才去見他的上司。
對狄克斯坦的最新調查是由我們的埃及盟友啟動的,而且確實直到此刻仍由他們單獨進行。出於政治原因,我不會建議不假思索地將他們排除在外,而羅斯托夫似乎認為我們能夠這樣做。我們充其量只能對他們予以協助。
他會興緻勃勃地閱讀從開羅來的有關狄克斯坦在盧森堡的行蹤的進一步的消息報道,但他會小心翼翼地不去捲入其中。
沃倫佐夫同志:
他沒怎麼在意那番講述。威茲曼學院的那位物理學家講的要簡明得多。「沒有放射性安全水準這樣的東西。」他說,「這類提法讓你覺得放射性如同池中的水,如果只有四英尺深,你就安全;如果到了八英尺深,你就會淹死。但實際上,放射水準更像是高速公路上的限速——每小時三十英里比八十英里要安全,但依然不如每小時二十英里的車速,而徹底安全的辦法則是根本不坐進汽車。」
大衛·羅斯托夫興緻勃勃地聆聽著所有的發言。在他看來,委員會只可能得出一項決議。會議主席這時確認了他自己的觀點。
克格勃對阿拉伯人的「制核行動」持反對態度,因為克格勃的勢力是秘密的,而核彈會把決定權移到公共層面,從而超出了克格勃的活動範圍。也正是出於同樣的理由,外交部卻表示贊成——核彈會賦予他們更多的工作及影響。黨委書記處則加以反對,因為假如阿拉伯人在中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那麼,蘇聯人又如何在那裡站得住腳呢?
安德羅波夫同志要我處理您5月26日的備忘錄。
這時,講著一口地道的巴黎法語的女接待員,用奇怪的引誘腔調說:「反應堆有三千個槽罐,每個槽罐里各有八根燃料棒。燃料棒能連續使用四到七年。裝載機每次啟動要更換五個槽罐。」
所幸,埃及人選擇的暴露消息的方式只限於一定數量的藏頭露尾。埃及人想要表明:他們沒有外交上的義務要將此秘密工程告訴其盟友,他們所要求的技術援助,于成功並非不可或缺。他們的姿態是:「噢,告訴你們一聲,我們正在建造核反應堆,以便獲取製造原子彈的鈾,目的是把以色列從地球表面清除,你們看,願不願意給我們伸手幫忙呢?」這條周圍飾以美妙外交的信息,是在埃及駐莫斯科的大使與外交部中東司代理司長的例行會面將要結束時傳達過來的。
「那是由燃料製作廠完成的。交付的燃料在那裡封裝,這裏只檢查封印。」
羅斯托夫沿走廊走過去,敲起卧室的門。沒有回應。他走了進去。弗拉基米爾坐在床上,眼睛盯著牆,臉漲得通紅,上面留著條條淚痕。
他看到了卡瓦什。那個阿拉伯人身材高瘦,膚色深棕,體毛不多。他們的目光遠遠相遇,隨後如同秘密情侶似的,雖然並肩而行,但誰都不看誰,就這樣進了擺著一張床的私人浴室。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羅斯托夫生硬地說,「你知道我會弄清楚的。」
他從後備箱里取出一個可摺疊的用以警示的三角徽記,放到後車輪後面。
狄克斯坦1925年出生於倫敦東區的斯特普尼,是一個小店主的兒子。其父卒於1938年,其母亡於1951年。狄克斯坦於1943年加入英軍,在義大利作戰,晉陞中士,后在莫利納被俘。戰後,他進入牛津大學研讀猶太語。1948年,他尚未畢業即離校,並移民巴勒斯坦,幾乎立即開始為摩薩德工作。
開羅現已提名一特工參与你的調查狄克斯坦的小隊。事實上他就是在盧森堡最初發現狄克斯坦的人,名叫亞斯夫·哈桑。
「交接的數量和質量是如何檢測的呢?」狄克斯坦問道。
外交部的人說:「換句話說,既然他們反正要擁有核彈,最好由一根蘇聯手指放在觸發器上。」
尤里在半夜時分微醉地回來了。他走進客廳,打開了電燈。他驚奇地發現他父親坐在那兒。他驚恐地向後退去。
「弗拉基米爾考了滿分。」羅斯托夫說。
「當然。」外交部的人趕緊附和。
羅斯托夫站起身,看著他的大兒子,想起了他自己青少年時期成長中的痛苦,那些濫發的怒氣、明晰卻狹窄的是非觀、快速蒙羞的狹隘和遲遲不肯認錯的逃避。「尤里,」他說,「我想為動手打你向你抱歉。」
致: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
羅斯托夫掛掉電話,把話筒輕輕地放到機座上。如果某個高官或政要的兒子走後門入了學,羅斯托夫還能據理力爭:什麼人的檔案里都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他唯一不能對著乾的是比他位高的克格勃的人。他對推翻這一年裡的晉陞獎勵無能為力。
當下,他前途茫然。他今年五十歲了九*九*藏*書。他將這些年差不多一半的時光都花費在了莫斯科的一張辦公桌上,另一半時間則與他的行動小隊外出執行任務。他已經比其他仍在國外工作的特工年長了。從這個十字路口開始,他有兩個待選方向。如果他放慢腳步,並且聽憑他以往的業績被人淡忘,他就會進入設在西伯利亞新別爾斯克的克格勃第311培訓學校給未來的特工授課,以此終結他的生涯。而如果他在情報遊戲中贏得非比尋常的分數,就會晉陞到一個負有全責的崗位,然後被委派到一兩個委員會裡,在蘇聯情報機構中開始既具挑戰性卻又平平安安的前程,然後就可以為奧爾加弄到伏爾加轎車和黑海別墅。
一個穿白圍裙的婦女拉著一輛放茶水的小車走了進來,會議休息了。這時,書記處的那人站在小車旁邊,手裡拿著茶杯,嘴裏含滿水果餡餅,講起了一個笑話。「彷彿在克格勃里有一名上尉,他的傻兒子對黨、祖國、蘇維埃共和國聯盟和人民這些概念難以理解。上尉就告訴那孩子,把他的父親想成黨,把母親想成祖國,祖母想成聯盟,他自己就是人民。可那孩子還是不明白。那父親一怒之下把孩子鎖進父母卧室的櫃櫥里。當天晚上,男孩還在櫃櫥里鎖著,父親開始跟母親做|愛。男孩從櫃櫥的鑰匙眼往外看著說:『這下我明白了!黨強|奸了祖國,而聯盟在睡覺,人民只好站著受罪!』」
「難得啊。」波爾格大大鬆了一口氣,照法語的讀音說出這個字眼,「你的部門根本就沒參与這個項目嘛。」
日期:1968年5月29日
羅斯托夫已經聽不進去了。弗拉基米爾沒有被錄取?不可能的。那孩子比他的老師都聰明,普通學校培養不了他了。適合非凡聰明的學生的就是數理學校。何況,那孩子說考試不難,他覺得能得一百分,他總是在考試時心中有底的。
他一直以一名數學教師眼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去上藝術學校的那種戀戀不捨的情感關注著狄克斯坦的生涯。早在牛津的時候,他就聽說了他盜取一船槍支的故事,於是他就把狄克斯坦登記在克格勃的檔案中。多年來由他本人和別人依據偶遇、傳聞、猜測以及出色的舊式間諜手段,陸續對那份檔案加以補充。該檔案清楚表明,狄克斯坦如今是摩薩德的一名最難對付的特工。若是羅斯托夫能夠把他的頭顱用一隻大淺盤帶回來,前程就有了保證。
客廳很暗,但他沒有開燈。他坐在他的扶手椅中,思忖著。校長完全可以隨便告訴他,所有的考生全都得了滿分,但是在那種關鍵時刻,謊話是不易脫口而出的,迴避倒是更為妥當。然而,追問結果會給羅斯托夫惹麻煩。
「相信,我當然相信你。」羅斯托夫告訴他。他走進客廳,電話裝在那裡。他給學校打了電話。校長還沒下班。
日期:1968年5月28日
但羅斯托夫是個小心謹慎的行動人員。當他有能力挑選他的目標時,他總要挑取易於上手的。他不是那種不成功便成仁的人,而且恰恰相反。他的一個更重要的才幹,就是在機遇的任務分派之時隱身不現的能力。他和狄克斯坦之間的競爭將會令人不快,難分伯仲。
羅斯托夫知道,他在試圖向那孩子灌輸他自己未能實現的抱負。幸運的是,這種願望和孩子的發展趨勢不謀而合:孩子知道自己聰明,喜歡做聰明人,而且立志要當一位偉人。弗拉基米爾唯一不願意的是,他不得不做共青團的工作,他認為那是浪費時間。羅斯托夫常說:「也許那是浪費時間,可是你要是不能在黨內取得進步,你在任何領域再努力都不會爬到什麼地位。如果你想改變這個制度,就要爬到上層,然後從內部去改變。」弗拉基米爾接受了這一忠告,去參加共青團的會議了,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堅定不移的思維方式。
克格勃的人繼續說:「他們唯一的難題是獲得鈾的供應。他們到底有沒有,我們毫不知情。」
他們的做法和書中所寫一般無二。
「我聽了很難過。」沃倫佐夫說,「畢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進那所學校的。」
羅斯托夫摘下帽子,脫掉大衣,坐到了餐桌旁邊。他拿起摔壞的吉他,小心地放到地板上。瑪利亞斟了茶,遞給他:他接過杯子的時候,手在發抖。最後才開口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他的上司菲利克斯·沃倫佐夫的電話。菲利克斯的聲音聽著有點怪,但羅斯托夫沒去管它。「聽我說,菲利克斯,我兒子沒考上數理學校。」
「你應該清楚。」
他們當即向他訴說起來。
安德羅波夫同志:
大家哄堂大笑。送茶的女士厭惡地搖著頭。這個笑話羅斯托夫以前就聽到過。
他被發現了,要麼在這裏,要麼在盧森堡,很可能是在盧森堡。發現他的人大概是亞斯夫·哈桑——沒有理由相信他不是間諜——或者是別人。他們跟蹤他應該是出於一般性的好奇,因為他們無法——有辦法嗎?——確知他的目的何在。他只能甩掉他們。
克格勃的人說:「我附議。」
事情就是這樣。這個梗已經拔出了。差一些的孩子反倒因為他們的父親具備更大的勢力而佔據了位置。他告誡自己,別對制度發瘋,要利用這種體制。
「我們將狄克斯坦置於監視之下,並且通報給莫斯科。」卡瓦什接著說,「當然,他相當快地就擺脫了監視小組,但莫斯科正在使出大力氣重新找到他。」
狄克斯坦隨著旅遊者的隊伍進入休息室。室內有一隻玻璃櫃,裏面放著該核電站的橄欖球隊贏得的獎盃。牆壁上懸挂著一幅該建築物的航拍照片。狄克斯坦站在照片跟前,將其中的細節部分牢記在腦子裡,隨意琢磨著他該如何突襲這地方,而頭腦深處則擔心著那輛灰色歐佩爾轎車。他們由四名身穿神氣制服的電廠女接待員引導著在廠里轉了一圈。狄克斯坦對葉輪發電機、圍牆上布滿控制盤和開關的寬敞控制室,以及專為保護魚類使之返回河流而設計的吸水系統都不感興趣。他不清楚,歐佩爾車裡的人是否在跟蹤他,果然如此,而這又是怎麼引起的。
傳統是一種令人愜意的東西,卻無法給予他方式和方法上的幫助。
(簽名)

這時,尤里又用同樣的穢語罵他媽媽。
大家一致同意。
在他成年之後,他以更大的精力去追求更狹窄的抱負。他成為了一名技術熟練的超級特工,熟諳在情報遊戲中的旁門左道。而且——在蘇聯和西方同樣重要——他學會了如何掌控官僚體制,以便為自己的勝利贏得最大的榮譽。
克格勃的人說:「那麼,如果阿拉伯人扔了原子彈,算不算我們毀約呢?」
(鉛筆附錄)
他發動汽車,朝巴黎駛去,哼起一支西漢姆聯隊看台上的曲調:「放鬆,放鬆,放——松。」
外交部的人說:「就這樣提議吧。」
「他在那兒幹嗎呢?」
羅斯托夫對他的家庭還有一絲親情。他那種工作的優越性在於:每到他已經厭倦他們的時候——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確實煩人——他就到國外去一趟,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思念他們,如此便又可以容忍孩子們幾個月。他喜愛大兒子尤里,儘管那孩子對低俗音樂的看法和對離經叛道的詩人們的富有爭議性的觀點與他格格不入;但小兒子弗拉基米爾才是他真正的掌上明珠。弗拉基米爾小時候長得十分可愛,別人還以為他是女孩呢。從一開始,羅斯托夫就教那孩子玩邏輯遊戲,用複雜的句子跟他說話,和他討論遠方國家的地理問題、引擎的機械原理,以及無線電、花卉園藝、水龍頭的操作方式和政治黨派的工作情況。他進到任何一個班,都會在班上拔尖——不過羅斯托夫如今認為他可能在第二數理學校找到同樣優秀的對手。
外交部的人說:「我認為,我們應當假設,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依舊能夠造出來,也許只是會慢一些。」
那輛奧佩爾在公路的對面駛了過去。
「好幾個申請人都在筆試中考了滿分——」
他在農莊的野外工作了幾個月,身體狀況很不錯。他奔向過街天橋,快步過去,沿著公路另一側的路邊疾跑。他喘著粗氣、汗流浹背,只用了三分鐘便鑽進了他撇下的那輛車。
抄送:歐洲司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