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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眼下的這個人是亞斯夫·哈桑,誰知道有沒有幫助呢。
在迪克斯街的夜總會裡,他們認為他極其聰明可愛。他在夜總會開門不久的七點三十分走進來,一整晚都坐在同一個角落裡,憂鬱地飲著冰鎮的伏特加,不錯眼珠地環視著。有人邀他跳舞,他用蹩腳的法語告訴那人一邊待著去。他第二晚出現的時候,人們懷疑他是個遭到情人拋棄的可憐人,在那裡等著與他的舊情人做最後攤牌。他身上有一股人們叫做干粗活的人的那種做派,這和他的寬肩膀、皮夾克和陰鬱的表情有關。
那朋友看著斷了的電線。他的目光表明他似乎緩過勁了。他說:「你是不是擔心他會變卦?」
硬領說:「他拿不到想要的東西,會把我們的日子攪得一團糟的。」
尼克又來到電話跟前。
哈桑面帶笑容,羅斯托夫覺得那是一種商人的笑容,他說道:「假如他不是那種有本事發現並且甩掉尾隨者的人,我們也就不會這麼在意他了,是吧?」
「我打算查看一下在某一個月里所有的運輸情況。我希望以此能夠證明人們的實際作為與他們向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彙報的沒有多少關係。」
「明白了。」哈桑心想,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電腦的列印件足有一百多頁。狄克斯坦掃視著他費盡心機才到手的珍貴紙頁,沒發現什麼有意義的東西。
哈桑給他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坐了下來:「我們——你和我,該如何行動呢?我得到的指令是配合你。」
「這並非不可能。」羅斯托夫說,「如果我們把那家夜總會、機場、阿爾法旅館和讓-莫奈大廈盯上幾天……」
「莫斯科已經把他的照片發到了網上,所以我們的人在世界上各國的首都都可以搜尋到他。」羅斯托夫喝光了他的酒,「我一定能用這樣或那樣的手段抓住他。」
真是尷尬透頂,他只有怪他自己。
「我是自由撰稿人。」
「不錯。」
他還在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的時候,羅斯托夫回來了。
他返回到第一頁,重新看起。有許多亂糟糟的數字和字母。會不會是密碼呢?不會。這份列印件每天都要由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普通工作人員使用,因此應該易於理解。
「我要不要把皮包搶過來?」
「說得再確切些:任何人要從甲地到乙地移動一盎司的鈾,都要經過你們的許可。」
「他們說話了嗎?」
「我對你不感興趣,帥哥。你最好回家,讓我來和你的朋友談話。」
在運輸過程中,黃餅——看著像沙,但比沙更黃一些——會被裝進五百六十隻200公升的油桶中,用重重的鉛蓋密封。這其中需要有十一節車廂的火車,而貨船為這樣一次航程不能載入其他貨物,義大利人則要使用六輛卡車完成最後一段運輸。
「你們的人把狄克斯坦丟了。」哈桑說著,強壓下笑意。
尼克到前廳的電話處,叫通了旅館,是羅斯托夫接的。
「我認為我們應該找出那個傳遞人,問問他傳給狄克斯坦的是什麼東西。」
「咱們再探討一下,他為什麼要在一個核電站里轉悠呢?」
「是啊。坐吧。咱們談談狄克斯坦。」羅斯托夫坐下了,哈桑也隨之就座。「他的出現把我招來了這裏。」羅斯托夫繼續說,「你發現了他,隨後你們的人在尼斯機場又盯上了他。後來怎麼樣了?」
「好的,先生。」
「就是讓-莫內大廈,對。」
「好極了。」
「我在142房間。給我十分鐘,然後到這兒來會面。」
狄克斯坦用手指插向年輕人的眼睛。那顆金髮腦袋向後一仰,本能地朝側面一歪。狄克斯坦向前邁步,趕在對方揮拳之前,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腹部。那小子喘著粗氣,彎著腰,轉身要走。狄克斯坦再次出拳,精準地擊中那人的鼻樑。隨著咔嚓一響,血就噴了出來。年輕人癱倒在鋪著瓷磚的地面上。
陸地運輸直截了當,易於控制。一列火車在某一天的中午出發,于次日早晨八點三十分抵達,公路上行進的卡車總會遇到包括警車在內的其他車輛。飛機會與地面的某些人保持聯繫。但海上的事自有其規律,就難以預料了,一次航行可以是十天或二十天,可能會發生風暴和碰撞或者引擎故障,從而不能按時進港和突然改變航程。劫持一架飛機在一小時后全世界都會從電視上看到,而劫持一條船會在幾天、幾周,也許永遠都沒人知道。
「我是一名記者。」狄克斯坦開始說。
有兩種跟蹤者:人行便道的藝術家和頭大毛短的鬥牛犬。人行便道的藝術家把跟蹤人的活計與雜技表演或細胞生物學或詩歌創作相比較,他們將其視作一種高級別的技術。他們是完美主義者,能夠做到幾乎不顯身形。他們有全套「表演」戲服和不引人注目的著裝,他們在自己的鏡子跟前練習著空泛的表情,他們通曉應對商鋪門洞、公交車排隊、警察和兒童、眼鏡和購物袋以及籬牆的十余種手段。他們看不起鬥牛犬——那些人把跟蹤一個人等同於尾隨其後,就如同一條狗跟著主人那樣追隨著蹤跡。
「忙忙碌碌。」
「你好。」羅斯托夫說著,跟他握了手。
「我還有。」硬領說,「我可以辭退那份兒工作。」
尼克對這些潛在的看法一無所知。他只是看到了一幅照片,遵囑到一家夜總會去找照片上的男人,於是他就記住了那張臉,然後到夜總會去找人。對他來說,那地方是妓院還是大教堂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喜歡偶爾有機會把人痛打一頓,但他的全部要求無非是定期開的津貼和一周兩天的休息日,還有能讓他盡興地喝伏特加,看彩色書畫本。
狄克斯坦心想,這傢伙不蠢。他聳了聳肩。「你認為我要那清單幹嗎呢?」
「差不多吧。」狄克斯坦說。「不過,如果得到更好的結果,我就放棄這個故事。」
羅斯托夫又問:「他們現在幹嗎呢?」
「我們得找到他……」
哈桑感到一陣自豪,心想,也許這人還沒那麼壞。
「要是你辭職——」狄克斯坦慢悠悠地說,「我就把你的朋友打成一攤肉醬。」
「是的。」
「不。」硬領顯而易見在努力打起精神,「不。」他有氣無力地說,「這份文件並不是嚴格保密的,只屬於內部掌握不外傳。」
他關掉了電燈,閉上了眼睛,心想: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天啊。
三個人爬到了樓梯的頂層。硬領用鑰匙打開了頂層的屋門,大https://read.99csw.com家走了進去。狄克斯坦四下張望了一下。這裏比他想象的要寬敞,有時尚的傢具、條紋壁紙,還有許多花草和繪畫把屋子裝點得十分優雅。硬領把他的朋友安置在椅子上,從一個盒子里取出一支雪茄,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后,放到他朋友的嘴裏。他們緊坐在一起,等候狄克斯坦開口。
他離開酒吧,來到街頭,朝硬領的居所走去。他要趁那人心慌意亂之際再增加些勝勢。他不出幾分鐘就來到了那條鋪石子的窄街,站在那棟依坡而建的舊住宅的對面守候著。頂樓的窗戶里沒有燈光。
「你是個無恥之徒。」硬領的朋友說。
納特·狄克斯坦走進夜總會的時候,尼克絲毫沒感到興奮。他幹得出色的時候,羅斯托夫總認為,那是由於他拘泥地遵守精確的指令,這話倒也不錯。尼克盯著目標獨自坐了下來,要了一聽啤酒,給他端來之後,便啜飲起來。看上去和他一樣,都在等人。
「好極了。」狄克斯坦說,「我只想要那份清單。」
哈桑說:「我怎麼記得你那盤棋輸給了他。」
「等著有同性戀者出來可以搶劫嗎?」
狄克斯坦瞥了一眼手錶,已經過了午夜。他開始脫下衣服,準備上床。他需要有關闊波列里號更多的信息:它的噸位、水手的數量、目前的停靠地、船主是誰,如果可能,還有船上的布局。明天他要去倫敦。在倫敦的勞埃德船務局,你可以了解到有關船隻的任何情況。
「他到城市的郊區的一家汽車銷售點去,買了一輛E型美洲豹,用他包里的現金付的款。」
狄克斯坦在法國甩掉監視小組之後,猜想他們定會在機場布下對他進行晝夜二十四小時的監控,便取道公路返回。而且,他們既然掌握了他租來的汽車的車牌號,他就在巴黎停下來,把車還掉,換了一家車行,另租了一輛車。
「我們可以向阿爾法旅館的前台行賄,要他幫忙監視,不過他不會回到那裡去了。還有迪克斯街上的那家夜總會。嗯,你說過他租了一輛車。」
「說不準。」
「好的。他來盧森堡這兒之前,你是怎麼知道他的行蹤的?」
「好的。現在,你需要明天一天考慮細節——你要拿什麼列印件,你該怎麼具體地跟你的秘書說,等等。後天你把列印件帶回家。你會發現一張我留給你的紙條。上面寫明你如何把文件交給我。」狄克斯坦笑容可掬地說,「之後,你大概就不會再見到我了。」
狄克斯坦集中了注意力。他看到了「鈾234」。他知道那是鈾的一種同位素。另一組字母和數字是「180KG」——一百八十千克。「17F68」應該是日期,今年的二月十七號。逐漸地,一行行的電腦字母和數字開始顯示出含義:他發現了歐洲各國的地名,其後附有距離的「火車」和「卡車」字樣,附有表示公司名稱的「SA」或者「INC」。一行行的條目終於清晰起來,第一行給出的是物資的種類和數量,第二行是發貨的單位和地址,等等。
羅斯托夫的臉陰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好吧。」狄克斯坦只啜了最小的一口:他不喜歡那味道,「歐洲原子能共同體保存著裂變物質進進出出的運轉和在成員國里的記錄,對吧?」
羅斯托夫表示同意。
想要誠實做人看來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放棄這一行,別人也會頂替他做間諜、幹壞事,那還不是同樣糟糕。你只能做壞事來過日子。狄克斯坦回想起一個叫沃爾夫岡的納粹集中營醫生曾經說過差不多同樣的話。
「我已經安排了一個人在機場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候。」
狄克斯坦從桌邊走向衣帽間。他洗著手,慢慢磨蹭著打發時間。兩三分鐘之後,硬領的朋友走了進來。那年輕人梳著頭髮,等著另一個人離開那裡。隨後便對狄克斯坦開口了。
「放心吧。」
他還需要知道其他一些事情。是誰在歐洲各地到處跟蹤他?在法國有一支龐大的隊伍。今晚,在他離開迪克斯街上的夜總會時,他身後就有一張兇徒的面孔。他當時就懷疑是條尾巴,可是後來那張面孔不見了——是偶然,還是另一支龐大的隊伍?這都要取決於哈桑是不是加入了這場遊戲。他在英國還可以探尋這樣的問題。
在如此漫長的路程中,會出現許多錯誤的。
「有二十年了……你過得怎麼樣?」
「誰知道啊?」
「好的。獨自一人嗎?」
「好吧。」
他們不會為衣帽間的打鬥而報警。看著類似爭風吃醋的事件,無論硬領還是夜總會的經理都不想為這種事驚動官方的注意。硬領會把他的朋友送進醫院,說是撞到了牆上。
硬領拉起他朋友的手臂,領他邁步穿過門洞。狄克斯坦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們。「你們得讓我進去。」他說,「不然的話,我會在街上弄出點『好景兒』來的。」
哈桑察看著歐洲的公路地圖:「他可能前往法國、西班牙、德國、斯堪的納維亞的任何地方……除非他又返回來。要是那樣,他會去義大利、奧地利……那樣他就消失了。好了,回到基地來。」不等圖林詰問他的權威,他就掛斷了電話。
「去你的。」年輕人說著,一隻大手猛地抓住狄克斯坦上衣的翻領。他抽回另一隻手,攥起拳頭。可是他那一拳再沒擊出。
「憑什麼?」
「我們有一輛計程車,還有一輛使館的賓士。」
哈桑心想,羅斯托夫可能記得,是阿拉伯人最初盯上了狄克斯坦。若是沒有我開頭的發現,也就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了。
哈桑笑容滿面。「你一向可好?」
生活並非是一場人心向背之爭,在克格勃中尤其如此。大衛·羅斯托夫如今很不得他上司的歡心,在部門的其他人當中也沒有人緣,因為他們都對上司唯命是從。菲利克斯·沃倫佐夫對於他被繞開一事怒火沸騰:從今以後,他要盡一切可能搞垮羅斯托夫。
羅斯托夫轉過臉來。「說到點子上吧。」
「我馬上就告訴你。」狄克斯坦說。他在他倆前面進了大門,跨上樓梯。
那兩個稍稍遲疑了一下,便隨在他身後。
「批准的完整記錄全部都保存著。」
「是他。」
他迅速地從小箱中取出行李。裡邊沒多少東西:一隻保險剃鬚刀、那把電動牙刷、兩件即洗即穿的美製襯衫和一條備用內褲。他從房間的吧台上取了些蘇格蘭威士忌喝,這是他在國外https://read.99csw•com工作時給自己的一種獎賞。整整十分鐘之後,有人敲門了。羅斯托夫打開門,亞斯夫·哈桑走了進來。
狄克斯坦喝著白蘭地,不再發抖了。他覺得,當了間諜,做這種事情是免不了的。在這個世界上,一個國家免不了要有間諜。而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狄克斯坦就沒有安全感。
羅斯托夫瞪眼瞅著哈桑:「歐原體?」
這就夠了。
狄克斯坦讓那陣沉默持續著。硬領無助地被逼上了絕路。他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如今他總算明白了。狄克斯坦給他留出充裕的時間。過了好一陣狄克斯坦才開口。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硬領喝了些威士忌。狄克斯坦沒有喝。他今晚已經喝了兩瓶啤酒和一大杯白蘭地,超過了他通常在兩個星期里喝的酒量。
「這裡是歐洲的一座重要的首都。我的銀行設在這裏,並且歐洲投資銀行就在這兒。而且,這裏還有好些共同市場的機構,事實上,在盧森堡那裡有一個歐洲中心。」
「後來呢?」
狄克斯坦迅速地走了出去,一邊拽直領帶,一邊梳好頭髮。夜總會裡,表演已經開始,那位德國的吉他手正在唱著關於一個同性戀警察的歌。狄克斯坦付完賬便走了。他往外走時,看到硬領悶悶不樂地去了衣帽間。
街上是明亮的夏夜景色,眾多路人群正奔向餐廳、劇場,或者閑逛。尼克左顧右盼,隨後發現目標在街對面五十碼開外的地方。他穿過街道,尾隨上去。
「不知道。」哈桑撒謊道,「向我報告吧。」
「我們會去警察局!」那朋友說。
「好吧。客戶在蘇黎世下了火車。」
哈桑除了忍受羅斯托夫的態度別無選擇,無論其中有沒有道理。開羅巴不得由克格勃來獵取阿拉伯世界的一個最大的敵人。若是哈桑要抱怨的話,他寧可把羅斯托夫趕出這樁案子。
電話鈴響了。哈桑連忙拿起來話筒:「喂?」
「我這就打發皮奧特爾下去。他會守在門外。要是目標離開夜總會,你就跟上他,跟皮奧特爾構成雙保險。那個阿拉伯人會在遠遠的後邊坐在車裡,配合你們。那是一輛……稍等……那是一輛綠色的帶天窗的大眾轎車。」
「列印件會很厚的。」他柔聲地說。硬領頭也不抬地只點了點。
「用了。他租了一輛標緻。」
哈桑說:「以色列和法國自從六日戰爭以來就交惡了。戴高樂切斷了武器供應。說不定,摩薩德計劃採取報復行動,像是炸掉反應堆之類?」
不消說,沒人在機場迎候他。他叫了一輛計程車前往他的賓館。
「所以說,他這麼謹慎,是不會在執行任務時到一家同性戀夜總會去的。你的論斷不攻自破了,是吧?」
「不想。」
他繼續讀下去。運輸將從化學總會的后加工工廠通過鐵路運到安特衛普的碼頭,再從那裡將黃餅裝載到闊波列里號船上,運到熱那亞。而從那座義大利港口到安吉魯奇暨彼嚴柯工廠的短程運輸則在公路上完成。
「你是對的。」羅斯托夫說,「我應該早想到這一點的。」
「現在回去盯著他。」
那個傳遞人已經走了。
「我的小組今晚就到達。」羅斯托夫說。他心裏想,配合,見鬼,你要照我的吩咐行事。他說:「我總是使用同樣的兩個人,尼克·布寧和皮奧特爾·圖林。我們在一起合作得很好。他們清楚我喜歡怎麼辦事情。我要你和他們一起干,照他們說的去做——你會學到許多東西的,他們都是非常出色的特工。」
狄克斯坦齜牙一笑:「讓他親口告訴我吧。」
硬領說:「我不相信你。」
「他想要情報。」
金髮男子要了一瓶飲料,看了看表。他沒有看到狄克斯坦在觀察他。幾分鐘后,硬領來了。他穿著一件紅色的雞心領毛衣,裡邊是敞開領口的白色襯衫。他和往常一樣徑直走到他朋友等他的桌旁。他們雙手緊握,相互致意。他們看上去興緻勃勃。狄克斯坦準備毀掉他們的天地。
「列印件理當上鎖保存嗎?」
哈桑原來準備在羅斯托夫的手下作為小組的一員來工作的,但是看來他的地位要更低,至少低於尼克·布寧那樣的人。這是一種屈辱。
「在你離開辦公室時,會檢查你的公文包嗎?」
他搖了搖頭。
街上是溫和的夏夜,可狄克斯坦卻在發抖。他走了不遠,就進了一家酒吧,要了白蘭地。那裡吵吵嚷嚷,煙霧騰騰,櫃檯上擺著一台電視機。狄克斯坦拿著他的酒杯,來到一個角落的桌旁,面對牆壁坐了下來。
「蘇黎世?繼續說。」
「那好。」
「他隨著一個有導遊的旅行團在一家核電站轉了一圈,接著就甩掉了我們的人。」哈桑說,「所以我們又把他跟丟了。」
尼克掛斷了電話。他給了看衣帽間的人幾張鈔票,說道:「我得趕緊走,這足夠付我的賬單了。」說完,就跟著納特·狄克斯坦走上了樓梯。
他已經告訴開羅方面,他要用大衛·羅伯茨這個名字。當他以這個名字入住賓館時,前台職員給了他一封留言。在行李工隨他乘電梯上行時,他拆開了信封。裏面只簡單地寫著「179號房間」。
狄克斯坦說:「你才是那個會擔心他變卦的人吧。」他走了出去,輕輕地把身後的門關好。
幾分鐘之後,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衣著講究,容貌俊美。他四下張望,然後經過狄克斯坦的桌子,走向吧台。尼克看到狄克斯坦從桌上拿起一張紙條,放進了衣袋。狄克斯坦的動作十分小心,只有仔細觀察他的人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閉嘴!」羅斯托夫厲聲說,「不提名字。十分鐘以後。」
「沒有,那個基佬只是在經過桌子時丟下了那張票。他倆甚至都沒互相看上一眼。」
「另一個人在嗎?」是圖林的聲音。
「你幹得很漂亮。」哈桑說。
「好吧。待在那裡。皮奧特爾這會應該在門外了。」
硬領瞪著狄克斯坦:「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沒什麼兩樣,是吧?」狄克斯坦說,「你願意怎麼相信都成。你除去給我清單,別無選擇。」
「他開著那輛車出了蘇黎世,駛上E17高速路,把車子的速度提到每小時一百四十英里。」
「別掛斷,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羅斯托夫的聲音死一般的平靜。
「好的。聽著,你是……」
「你就把他跟丟了。」哈桑說,他感到憂喜參半。
「我是什麼人,這一點當真無關緊九*九*藏*書要,對吧?你心裏清楚,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如此說來,羅斯托夫失誤的唯一後果,就是被迫跟討厭的阿拉伯人一起工作。
「當然,抱歉,我……」
哈桑接過羅斯托夫公事公辦的口吻,侃侃而談。「他以愛德·羅傑斯的名義在阿爾法賓館住了一個星期。他留下的地址是一家叫做《國際科學》雜誌的巴黎辦事處。這家雜誌倒是真的,而且在巴黎真有那麼個地址,但那只是用於郵遞的。他們確實聘用過一名叫作|愛德·羅傑斯的自由撰稿人,但他們已經有一年沒聽到他的音訊了。」
侍者先給他端來了啤酒,然後用一隻盛有冰塊的桶,把香檳送到硬領的桌上。狄克斯坦看到那侍者跟那兩個人指點著說他是送香檳的人。他們朝他看時,他舉起啤酒杯笑眯眯地致意。硬領認出了他,面色惶恐。
羅斯托夫重新坐下:「那在盧森堡這兒又是幹嗎呢?是什麼原因使這裏成了重要的地方?比如說,你們的銀行為什麼設在這裏?」
他在盧森堡的第一夜,就走進了迪克斯街上的那家頗為低調的夜總會。他獨自坐在裡邊,啜飲著啤酒,等候硬領到來。不過倒是那位金髮的朋友先到了。他的年紀要更輕些,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醬紫色的雙排扣西裝裡邊是寬寬的肩膀和出眾的身材。他穿過廳堂,進了他們上次占的單間。他像舞蹈家那樣優雅,狄克斯坦覺得,他可能是足球隊的守門員。那單間是空的。如果這一對每晚都在這裏約會,那這個單間可能就是專門為他們保留的。
「保存在電腦里。」
他叫來一名侍者:「請你給那邊桌上穿紅毛衣的人送去一瓶香檳,再給我來一瓶啤酒。」
硬領打斷了他的話:「記者採訪人,可是不打人。」
「有情況嗎?」蘇聯人問道。
「一個基佬來了,給了他什麼東西,看著像是一張票。」他告訴羅斯托夫。
「我不相信你的話。」硬領說。
在這次核反應堆重鈾事件中,唯一被間諜們毀掉個人生活的就是那個完全無辜的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官員,被狄克斯坦稱作「硬領」的那位。
無論如何,他反正是要贏得羅斯托夫的尊重,要蘇聯人信任他,跟他討論進程,徵求他的意見。他要向羅斯托夫證實,他是個稱職的專業特工,與尼克·布寧和皮奧特爾·圖林不相上下。
「可他要什麼呢?」
「有可能,但開羅說,在他的檔案里沒有這樣一筆。看來,他這些年在這方面是十分謹慎的。」
尼克·布寧是一條鬥牛犬。他是個年輕的兇徒,就是那種聽天由命的傢伙,要麼當警察、要麼當罪犯的人。命運把尼克帶進了克格勃,他的兄弟當年在喬治亞做毒品生意,把印度大麻從第比利斯販運到莫斯科大學(就是羅斯托夫的大兒子尤里和其他人消費的地方)。尼克的公開身份是司機,暗中是私人保鏢,更不為人所知的是惡棍。
「你打算為這件事糾纏多久呢?」
「他出去了。有什麼事嗎?」
「他打了一輛計程車去了一家銀行,進去之後下了保管庫。那家銀行有存物保險柜。他出來的時候,夾著一個公文包。」
圖林遲疑了一下:「他什麼時候回來?」
「等候。」
最後一頁上的條目涉及二百噸的黃餅,也就是重鈾氧化物,與位於比利時靠近德國邊界的鄉村中的一家金屬加工廠相關。該廠由化學總會擁有,是一處採礦中心,其總部設在布魯塞爾。化學總會將黃餅出售給叫作威斯巴頓的零敲碎打的工廠,是一家德國公司。該廠擬用於「以商業規模製造鈾化合物,尤其是鈾的碳化物」。狄克斯坦回憶起,該碳化物是製作合成氨的催化劑。
「我們得重新找到狄克斯坦。」羅斯托夫在他的箱子里翻找著什麼東西,他的回答心不在焉。
哈桑的臉上露出了氣惱的痕迹。「那你是怎麼看的呢?」他辯解地說。
「都有哪些機構?」
「那是秘密交接。非常好。」
「那好。我想聽聽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事。要好聽的——我的職業需要這個。現在嘛,一條出路是在機構內部的負責崗位中把同性戀的事情公之於眾。」
「你幹嗎要這麼做?你想要什麼?」
「別,在我們弄清楚他在做什麼以前,我不想讓我們暴露,只是要發現他的去向。去吧!」
「我建議要他們回到這兒來,估摸他們正在路上呢。」
羅斯托夫掛斷了電話。開羅如今招聘了些什麼樣的蠢貨?顯然就是在旅館的電話系統中使用真實姓名的那類人。這比他擔心的還要糟糕。
「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用不著他們。」羅斯托夫乾脆地說,「一個小組最好。眼下,我們的頭一件事是,如果狄克斯坦回到盧森堡,到時候我們就一定要見到他。」
「威士忌。你也來點吧。在我的記憶中,法國人曾經幫助以色列建起了他們的核反應堆。如今他們已經切斷了援助。狄克斯坦可能在追蹤科學秘密。」
羅斯托夫沒理會他:「他用車了嗎?」
「是。」
「是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簡稱。不過,大家……」
大海是海盜的不二選擇。
「一點不錯。」狄克斯坦說。硬領看來鬆了口氣。現在到了表示友好的時候了,就需要像正常的彼此交往,要讓他們覺得事情終歸不致那麼糟糕。狄克斯坦站起身,看到錚亮的側桌上有瓶裝威士忌的細頸瓶。他在三隻杯子里各倒少許,嘴裏說著:「是啊,你們不檢點,讓我抓住了,我估摸著你們會因此而恨我,可我不想假裝恨你們。我是壞蛋,我在利用你們,也就是這麼回事。除此之外,我還照樣和你們一起喝酒。」他把酒杯遞給他們,又坐了下來。
「跟上他。」
狄克斯坦說:「我得跟你談談。」
「這麼多年之後,我們得以重逢,全虧了狄克斯坦!」
那年輕人走到跟前。他比狄克斯坦高出五英寸,至少要重三十磅。「你得遠遠地離開我們。」他說。
亞斯夫·哈桑自忖,大衛·羅斯托夫從來都是在人前假裝謙卑的貨色,而且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所收斂。他會帶著恩賜的笑意說,「你不明白的大概是……」和「我們不會長時間地需要你們的人,一個小組更好」;以及「你不能坐在車裡跟蹤而不被發現」;如今又是「在我去使館的時候,盯著點電話」。
尼克對此不予理睬。
羅斯托夫呆立著,心中在琢磨:「不錯。」他若有所思地說。哈桑感到read•99csw.com得意。
他的精神提起來了。他往下讀著,越來越明白,成就感也越來越大了。列印單上列出了大約六十次付貨。看似有三種主要形式:大量的原鈾礦從南非、加拿大和法國運往歐洲的提煉加工廠,由加工廠運往反應堆的燃料,氧化物、金屬鈾或加料的混合物;從反應堆出來的用過的燃料運去后處理和存放。只有為數不多的不規範的運輸,主要是從用過的燃料中分離出來的鈈和超鈾,是要送往大學的實驗室和研究機構的。狄克斯坦在找到他要搜尋的東西時,已經頭暈目眩了。就在最後一頁上,有一次運輸標明是「非核」的。
硬領說:「謝天謝地,但願如此。」
哈桑聳了聳肩:「一種有趣的假設。你在喝什麼酒?」
那朋友說:「你要拿清單幹嗎?」
狄克斯坦繼續思考著,他的熱情益發高漲,感到解決他的問題的方案已經唾手可得。劫持闊波列里號……然後呢?把貨轉到海盜船的貨艙里。闊波列里號應該有自己的起重機。在海上轉運貨物就要碰運氣了,狄克斯坦在列印件上尋找著航程預定的日期:十一月。那可不妙。可能會有風暴。哪怕地中海在十一月也會颳起大風的。那怎麼辦呢?接管闊波列里號,駛到海法嗎?即使在嚴格保密的以色列,秘密地在碼頭上停靠一艘船也是天大的難事。
硬領打開了門,轉身幫他的朋友,這時他瞧見了狄克斯坦。他嚇了一跳。「噢,天啊!」
他拿起電話,撥了前台。有了應聲之後,他對那服務員說:「六點三十分叫醒我。」
「等一等。」尼克說,「目標剛剛進入前廳。別放電話……他到櫃檯去了……他遞過去了那張票,原來是一張衣帽間的憑據。」
「叫警察。」那朋友說。
他抵達盧森堡之時,對整件事情心懷忐忑。他是從雅典飛過來的,此前,自莫斯科出發后,已經換過兩次身份和三次航班。他如此謹慎從事,是因為你如果從蘇聯直接飛來,當地的情報人員有時會記下你的到達時間和地點,並且會一直盯著你,那可就糟糕了。
「那我的人……」
「我和他下過棋,我知道他的思路。他開始的幾招照常規行棋,可以預見,隨後他就會走出完全意想不到的招數,通常都極其冒險。你只消等著他伸出脖子,那時候你就一刀砍下他的腦袋。」
羅斯托夫聽憑自己流露出厭惡的神色:「我們得設法改進一下。」
他給了行李工小費,拿起房間的電話,撥了179。一個聲音應道:「喂?」
「歐洲議會的秘書處、部長理事會和法院,噢,還有歐原體。」
「目標離開了夜總會。」
狄克斯坦走得很快,目光前視,腋下夾著那個皮包。尼克悶著頭跟在他後邊,走了兩三個街區。這當中,若是狄克斯坦回頭,就會看到身後一段距離之外有一個人也曾到過那家夜總會,他就會開始琢磨,是不是已經被跟蹤了。這時,皮奧特爾來到了尼克身邊,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路朝前走去。尼克落下幾步,到了一個能夠看到皮奧爾特,卻看不到狄克斯坦的位置。如若此刻狄克斯坦再次回頭,就不會看到尼克,也不會認出皮奧特爾。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嗅出被偵查的味兒,當然,跟蹤目標的距離越長,也就需要更多的人來保持規律的輪番更換。
他掛斷電話,鑽進了床鋪。他終於有了確定的目標:那艘闊波列里號。他還沒有計劃好,但他已經有了行動方案的大致輪廓。即使出現什麼別的困難,把非核貨物和海上運輸聯繫起來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哈桑瞅著羅斯托夫,看著他那又高又瘦的身材、令人印象深刻又難以摸透的面孔、高高的額頭和精剪過的在變灰的頭髮。哈桑心想,我是對的,他不得不承認了。
麻煩在於,羅斯托夫自有其道理。倒不是蘇聯人比阿拉伯人精明強幹,而是克格勃無疑比起埃及的情報機構要更龐大、更富有、更有力、更專業。
「還有。他離開那裡的前一夜,在迪克斯街上出了一件事。有人發現有兩個人遭到痛打。像是職業手法乾的——一下子扭斷了骨頭,你知道那種事的。警察無所作為:那兩人都是在案的竊賊,有人認為他倆一直躺在靠近一處同性戀夜總會的地方守株待兔呢。」
「我是尼克。目標剛剛進來。」
「不成。」
「他會料到這一點的,他不會飛來的了。我們應該監視其他一些地方。他可能會到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去……」
尼克坐進車裡,哈桑調頭朝迪克斯街的夜總會駛去。
哈桑在距夜總會不遠的地方停下車。尼克走了進去。他站在門洞里,仔細地張望著裡邊的每一處地方。
羅斯托夫十分清晰地記得哈桑:富有的男孩,懶散又高傲,倒是夠機靈,可是缺乏上進心,政治上很淺薄,衣服卻多的是。他進牛津,靠的不是他自己的頭腦,而是他父親的財富,羅斯托夫如今比以往對此益發深惡痛絕了。不過,提前了解這個人可能更容易控制他。羅斯托夫打算先弄清哈桑是否多餘,他參与這個小隊是否純屬政治因素。他該對哈桑說些什麼,有哪些要保密,都需要機敏從事。說得太少,開羅會向莫斯科嚼舌頭;說得太多,特拉維夫就能夠挫敗他的每一步行動。
在他等待期間,夜晚加重了寒意。他開始來回踱步。歐洲的氣候陰鬱。在這個季節,以色列該是明媚的,長長的白天陽光充足,人們乾著艱苦的體力活,夜晚溫暖,人們結伴而樂,笑聲朗朗。狄克斯坦巴不得能夠回家。
「我沒有痛打他,只是揍了他兩下。」
正是尼克發現了海盜——納特·狄克斯坦。
硬領用一隻手伸進他的有灰綹的頭髮當中,狄克斯坦注意到他塗著乾淨的指甲油。「我覺得我明白了。」他說。
羅斯托夫殘忍地一笑:「不錯,但現在才真正動刀動槍。」
「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羅斯托夫說,「你沒看出來其中的聯繫嗎?他到了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總部的所在地——盧森堡,然後參觀了一座核反應堆。」
羅斯托夫搖著頭:「即使以色列人也不會那麼不管不顧。再有,狄克斯坦為什麼會在盧森堡出現呢?」
「是啊,可是還有呢?」
「我們要你回到夜總會去,找出那個傳遞人,跟到他家。」哈桑說。
他心想,如此看來,克格勃終究不是無往不勝的。他巴不得看到他們集體丟臉。但他惡毒的快樂很快便蒙上了一層陰九九藏書影,他擔心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狄克斯坦。
「他先跟我動的手,他沒告訴你嗎?」
「什麼?你明白了什麼?」他的朋友說。
他真正後悔的是給沃倫佐夫留下了可鑽的空子。他本該料到埃及人和他們的反應的。跟阿拉伯人打交道是麻煩事,他們一個個笨手笨腳、毫無用處,以至於你會忽略他們是情報世界的一支力量。所幸,尤里·安德羅波夫身為克格勃的頭目和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的親信,已經看透了菲利克斯·沃倫佐夫的意圖,也就是想奪回對狄克斯坦一案的控制權,因此他就沒有批准。
臨近海邊!其含義當即使狄克斯坦眼前一亮:貨運會由另一方經手,通過歐洲的一座港口。
停頓了片刻之後,硬領問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呢?」
他早已認定,生活不是對與錯的問題,而是勝與負的問題。不過,有些時候,這種觀念仍然無法給予他任何些許安慰。
「是的,在法國。」
「我的猜測是,他有個提供情報的人是個同性戀者。」他站起身,開始在屋裡踱步。他感到他跟哈桑這個開頭不錯,但是到此為止就足矣了,不能激怒這個人。該緩和些了。
「好極了!」羅斯托夫說,「他在做什麼?」
勒霍坲那位系花領帶的物理學家曾經給他簡單地講過鈾及其化合物在攝影、印染中的非核用途,以及作為玻璃和水泥的染色觸媒及工業催化劑的功能。當然,無論出於多麼普通無害的目的,那東西仍然是潛在的裂變物質,因此,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規章依舊適用。不過,狄克斯坦認為,在普通的工業化學中,安全問題大概沒那麼嚴格。
「這是一般的看法。反正,沒法把狄克斯坦跟這件事聯繫起來,除非他有這種本事,而且當時就在現場。」
這就夠糟的了。羅斯托夫有他自己的小組:尼克·布寧和皮奧特爾·圖林,他們在一起工作得心應手。而開羅卻像個漏篩子,經過他們那裡的人員,一半都回到了特拉維夫。
「我知道。如果需要,電腦會列印出已經批准的所有的等待運輸的鈾的清單。」
羅斯托夫對此早有預料。他並不後悔為狄克斯坦一事主動請纓的決定。恰恰相反,他對此沾沾自喜。他已經計劃好,在獲得到莫斯科的GUM百貨公司的三層、編號為一百的櫃檯的購物許可證之後,就去買一身剪裁時尚、縫功精細的深藍色英國西裝。
正式海運的航程使狄克斯坦激動不已:穿過英吉利海峽,越過比斯開灣,沿西班牙的大西洋海岸南行,穿越直布羅陀海峽,再在地中海中行駛上千英里路程。
然而,那家零敲碎打的工廠似乎並不打算自己加工那些鈾,至少不做初加工。狄克斯坦讀到,他們並不在註冊于威斯巴頓的工廠中進行加工,而是准許將黃餅用船運到臨近海邊的熱那亞,他的興趣陡然大增,在那裡由一家叫作安吉魯奇暨彼嚴柯的公司從事「去核過程」。
那朋友說:「怎麼回事?怎麼了?」
「是,而且定期這麼做。清單在辦公室里每月會被巡轉一次。」
又過了半英里路程,那輛綠色的大眾停到了尼克旁的路邊處。亞斯夫·哈桑從駕駛座上斜倚過來,打開了車門:「新指令。」他說,「上車。」
哈桑告訴了他。
尼克掛斷了電話,回到他的桌子,他走過夜總會廳堂時,沒有去看狄克斯坦。
他不知道如何實現這次行程。若是有人今晚嗅到了他的氣味,他明天就得採取預警措施。即使那張兇徒的面孔無關緊要,狄克斯坦也要確認他有沒有在盧森堡機場被盯梢。
羅斯托夫點點頭:「你可能知道,那是地道的摩薩德的偽裝手法。乾淨利索,嚴絲合縫。還有什麼情況?」
硬領和他的朋友終於回來了。那朋友的頭上纏著繃帶,一副出了事的模樣。他像是瞎子似的,一隻手搭在硬領的肩頭上向前走。他們在住處門前停下腳步,硬領翻找著鑰匙。狄克斯坦橫跨過街,走近他們。他們背向著他,而且他的鞋子沒有聲音。
尼克身高稍低於六英尺,骨架很寬。他的寬肩膀上套著一件皮夾克。他的金髮短短的,一雙碧眼水汪汪的,令他感到尷尬的是,在二十五歲的年齡,他依舊用不著每天刮臉。
「你是個記者,對吧?要是你的編輯聽到你來到這種地方,會怎麼樣?」
「櫃檯後邊的人給了他一個公文包。他留下了小費……」
「你當真這麼想嗎?」哈桑問道。
「對一個有力的假定,這就足夠了。」羅斯托夫說,「你認為狄克斯坦是個同性戀者嗎?」
「守著他,要是他有什麼舉動,就給我打電話。」
「他現在肯定已經退掉了,他知道你們曉得那輛車牌號。我要你給那家計程車行打電話,弄清他是在哪裡還的車,那樣就可能告訴我們他行程的方向。」
「我不知道。你不是什麼記者。你說過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哈桑說:「我一直在想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麼。」
「是的。」硬領說。他把臉埋在了兩隻手掌之中。
「那我就走開。」狄克斯坦說,「也許離開一年吧。可是我還會回來。而且我會找到你。我會幹凈利索地殺死你,讓你死得面目全非。」
「大概像是一張戲票?」
有時候,他會過分職業化了。他關掉電燈,手中握槍,坐在那裡,盯著門洞,等候另一個人的到來,以防萬一是個陷阱。如今,他把這類舉動看作是電視劇的演員們故弄玄虛的表演。煞費苦心地保持個人的警覺已經不再是他的風格。他甚至並不隨身攜帶槍支,以防機場海關官員檢查他的行李。但是即便如此,仍然需要警惕再警惕、武器加武器。他確實有一兩件巧妙藏匿的克格勃的小物件,包括所發出的嗡嗡聲足以壓倒竊聽器的一把電動牙刷、一台即拍即得的微型攝影機,以及一副可以勒人致死的鞋帶。
「是羅斯托夫上校說的嗎?」
「我的朋友要你別惹他。」
狄克斯坦站起身。「你最好這會兒先別打電話,那是自找麻煩。」他說。他看到了電話,把連線從牆上拽了下來。他朝門口走去,將門打開。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