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章

第七章

羅斯托夫憤憤地摔下電話,說道:「該死的蘇聯人!不經過六道批准,就不會做任何事情。接通莫斯科,找到菲利克斯·沃倫佐夫,不管他在哪裡,讓他立即和我通話。」
「還有嗎,大衛?」
「讓我先行備案,我聽從你的吩咐就是了。」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狄克斯坦也認識阿什福德。」
他停了下來,咽了口吐沫。他更難以平心靜氣地說下去了。蘇莎悄聲說:「你得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原原本本地。」
羅斯托夫說:「狄克斯坦知道有人在跟蹤他,大概也把這件事跟你的碰面聯繫到了一起。」
蘇莎用手來回摸著他的下身,發現他那傢伙硬了。現在她總算明白了。她撫摸著他,起初很輕柔,等待他接著講下去——她這會兒知道,他會把整個事情全都告訴她的。
「是的,我們已經將發來的他的照片放進大使館的檔案袋裡——不過,我們尚未接到通知,認為他已在這裏。」
「從來沒有過。」哈桑說,「我十分小心。」
「我還聽著呢。」
他們走過阿道爾夫岩石下,羅斯托夫站住腳回頭望去,目光穿過橋拱流連於山間美景。這使他聯想起牛津,隨後,他一下子想好了拿哈桑怎麼辦。
「你不覺得這故事可笑嗎?」羅斯托夫問。
「我……你說得對,抱歉。」她猶豫著,「可為什麼呢?」
蘇莎還只有五歲的時候,就和他有了關聯,那時候,他是個懂得和孩子及小貓交流的和和氣氣的大人。如今他又在開發那種童稚的情感。
「在家裡我吃很多素淡、健康的大鍋飯。我外出住賓館時,就吃味濃的大塊肉。我喜歡吃的那種東西是你在任何什麼地方都找不到的:烤羊腿、肉排和腰花布丁,蘭克夏火鍋。」
魔力開始起作用了,她沉醉在激|情之中:他粗糙的皮膚,他腿上的體毛,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味。隨後,她突然覺察到了他的變化。由於沒有明顯的原因,她一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在遐想:因為他雖然仍在撫愛她,她此時卻感覺到那只是機械而僵硬的觸摸,他在想著別的事情,她失去了他。
「沒有。大學時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反正,他無法從我的朋友們那裡打聽到任何情況。他們對我的秘密生涯毫無所知。我不會到處跟人們說的——」
「到那時候,他就會跑到別處去了!」
她用雙臂摟著他,緊緊地摟著,嘴裏說道:「你無論做什麼,千萬不要走開。」
「大概吧。」
有很長一段時間沉默。他無動於衷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著。後來終於開口了。
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他喜歡這麼叫。
他不僅僅是個猶太人,而且是個以色列人;不僅僅是個以色列人,還是個摩薩德的特工。在所有的人當中,他尤其不能愛上一個有一半阿拉伯血統的姑娘。
「我還在牛津。我一下飛機就直接到這裏來了。我只能明早才能回到倫敦了。」
納特·狄克斯坦明白,一切全都錯了。
「那你相信什麼呢,蘇莎?」
羅斯托夫一動不動地坐了片刻,琢磨著哈桑是不是在計劃什麼蠢行,還是由於奉命要乖乖地聽話而一肚子不高興。他認定是后一種情況。反正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之內,他是做不出什麼失敗舉動的。
她伸出了舌頭,舔著他的皮膚。「我就是覺得你可能對某些事情感到負疚。就像,因為我有一半阿拉伯血統吧?」
她「嗯」了一聲,然後想了一會兒。「嗯……」她放下了匙子,「噢,廢話,納撒尼爾。我覺得我愛你。」
「我應該以此為幸。」
她也說不上來理由,可她知道愛上他的那些時刻。有兩次機會她得以窺見他的內心,從而發現了真實的狄克斯坦:一次是在他說起三十年代的倫敦的時候,另一次是他提到父親死於六日戰爭的那個孩子的時候。這兩次時間,他都放下了他的面具。她原以為她會看到一個躲在牆角被嚇壞了的小個子男人。事實上,他卻是以一個強壯、自信而堅定不移的男子漢形象出現的。在那樣的時刻,她能夠感受到他的力量,猶如一種強烈的氣味,讓她覺得暈眩。
羅斯托夫能夠比哈桑推測得稍微遠一些,這也是他如此得意揚揚又憂心忡忡地要把那個阿拉伯人排除一段時間的原因。羅斯托夫了解埃及在卡塔拉的核工程,而哈桑對此幾乎肯定一無所知——他們何必把這樣的秘密告訴盧森堡的一名特工呢?
他們等候著那個阿拉伯人的電話。十點鐘之後,如同別人享受日光浴一般喜歡睡覺的尼克·布寧上床去睡了。圖林一直守候到午夜,之後也告退了。羅斯托夫的電話在凌晨一點終於響起鈴聲。他受驚似的抓住電話,為了鎮定自己的情緒,他過了一會兒才說話。
「我們就有機會重新抓住他的把柄。因此,我想讓你去一趟牛津。」
大衛·羅斯托夫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思緒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在琢磨著如何擺脫亞斯夫·哈桑。
「成功啦?」電話員微笑著問。
「或者,我是艾拉·阿什福德的女兒?你愛過她,不是嗎?」
幾分鐘后,羅斯托夫的上司菲利克斯那沒睡醒的聲音在電話中傳來:「喂,誰啊?」
「那怪不著我,同志。」
大衛·羅斯托夫對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印製件深感失望。他和皮奧特爾·圖林花費了好幾個小時理清之後,看出來那張交付清單是很長的。他們不可能把所有的目標統統read.99csw.com控制。要想發現其中哪一個會是襲擊的要害,唯一的途徑便是重新抓住狄克斯坦。
不管什麼時候,一個漂亮姑娘熱戀上一名間諜,那間諜必須反躬自問:她可能為哪一家敵對的間諜機關工作。
該表示親切了。羅斯托夫伸出一隻胳膊,摟住哈桑的肩頭。「你們這些歐洲人夠柔弱的。」
「我會記住這件事的。」
「他不會說的。」羅斯托夫皺起了眉頭,盤算著,「那人眼下要做的頭一件事是報告他暴露了。這就意味著他得跟他的倫敦辦事處接頭。」
她陷了進去,就像吸了頭一口大麻后的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生長在倫敦東區,可是個以色列人;他是個中年的中學生;他瘦小,卻壯得像匹馬;表面上不善交際,還容易緊張,可內里卻十分自信和異常有力。這樣一個人在床上會怎麼樣呢?
哈桑擋著他的路。這個哈桑熱切又業餘,感人又笨拙,還會向開羅彙報一切。相比狄克斯坦,此時他才是大衛·羅斯托夫更危險的敵人。羅斯托夫心想,不管哈桑出過什麼錯誤,他畢竟不愚蠢。事實上,他具備足夠狡猾的智力,這是典型的東地中海人式的做派。看來,他的資本家父親遺傳給了他不少。他會意識到羅斯托夫不想留下他礙事。因此,羅斯托夫得給他一件實實在在的工作去做。
多年以來,每當一名婦女對狄克斯坦有好感的時候,他都會找到類似的理由冷漠處之,對方遲早明白過來后也就失望地走開,而蘇莎這麼快地令他猝不及防就戰勝了他的潛意識,並且成了他產生懷疑的另一個理由。
當晚他拿到印製件之後他就會益發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因為正是從那份清單里,狄克斯坦可能會選中自己的行動目標。羅斯托夫自然也不想讓哈桑掌握那一情報。
「大衛·羅斯托夫。我現在在盧森堡。我需要一些後援。那海盜要聯繫駐倫敦的以色列使館,我想要監視他們的會面。」
「從你談到她的方式。」
「現在該怎麼辦?」
「那不是聰明,是愛。」
「而且也沒有什麼秘密嘛。要是你害怕了,厭惡了,生氣了,你儘管說,而且你必須說。今天夜裡之前,我從來沒說過『我愛你』,納特。跟我說說吧,求你了。」
蘇莎給了他一個冷笑。「這是你頭一次說不聰明的話。」
「嗯?」
「你的乳|房真漂亮。」他說。
羅斯托夫對自己的故事放聲大笑,但哈桑只是微微一笑。
她引領著他進了只有一張床的小小的卧室,窗外是院中的景色。她經常來這裏,簡直就像是她自己的閨房了。的確,她的一些衣物就放在櫃櫥和抽屜里。她坐到床邊,脫下了鞋。狄克斯坦站在門廳里,觀察著。她抬頭看著他,微笑著。「脫衣服吧。」她說。
他心想,我該預訂個桌子的。他說:「我不了解倫敦的飯店啊。」
「我覺得你是對的。」哈桑不情願地說,「我原本打算我們一讀到列印件,我就馬上向開羅報告的……」
「怎麼?」
她搖著頭。「我不願意失控到那個程度。可是我知道了那是怎麼回事倒是很高興。」
羅斯托夫提高了嗓音,吼叫說:「你的姓名和軍銜!」
哈桑站住腳看著景色,向遠處眺望,似是想儘力看到牛津。「咱們回吧。」他突然說,「我走得夠遠了。」
他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翻領。「你不喜歡這套西裝,是吧?」
「一個老婦、一個孩子和一個幽靈。」他脫口答道,因為他一直這樣自問,「那個老婦人叫作埃斯特,她牢記著沙俄的往事。那孩子是個叫莫蒂的男孩。他喜歡《金銀島》。他父親死於六日戰爭。」
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羅斯托夫心想,這倒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最好還是用熱烈同意來減少哈桑的疑慮:「這是摩薩德十分地道的行動方式,外出偷盜他們所需要的鈾。」他說,「那些人就是這麼想的。他們有這種背靠牆的心智,使他們無視國際外交的精妙細節。」
羅斯托夫攥緊了拳頭,以抑制自己的激動。「老天。真是太走運了。」
她選中的切爾西飯店小巧、昏暗又時髦。他們向一張餐桌走去時,狄克斯坦覺得他看到了一兩個熟面孔,他竭力想著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腸胃一下子緊縮起來。隨後他意識到他們是他在雜誌上見到過的通俗歌手,才重新放鬆下來。他很高興能夠一直這樣放鬆,儘管這個晚上他難得地這樣度過。他還感到高興的是,其他在這裏吃飯的人什麼年齡的都有,因為他曾經擔心,他會是看著最老的人。
「我認為不行。那位教授說沒說那人打算在英國待多久?」
可狄克斯坦並不在乎。
「國王路。」她對司機說。
這時他緊緊地抱著她,親吻她,喚她「親愛的」,過了一會兒,他倆便做|愛了,簡單而直接,不說什麼,也沒有海誓山盟和陰暗的異想天開或者稀奇古怪的性|欲,只是像一對深諳彼此的老夫妻那般深深相融。事後,他們滿懷寧靜和愉悅地入睡了。
「只不過一星期四五次。」哈桑說,他開懷大笑了。
她吻著他的淚水,一次次地告訴他,這沒什麼。他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最後像是還睡了幾分鐘。她躺在那裡,看著他的面孔,他的緊張勁頭逐漸散去,變得平靜了。隨後,他睜開眼睛,說道:「你為什麼那麼做?」
「住https://read•99csw•com在那裡。太棒了。」
「彼得羅夫,我需要一些幫助,」羅斯托夫開門見山地說,「一名叫納特·狄克斯坦的以色列特工被確認現在在英國。」
她有些驚慌,竭力壓抑著。她畏懼了,不是因為她自己——你已經深諳在那些你的時刻,那些硬挺的戳刺,丫頭,更不消說那些柔軟的了——而是因為他,因為他的反應,萬一他是廢人或是過於羞愧,和……
電話員示意他,他便拿起了電話。一的聲音說:「喂?」
「沒關係,就這樣吧,但願是好事吧。」
羅斯托夫聳了聳肩,心想:謝謝你,亞斯夫·哈桑,這是穆斯林對西格蒙·弗洛伊德的回答。他們走到了公路上,站了一會兒,看著汽車飛速駛過,哈桑喘過氣來。羅斯托夫說:「噢,聽我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當真干過阿什福德的妻子嗎?」
「你和其他特工——美國的、英國的、以色列的,經常有面對面的接觸嗎?」
「這是什麼話。你當然能夠……」羅斯托夫突然醒悟到是怎麼回事了。他竭力控制著自己。「好吧,菲利克斯。等天亮再說。」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背後到底有沒有什麼真正的科學探討意義。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什麼人跟動物做那些事情,我還能夠看出點道理,你知道,那相當有意思,很能揭示點什麼。從另一方面說,那些醫生準是發了瘋。我也說不清。」
「噢!」哈桑沒有看出這次談話的真正指向,如今果然陷入彀中了,「狄克斯坦可能只是打了個電話……」
「你上一次性生活在什麼時候?」
「我的天。」
「我別無他法啊,首長。」
「我就是因為這個而討厭醉酒——失去了自主意識。儘管我肯定吸毒和醉酒不是同一範疇。不管怎麼說吧,我喝醉的那兩三次,我並沒有找到開啟宇宙的鑰匙。」
他關掉了燈。
「摩薩德在謀求鈾。」
「別放電話,羅斯托夫。」彼得羅夫半笑著說,「那需要很多人手呢。」
「之後他們就做著各種實驗,每天都做,做了好幾個月。有時他們會強行對測試者用藥。有時脅迫我和老婦人做。有一次和一個男人做。性|交的時候還被要求變換不同的姿勢——站著,坐著,千奇百怪。口|淫,雞|奸,手|淫,集體亂淫,什麼都有。如果你不幹,就會遭到鞭打或槍殺。你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在戰後始終沒有被傳揚出去嗎?因為所有僥倖活下來的人都有負罪感。」
這正是羅斯托夫竭力要避免的。「好主意。」他說,「不過,要是你能夠說你重新抓住狄克斯坦的小辮子,那樣的報告看著就更棒了。」
哈桑的聲音自三百英里之外沿國際電話線路傳了過來。「我辦成了。那人在這兒。兩天以前。」
羅斯托夫恨不得能卡住那人的喉嚨。「這是緊急要務!」
「這是你所說第一件不夠聰明的事。」
「咔嚓」一聲,安德羅波夫掛斷了電話。羅斯托夫鬆了一口氣,放聲大笑,他心想:讓他們——狄克斯坦、哈桑、菲利克斯——丟盡臉吧,我可以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
「皮奧特爾·埃杜阿爾多維奇·謝爾比茨基少校。」
大衛·羅斯托夫的血涌了上來,他激動難抑。他有了那種下棋時的感覺:當對方走了三四步形成一種定式時,他就會看出攻擊會從何處而來,他又可以怎樣扭轉局面,予以擊潰。他並沒有忘記他進入這場與狄克斯坦短兵相接展開對抗的初衷,在克格勃內部他同上級菲利克斯·沃倫佐夫之間的其他衝突,這場以尤里·安德羅波夫為裁判,以得到數理學校那地方為獎品的競爭,但他已將那件事的起因置諸腦後。如今真正推動他讓自己保持緊張、警覺,並磨尖他無情冷血刀刃的,是鼻孔中獵物的氣味和這種奮力追蹤的刺|激。
她的頭一個念頭是:什麼東西鬼使神差地進了我的腦海?我幹嗎那麼說?
他粗聲喘著氣。他的眼睛睜開了,凝視著空茫的白色天花板,看到了在另一段時間里的另一處地方。「最後……最可恥的是……她是個修女。起初我以為他們在對我撒謊,他們剛剛讓她穿起衣服,她就開始祈禱了,用的是法語。她沒有了雙腿……被他們砍掉了,就是為了看看對我有什麼影響……太可怕了,而我……我……」
「你的也是。」她摸著他的胸脯說。
她做了個罷休的手勢。她的手纖細瘦長,和艾拉的一模一樣。狄克斯坦突然間回憶起艾拉也曾做過完全同樣的優雅手勢。蘇莎說:「我不相信毒品是解決世界問題的辦法。」
「聽著。我認為他可能會與他的使館接觸。我要你從今天黎明開始把倫敦全部已知的以色列使館的在駐人員統統置於監視之下。」
他面色蒼白,聲音壓得很低。但眼睛依舊閉著。「他們把我帶進了那個實驗室。押解我的衛兵不停地朝擠眉弄眼,還用臂肘拱我,鬨笑著說我真走運。那是一間大房子,天花板很低,但燈光很亮。屋裡有他們六七個人,帶著一部移動攝像機。房間中央有一張矮床,上面鋪著墊子,但是沒有床單。墊子上躺著一個女人。他們要我去干她。她赤身裸體,抖個不停——她也是個囚徒。她悄聲對我說:『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隨後我們就幹上了,可那只是開始。」
她說:「你喜歡吃什麼?」那尷尬的時刻過去了。
「要奶油嗎?」
「1944https://read.99csw.com年。」
「可你必須說。」她伸出手去夠到床側燈,開亮了。狄克斯坦閉上眼睛躲著燈光。蘇莎用一隻臂肘撐起身體。「聽著。」她說,「沒什麼規矩可言的。我們都是成年人,我們赤|裸著躺在床上,如今是1968年:沒有什麼是錯的,不管有什麼讓你不痛快。」
「喜歡。」她說,「你買的時候,大概就已經過時了。」
「是啊。我要回基地嗎?」
起初,蘇莎以為他是過於激動了:他倆站在狹小的走廊里的時候,他強悍地抓著她的雙臂,粗暴地親吻著她,她拿起他的雙手放到她的乳|房上時,他呻|吟著:「噢,天啊。」她腦海中閃過那玩世不恭的念頭:我以前見過這個,他被我的美貌所征服,他會不顧一切地強|奸我,而五分鐘之後,他就會沉沉睡去,鼾聲大作。這時,她從他的親吻中掙脫出來,看著他那雙柔和的棕色大眼睛,心想: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算不上一場戲。
「那就申請嘛。」
蘇莎用力愛撫著他。她雖不明所以,但肯定這樣做是對的。「接著說吧,全都說出來。」
「好吧。住進希爾頓旅館,我會在午飯前後和你聯繫的。」
「噢,嗯,我並不認為我對那件事感到負疚,但是我可能錯了,醫生。」
「沒有什麼。」他的眼睛依舊閉著。
「嗯。」他正在一層層脫掉他的外殼。她親吻著他的胸脯。「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嗎?」
「從那以後,你就沒再需要那玩意了吧?」他問。
「再見。」
「不了,謝謝。你不打算告訴我那幽靈的事,是嗎?」
他們坐進車裡以後,狄克斯坦問道:「你想到哪兒去?」
「這有點撞大運吧。」哈桑將信將疑地說。
「多謝了,首長。」
他低頭看著菜單,說:「該要點草莓了吧。」
最後是:可我為什麼愛他呢?
車啟動之後,她瞅著狄克斯坦,說:「喂,納撒尼爾。」
「那裡的條件比我待過的頭一個集中營要好。我們有吃的,有毯子,還有香煙;沒有盜竊,沒有打鬥。起初我還以為我碰上好運氣了。結果那裡有各式各樣的測試——驗血,驗尿,向管子里吹氣,抓住那個球體,讀出板子上的字母。簡直就像是在醫院,隨後,實驗開始了。
「那個幽靈呢?」
她對他講了她服用麥角酸二乙基酰胺時的感受。「難以忘記啊。我可以感受到我里裡外外的全身。我能聽到我的心跳。我觸摸到皮膚時,感覺好極了。而一切東西的顏色……不過,問題在於:是藥品為我顯示了奇異的東西,還是藥品使我變得奇異了?那是一種看待世界的新方式呢,還是只是綜合了你當真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之後,你會有的感知呢?」
「絲毫沒有。」羅斯托夫歡快地說,儘管哈桑說得沒錯。「這是很普通的技能。我自己就使用過。行之有效呢。」
羅斯托夫把思緒轉回到狄克斯坦身上。那人是不會再給他們機會重新盯上他了。羅斯托夫必須加快行動,而且當即就開始。他穿上外衣,離開旅館,叫了一輛計程車,駛向蘇聯大使館。
「想聽一個蘇聯的笑話嗎?」他們爬上谷坡,朝公路走去時,羅斯托夫說,「勃列日涅夫告訴他的老母親,自己多麼功成名就。他給她看他寬敞豁亮的公寓——配有西方傢具、洗碟機、冰箱、僕人,應有盡有。她一語未發。他又帶她到他在黑海邊上的度假別墅去看——那是一棟有游泳池、私人海灘、更多僕人的大型別墅。他母親依舊印象不深。他又帶她乘坐他的吉爾車到他的獵場,向母親展示了漂亮的原野、槍支、獵犬。最後他說:『媽,媽,你怎麼不說一句話呢?你不感到驕傲嗎?』這時她說:『挺好的,列昂尼德。可是,共產黨要是回來了,你該怎麼辦呢?』」
哈桑聳了聳肩,顯示著他那舊貴族的漫不經心:「誰曉得呢?」
「這就是啦。狄克斯坦所要做的只需造訪阿什福德,在念及往事時提到你的名字。阿什福德就會告訴他你做的事情和你的表現。這樣狄克斯坦就知道你是間諜了。」
「抱歉,羅斯托夫,我不能照你的說法發動那樣一次行動。」
「我是這麼想的。」
「我認為海盜現在在英國。他可能要聯繫他的大使館。我想要監視那裡的以駐大使館的以色列人,可是倫敦的一個叫彼得羅夫的愚蠢的老傢伙跟我兜起了圈子。」
「彼得羅夫上校。」是一個中年軍人的聲音。
「沒有。」
「我沒這樣想。」
「納特·狄克斯坦打算竊取一些鈾。」亞斯夫·哈桑說。
她盯視著他的眼睛。「你從來不知道你的幸運。」
她剛要問他,他卻收回手,說道:「不成了。我干不來了。」
電話員說:「大衛·羅斯托夫上校同志要和那裡的最高安全官員講話。」他示意羅斯托夫拿起分機。
「這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她笑著說,「只是你不懂什麼時髦、什麼不時髦;更主要的,你根本不在乎。」
她突然問道:「告訴我你愛誰,納撒尼爾。」
當時是在六月份,正是草莓最好的時候。狄克斯坦說:「現在告訴我你愛誰吧。」
「我沒有失禮吧。」他恨不得踹自己一腳。
當下羅斯托夫只能這麼做了。可那卻是一場危險的行動,很可能讓他就此脫離這一案例——事實上,這可能恰恰是菲利克斯求之不得的。但是他無法抱怨賭注太大,因為正是他自己把賭注加大的。
「喂?」
九*九*藏*書斯托夫皺起了眉頭。「保持莫斯科的線路暢通,給我點時間想一想。」他大概已經猜到從菲利克斯那裡得不到什麼幫助。那老傢伙想讓他在這次使命中失敗,以證明只有他菲利克斯才該是掌控這件事的第一人。甚至有可能,菲利克斯和倫敦的彼得羅夫關係很好,私下裡告訴彼得羅夫不要配合。
「你騙人!」她當真吃了一驚。
「叫通倫敦好了。」
電話員忙碌起來。羅斯托夫不耐煩地用指頭敲著桌子。彼得羅夫大概是一名快要退休的老軍人,他只關心他的退休金,已經缺乏上進心。克格勃里這樣的人有的是。
「不錯,但是他會想要一次會面。這個人需要小心,而小心就要從容。好吧,這件事交給我吧。我今天傍晚會趕到倫敦。你現在在哪裡?」
沒過多久,羅斯托夫就聽到了這個地球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的尤里·安德羅波夫低沉自信的聲音。「你肯定把年輕的埃杜阿爾多維奇嚇著了,大衛。」
因此,亞斯夫·哈桑前往牛津的使命就益發重要了。
他早早地就到了火車站,偏偏列車又晚了點,因此他不得不等上整整一個小時。這迫使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把《新聞周刊》從頭到尾地閱讀了一遍。她笑靨如花,小跑著穿過了檢票欄杆。和昨天一樣,她伸出雙臂摟住他,親吻著,不過這一次吻的時間更長了。他原本模模糊糊地期盼著她身穿長裙,披著貂皮圍巾,就像銀行家的太太夜間外出到特拉維夫61號夜總會去時的裝扮。不過,蘇莎當然屬於另一個國家的另一代人:她穿著直抵及膝裙的高筒靴,絲質襯衣外面套著像頭牛士穿的繡花背心。她的臉上沒有化妝。兩隻手也空空的:沒有外衣,沒有手袋,沒有過夜的小盒。他倆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相視微笑著。狄克斯坦現在確切地知道了自己該做什麼,像前一天那樣伸出手臂讓她挽著,這一姿態似乎使她感到高興。他們走到出租汽車站。
他現在用指尖溫柔地觸摸、探索她了,當他發現她的乳|頭硬挺起來,說著「噢!」的時候,聲音里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的撫愛絲毫沒有她從先前的種種經歷中感受到的那種輕易的熟巧:他簡直像個……哎,像個童男子。想到這裏,她在黑暗中發笑了。
「可能吧,但親身前往詢問要輕易些。到時候你可以說你在城裡,只是順路來聊聊過去的事……打國際長途就沒那麼自如了。出於同樣的原因,你還是要親自跑一趟,而不是打電話。」
「他肯定會想,可他並不知道。」
「是的,上校。請不要掛斷電話。」
「不,不是這個意思。」羅斯托夫說,努力控制著他的不耐煩,「可是,狄克斯坦所能做的只有隨便問問你的一般表現,看看符不符合秘密特工的跡象,比如說,問一些類似於你有沒有接過神秘的電話、有沒有突然消失、有沒有有意不向別人介紹的朋友……好啦,有什麼牛津的人你現在還保持來往的?」
「別犯傻。你們有幾百人,而以色列只有十來個人。」
「眼下,不要自作主張地做任何事情。等我到了那裡再說。你已經幹得很不錯了,不要追得太緊了。」
「在同學當中沒有。」哈桑的語氣已經變得支吾應對了,羅斯托夫知道他的目的就要達到了。「我倒是時不時地跟一些教職員有聯繫,尤其是阿什福德教授,他有一兩次把我引見給打算為我們的事業提供資助的人。」
「菲利克斯——」
「我琢磨,要想改變你是白費功夫。」
他們漫步走在盧森堡舊城的巉岩腳下的山谷之中。這裏,皮特魯斯河的兩岸遍布著草坪和觀賞樹,小徑蜿蜒其間。哈桑說著:「他們在涅傑夫沙漠中有一座核反應堆,那地方叫作迪摩納。法國人幫他們建立此地,可能還為那裡提供燃料。不過,六日戰爭之後,戴高樂切斷了槍支供應,因此很可能也切斷了鈾的供應。」
他們就座之後,狄克斯坦問道:「你是不是把你的小夥子朋友都帶到這兒來?」
「你這麼看嗎?」哈桑說。
一切全都錯了。
羅斯托夫差點沒笑出聲來。事實是哈桑這個特工實在是微不足道,根本就沒引起主要間諜機關的注意,而且也沒做過什麼重要的事情,因而自然也沒有與其他間諜打交道的機會。「既然你沒進檔案。」羅斯托夫說,「狄克斯坦只能和你的朋友談話。你們倆有共同認識的人嗎?」
羅斯托夫說:「現在誰有負罪感了呢?」
哈桑掛斷了電話。
然而,因為開羅一向不善保密,以色列人大概同樣知道了埃及原子彈的事。他們會採取什麼措施呢?建立自己的基地,為此他們需要——用那個歐洲原子能共同體的人的話說——「可裂變物質」。羅斯托夫認為,狄克斯坦要設法弄到為以色列原子彈所需的一些鈾。但哈桑卻得不出這樣的結論,至少目前還不成,而羅斯托夫不打算幫助他,因為他不想讓特拉維夫發現他已經多麼接近了要害。
他決定從托盤裡取些烤牛排,她拿了些煎豬肝,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要了一瓶勃艮第酒:更精美的葡萄酒恐怕做不了煎豬肝的下酒菜。他所具備的葡萄酒方面的知識勉強可以應付。不過,他讓她喝了大部分:他的胃納有限。
她鑽進了被子,不免好奇他何以願意摸著黑做|愛。他鑽進來,躺到她身邊,親吻著她,這次吻得很輕柔。她用雙手撫遍他那又瘦又硬的身軀,張開嘴迎著九*九*藏*書他的親吻。他遲疑片刻,便呼應起來,她猜想,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吻過,至少沒有這樣長時間吻過。
「我不走。」
她遲疑了一會兒,臉上掛著淡笑,凝視著他。「我相信你所需要的一切就是愛。」她的聲調中有一絲自衛,似乎預見到隨之而來的嘲諷。
「我一知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你沒有訂座位嗎?」
「我不知道我當時身處何地——到現在也不知道。我是被一輛運牛的卡車拉到那兒去的,那時候,我還無法依據地形地貌來判斷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國家。就這樣被運送到了一座特殊的集中營,一處醫療中心,那兒的囚徒都是從其他集中營挑來的。我們都是年輕健康的猶太人。
她隨後想到:我才不在乎呢,我說的那是真話。
她想開亮電燈,看看他的面孔,但此時這麼做看來不大合適。她把面頰貼到他胸脯上。「你在別處有妻子嗎?」
他思考了一兩分鐘如何具體地做下去。然後他說:「告訴莫斯科給我接通庫圖佐夫景區二十六號的尤里·安德羅波夫的公寓。」電話員揚起了眉毛——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命接通克格勃首腦的電話——可他一語未發。羅斯托夫坐立不安地等候著。「我敢打賭給中央情報局工作不像這樣。」他嘴裏嘀咕著。
這個男人稀奇古怪、難以捉摸又強大有力。她想接近他,理解他的頭腦,了解他的秘密想法。她想觸摸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感受那雙抓著她的強勁的雙手,在他激|情落淚時盯視他的傷感的棕色眼睛。她想要他的愛。
「那當然。」羅斯托夫說,「咱們的體系拖沓低效又腐敗,不過,你知道,我們最終還是得到了我們想得到的。」
「下一個接哪兒?」電話員問。
他不得不等了一會兒,對四個不同的人解釋自己的身份,直到午夜,他們才讓他進去。值班的電話員在羅斯托夫走進通信廳時,立正站著。羅斯托夫說道:「坐下吧。有事情要做呢,先接通倫敦的辦事處。」
「好吧,你看。他去執行一件使命,碰上了一個阿拉伯人,那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他就突然被跟蹤了。」
「等一等。」
羅斯托夫思索著。「現在,他知道我們已經了解到的情況了。」
電話掛斷了。
「別想跟我說,克格勃的人在莫斯科都過著艱苦的日子。」
「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認識。阿什福德曾經主講閃語,那是狄克斯坦和我都有的課程。」
「沒說。我直截了當地問了。教授也不知道,那人沒告訴他。」
「那種哲學恐怕對一個時髦的倫敦人比對一個嚴陣以待的以色列人更有吸引力吧。」
他們打了一輛計程車前往她計劃過夜的那套公寓。她邀請他進去——她那位公寓主人的朋友外出度假去了——他們一起上了床,而就在這時候,他們的問題來了。
「不那麼可笑。」哈桑回答他,「你對那樣的笑話放聲大笑是罪過。我沒有負罪感,所以我不感到可笑。」
那個電話員拿起不會被監聽的電話,開始呼叫駐倫敦的蘇聯大使館。羅斯托夫脫下外衣,捲起襯衫的袖子。
他嘆了口氣。「我不能……我沒法說這件事。」
「你說得不錯。」羅斯托夫瞅著哈桑的面孔,意識到這個阿拉伯人就是喜歡聽他說「你說得不錯」。羅斯托夫自忖,他並不喜歡我,可他願意得到我的贊同,願意極了。他是個驕傲的人,我可以利用這一點。「狄克斯坦得驗證一下。」羅斯托夫繼續說,「我說,你進了特拉維夫的檔案嗎?」
「看在上帝的份上,菲利克斯,我現在正在申請呢!」
「好的,請吧。」
他愛過艾拉,可是艾拉死了。他同她那長得很像的女兒之間的關係有些不夠健康。
「我是羅斯托夫上校。我要同安德羅波夫通話。事關緊急,要是他在一百二十秒之內沒有接這個電話,我就讓你的餘生撒在波拉茨克修大壩,我把話說清楚沒有?」
「如果他接觸過阿什福德……」
「你想要些草莓嗎?」
「嗯。」她當時並不確切明白自己那麼做的原因,但現在她覺得已經明白了。「我本來應該給你講一通道理的。」她說,「我應該告訴你:那沒什麼可羞恥的;人人都有可怕的離奇幻想,女人夢想著遭到男人強|暴,男人有強|暴女人的幻覺;在倫敦這兒你能買到與被截肢的人發生性關係的色情書籍,裏面還有全彩的圖畫。我應該告訴你:許多男人都能在那座納粹實驗室里被激起獸|性干那種事的。我本來還會與你爭辯呢,但不會起什麼作用。我只好展示給你看。何況——」她悔恨地微微一笑,「何況,我也有陰暗的一面。」
「我現在就跟他談,然後再回去睡覺。」
他觸摸著她的面頰,然後俯身去親吻她的嘴唇:「你從哪兒學會的這種聰明,孩子?」
「這深更半夜的,我無能為力啊。天亮以後再給我打電話吧。」
「倒是值得把我叫醒——好在我剛睡。」
「我叫了。他們需要上級批准。」
這時他猛地坐起身,蘇莎低下頭去,用嘴裹住他的那傢伙,他說:「別,別,別,別!」話音和著他激動的節拍,而後,一切都過去了,他落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