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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他緊張起來。拉爾斯說:「怎麼回事?」
「我給你說個大概吧。」波爾格說,「她是個阿拉伯人,她父親的政治觀點是親阿拉伯的,她以工作為掩護跑遍全世界,有機會多方接觸,而那個在盧森堡盯上你的特工亞斯夫·哈桑是她家的朋友。」
皮埃爾·波爾格說:「我打算不讓你幹了。」
老闆叫著:「時間到了,先生們,多謝啦。」
「我在給你下命令。」
那條馬路的盡頭通往一座空曠的廣場,路面很不平整。周圍沒有車輛。水手們徑直朝廣場的中央走去。
「時好時壞。」帕帕郭泊魯斯微笑著,「大多數情況還是向上的。」
「不。」狄克斯坦說,「這可不是那種你可以坐在辦公室里操控、按下按鈕就可以運行的項目。這事過於複雜,有太多的變數。我必須在現場,親自作出即時的決定。」狄克斯坦收住話茬,開始琢磨:我為什麼要親自出馬?我當真是以色列唯一能夠干這件事的人嗎?還是我一心想得到榮耀?
圖林的假證件把他說成是澳大利亞人。「我得跟他們說哪國話呢?」
「不必爭辯了,皮埃爾。我不會離開的。別說了。」
「起碼,前甲板上沒有碼頭上那麼混亂。」圖林多少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別忙,聽我把餘下的說完。第四,在1969年初,你賣掉一號船,就是那條小的,還有第三條船,闊帕列里號。你會從我這裏拿到一紙證明,表示第二號船已經被當作廢鐵賣掉。你把那紙證明交給勞埃德船廠。你再把薩維爾船運公司收攤。」狄克斯坦面帶笑容地吮著咖啡。
圖林心想,今晚不成,寶貝兒,繼續朝前走著。他不能讓拉爾斯停下來瞎聊。時間就是一切。尼克,你跑哪兒去了?
「我認為你救了他。」
「我覺得瑞典人主張愛情自由。」圖林只是說著當時想起的話。
「噢,不。」波爾格用一根指頭指著狄克斯坦的鼻子,等他開口講話時,聲音里有當真的、深沉的威脅意味,「噢,不,我不會的,狄克斯坦。如果她是間諜,由你來殺死她。」
圖林聽到了汽車聲。
「我的胳膊折了。」
圖林想不出如何才能辦到這一點。他的辦法應該是先找到那條船上的無線電員,一拳打在那人的頭上,擊昏之後,扔到海里,然後上船去說:「我聽說你們需要一名新的無線電員。」毫無疑問,羅斯托夫會想出更巧妙的什麼招數,要不人家怎麼會是上校呢。
吧台跟前的水手轉過身來,笑吟吟地點了下頭。圖林微笑著。「你們剛靠岸?」
圖林心想,完蛋了。
那輛車踩了剎車。一支頭燈不見了——他估計就是撞了拉爾斯的部位。那輛車滑行著,彷彿司機在猶豫不決。接著,獨眼汽車加大油門,消失在黑夜裡。
「你通過開羅證實過嗎?」
「那時候我沒什麼可失去的。我那年……三十五歲。我們當年多開心啊。今天這事可是我二十年來沒有過的最具陰謀的事了。管他媽的,我干啦。」
「我覺得他的腿斷了。」圖林說。謝天謝地。
拉爾斯斜乜著眼。「幹嗎呀?」
狄克斯坦想到了阿爾·科頓和安德烈·帕帕郭泊魯斯:這兩個人都不會為狄克斯坦以外的人去干他們已經同意的事情。「辦不到的,皮埃爾。」他平心靜氣地說,「你得要鈾,而我是能夠給你弄到鈾的唯一的人。」
在某種意義上說,帕帕郭泊魯斯是最大的挑戰,那是一個和狄克斯坦同樣難以捉摸、同樣強勢、同樣沒有弱點的人。
「是啊,還是有可能的。」
「是的,長官。」
羅斯托夫和圖林交換了一下目光,竊笑著尼克的無知。「是船尾。」圖林說,「我們管它叫船艉。」
布寧在角落裡的一家碼頭小酒館的對面停下了車。一個隨風飄動的招牌上寫著:「增智啤酒」。磨砂玻璃窗子後面閃著煙黃色的亮光。圖林自忖,見鬼!在這樣的一天偏偏碰上這種鬼地方。
帕帕郭泊魯斯回想著舊日,臉上泛起了笑容。「那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次決定。」
「當心!」圖林狂吼了一聲。
「我派人去叫他了。」
帕帕郭泊魯斯說:「可是我沒答應做別的事。你們的錢可能白花了。」
在他回顧此事時,連他自己都被他的計劃的複雜性感到震驚:眾多的零件要在一個曲折的迷圖中拼裝就位,眾多的人要經過勸服、賄賂或者脅迫去扮演各自的角色。迄今為止,他還是成功的,先是跟硬領,然後是跟阿爾·科頓,還不消說倫敦的勞埃德船廠和賴比瑞亞企業服務有限公司了,可是還能繼續走多遠呢?
「那好。」賴比瑞亞企業服務有限公司的蘇黎世辦事處就設在佩里堪斯特拉斯。狄克斯坦此前曾要求帕帕郭泊魯斯到那裡去一趟,親自註冊為薩維爾船運公司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為此,他會收到一萬美元,由摩薩德在一家瑞士銀行的戶頭上轉給同一家銀行同一個支行中帕帕郭泊魯斯的賬戶上——這樣的轉賬誰都難以追根溯源。
拉爾斯咯咯地笑起來。「她read.99csw.com……叫|床厲害嗎?」
「她從你那兒掏走什麼情報了嗎?」
「到過了。」
狄克斯坦故意慢吞吞地攥住波爾格的手腕,把他那指著他的手指從眼前移開。他帶著勉強能夠覺察到的顫抖的聲音說:「好吧,皮埃爾。我就殺死她。」
「他會接受基於你個人名譽之上的擔保嗎?」
圖林想道,他還活著,謝天謝地。
「會的。聽我說,我先問你一件事。你先前曾經信任過以色列人一次,還記得吧?」
「可是你在埃及的情報機構中有個出色的雙面間諜。」
他們穿過街道疾駛,車頂上閃著的藍燈在建築物上投射著令人不快的光影。圖林坐在後邊,看不到拉爾斯或者那位官員,也沒心情像遊客那樣欣賞窗外的景色,兩隻眼睛不知該朝哪兒看。他在報效祖國和羅斯托夫上校的歷程中做過許多惡行——他曾經為了訛詐,偷錄過情侶的談話,他曾經給恐怖主義分子演示過如何製造炸彈,他曾經抓了人,折磨他們——但是他從來沒有被迫與他的犧牲品同乘一輛救護車。他不喜歡這樣。
波爾格翻起眼皮瞧著他:「你這混蛋,你是說到辦到的。」
汽車開出去以後,羅斯托夫轉過頭來,對後座上的圖林說:「給你一百英鎊。」他說著,遞給了他一卷鈔票,「拿去花吧。」
帕帕郭泊魯斯在思考。「二號船是闊帕列里號的姐妹船。」他默想著,「我覺得我能猜出來你要幹什麼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儘管我敢說你不肯告訴我。闊帕列里號上要載的是他媽的什麼貨——鈾嗎?」
下雨了。威爾士的雨季節比起英格蘭時間更長,無休無止,而且更帶著寒意。皮奧特爾·圖林心中不快。他曾經在蘇聯海軍中服役兩年。那段經歷,加上他是無線電和電子學的專家,使他成為被安插到闊帕列里船上的首選。他不想再回到海上去了。事實上,他申請加入克格勃的主要原因就是離開海軍。他討厭濕冷的環境和船上的伙食及紀律。何況,他在莫斯科的一套公寓里還有一位知寒知暖的可心妻子,讓他十分思念。
「這麼說,你還會再相信我們一次嗎?」狄克斯坦屏住了呼吸。
「沒事。」圖林看到了汽車頭燈。那輛車在馬路中間穩穩地朝他們開來。水手們移向便道給車讓路。不對啊,不該是這樣子的,這樣是幹不成的!圖林猛然間感到混亂和驚懼——緊接著在那輛車駛過一盞路燈的下方時,他才看清了車的輪廓,他明白了那不是他在等的汽車,而是一輛巡邏的警車。車子毫無惡意地開了過去。
「我自信答覆是否定的。」
「你打算娶她嗎?」圖林專心地盯著前方,耳朵聽著,嘴裏說著,為的是穩住拉爾斯。
帕帕郭泊魯斯開口了:「我們得開始協商,談妥價格,並且在那條船十一月份出海之後的一天安排檢測。然後,在它航行之時,我們就說買主需要馬上花掉這筆錢,可以說成是交稅的原因吧。隨後會拿出保險單,不同意檢測后證明必要的任何大修……不過這已經與賣主無關了。他只擔心自己作為運貨人的名聲。他想要板上釘釘的保證,要闊帕列里號的新船主把貨運到。」
今天夜裡不會那樣了。闊帕列里號要趁早潮出海,全體官員和水手要在半夜之前登船。這時是十一點十分。酒館的老闆在屋裡走來走去收拾酒杯和煙灰缸。圖林在和無線電員拉爾斯玩多米諾遊戲。他們已然不再玩正規的遊戲,現在正比賽誰能夠讓一排里的更多的骨牌立著而不碰倒那根賭簽。拉爾斯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而圖林卻在裝醉。他對於幾分鐘之後要做的事情也在擔驚受怕。
狄克斯坦點點頭。帕帕郭泊魯斯頭腦犀利異常。
噢,別,別說這個。
狄克斯坦轉臉對著波爾格,站得很近,直瞪著波爾格的眼睛,他的負疚已經變成了憤懣:「就這些了?」
薩奇亞、努格巴和博伊德,按照定規於二十四小時之後辭職,就在同一天,賴比瑞亞蒙特謝拉多縣的公證處在一紙宣誓書上蓋下章,指明薩維爾船運公司的全部控制權如今落入一個叫作安德烈·帕帕郭泊魯斯的人之手。
狄克斯坦臉色蒼白,瞪著他的上司。
他居無定所。只有通過撥打遍布全球的六七個電話才能夠找到他,但他從來不在那裡——總是由一個人記下口信,然後帕帕郭泊魯斯再把電話給你打回來。許多人了解他,信任他,尤其在海運行業里,因為他從來不會讓你丟臉;但這種信任是基於名聲而不是個人合同之上的。他生活優越,但不甚張揚,而納特·狄克斯坦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了解他唯一陋習的人中的一個,那就是他喜歡與許多女孩上床——比如說十個或者十二個。他缺乏幽默感。
來吧。
「所有的瑞典人都說英語。」羅斯托夫告訴他。有一會兒沒人言語。羅斯托夫開口問:「還有什麼問題嗎?我想現在就回到哈桑那兒以防他闖出什麼禍來。」
狄克斯坦十分明了其中的含義https://read•99csw.com。帕帕郭泊魯斯在聆聽,但他還沒有同意做這件事。狄克斯坦繼續說下去。「第二,買下這張單子上的任何一條船。」他遞過去一張紙,上面寫著闊帕列里號的四條姐妹船,附著各自的船主及已知的最近的方位——這些信息都來自勞埃德船廠。「出什麼必要的價都可以,我必須得到其中的一條。拿你那份代理人的提成好了。在10月7日把這條船交到海法。把船員解散。」
拉爾斯說:「我有個未婚妻。」
圖林把他的多米諾骨牌推倒,放聲大笑。拉爾斯說:「你看——我的酒量沒你的大。」
「可萬一她是呢?」
波爾格假笑了一聲:「照你所說,彷彿開羅是我的情報機構。我沒法打電話,拿著話筒等著,要他們在檔案里查對她的情況。」
他們走過整齊清潔的街道,樣子就像是一位經理和他的會計師。狄克斯坦吸進清涼的空氣。「我喜歡這座城市。」他說。
大家把拉爾斯抬上了擔架。那位官員上了救護車,他轉過頭來對圖林說:「你最好也來。」
尼克·布寧在車後座上說:「那是船頭還是船尾?」
救護車幾分鐘之內就到了,但在圖林看來像是拖了半個世紀那麼久:他從來沒殺過人,他也不想殺人。
狄克斯坦盯著他。他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望著遠處,他在盤算這個問題。這是個好兆頭。
圖林周身才算放鬆。他意識到自己在戰慄。
「我估摸你會除掉她。」
吧台侍者衝著圖林點了點頭。「早晨好。」圖林說,「一品脫多泡陳啤酒、一大杯威士忌和一份火腿三明治。」
狄克斯坦在火車站下了公交車,帕帕郭泊魯斯正在便道上等他。他是個大塊頭,橄欖色的皮膚,開始謝頂的頭上梳著稀薄的黑髮。在蘇黎世晴朗的夏日里,他穿著一套海軍藍的西裝,淺藍色的襯衫搭配深藍色的條紋領帶。他有一雙小而黑的眼睛。
「當然。」
狄克斯坦做了個反對的姿勢:「你可以停止我的工作。你可以撤銷給我的支持。可是你也別想弄到你的鈾了,因為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該怎麼把事情辦成。」
圖林俯身湊近拉爾斯。其餘的水手圍攏過來,用瑞典語講著話。圖林碰了碰拉爾斯的腿。他痛苦地呻喚著。
圖林望著他走去。他看著那景色,感到心情抑鬱:那些人豎起雨衣的領子,走過濕漉漉的水泥碼頭;拉拽著纜索,叫喊著航海指令,鏈繩捲起和抖開的種種聲響;成摞的貨盤;像崗哨似的空立著的吊車;引擎油、纜索和海水潑灑的氣味。這一切都使他遙想起莫斯科的那套公寓,粗石蠟暖氣片前面的椅子,冰箱里的鹹魚和黑麵包、啤酒和伏特加,還有一晚上的電視節目。
「你看,」波爾格深吸了一口氣,「你的計劃已經很周全了。其中唯一的欠缺是你遭到了危險:對方知道你在行動,他們設法找到你,無論你在幹什麼都緊盯著你。你可以繼續指揮這個行動——你只消藏起你的面孔就可以了。」
波爾格說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別逞能當英雄,納特。你干監管綽綽有餘嘛。你是個職業間諜,你要服從命令。」
「是啊。闊帕列里號。」那水手答道。
狄克斯坦說:「去你媽的。」
「看來?你是說你不相信她是特工?」
到了這會兒,波爾格已經臉紅脖子粗,開始嚎叫了。狄克斯坦突然意識到,這事本來不該發生的,而波爾格也平靜了下來。
圖林恨不得人們不要再這麼說了。「我儘力把他推出去,可是他摔倒了。他喝得大醉。」
「我要說的就是,去你媽的。」
他掙扎著站起來,尋找拉爾斯。
公司的總部登記在賴比瑞亞曼羅維亞市寬街80號,其董事是P.薩奇亞、E.K.努格巴和J.D.博伊德,全都是賴比瑞亞的居民。那地方也是許多賴比瑞亞公司總部的所在地,賴比瑞亞信託公司就設在裏面。薩奇亞、努格巴和博伊德,是眾多這類公司的創業董事。事實上,這是他們謀生的手段。他們自己就是賴比瑞亞信託公司的僱員。
布寧穿過碼頭回來了。羅斯托夫說:「坐到後座上去,讓尼克開車。」圖林走出車,給尼克開著門。那年輕人的臉上淌著雨水。他發動了汽車。圖林上了車。
「是嗎?」那個瑞典水手苦著臉說,「你可以跟別人喝啦。」
「她對你忠誠嗎?」
「是的,長官。」
那水手躺在幾步以外的馬路上。鮮血在燈光下閃亮。
「他怎麼出色了?人人似乎都知道他。」
「祝你好運。」
就在這時候,狄克斯坦正從蘇黎世機場乘公交車進城,去與帕帕郭泊魯斯共進午餐。
「那好。」醫生轉身走了。
「這些水手是哪國人?」他突然問道。
「我在老城的維爾特琳娜·凱勒餐廳訂好了一張桌子。」帕帕郭泊魯斯說,「我知道你不在乎吃喝,可我願意吃好的。」
「這位赫斯特說你離開一條船,正等著上另一條呢。」
「這條船還沒那麼舊。」羅斯托夫說。
女侍給他們端九*九*藏*書來了一小碗瑞士巧克力,與咖啡搭配。帕帕郭泊魯斯取了一塊,狄克斯坦沒有吃。
「說具體的。」狄克斯坦說,「在你在此地的銀行里開一個薩維爾船運公司的戶頭。大使館在接到要求時,就往裡邊投放資金。你給我的報告只消在銀行留個紙條。使館的人會取走。如果我們需要見面商談,就使用原先的那些電話號碼。」
「瑞典人。」布寧答說。
狄克斯坦緊盯著他的眼睛:「我能向你保證,貨主不會申訴。」
他跟那位官員一起上了救護車。
「當然。」
皮奧特爾·圖林臉色陰沉地望著闊帕列里號,說道:「這可是條骯髒的舊船。」
「但並非不可能。」
「愛情自由,不錯。可她最好還是忠誠點吧。」
波爾格說:「我想讓你回到特拉維夫,從辦公室里掌控這次行動。」
現在。
他於1912年生於一個村莊里,他的童年時代先後經歷了土耳其人、保加利亞人和希臘人的統治。他父親是個漁民。在他十多歲的時候,他從捕魚業出師,轉向海上的其他行當,主要是走私。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他在衣索比亞露面,以壓低的價格購進成堆的剩餘軍事物資——隨著戰爭結束,那些東西突然變得不值錢了。他買下步槍、手槍、機槍、反坦克炮,以及這些武器的彈藥。接著,他與開羅的猶太代辦處取得聯繫,向以色列地下軍出售這些武器彈藥,獲得了巨額利潤。他安排海運——他的走私背景在這方面為他提供了不可估量的幫助——把貨物偷運到巴勒斯坦。然後他問他們還有沒有更多的需要。
「我有把握不會的。」
帕帕郭泊魯斯微微一笑。「我看不必了。」
這是個簡陋的小地方,靠牆擺著一圈木凳,塑料桌子固定在地板上。四個水手在角落裡玩著飛鏢遊戲,第五個靠在吧台邊,大聲給他們加油。
一輛汽車前燈晃眼,猛繞過拐角,駛進了廣場。圖林握緊了拉爾斯的肩頭。那輛車拐了個急彎。
「你應該明白。」帕帕郭泊魯斯繼續說著,「除去當闊帕列里號在海上時買下它,這一切全都直截了當。出售一條船的正常手續是:啟動談判、說妥價格和起草文件。船隻駛進干船塢接受檢測。宣布檢測滿意時,就簽署文件、付款,新船主把船從干船塢帶走。在海上行駛時買下一條船是最不合規矩的。」
狄克斯坦和鍾先生乘出租來到位於公園大道的賴比瑞亞企業服務有限公司的辦事處,該公司是專為要登記為賴比瑞亞的企業、又不肯跑上三千英里的路程到那個國家去的人而設立的。他們沒找狄克斯坦要參考資料,也沒要他確認自己是否忠誠可靠、智力過關且有償還能力。狄克斯坦付完一筆五百美元現金,他們便被批准註冊了賴比瑞亞薩維爾船運公司。到此為止,狄克斯坦連一艘划艇都沒有,但沒人對這一事實感興趣。
「我很高興我們又一次合夥做生意了。」
納特·狄克斯坦前往紐約,他要當一次船運大老闆。這事花了他整整一上午。
「我不會朝我認識的人開槍的。」
「我們要把你當作無線電員弄上船,不過你要帶上你自己的設備才可靠。」羅斯托夫說。
「我懂了。」
狄克斯坦把手伸過餐桌。帕帕郭泊魯斯握住了他的手。
他就是這樣結識納特·狄克斯坦的。
波爾格堆起狡黠的笑容,說:「我知道你在和對方的特工發生肉體關係。」
廣場周圍的一些建築物的燈光還亮著。一位船上的官員說了些什麼,一名水手朝一棟房子跑去,大概是叫救護車。水手們快速地交談著,另一個人朝碼頭的方向跑去。
他們來到了餐廳。狄克斯坦略感遺憾地注意到,本地釀的瑞士白葡萄酒還是要比以色列的產品好。
「就這些?你是什麼意思?你要是有那麼些證據就足以朝人開槍了!」
波爾格掌心向外,舉起了雙手,那是讓步的姿勢。「好吧,我跟開羅查看她好了。這需要一些時間。這段時候,你寫一個報告,列出你的策劃的全部細節,我來安排別的特工干這件事。」
前面那伙水手中有一個人站住腳,往地溝里撒尿。其餘的水手圍成一圈站著,邊說著下流話邊哈哈大笑。圖林巴不得那人快點撒完——時間,時間啊——可是那人像是要撒個沒完沒了。
他很快就又向前開拓了,先到法魯克王朝治下的開羅,再到瑞士。他涉足的以色列交易標志著從全然非法的生意過渡到最壞算是暗中、最好算是原始的交易。如今,他稱自己是船舶代理人,這是他的主要的、儘管絕不是他的全部生意。
當然啦,他還是可以跟羅斯托夫說不想去的。
「當然會。可是幹嗎要我出這個擔保呢?」
快點!
夜間的空氣十分濕冷。圖林打了個冷戰。從這一刻起,他要緊靠著拉爾斯。他心裏想,我希望尼克把他的時間掐得正好。我希望汽車不要熄火。隨後嘛,我希望上帝保佑,拉爾斯不要死掉。
圖林很奇怪羅斯托夫居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羅斯托夫又用零七https://read.99csw.com八碎的知識進一步讓他吃驚。
就在那兒。他倆走近了停在路邊、熄了車燈的深藍色福特卡普里2000。隨著車內燈光的一閃一滅,圖林瞥見了駕駛盤後邊的人臉:那是尼克·布寧。圖林從衣兜里取出一頂白色的淺帽,戴到了頭上,這個信號是叫布寧動手。水手們走過去之後,那輛汽車發動起來,向相反的方向駛去。
「別玩遊戲啦。自從六日戰爭以來,連報紙都說你在埃及有些出色的雙面間諜。問題在於,你並沒有查看過她。」
就在汽車開到他倆跟前時,他把拉爾斯拉到一旁,拽得那人站不穩腳跟,自己則滾向一旁。隨著撕心裂肺的砰的一響,是一聲尖叫和打碎玻璃的聲音。那輛汽車還在向前開。
圖林甩上車門,橫穿馬路,到了酒館。就在他要進門時,出來了一個人,啤酒和煙草的熱烘烘的氣味一時噎住了圖林。他走了進去。
來啊,尼克。幹完算了……
羅斯托夫沒有回答。他們坐在加的夫海港碼頭旁一輛租來的福特車裡。莫斯科中心的松鼠事先通知了他們,闊帕列里號要在今天在這裏進港。他們眼下正瞅著它被系纜。船上要卸下瑞典木材,再混裝上小型機械和棉花這類貨物:一卸一裝需要幾天的時間。
狄克斯坦喊道:「沒有!」
拉爾斯在流血,但不算太嚴重。那位官員朝著他彎下腰,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他的腿。
現在沒多久了。
他倆握了手。狄克斯坦問道:「生意怎麼樣?」
帕帕郭泊魯斯做了一個張開手的姿勢。「顯然,你在這兒籌劃什麼走私的勾當。你需要我充當受尊敬的擋箭牌。這一點我可以做。可是你還想把我的名聲押上去,跟我說句實話,這事不會倒霉嗎?」
狄克斯坦注視著波爾格的表情。他有一次尷尬的經歷,眼瞅著波爾格跟他那十幾歲的兒子丹吵架。那孩子站在那兒,陰沉著臉,心裏拿準了主意,而波爾格聲嘶力竭地解釋著:參加和平遊行是對父母、國家和上帝的不忠,直到波爾格自己都為他那無名之火糾纏不清了。丹,如同狄克斯坦一樣,早已學會了不吃他那一套,而波爾格本人卻始終不知道怎麼應對不怕威脅的人。
「是的。」
狄克斯坦說:「你到過佩里堪斯特拉斯了?」
那是一輛福特卡普里。那輛車搖晃著向那群水手衝過來。水手們止住了笑,喊著粗話,四下散開來,躲著車。汽車轉了過去,然後尖厲地調過頭,直衝著圖林和拉爾斯加速而來。
甲板上的活動漸漸停了下來,闊帕列里號的引擎不響了。五六名水手成群結夥、又笑又叫地通過跳板,朝城裡走去。羅斯托夫說:「看看他們去哪家酒館,尼克。」布寧下了車,跟上那些水手。
隨後,船長走近圖林。「我相信你從更糟糕的事故中救下了拉爾斯。」
「要是開羅確證了她是間諜呢?」
「噢。」
他倆站在蘇黎世的湖畔。湖裡船隻擁塞,五顏六色的漂亮風帆在瑞士的陽光下飄揚。波爾格說:「不必爭辯了,納特。」
船長和警察同時到達。他跟那位官員講著瑞典話,此時一名年輕的警官記錄下了圖林對那輛肇事汽車的模糊描述。
「同意。」
他開始說話,詢問拉爾斯的住處和家庭情況。他讓他們兩人落在成群的水手後面幾碼的地方。
狄克斯坦搖起頭。「你應該更清楚,不該這麼限制我。記得猶太人對那些唯命是從的人是怎麼看的嗎?」
狄克斯坦扭過頭去眺望著湖對面,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發火是波爾格的行為,不是他的。他沉默了好長一會兒,然後說:「不錯,我發火是因為我犯了錯誤。我原本應該早告訴你她的事的,不必繞這個彎子。我理解,在你看來是……」
「你想做的就是讓一條船無影無蹤地消失。」
「醉酒的司機。」拉爾斯粗聲說。
「你發火是因為你知道你犯了錯誤。」
帕帕郭泊魯斯正在吃巧克力奶油凍,他光滑的面孔不動聲色。他放下小匙,戴上金邊眼鏡,瀏覽著那張單子。他把那張紙對摺之後放在桌上,沒一句評論。
他無法分享羅斯托夫對行動進展的難以抑制的興奮。他們又一次不知狄克斯坦所蹤——儘管他們並非完全跟丟了他,而是有意放他走的。那是羅斯托夫的決定:他擔心離狄克斯坦太近,會驚走他。「只要我們跟緊闊帕列里號,狄克斯坦就會來到我們跟前。」羅斯托夫是這樣說的。亞斯夫·哈桑曾經和他爭辯,但還是羅斯托夫佔了上風。圖林對這種戰略的爭論雖然提不出什麼己見,心裏還是相信羅斯托夫是正確的,不過也認為沒有理由那麼信心十足。
「好吧,你確實蹲過集中營——可是那並沒有給你權力,讓你的後半輩子就他媽的可以為所欲為了!」
在他們進餐的當口,狄克斯坦解釋了帕帕郭泊魯斯作為薩維爾船運公司董事長的職責。
「我是聖誕玫瑰號的。」圖林說,「我被留下啦。」
「你真走運。」
「我需要一個人頂替可憐的拉爾斯。你願意一早和我們出海嗎?」
https://read.99csw.com那位官員說:「我們的船一早就要起航。」
他們正走到穿越廣場的中途。
他們走過一個穿超短裙的金髮女郎。他摸著她的左乳。「喂,小夥子們,嘗嘗抱抱的滋味嗎?」
他總算撒完了。人們繼續朝前走。
「你是個完全合格的無線電員嗎?」
帕帕郭泊魯斯面露疑難。「嗯……」
狄克斯坦又遞給他另一張紙。「第三,買下這條船——闊帕列里號。不過你要在恰到好處的時間買下它。該船於11月17日,星期日,駛離安特衛普。我們得在它出海之後並在穿過直布羅陀海峽之前,把它買下。」
「沒有這回事。」狄克斯坦有氣無力地說。
兩天之後,他們還在一起飲酒。湊在一起的人有所變更,一些水手去值班了,另一些上了岸。從凌晨四點到酒館開門的這段短時間內,你幾乎無法在城裡任何地方——無論是否合法——買到酒。除此之外,生活就是長時間地泡酒館。圖林已經忘記水手們多麼能喝酒了。他害怕徹夜醉酒不醒。不過,他還是慶幸自己沒有陷入那種非去嫖妓的處境:瑞典人對女人感興趣,但對妓|女不以為然。若因此而染上性病,圖林不可能給妻子一個堂而皇之的解釋:我這都是為了效忠偉大的俄羅斯祖國而獻身的。瑞典人的另一個癖好是賭錢。圖林已經在撲克上輸了克格勃提供的五十鎊活動費。他跟闊帕列里號船上的水手已經混得不分彼此,頭一天半夜兩點,他居然被邀請上了船。他躺倒在廚房甲板上,昏昏睡去,直到次日早晨八點鐘,水手們把他撇在那裡沒管。
「第一,買一條快速的小船,一千到一千五百噸位的即可,船員人數要少,將該船在賴比瑞亞註冊。」這就需要再跑一趟佩里堪斯特拉斯,並按照每噸大約一美元的價格付費。「對於這次購船,你以代理人的身份提成。用這條船做些生意,你也從中提成。我不管用這條船都做了些什麼,只是必須在10月7日當天或之前,結束一次航行,駛抵海法的碼頭,就地解散船員。你要做筆記嗎?」
他不自主地端起了他的寬肩膀。要麼他去干,要麼有什麼原因而幹不成。他只能答應儘力而為了。
別的水手紛紛離去。圖林和拉爾斯站起了身。圖林用一條胳膊摟著拉爾斯的肩頭,兩人一起踉踉蹌蹌地出門來到街上。
他們到了醫院。救護車上的人抬著擔架進去了。圖林和那位官員按照指定的地方等待著。衝撞突然間結束了。此刻他們無能為力,只有擔心。圖林吃驚地望著醫院牆上的那隻普通的電子鐘,原來還沒到半夜。從他們離開酒館,似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我喜歡那樣。」圖林說,「我來給你買一杯吧。好嗎?」
「最好是,不然我就抹了她的脖子。」
「我可以解釋……」
羅斯托夫說:「今天晚上回到旅館跟我說說——別管多晚。」
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一名醫生出來了。「他的一條腿斷了,失了些血。」他說。他看上去疲憊之極,「他體內有許多酒精,一點用都沒有。不過,他年輕力壯,身體健康。他的腿會接好,幾個星期就可以康復了。」
「沒什麼問題了。」圖林打開了車門。
「他不能上船了。」醫生說,「你們的船長正向這裏趕來嗎?」
拉爾斯呻|吟著。
鍾先生要了五十美金以及計程車費。狄克斯坦給了他現金,並囑他乘公交車回去。
「你的第一件事是要和那些水手交朋友。」羅斯托夫說著,打斷了圖林的思緒,「你是個無線電員,在你最近的一次航行的船隻聖誕玫瑰號上出了點小意外——你的胳膊折了——你在加的夫這兒下船養傷。你從船主那兒拿到一筆可觀的補償金。你趁著手裡有錢,就敞開花,玩個痛快。你含糊地說,等你的錢花光了,你會再找一個工作。你得弄清兩件事:那個無線電員的身份,還有那條船預定的離港的具體時間。」
「好極了。」圖林嘴裏應著,儘管遠沒有那麼好。只是該如何同這些人交朋友呢?在他自己看來,他可不會演戲。他是不是得扮演一個自來熟的角色呢?要是那條船上的水手認為,他是個討人嫌的孤獨的人,一心想跟他們這群快活的人湊熱鬧呢?要是他們乾脆討厭他又怎麼辦呢?
就這樣,狄克斯坦甚至連住址都沒留下,就創建了一家完全合法的船運公司,當然是絕對追溯不到他本人或摩薩德頭上的。
狄克斯坦的呼吸停住了。他感到似乎背後挨了一重鎚。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他滿懷莫名的負罪感,就像一個少年在手|淫時被人抓住似的:羞恥,狼狽,還有一種完蛋似的感覺。蘇莎本來是私密的,待在與他的餘生相隔絕的一座公寓里,可如今波爾格卻把她拖出來示眾:大家來看看納特在做些什麼!
他查找著曼哈頓的電話簿,選中了一位地址在下東區的律師。他沒有打電話,而是親自登門,他看到律師的事務所設在一家中國餐館樓上的一個房間里,覺得正中下懷。律師是鍾先生。
「你為那件事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