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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7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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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鬼?見鬼,皮特,你別嚇唬我……」
「你過去有偏頭痛嗎?我是指事故發生之前。」
我一邊說,醫生一邊查閱我的報告。當我講完后,她交叉著指甲塗成金色的雙手,若有所思。
「噢,真有趣,您都寫一些什麼樣的曲子?」
有人喚醒了我,是瑪麗,她拉著我和大家一起跳舞。
「檔案里沒有記錄,抱歉,皮特。也許是我們公司的人疏忽了,他們有時會這樣。錢是通過電匯預付的,我可以幫你查一查。但是你得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事的,親愛的,我是皮特,我在這兒。」我望著她被恐懼的烏雲籠罩的精緻的臉龐。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朱迪坐在商店辦公室的小型皮沙發上,興緻勃勃地聽故事,「你回家了嗎?」
「音樂家。作曲家。」我說。
「我可是知道她的確給你發過傳單。」
「我們一起回的,」我抿了口茶說,「起初他們堅持要我留在那裡,但是我確定家裡的門敞開著,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還在我家。里奧不讓我開車,他倆快速換好衣服陪我一同回去。」
我舉出了人們熟知的例子,問她是否看過由海倫·博蒙特和馬克·哈蒙德導演的《救贖》,幾年前BBC最火的電視劇,講的是一戰中一群護士與士兵的故事,現在已經播放到第三季了。
我們照做了。
「人類大腦並不是簡單的方程式,哈珀先生,但我明白您的疑慮。如果您需要的話,您可以諮詢其他專業機構。」
瑞恩醫生的眼睛亮了起來,一時間忘了手頭的工作,嘴唇彎成了一抹微笑。
「你覺得我應該回醫院跟醫生聊聊嗎?」
她站起來,走向書架,拿出一本黑色的記錄本開始翻閱。
「不!」她把手放在我胸前,將我推開,「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
看著她消瘦的身軀在我懷裡顫抖,誰會因為焦慮顫抖成這樣?那你背上的傷疤呢,朱迪,也是因為焦慮嗎?一條長長的疤痕從她的臀部一直延伸到她的脊椎。在我們頭幾天晚上在一起我撫摸她的時候就發現了。
「我認為你應該等等,」朱迪說,「醫生只會給你鎮靜劑之類的藥片用來麻醉你的神經。你再忍耐幾天,說不定只是時間問題。如果再發生昨天的情況……」她站起來走到寫字檯旁,拿了一個活頁小本,一側別了一支鉛筆,「你可以嘗試著寫下來,據說有用。」
「傻瓜……」
她慢慢平靜了下來,我撫摸她,輕輕地吻了她,直到她完全停止了顫抖。她逐漸放鬆雙手,重新放到床墊上,整個身體也鬆軟下來。嘴裏說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話,然後陷入沉睡。
我在黑暗裡驚恐地四處張望,但什麼也沒有看到,我意識到這是朱迪在做噩夢。我抱了抱她,在她身旁靜靜地等她緩過來。
「在貝爾法斯特有一位知名專家,他叫考夫曼。他曾發表過大量關於通過催眠治療夢遊症和睡眠障礙的論文,是這方面的權威,您也許應該找他諮詢一下。」
「你可能夢遊嗎?我看你睡覺就像一根枯死的樹榦,連夢話都沒有講過哦。」
「我覺得您沒搞明白……」我說。當我發現自己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傲慢的時候已經晚了。
「來吧, 哈珀先生。我們來看看你能用上帝給你的雙腿做些什麼。」
「我很抱歉,」她說著,一邊取下旅店的鑰匙一邊說,「我本想把旅館只留給咱們兩人享用的,但是來了不速之客,都是些貝爾法斯特音樂家,是專程來參加九_九_藏_書這周末的費根音樂節的。」一共來了五位音樂家,加上他們的女朋友,他們幾乎住滿了所有房間。
「不寒而慄的是我,」我緩緩吐出煙圈,「我當時非常確定那個女人還在我家,所以我對他們說得先報警再進屋。」
「好的,我會查查,皮特。但不要四處散播,這所房子已經夠難租出去了。」
「噢,當然了,這對藝術家來說非常常見,不是嗎?不管怎麼說,真是太巧了。」她將視線移回我的病例,「讓我們看看,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所描述的悸動性頭痛是典型的偏頭痛表現。但這種偏頭痛一般不是由腦部損傷造成的,比如您遭受的電擊。您的情況是持續的疼痛,有時甚至會影響您的睡眠。這種痛感有陣發性,在一天之內會減輕……這有些奇怪,我們應該做個內部檢查看看。」
「好的,伊莫金,謝謝。」
我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快八點了。突然一陣門鈴聲把我拉回到現實世界,我聽到朱迪在門口和別人說話。她回到屋裡看到我睜著眼睛躺在沙發上。
瑞恩說報告出來后一兩天內會給我電話,在此之前只能依靠藥片來鎮痛。這次的葯是一日三次的β受體阻滯劑,用於緩解頭痛。
她那雙綠色的眼睛變換了神采,我已經對這種眼神習以為常了。
從那時起我便確信她有個秘密,她的生命里有一段並不想提起的往事。
「什麼都沒發生。房子一片漆黑,門鎖著,客廳里不見人影,一絲痕迹都沒有。而之前我看到破碎地倒在地上的圍欄也好端端地在那裡。地面是乾的,沒有下過雨的跡象。」
「有哪些是我熟知的嗎?我也算是個音樂迷。」
我們回到那張舊沙發上,下面的彈簧和我們預料中一樣不舒服。我們充滿激|情地親吻和撫摸對方,但我太累了,沒能進行到下一步便睡著了。
到家時,海浪正溫柔地撫摸著沙灘,幾片雲靜靜地漂浮在遠處的地平線上空。我脫下鞋子,光腳踩在草地上。兩天前剛修剪過草,也許又該修剪一次了。我不想回家面對那架無法彈奏出新的美妙旋律的鋼琴,只想暫時逃避面對它的焦慮。
「皮特,你好嗎?」
「不要,求求你了,」她抽噎著,「不要,不要,不要……」手在毯子下面不停地亂動,像是正在反抗著什麼人。
阿妮塔·瑞恩用她美麗的微笑迎接我,她今天塗了火紅色的口紅。
音樂電台播的架構樂隊的歌曲已經結束了好一會兒了。朱迪把煙管放在煙灰缸上,說要出去買點東西,讓我在這裏等她回來。「今晚你就住這兒,皮特。旅店裡一位客人也沒有,我覺得在發生了這些事後你現在也不想回那所房子。」
「不必了,我會告訴他們去鄧洛伊找住的地方。」
十點左右,里奧和瑪麗也走進了酒館。這個時間段的酒館人滿為患。周五的克蘭布朗沒有按時睡覺這一說,唯一的規定便是要喝到壁爐燃燒完最後一根泥炭,或者酒桶滴完它最後一滴黑色的黃金。
我開始繪聲繪色地跟她描述當時的情景。
里奧很認真地思考後,說我們不能再等了。他下了車,繞著房子轉了一圈,然後回到車裡問我是否帶了鑰匙。我說帶了,就在兜里。我問他有沒有發現什麼,他說沒有,但還得確認一下才行。他說他從後門進去,讓我從正門進,瑪麗則待在車裡觀察有沒有人從裏面出來。
「噩夢和幻覺是電擊的常見後遺症,但我從沒聽說過夢遊的病例,這https://read.99csw•com有可能是由於受到過度驚嚇造成的。」
「我們還有一張沙發床,對嗎?」
「里奧呢?」朱迪問,「他說什麼了?」
「然後呢?」朱迪那雙藍眼睛比往常瞪得更大了。
「為了精神上的健康。」我補充道。大家爆發出一陣笑聲,我也覺得大家都需要開懷一笑了。
「太窄了,而且你總說睡在上面硌得屁股疼。」
我和朱迪搖搖晃晃地走出費根酒館時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朱迪一路上都在拿特蕾莎·馬隆誘惑我的舉止開玩笑。
我仍清晰地記得幾天前看到它們碎成幾塊倒在散亂的泥土上的模樣,像是遭到猛烈撞擊而被連根拔起一樣。我坐在草地上,在那裡坐了很長一段時間,思索著。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是一種象徵、一則預言。
「我沒有當真,」我打斷她,「但我很好奇,這裡是否發生過什麼。」
「這很奇怪,」她一邊往兩個印有中國龍圖案的茶杯里倒茶,一邊說,「但也有這種情況。有人在夢的中途醒來,『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這種情況一般發生在青少年時期,但在極少的成人身上也會出現,實際上有人終身保留這種能力。」她停頓了一會兒,說,「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別告訴我裏面的音樂是你寫的!我喜歡開頭的鋼琴旋律。原來你住在這兒!」
「我聽說她可是經常在你的地方停留很久呢,」朱迪說,「你有沒有……」
我早上醒來的時候想過這個問題。我的頭依然很疼,儘管我已經吃過葯了。吃早餐的時候,我上網查了一些資料,發現了跟我類似的情況。在遭受電擊后通常會出現非常真實的噩夢和驟然驚醒的情況。電擊帶來的睡眠困難一本書都寫不完。
「沒有,」我回答說,「我只是工作時間久了頭會有些疼,但是第二天就好了。當然,由於職業關係,我也有頸椎問題。」
瑞恩醫生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哇喔,你的後背上有條美麗的疤痕呢。」我對她說。
「沒什麼,」我笑了笑,「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家賣熏香和瑜伽課程的商店的女老闆是心理學碩士呢!」
「好吧,我有一個主意,不如我們去喝個大醉,回家就感覺不到疼啦!」
「哈珀先生,最近好嗎?」
「繼續講,然後呢?」朱迪說。
「流行樂,電影配樂,有時候也寫些音樂劇。」
她一邊用手電筒檢查我的眼睛,一邊問我關於疼痛的問題(與三周前的問題一樣)。然後我便像微波爐中的比薩一樣被塞進了吵鬧的核磁共振儀之中。
地面的酒水不一會兒就幹了,小夥子們也換上了新酒。這時候女郵遞員特雷莎·馬隆醉醺醺地出現在我身旁,開始和我攀談。她說當她聽說我的事故時多麼擔心,問我好些了嗎,還疼嗎,有什麼她可以為我做的嗎。她一邊撫摸著我的頭髮一邊說著這些話,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她的雙峰已經緊緊抵住我的胸脯了。朱迪在酒館的另一頭和組織電影節的女人們聊天,不斷向我戲謔地擠眉弄眼。她難道是小鎮上唯一一個不知道我和朱迪的那些事的人嗎?
「這就是你的故事中無法解釋的地方了。也許是你走出門坐上車的時候醒的,也許更晚一些。你剛才說暴風雨突然間消失了,或許就是那時候醒的。我聽說有的夢遊症患者能開好幾英里車去買漢堡,然後回家。但你的情況有點不太一樣,有可能是那場閃九-九-藏-書電事故的後遺症。」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和克萊姆結婚十年,她也沒跟我提過,不過我的舅舅埃德溫是夢遊症患者。有時晚上他會在冰箱里撒尿,有時會在半夜穿著睡衣出門晃蕩,但從來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他的妻子常常穿著長袍出去追他把他帶回家,有時甚至一晚上出去兩次,但他從來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起床,也沒去想過。但我不同,我清晰地記得我當時做過的事,不僅如此,我還記得為什麼要那樣做。我開了車,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好吧,這是我第二次不顧醫生的囑咐喝酒了。我站在酒館門口,一邊品味唇間柔和的啤酒味道,一邊抽高盧牌香煙,同時不忘和路過的人打招呼。音樂家們不一會兒也走進了酒館,坐在壁爐邊那一桌。音樂響起來。
里奧斟滿一圈杯子,端到朱迪和我坐的桌上。瑪麗提議大家為了健康乾杯。
掛掉電話后,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我能感覺到她語氣中明顯的嘲諷,不過問這些問題的確很愚蠢。我走進棚子,啟動割草機,開始給院子修草。發動機的噪音像雷聲一樣打破了下午的寧靜。
「我明白,別擔心。在這個案例中沒有一位醫生能保證自己百分百了解情況,您稍等……」
朱迪,是誰?發生什麼了?
「求求你,求求你。」
「我只是在這裏住幾個月,為了完成一部作品。」
和大家聚在一起,熱乎乎地吃肉喝酒,伴著熱情洋溢的長笛和提琴聲,我滿心歡喜地進入了微醺的狀態。由於晚餐沒吃什麼,酒精迅速流入我的腦袋,我感到那陣熟悉的疼痛像壞掉的時鐘再次開始嘀嗒作響了。我和里奧與酒館的熟客們坐在一起,人們在舞池中心舞動。里奧和鎮上的兩位「政治學家」多諾萬、凱里激烈地討論歐盟,於是我的思緒逐漸遠離了周遭的喧囂,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
「真見鬼!」朱迪說。她吸了一口煙管,大口吐著煙圈,然後遞給我。「讓人不寒而慄。」
瑞恩微笑著接受我的指責。
我告訴朱迪別擔心:
過了一會兒,我的腦海里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我回到屋裡,迅速在一堆文件夾和雜誌里找到電話記錄。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試圖彌補之前的無禮。我離開辦公室,想起朱迪說過「他們只會給你開更多的藥片」,我決定在打電話給貝爾法斯特的醫生之前停止服用這些藥片。也許瑞恩醫生是對的,疼痛會自行消失。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決定直截了當地問她負責這棟房子多久了,印象中是否發生過奇怪的或引人注意的事情。
「噢,你的職業,」她翻閱文件查找,「我這裏沒有記錄。」
半夜裡我被身旁的動靜驚醒,是朱迪。
她在床上猛地轉身擋住那條疤,「那是一次摩托車事故留下的,」她飛快地解釋道,「我不想提。」說完她便起身去做早餐。
我要打給我的朋友、帶我看房子的中介伊莫金·菲茨傑拉德。看來運氣不錯,她接起了電話。她的聲音輕快明亮,我能想象她那張長著雀斑的臉和她那雙愛爾蘭人漂亮的眼睛從iMac電腦屏幕上分神的樣子。
有一次我問她談過幾次戀愛,平常我不愛問這些的,但那天晚上她告訴我她正在和住店的阿根廷小夥子共進晚餐。於是我嫉妒得發瘋,徹夜沒合眼。當然了,我絕沒跟她承認過這件事。說到底,我們兩人之間只是沒有任何承諾的男女關係。但是第二天我提出這個問題read.99csw•com,她照例像往常那樣回答我:「有過一個男人,在一起很久,結局很痛苦。」沒了。
「嗨,朱迪,什麼話呀,我幾乎連郵件都沒有。」
「我也不認為這是夢遊,」她說,「至少不是一個普通的夢。你剛才的描述讓我覺得像是譫妄綜合征,或是『清醒夢』。」
「事情很荒唐,你聽了會笑的,伊莫金。那天一個朋友來我家做客,她說在房子里感受到『某種存在』,我們當時喝了點酒,她說她對這些東西有特殊的第六感,她感覺到一個女人的存在。」
「我的媽呀,真像《警界雙雄》里的場景,很顯然里奧曾經當過警察或者從事過類似的職業,對吧?」
「里奧和我在客廳碰頭。門廳一塵不染,一點兒痕迹也沒有。我睡過的沙發依然凌亂,琴譜上留著我睡著前做的筆記。我們仔細檢查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那個女人不見了。」
我停在木柵欄面前。里奧和我刷白的那一截圍欄在綠草的掩映下泛著白光。我跪下來仔細觀察圍欄周圍的泥土,仍然堅實平整。草深深地長在裏面,沒有一絲被移動或者拔出的痕迹。我抓住柵欄晃了晃,柵欄的木樁牢固得像棵樹。
「最近一次租房的是位女士嗎?」
漁民多諾萬和他的朋友認真地研究我手臂上的疤痕——雖然現在已經不太明顯了,但依然可見——問我是否還有感覺。我跟他們描述了時不時的頭疼。他立刻給我開出了藥方,「哈珀先生,你需要喝一品脫啤酒。醫生說了:『每天一品脫吉尼斯酒。』」
我錯誤地接受了她的要求。一站起來,吉他手便開始彈奏《棉眼喬》的和弦,大家圍攏在我們身邊,我拼盡全力不出洋相,只能緊緊抓住舞蹈科班出身的瑪麗,任憑她帶著像陀螺一樣地轉圈。一陣醉意襲擊著我的頭部,我放開手,撲倒在一張放滿酒杯的桌子上,把酒弄到了三個小夥子的身上。隨後在我屁股著地的一瞬間,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而且這些藥物似乎無法觸及腦袋裡的怪獸,它就像找到了一個偏遠的藏身之處,時不時地來一次,有時一整天不來,有時突然就出現了。
但是,為什麼我看到的是那樣的場景,而不是其他場景呢? 比如說可以是海灘上狂歡的海豹,或者在半夜裡一輛滿載《花|花|公|子》女郎的迷路的車,再或者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彩色世界和會說話的貓呢?
「至少在現實世界中不見了。」
「你認為我就是這樣嗎?」我繼續說,「只是一場夢?如果是夢的話,那我什麼時候醒的呢?」
我承認自己頭又開始疼起來。儘管我每頓飯後按時服藥,但似乎只能在幾小時之內緩解疼痛,每天晚上都會在眩暈和疼痛之中醒來,再接著入睡。我和醫生約了兩周后複查,但他們倆極力建議我提前去看醫生。於是周二的早上,我又出現在了鄧洛伊社區醫院。
我拒絕了她的提議。我知道她需要錢,雖然她從沒開口說過。是的,她經營著商店、瑜伽培訓班和旅館,但是幾乎好幾個月都做了「月光族」。有時我打開她的冰箱,發現只剩一些牛奶、黃油和蘋果。但她出於驕傲不願意接受借款。
「我覺得你有點兒醉了,哈珀。」朱迪說著扶我站起來。
「沒關係的,我回海灘。」
兩周前,我想打電話給她詢問關於化糞池下水道的事,現在我正好以這個話題開頭。我解釋完后,她答應我派人來修(意思就是一個月以後)。她還囑咐我在池上加蓋一層金屬板或者網格,https://read.99csw.com避免割草機再次碰到。然後她問:「一切都好嗎?你習慣你的新生活了嗎?」
我倆一走進費根酒館,切斯特就跟我握手,然後全身顫抖裝作觸電的樣子。開鞋店的阿德里安·卡希爾把兩個燈泡塞進我的耳朵,試驗是否能亮。估計仍需要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對我的惡作劇才能相對少一些,這就是我住在這個太陽底下無新鮮事的小鎮上不得不面對的東西。
她看了看我充滿疑惑的眼神。
「是的,」我承認,「應該醉了。」
瑞恩將那位專家的姓名和電話寫在一張紙上,並將紙條和處方一併遞給我。
這是第二天下午一點半。我帶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出現在她面前,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等朱迪趕走了研究燈塔模型的英國遊客之後,我們來到後面的小房間。房間里放著一個大柜子,裏面塞滿了朱迪的紙燈、小佛像之類的東西,整個柜子像一座佛教的寺廟。房間里還有兩張老舊但是舒服的皮沙發以及霍利亨太太留下來的茶几,上面擺著一壺綠茶,陰陽圖案的煙灰缸上燃燒著香煙。
「我們五年前開始接管這棟房子。房子屬於美國芝加哥的一家人,愛爾蘭人後裔。他們在一個夏天來到這裏,迷上了這裏的傳說,便買了這棟房子,但是再也沒回來住過。從那以後這棟房子只出租過三次。三年前租給了一個美國家庭。兩年前的春夏租給了一位研究候鳥遷徙的德國學生。2007年2月也出租了,非常奇怪的是我這裏沒有掌握更多信息。怎麼了,皮特?你在天台發現了一具屍體?還是一堆寶藏?」
那天下午我不想獨自一人待著,但朱迪忙著旅店的事。當我經過「比爾之齒」的時候,儘管我非常想去里奧和瑪麗家拜訪,但是雙手不聽使喚地將方向盤掰向另一個方向。
「依然很疼,」我對她說,「腦袋裡疼。」
「我們在家裡沏了一壺茶,里奧和瑪麗讓我複原『噩夢』。瑪麗帶著一副難受的表情聽完了整個故事,『知道自己成為一個高清版的噩夢女主角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她開玩笑說,『你的鄰居也跟你一樣做夢,但是穿著睡衣站在雨里可不是天天都能聽到的故事。』」
「我認為您的頭痛會在一段時間內自行消失。」
「你是知道他的,他以慣常的幽默講述了自己如何夢遊著從三樓摔下去折了腿的故事。總之,他把這一切都歸結為夢遊症。」
周末,我和里奧把剩下的圍欄也打磨了,開始刷油漆的工作。那些天天氣很好,沒有雨,微風宜人,所以我們努力想趕在天氣變化之前刷完第一層漆。周日中午,瑪麗帶著前一天做好的乳蛋餅來了,我們坐在花園裡共進午餐,愉快地聊天。他們察覺出了我的異樣。
而我還清醒著無法入睡。瑪麗像幽靈般站在我家門口的樣子讓我難以平靜,還有里奧渾身是血地躺在那裡的場景。我又想起了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出現的聲音。今天晚上,別出門。而現在朱迪做了可怕的噩夢……有那麼一刻,我覺得也許一切都是有聯繫的,不過很快又忘了這個念頭。
每當看著她無助地被噩夢困擾,我的心裏便五味雜陳。但她跟我講:「不用管我,這是由於焦慮引起的噩夢,我一會兒就好了。」
「偵探,」我糾正她,「但一個60歲的人能夠如此冷靜地安排這一切,也讓人很驚訝。」
在她開處方的時候,我藉機描述了這幾天做夢和夢遊的情況。我沒有將細節全盤托出,只是講了我認為所發生的事情的大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