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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1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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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孩子們,我們可以做你們想做的所有事。」
告訴我這隻是一個夢。
我們喝了茶,不痛不癢地聊了一會兒。然後他問了我關於克萊姆和離婚的事情。我跟他講了克蘭布朗、新朋友和新房子的事。我省略了朱迪的部分。我開始談論我的創作問題,但他從來不感興趣(也許對於愛爾蘭鐵路的前僱員來說這的確是一個十分無聊的話題)。「孩子們怎麼辦?」他問,「他們是最受傷害的,你要記住,皮特,如果你們利用他們來進行戰爭,上帝是不會原諒你的。」
「爸……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貝阿特麗絲去年通過了高級中學測試,在荷蘭的教育體系中,這意味著「有能上大學的智慧並有機會成為社會的領導者」。伍德西區的老師同意培養她(老師說這是衡量標準之一),所以她除了要學習諸如拉丁語課程之類的高級中學必修課程以外,還可以選擇一所新的學校上一些新的課程。
我從外套里掏出香煙,用毯子蓋住肩膀,來到小花園裡吸煙。這是一個晴朗的月夜,我一邊抽煙一邊望著遠處在星空映襯下都柏林房頂上歪斜的煙囪。回到房間的時候我恰巧經過那架古老的立式鋼琴。我坐在凳子上打開琴鍵蓋,象牙和木頭的陳舊的氣味飄進我的鼻子,將我帶進回憶中。
他的話回蕩在我的耳邊,一股寒氣貫穿我的身體。父母遺傳給孩子,那麼如果傑普和貝阿特麗絲……
「無線網?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
但父親為什麼一個字也沒跟我提呢?難道他不知道我就住在那兒嗎?難道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什麼時候呢?
「兩個星期前,我出了點事故,」我開始說,「沒什麼大礙,我在海邊的別墅附近被閃電擊中了。」
「我彈了一晚上鋼琴,你知道的,這裏成天沒什麼事可做。」我假笑。
我摸到了電燈的開關,霎時間光亮讓我無法適應,我感到頭部一陣刺痛。我靠在牆邊,直到能夠再次睜開眼睛。
我那偉大的帕特里克·哈珀——體型仍舊像公牛一樣,堅硬的下巴,颳得乾乾淨淨的臉,短髮,老香料的香水味——正守在自由街的家門口歡迎我們。他已經做好了一個愛爾蘭鰥夫能做的最好的晚餐:燉培根、烤土豆和一個在超市買的新鮮出爐的大冰淇淋蛋糕。
「你也是,兒子,有時間去理理髮吧,呃?」
我重新躺回沙發上,突然瞥見煙灰缸旁邊有些別的東西。我站起來,走到桌子旁,桌上還放著一個威士忌酒瓶和半空的酒杯。桌子的中間攤著一張報紙。
他們一開始沒有認出我,他們站在地勤的身旁,皺著眉四處看,帶著「爸爸在哪裡」的表情站在那裡。傑普先認出我,他放下手提箱,跑向我,撲到我的懷裡。緊接著貝阿特麗絲表演雜技般地飛奔到我的另一側,我們幾乎摔在了地板上。他們抱怨我扎人的鬍鬚,貝阿特麗絲對我的馬尾辮做了一番諷刺的評論。我回答說這總比任其無法無天看著合適,我已經兩個月沒理髮了,走在街上隨時都會被抓。
我被閃電擊中了,從那以後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但是我現在一切正常。
「我總是拿這個事情開玩笑,你知道嗎?每九*九*藏*書當她跟我講你的叔叔文森特和那枚紐扣的故事,我總愛唱反調。」他說,「在一個家裡,總要有人活在現實里,去抵消這些瘋狂的言論……我承認,起初不相信她,但科克的航班事故發生后……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
任憑我湊得再近,我也無法看清楚圖片下方的小字。新聞的內容也同樣如此,那些字都太小太模糊了。我再次仔細端詳那張照片,發現自己非常熟悉,這是里奧家的屋頂嗎?我的喉嚨想大聲尖叫,尖叫聲足以穿透牆壁和窗戶,叫醒整個城市。我立刻跑到門口找電燈開關,我要讀這條新聞,卻又非常害怕我即將讀到的內容。也許里奧、瑪麗和……難道朱迪也……
「是的,他們也這麼說,」我笑著說,喝完了杯中的茶,「但你知道奇怪的是什麼嗎?那天晚上我離開家之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我內心有什麼東西告訴我『今晚不要出門』。」
我陪了他們一會兒,他們便開始看卡通片。我猜克萊姆大概早已忘了我們給孩子講故事的老習慣,或者說,孩子們不再感興趣了。沒過多久,傑普漸漸倦了,貝阿特麗絲也睡著了。我便悄悄地離開房間回到樓下。
他們非常興奮能來這裏度假,不停地問關於多內加爾和海邊別墅的問題,還對我們整個暑假要做的冒險的事進行規劃。
「好吧,我去偷鄰居的網用。」
我的父親苦笑著搖搖頭。
也許是煙草或者分心緩解了我的疼痛,我躺在沙發上,在這件舊傢具上輾轉幾次之後終於合上了眼。
因為和她通過視頻通話,我可以看到她。現在的她留著一頭卷卷的短髮,很好看。她的皮膚更加黝黑了,我猜想應該是常和尼爾斯去異國情調的地方度假的緣故。總之,她還是那個聰明、有魅力的女人,只是我們現在的談話已經與以往不同了。我總是講一些老掉牙的笑話,試圖逗她笑或者討得她的歡心。但是我不得不面對一個冰冷的事實:這個女人已經不適合我了,她已經不愛我了。
父親繼續安靜地看電視,彷彿想看完某一集。其實我不認為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只是沒有話要跟我說了。半個小時后他起身關掉了電視,並說要上床睡覺了。
有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是尼爾斯的聲音。克萊姆分了一會兒神,錯過了我那句關於創作生涯和精神世界的話(實際上我只是修剪草坪和給柵欄刷油漆)。然後她轉過頭來給我一個苦笑,說要掛掉了。尼爾斯在等她,也許是要做什麼很棒的事情吧,或許是一個大型社交聚會,或許是被樂隊環繞的高級餐廳,那些我無法企及的華麗的東西。
傑普和貝阿特麗絲乘愛爾蘭航空從阿姆斯特丹飛往都柏林的航班於7月10日抵達。
「爺爺的房子里有無線網嗎?」她問。
是的,媽媽。我撫摸著我的早期作品,感覺眼裡流出了苦澀的淚水。都是你的錯,所有的一切。
我把孩子們安頓在我的舊房間里,那裡很多年沒有人住過了。房間的牆上還貼著我的「瘦李奇」樂團、齊柏林飛艇樂隊和皇后樂隊的海報,還有一張我青春期聽的第一場音樂會的海報:《蓬齊與帕內爾街蹦蹦房https://read•99csw•com間里的殭屍》(1990年5月26日)。
「每天晚上,」我回答說,「直到我18歲。」
我在凳子下面發現了一本舊樂譜,上面匆忙潦草地記錄著旋律。
「這是真的。」他打斷我,「你媽媽有一種天賦,我猜想你也有,一種第六感,或者類似的東西。」
「我在慢慢地開始,但是很堅定,」末了,我說,「我正在進入一個新階段……」
下午六點半我們到達都柏林。這座古老的城市一如往昔的模樣。被計程車堵得水泄不通的聖母院街。奧林匹亞劇院周圍,遊客們像碳酸飲料里的氣泡一樣聚集在聖殿酒吧,音樂騰空而起,與來自啤酒廠的煙霧混雜在一起。這就是我又老又臟但樂趣十足的都柏林。
「晚安,爸爸。」
一周前我跟克萊姆通過Skype商量了這件事,她表示同意。她提議旅費由我們兩人共同承擔,但是我堅持孩子們在愛爾蘭期間的所有費用由我一人出。她就是如此自負,我目前手頭也拮据,但是我也決不會讓老尼爾斯——克萊姆的新對象——為我和孩子們美好的假期出一分錢。
「《孤獨星球》上說有個叫『巨人之路』的地方,你可以帶我們去嗎?」
「噢,當然了,這是北海,但也許會有海豹咬你噢!」
我知道克萊姆的話並無惡意,但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卻像是直接攻擊。你想知道什麼?我怎麼回答!我沒有彈一晚上鋼琴,而是在床上輾轉反側回想我生命中的那些不如意,我四點左右到廚房喝了一杯威士忌熱牛奶。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就醒了。我的生活就這樣繼續。
上次我告訴他貝阿特麗絲換了新學校,也提到了她在舊學校的問題(雖然克萊姆的出發點並不是太錯,因為社區學校已經成為毒品、鬥毆的搖籃)。上次我還問他過得怎麼樣了,他說這不需要操心。「看看你的周圍,孩子,一切都是你的母親離開時的樣子,而我也一樣。每天下午在沙發上度過。有時我也去酒吧喝上幾杯,開心開心。然後我回家打開門……有時候我會幻想著你媽媽在家,聽到我回來,她會用音樂般美妙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事情確實如你媽媽所說,那天早上她哭著醒來抱住了我,告訴我她在夢裡看到的葬禮。中午電台播報新聞的時候,我正在車站工作,不得不走出房間透氣。我當時嚇壞了,你知道嗎?我怕你媽媽……生病什麼的。所以我一直迴避這個話題,但它的確是真實的。現在你告訴我你的事,我猜你可能遺傳了她的……『天賦』。畢竟,你媽媽也是從她的家族遺傳得到的。這就像某種東西一直遺傳了下來。」
一根香煙仍在煙灰缸里燃燒,薄薄的煙柱升入房間陰暗的空虛中。然後,我注意到,這酒瓶完全是空的。
克萊姆在尼爾斯的支持下已經準備好資金供她申請阿貝拉學院,這是阿姆斯特丹最好的學校之一,也是尼爾斯的榮耀。而貝阿特麗絲卻宣布說她要放棄培養資格,和另外兩個好朋友去東邊的學校。她有一個頹廢的父親,且剛經歷了父母離異,這種青春期的陣痛使得她對自己的未來是否光明漠不關心。克萊姆向我求助,我和貝九_九_藏_書阿特麗絲相處了一整天,和她談論生活、決策以及方向錯了是多麼難回頭。「莫愁前路無知己。」 嗯,我覺得當時是我的錯,是我勸說她進了阿貝拉學院。入校兩個月後,她就因為和人打架被要求叫家長來。
「不,親愛的,沒有什麼能讓我離開這個區了,海邊的漂亮別墅也不行。」
我把「無人陪伴兒童」回執表遞給地勤,她瞥了一眼下方的簽名,然後用無線電向登記台再次核對詳細信息,結束了對孩子們的看護。
父親問他們學校里的事,他們一如既往地回答「一切順利」,一聽就知道是在撒謊。我知道傑普成績不錯,但是仍然沒有什麼朋友,貝阿特麗絲呢,各方面都更差了。她說一切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因為她長大后要成為音樂家,像她老爸一樣,我小時候成績也不好。「是吧,爸爸?」每當這時,我就會在心裏詛咒自己為什麼要在孩子們面前吹噓顯擺。
「我們可以游泳嗎?可以買一艘充氣船嗎?」
我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著我的父親,發覺他的眼睛里含滿了淚水。我覺得我的臉頰和喉嚨開始燃燒,這是回憶母親的代價。
父親的目光從電視上轉過來:
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已經到了離多內加爾最近的貝爾法斯特國際機場,我覺得我們可以藉機去拜訪一下老哈珀,老人已經一年沒見孫子孫女(他管他們叫「荷蘭仔」)了。我從多內加爾驅車去接他們,準備在都柏林住一晚,然後再到克蘭布朗度假。
父親從我身邊走過,捋了捋我的頭髮:
晚餐期間,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填補了我和父親之間的沉默。
還沒等她的父親張開嘴反對這個主意,貝阿特麗絲已經找到了一個開放的網路,並已連接上,開始檢查電子郵箱、WhatsApp和Facebook賬號(她的一個叫安妮可的朋友上傳了一窩小貓的照片)。
不一會兒我醒了,我睜開眼睛,只見月光灑滿了房間。我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
「是的。」 我說。
一場暴力犯罪奪走了平靜小鎮克蘭布朗四個人的生命。
父親坐在舒適的沙發上看電視,沙發靠著的窗戶正朝著自由街。這幾年來他應該每天都是這麼過的吧,我想。一個人維持著生存所需,沒發胖也沒有消瘦,但是頭髮已經全白了。穿戴整齊,但看得出,穿的仍然是媽媽還在的時候買的舊衣服。想到這兒我的內心已經泣不成聲,但是表面上,我仍然努力微笑著。
「該死的……你……」
「他們不會抓你的,爸爸,」傑普說,然後看著微笑的金髮藍眼的女地勤說,「我爸爸可有名了!」
「你在……開玩笑吧?」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眼前有些不一樣了。
「你也跟我們一起嗎,爺爺?」貝阿特麗絲問。
「是的,就是這樣。」
我抬起頭來,看到餐桌上的煙灰缸里,煙頭仍在黑暗中冒著煙。我記得自己的煙頭已經扔在花園的垃圾桶里了,這隻能是父親的。但是爸爸,他不是說不會再在屋子裡吸煙了……
我的話落進了空氣中,電視里帕迪·莫洛內的長笛填補了沉默。我的父親僵硬地盯著電視,眼睛一動不動。
我有些隱隱擔憂,父read.99csw.com親半夜起來喝酒,難道不記得我正在客廳里睡覺嗎? 但我的注意力慢慢地被報紙所吸引,這是一份《愛爾蘭時報》,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新聞的標題:
「我很好,只是有點頭疼,但醫生說這是正常的。我是幸運的。疼痛進來後會出去,就像子彈一樣。 」
這張佔據了封面的三分之二的照片非常暗,但我還是能辨認出一名站崗的警察的身影。這是在海岸附近的某個地方,可能是任何一個地方。我能清晰地分辨出的是愛爾蘭警察腳下白床單遮住的四具屍體,像四個幽靈。照片的近處是警察用來保護犯罪現場的塑料帶子。
眼前是明亮的房間,我回到桌子旁,只見桌子上是空的,沒有報紙,沒有威士忌,也沒有香煙,只有一直擺放在桌上的老桌布和用假花裝飾的裝餐巾紙的瓷盒。
「很好,你怎麼樣?在創作嗎?」
她說,尼爾斯要去土耳其出差,她打算陪他同去,所以不能和孩子們過暑假了。她要去土耳其中部的卡帕多西亞。我說聽起來真棒,但是我的語氣一定帶著諷刺和嫉妒。
我開了一整天的車,中途只在巴利高利休息站停下來吃了一些炸魚和土豆條。下午我終於開上了都柏林正值高峰期的環線,從環線到嶄新的國際機場航站樓的這一路與我當時離開這裏尋找新生活時已經完全不一樣。時間還很富餘,我可以喝杯咖啡,在機場規定區域抽一根香煙。
「我希望她能給我一個擁抱,因為她總是這麼好脾氣,能驅趕我腦海中所有的魔鬼。我想象著她在我身旁,一邊看電視一邊默默地織圍巾,正如我們共同度過的千萬個枯燥而幸福的夜晚。你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嗎?如果我有膽量,我想挖出我的心臟,我想在鐵軌上奔跑,或者把頭塞進烤箱里。但是我不能,因為她要我繼續活下去,但我活得好艱難。我住在自己狹隘的洞穴里,等待末日降臨那一天。你能明白嗎?」
「沒事。」
「現在,我必須走了,皮特,不要忘了準備去機場接孩子的手續,好嗎?下周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遞給他一根煙,但他說已經戒掉煙和酒了。「你媽媽從來都不喜歡我抽煙喝酒。」我尊重他的新原則,把煙揣進了大衣里。我問他想不想喝茶,他點頭。我便去廚房燒水,我瞥了一眼冰箱和櫥櫃,結果沒有太令人震驚。裏面放著食品、罐頭和一些水果,沒有酒,一切都整潔有序。上帝保佑,我的父親依然神志清醒。母親去世后,作為他唯一的兒子,我的內心常常愧疚掙扎,也許我應該更親近他,每分每秒地照顧他。但是,和克萊姆的婚姻失敗后我回到了都柏林,我意識到,如果我回到都柏林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將摧毀我內心僅有的自尊。
「是的,」他最後說,目光並沒有從電視上移開,「預感,你的意思是就像你的母親一樣,對不對?」
皇家音樂學院的學位證和體育獎盃上已經落滿了灰塵。將他們安放在兒童床上后(傑普睡在爸爸為他在地板上鋪的小床墊上),我試圖從舊書櫃里尋找一本故事書讀給他們聽。貝阿特麗絲說不用找書了,他們的iPad里有卡通片。「我們在家一直這麼read.99csw.com做。」
「啊,皮特,我很高興你沒有大礙,」他說著,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可以去買張彩票。」
「這是你的房間嗎,爸爸?你睡在這裏嗎?」
五點半的時候,愛爾蘭航空EI611航班由於近地強風晚點20分鐘后才順利落地。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出現在人群中,他們緊跟著機場地勤,由於是第一次獨自出門,一臉嚴肅地手牽著手。貝阿特麗絲13歲,拖著一個粉紅色的拉杆箱,而8歲的傑普則背著自己的烏龜背包。看到他們,我的心頭為之一振,三個月不見,他們長高了將近20厘米。
克萊姆向我講述了這一切后,我回到阿姆斯特丹,帶女兒離開了那所學校。聖誕節,我和孩子們度過了一整周,我們一致決定保持冷靜,甚至連尼爾斯也開始反思自己當時的決定是否正確。克萊姆花1000歐元請了一位兒童心理學家,他只告訴了我們一個常識:離婚意味著不穩定性。所以我們決定夏天到來的時候,讓孩子們遠離喧囂,和我共度三四周。多內加爾就是我們心靈的避難所。
「然後你遇見媽媽,就去阿姆斯特丹了,對不對?」
「嗯……是的。」我回答,「我是這麼認為的。但當然,我知道你不信……」
我躺在沙發上,裹著羊毛毯,閉上了眼睛。本以為一天的奔波之後我會昏睡過去,但我的身體拒絕投降,再加上,隱隱作痛的腦袋,一切都令人沮喪,瑞恩醫生也拿我毫無辦法了,就算開出藥房里最「毒」的葯也無法緩解我的痛苦。那麼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那個貝爾法斯特醫生的名字最近幾天都我腦海里盤旋,但我不想毀了本該和孩子們共度假期的計劃。上帝啊,我繼續忍耐吧。
「你看起來好像生病了,」她說,「最近怎麼樣?」
「我給你留了兩條毯子,」他指了指壁爐前的沙發,「如果你冷可以打開壁爐,或跟我再要一條毯子。你知道你媽媽對毯子的熱愛,我的房間里還堆著二十多條在那招蛾子呢。」
多內加爾慘案
我早早地起床去「安迪家」購物,東西塞滿了整個沃爾沃的後備廂,我又買了一杯大拿鐵和兩個巧克力棒,兩盤路上聽的車載CD——尼爾·楊的《收穫》和弗利特伍德·麥克的金曲選輯。
音樂家?趕緊停止你的胡思亂想吧,皮特·哈珀!你是裁縫和鐵路工人的兒子,你知道嗎?我們家沒有貴族!你的身體里流淌著工人的血……別想逃脫你的命運!別做白日夢啦,還是踏踏實實學一門手藝吧。這是你的錯,孩子媽,都怪你把那些瘋狂的想法塞進孩子的腦袋裡。
「整個飛行期間他們表現得很好,」她撫摸著傑普那頭總能激發起成年人無限柔情的金色頭髮說,「他們倆真是非常勇敢的孩子!」
我端著在阿姆斯特丹買的粉紅色的旅行紀念茶壺和兩個杯子。那是貝阿特麗絲的洗禮日那天,我的父母買給她的。她是我父親唯一認識的孫女,後來傑普出生的時候,父親只是通過照片和電話認識傑普,直到我們帶他回來見爺爺。自從媽媽去世后,沒有什麼能讓他離開都柏林,確切地說是離開這所房子。
短暫的沉默,整個房間里只剩下電視的背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