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分 3

第二部分

3

有些再也沒法變得更好
「當然可以,」說著,我又擰開熱水的水龍頭,「但我們不能待太長時間,好不好?否則你的皮膚會泡皺的。」
「這裏?你是說愛爾蘭?」
「是的,考夫曼。」這張紙條是瑞恩醫生寫的,上面有一位貝爾法斯特心理醫生的名字和電話。我最後一次去看醫生的那天,回來后就把這張紙和其他葯一起扔到急救箱里了。實際上我已經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瑞恩醫生向我推薦了他,」我說,「他好像是治療睡眠障礙問題的專家……你認識他?」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叫我『巫婆』或者『獨裁者』?那是因為我每天盯著他們督促著他們工作。」她說,「一開始我要忍受著你的失敗,然後我還要忍受你的成功。你已經習慣了自我感覺良好,每天24小時低著頭盯著肚臍,這可能對音樂家有好處。但作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這一點用都沒有!」
「你覺得他要不要打破傷風疫苗?」
「我正在嘗試說服里奧做個終身投資,」弗蘭克說,「我知道你喜歡航行,我們出發的那個碼頭剛好在賣一艘帆船。哈珀,你對帆船有興趣嗎?」
「這事發生時你有什麼感覺呢?」
「嗯……」
「不好意思啊,小冠軍,」我一邊放緩了勁一邊說,「嗯,我現在還是會做怪夢,但不是特別嚴重。」
「嘿,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彈過這首歌……」
我把傑普抱回客廳,朱迪問我急救箱在哪裡,我讓她去客廳的儲物櫃里找找。她找到一個大大的金屬箱子,裏面裝有棉花、創可貼、碘酒,都還沒拆封(我從鄧洛伊的藥店買回來后就再也沒動過它,很奇怪的是也從沒有需要用的時候),裏面還有瑞恩醫生曾經給我開的止痛藥,我也沒動過。
隨著夏天來臨,小鎮因為遊客的到來忽地熱鬧起來。公路開始變得生機勃勃:大篷車、汽車和摩托車在海岸沿線來來往往。「安迪家」不僅增加了食物儲備,還開闢了一個專門的燒烤區,在這裏可以買到準備一個快樂的家庭聚會所需的所有東西。現在「安迪家」永遠有三四個人排著隊在進行採購。另外,小鎮里隨處可見新面孔,聽到新口音。除了科克人獨特的口音,還有英國、蘇格蘭、北美,抑或北邊某種都柏林口音。而整個冬天都像一個孤獨避難所的費根酒館,現在每一天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基思·道格拉斯在後院搭了一間啤酒屋,四周圍繞著啤酒桶,你可以坐在這裏舒服的椅子上抽煙。
瑪麗吻了他一下,然後摸了摸他的光頭。
「傑普!」 我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恐懼,「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兒子!」
「傑普受傷了,爸爸!」
「也許吧,」她回答說,「但是我覺得現在採取治療措施是否有些為時過早?再加上你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再做這些噩……」她又看了看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呃……激烈的夢了,是不是?」
雖然有些已經改變
此時,里奧、弗蘭克和我在船舵處一起喝啤酒,聊著關於帆船和航海的事。
「知道了。」
我把他抱起來,仔細確認了他沒有受傷,吻了吻他。
我跟她商量過,決定彈奏埃尼奧·莫里康內為電影《天堂電影院》寫的主題曲。這段我幾乎不需要準備,因為我已經彈奏過無數次了。朱迪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告訴我她為這個活動準備了一個八個音階的鍵盤。幾年前,費根酒館的道格拉斯夫人曾經在萊特肯尼參加了一個成人鋼琴會,從此,她家就多了一架積灰的電子琴。
我閉上眼睛,等待頭痛過去。
「對。」傑普把一個恐龍放到我的背上,「一定要哦。」
也許我是一個糟糕的丈夫和父親,總是以自我為中心,只為自己的工作而活,為治愈脆弱的虛榮而活。當孩子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離他們而去。我本想變得更堅強,以更體面的方式來忍受我的痛苦。但事情就是這樣,我試圖以我的方式來恢復,而不是像好萊塢電影裏面的那種方式,在那裡,英雄們總是擁有鋼鐵般的意志,並且總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我們變成了一個團隊。有人說過,如果你想知道是否真的愛或者恨一個人,你應該和他一起去旅行。我要補充的是:如果你想看到某人的靈魂,你應該和他一起演奏一曲。那天下午,我們三個的靈魂似乎找到了共鳴,連我們自己幾乎都沒意識到。這首披頭士樂隊的歌可能也是這種演奏風格最好的選擇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著孩子們在我經歷了這一切后還是跟我在一起,我忍不住要落淚,但是我竭力忍住了。他們經受住了父母帶給他們的暴風雨,笑對現實。
我拿起朱迪準備好的膏藥塗在傑普的傷口上。然後孩子們就出去玩飛盤了。
「看著那航行的船兒……」
我擔心他已經找到另一個出口,那裡只有被海浪磨光的尖銳石頭,可能還會有些浪花拍出的泡沫。我爬到岩石上面,哪怕赤著腳有點受傷,我還是試著尋找洞穴的另一個出口。
「有時候。」他回答道。
「啊,這是熊抱嗎?」當我從背後抱住朱迪的時候,她驚訝地叫道。這時,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已經走遠,「你小心點,萬一被他們看到……」
「男朋友們?我只有一個啊。」
我一直堅持玩那個遊戲直到他們抓住我。尼爾斯的鄰居好幾次看到我下午在他家門口逗留,並告訴了他。尼爾斯什麼都沒說。一天下午,他在克萊姆洗澡的時候下來找我。他從側門出來,出其不意地抓住我,我根本沒有時間逃跑。他說他可以想象到我有多痛苦,但是這種跟蹤已經構成騷擾罪了。他叫我離開,說再也不想在附近見到我。我開始煩躁起來。一切實在是太糟糕了,再加上我喝多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大聲地告訴他真正的犯罪是勾引別人的妻子。他比我高一個頭,把我重重地撞在牆上。但這個時候我比他更加憤怒,於是我左右開弓,對他一頓亂揍。然後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鄰居們打電話叫了警察。克萊姆下來,歇斯底里地尖叫著說我瘋了。尼爾斯的嘴唇裂開了,他一邊和鄰居說話一邊搖頭。我坐在地上,抽著煙。
這時,傑普又拿著他的玩具恐龍,讓它沿著我的脊椎開始往上爬,直到爬到我的頭頂上。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講,明白嗎?」
我不禁笑了。
「哎喲!」當我把蘸有碘酒的棉花按到傷口上時,傑普抱怨地叫了一聲,可能是我下手有些重了。
幾秒鐘內,我的眼前幾乎閃過所有可能會發生的可怕的事情。
夜晚天氣轉涼,我決定點燃壁爐。事實上並不需要,但傑普從第一天開始就想點燃它。貝阿特麗絲練習著尤克里里,傑普和我則躺在地毯上在紙上畫恐龍。「這是三角龍,爸爸。」「這是劍龍。」「這是雷龍……當它咆哮的時候,聽起來九_九_藏_書像雷聲。」
我開始跟蹤克萊姆,起先是她工作的地方,接著便是她經常出入的酒吧和咖啡館。有時候會碰巧看到尼爾斯來找她共進午餐。他們親吻、牽手。還有時候更甚,我跟著他們一直到尼爾斯的公寓。我在外面淋著雨等著,想象著這個時候他們或許在做|愛。我知道這很病態,但是我的腳似乎釘在那裡了,無法挪動。
「是因為閃電嗎,爸爸?」貝阿特麗絲問道,就像她什麼都知道一樣。
「我知道了。」我繼續說,「可能這個詞有點嚴肅,可能……」
「爸爸,別踩踏板共振了, 這可是搖滾!」
「朱迪是你的女朋友嗎?」
一天,卸完貨物后朱迪來還我的車,我便邀請她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傍晚時分,星星初現。孩子們正在院子里玩飛盤,我和朱迪一邊準備晚餐一邊閑聊。這是一個非常溫馨的時刻,她和孩子們都在我身邊,我們住在一所面朝大海的房子里,一起準備豐盛的晚餐,飯後我們會一起看夜場電影。我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場景里,我的腦海中的克萊姆正在逐漸被朱迪替代,是她在彌補我那支離破碎、我十分懷念的家庭生活。但無論如何,我很享受這種感覺,確切地說,我感覺幸福。這對我來說是很久沒有過的一種新鮮的感覺。
「像演講一樣嗎?」
沒有任何華麗的姿勢或者儀式,我直接開始。傑普坐在我的腿上,我給了他一個節拍器玩。
那一刻,我看著傑普在紙上塗塗畫畫,聽著貝阿特麗絲彈奏著輕柔的旋律。我想象著20年後的傑普在大畫板上作畫,而貝阿特麗絲拉著小提琴,而不是彈尤克里里。她周圍坐著很多音樂家,她會在不同的管弦樂隊里演出。
他笑著點頭。在房間的另一側,貝阿特麗絲也轉過頭來表示肯定。
「你會永遠待在這兒嗎,爸爸?」當我們在地上擺弄恐龍大軍的時候,傑普問我。
「是的,我覺得我看見他了。」她回答。
「不,不是的。」我急忙說,「我的意思是,在21世紀的詞典里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一定要結婚。」
傑普點頭,視線沒離開他的恐龍。
「他怎麼了?」
「我有點情不自禁。」我說,「你今晚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等一下,你說什麼?」
「我很討厭這樣,爸爸。我討厭學校里的一切,她們都是群自以為是的人。我想轉學,和克拉迪還有克里斯一起去東邊的學校讀書。她們說那裡的人都很正常。為什麼我一定要待在我不喜歡的地方?」
「在21世紀的詞典里,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相處得很好,不和其他人發|生|關|系。我們不用簽署任何文件,不用互戴戒指,試著真誠地對待彼此。我們可以自己給這段關係下定義。」
彈奏完以後,我們休息了一會兒。壁爐里,炭已經燒成了幾束橙色的火焰。外面,海浪輕輕地拍打著沙灘。我們打開電視,開始看我們幾周前從朱迪店裡借的《千與千尋》。看到一半的時候,傑普疲倦地躺到我的膝頭,張開雙腿,一隻胳膊伸著朝上,這個奇怪的姿勢表明他要睡著了。貝阿特麗絲和我覺得這很好笑,但是過了一會兒貝阿特麗絲也開始打瞌睡,最後,在放到千尋從澡堂里逃出來從巫婆那裡解救父母的時候,我抱起傑普把他送到樓上,然後以同樣的方式把貝阿特麗絲送回房裡。她中間醒了過來,抱著我的脖子,在我七天沒刮鬍子的面頰上留下了一個香甜的晚安吻。
「除非,這對你來說是個問題……」
「所有人聽到你要演奏都很興奮,你覺得怎麼樣呀?」
自從我出事的那天晚上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弗蘭克·奧洛克,剛好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他。他們告訴我是他下車扶我到里奧的車上的。
我開始對疼痛上癮,一心想折磨自己。從那時起我停止了創作音樂。我敲不出一個音符了,因為滿腦子都在想克萊姆可能在哪,可能在做什麼事,是不是跟尼爾斯在一起……
「兒子,在洞里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哭了?」
「朱迪會和你一起嗎?」傑普問道,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樣。
「小心點!」我逗他,「上面可能會遇到真的野獸哦。」
「我覺得你在做決定前應該先跟你老婆聊聊。」
天氣預報確實預測了七月和八月上旬的好天氣。儘管可能會有一兩次暴風雨,但是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
「你媽媽沒給你們放過披頭士的歌嗎?我的老天啊,我覺得我應該負責你們的音樂教育。聽著,傑普,他們是世上最好的樂隊之一。」
但他已經跑遠了,風很大,他很難聽到我的聲音。他加速跑起來,已經甩開她姐姐兩米多,迅速躲進一個小洞穴里。這個洞穴是所有洞穴裏面最小的一個,他姐姐根本進不去。貝阿特麗絲向躲到洞里的傑普踢了一腳沙子,但是傑普已經消失在洞里了。洞口不超過半米高,而且海浪都快衝到洞口了。看到傑普消失在這個狹窄的黑洞里,我感到非常不安,便迅速跑過去。貝阿特麗絲正跪著嘗試著往裡看,但是洞里太黑了,一點光都沒有。
「沒有。」
傑普已經睜大了雙眼,耳朵也豎了起來。這真是哲學問題。就像「上帝真的存在嗎?」或者是「小孩是怎麼來的?」,又或者是「為什麼媽媽和你不再相愛了?」,你可以從他的小小的嘴巴、大大的眼睛、豎起的耳朵隨時準備聽重要的回答看出來。
「不是這個意思,」她說,「好吧,你可以告訴他們我們是情侶。」
「那其他人呢?比如媽媽帶你去看的那個心理學家。」
「不要擔心副歌,我用鋼琴彈奏。你只要彈和弦就行。」
「不是的……我覺得沒有好壞之分,傑普。這就像人長耳朵一樣,有時候你聽到歡快的音樂,而有時候你也能聽到噪音或是你不喜歡的聲音。就是這樣,我們只是能預知一些東西。改天我再給你講講你祖母和曾祖母吧,等你再大點,我再給你解釋更多的事情,兒子。」
「是的,寶貝,就是因為閃電,」我回答道,「但我現在已經好了。」
我站起來,坐在鋼琴旁。這架鋼琴最近對我來說就像一位不希望被打擾的老圖書館管理員。「好了,今天我們就開心起來,老夥計,準備好了嗎?」
可能是其他地方,遠離尼爾斯和克萊姆,遠離那座城市所有的朋友們。也許是南部的某個地方,馬斯特里赫特或者布雷達附近。我可以修剪草坪,粉刷柵欄,認識一些新的鄰居。他們也許會比較可愛和風趣,就像里奧和瑪麗一樣,也許不會。
「誰呢,兒子?」我問,「你看到他了嗎?」
這也是克萊姆和我一直沒有很合得來的一個方面。對她來講,我的世界觀很幼稚,就是憑著直覺行事,隨遇而安,不為外界煩惱,她則認為不能萬事都聽其自然。
「我相信我們可以好好解決,皮特。相信我們可以選擇一種對我們和對孩子read.99csw.com都好的方式來解決這段關係。我想要一個乾淨利落的離婚,沒有吵架也沒有怨恨。」
「好吧,但是我不知道她是否會同意。她看起來很享受這裏的生活,包括她的商店還有這裏的一切。也許她不喜歡這個主意呢。」
「你們希望她一起嗎?」
幾秒鐘以後,他從黑暗中爬了出來。
那天晚上外面颳了一陣奇怪的風。一整天都沒事的我又開始頭痛了。嘀嗒,嘀嗒,嘀嗒……像一隻老式時鐘。那些藥片我已經吃了一半,但是我也明白了這些葯一點用都沒有。
「你從哪兒弄到的?」她展開紙條遞到我面前。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暖和些了嗎?」
「傑普,快說話啊!」貝阿特麗絲叫道,「快出來呀!」
「是的,我知道。但是還有其他東西。」
「買帆船或許的確是個好主意。」我盡量順著這個話題談下去,「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航海?」
朱迪習慣下午出門,我們常常一起散步。我們經過漫長的沙丘小徑,腳邊是草和沙,這是溫暖的夏日午後消遣的好地方。朱迪和貝阿特麗絲習慣走在我和傑普前面幾米,她們總是有說有笑……看起來相處得十分融洽。傑普和我則按照我倆的方式走著:尋找小動物,撿撿木棍,收集一些奇形怪狀的小石頭,通常我會把這些放在一個袋子里。自從里奧給他講了維京海盜和修道院僧侶的故事,他就堅信我們會偶然發現被埋藏的寶藏。他會朝著在沙灘上看到的任何閃閃發亮的東西跑去,然而很多次撿回來的卻是碎酒瓶,我不得不勒令他趕緊扔掉。
我心想,這個地方聽起來我也不是很喜歡。我會跟克萊姆談這件事,雖然我已經差不多能想到她要怎麼回答我了,她一定會說:「我不準備僅僅因為這一年她過得不好就拿她的未來開玩笑。她有很多機會去獲得更好的生活,而我的任務就是避免她錯失這些機會。」
「好啦……好啦……」
「害怕什麼?」
「奇怪的時期?」我問道,「你在說什麼?」
「這是你在醫院里開的處方葯嗎?」她問。
「沒呢,還沒有。但是他們會問的,我了解他們,他們的小腦袋裡面一定在思考這個問題呢。」
瑪麗曾經在北愛爾蘭生活過多年,業餘時間喜歡觀察鳥類和閱讀資料,於是她非常權威地給我們介紹了當地我們能看到的所有罕見的候鳥。她確信春天的時候我們能看到從非洲和加拿大飛過來的一些鳥類。
晚飯後,我們又把話題延伸到學校矛盾中。一切要從一句羞辱的話開始說起。「我可能有點討厭,但你就是平胸,貝阿特麗絲·哈珀!」課間休息后這句話被寫在黑板上。是一個叫馬蒂·范·瑞金的同學乾的,她是貝阿特麗絲最大的敵人,現在為了報復貝阿特麗絲幾天前指責她顯擺。然後呢,顯然她們打了起來。貝阿特麗絲有一腔熱血,馬蒂也不是吃素的。她們打壞了一張椅子和教室里的幾塊玻璃。剛進學校她就上演了這樣一出「好戲」。校長讓她們請家長,所以貝阿特麗絲的繼父尼爾斯就去了,他要儘可能地降低這件事的惡劣影響。
「他們問你什麼了嗎?」
我們開始一起彈奏起來。
「 《在我的生命中》?」貝阿特麗絲讀著目錄。
在那一刻,我寧願沒有孩子,寧願自己是一個24歲的男孩,就算需要忍受孤獨的痛苦。也許我應該做一次長途旅行,或者夜夜買醉,又或者去參加城市裡的聚會,尋找露水情緣,慢慢重拾我的自尊心。但是相反地,我決定自我毀滅。
我們連忙跑出去。傑普正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身旁是化糞池,我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被該死的化糞池的排水溝絆倒了,我的割草機被磕壞了兩次。
「然後你就搬回阿姆斯特丹?」
他很小聲地說,好像不想讓別人聽到。於是我也刻意壓低聲音來跟他交流。
他們夫妻拌嘴的時候,我轉過身享受海風吹過發梢,頭腦也似乎清醒起來。
尼爾斯·韋丹柯,那天下午我剛剛揍過的那個男人,是市裡著名的建築師,也是西區一個新小區的設計師。那種帶閣樓的住宅小區如今已經變成市中心新的成功模式了。他的設計工作室和克萊姆的辦公室在王子運河邊的同一棟樓上,他們是在一個露天花園派對上認識的。
「我告訴瑞恩我做的一些夢。她告訴我試著找找這個專家可能更好,你覺得值得去預約一下嗎?」我瞥了一眼貝阿特麗絲和傑普,想著可能現在不適合聊這個話題。
在幾次錯誤的開始之後,「哈珀樂團」開始了正常演奏。這是多麼美妙的時刻!那架老舊的鋼琴穿上了她的禮服,開始正常發聲。貝阿特麗絲彷彿賦予了尤克里里個性一般,無所畏懼。我們倆一起唱起來:
她低下頭,繼續在砧板上切番茄片。
回家后,我給傑普洗了個熱水澡。但是他還是很冷,於是我就坐到浴缸里對著他,一邊給他全身和頭髮上打上肥皂,一邊輕撫著他。他很安靜,一直緊閉雙眼,避免泡沫進到眼睛里。
傑普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在試圖回憶。
「好的。」
「明白了,我們可以再泡會兒澡嗎?」
「他只是處在一個奇怪的時期。」貝阿特麗絲說,「他馬上就好了,給他點時間。」
水漫到他的肚子,漸漸地我能感覺到他放鬆下來,不再顫抖了。我繼續給他打肥皂。他的兩隻小耳朵在我的手掌心裏柔軟得像兩條小魚。
「是的。」
這天晚上,我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時候,貝阿特麗絲站到我的旁邊,帶著一副「快來問問我在想什麼」的表情。
「是的,貝阿特麗絲, 當時傷痕特別明顯,但現在幾乎看不見了,不是嗎,皮特?」
是的,我們已經談過了。這聽起來很有道理:有孩子在家裡,她在這裏過夜會感到彆扭。對我來說也不容易,不過也許孩子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畢竟克萊姆和尼爾斯也同居了。我肯定孩子們已經看過尼爾斯早晨穿著睡衣、蓬頭垢面地刷牙的樣子。朱迪應該比那個形象要雅觀一些。
「我怎麼知道啊,說我們是好朋友……呃,我不知道。我們算什麼呢,朱迪?情侶嗎?」
「發生……在你身上嗎?」
朱迪說沒必要,因為傷口主要是石頭划的。
「你能看到他嗎?」
「不用了,算了吧,」我說,「過段時間再看看吧。」
我點點頭。
住在海邊別墅的頭幾天,一切都是那麼幸福和平靜。每天早上,我會在孩子們起床之前為他們準備一些烤麵包、煎雞蛋和熏肉。我們一邊欣賞寧靜的海上風光,一邊坐在院子里吃早餐,然後再去海灘邊嬉戲。如果遇到颳風,我們就沿著岸邊散散步。傑普找到了一張漁網,他喜歡在岩石洞下面收集貝殼、石頭和海蟹之類的東西。不出我所料,幾個星期後他又熱衷於到小山洞里尋寶,幻想著可以在裏面發現寶藏。(里奧說裏面有僧侶藏的寶藏,不是嗎?)如果天九-九-藏-書氣熱了,我們甚至下海洗澡。傑普熱愛下水,總得游到水齊脖子深的地方才肯罷休,直到皮膚泡皺了才出來。三天後我去鄧洛伊給他買了一套潛水服,雖然天氣不錯,水溫一直保持在16度,但我也怕他感冒。相反地,貝阿特麗絲更喜歡裹在毛巾里看書。我們第一次正式拜訪朱迪的時候,她送給貝阿特麗絲《暮光之城》第一部 ,她已經完全陷進去了,花了兩天兩夜看完了第一部分,我不得不逼她早點把燈關了。我呢,則開始嘗試玩在院子屋檐下找到的衝浪板,雖然現在我還不能雙腳站立衝浪,但是至少已經能保持跪姿,還能在被浪打翻之前向孩子們打個招呼。
朱迪一直站在我旁邊,我注意到她一直安靜地看著一張從急救箱裏面找到的紙條,表情略顯驚訝。
「好蜇人!」
「噢噢噢!這是叢林!」當傑普推著他的恐龍經過我的長頭髮時,他這樣說。
有的已經逝去,有的依舊還在
「好的,爸爸。」
「在海的某個地方……」她低聲吟唱,「某個地方正等待著我……」
第二天早上發生了一些事,提醒我需要瞪大眼睛保持警惕。
「小概率情況下會有暴風雨(可能在某個午夜突然有烏雲、雷鳴和閃電),但總體來說天氣不錯。」
「好吧,傑普你寫寫看你的名字,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夠聰明。」
我儘力嘗試著安慰貝阿特麗絲,向她保證回頭會跟她媽媽談,我建議在解決這件事的時候,她也應該學著找出學校好的方面。
「你告訴過媽媽這些嗎?」
「所有人都是,爸爸!真的,你要相信我。」
「朱迪,這是這兩年裡我聽到的最浪漫的情話了。」
「我應該做什麼,爸爸?」傑普問道。
「這些通通能賣掉嗎?」我問。
「他有時候會這樣。媽媽告訴過心理醫生。但是不嚴重,他只是會變得安靜,就像去了另一個世界一樣。有的時候他會緊張得出汗。只要等這些時候過去就可以了。」
「害怕。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一個是治療睡眠障礙的專家,一個是飽受噩夢困擾但是不想談論的女孩。
「我的女朋友?」我一邊試著控制壓力鍋的平衡一邊回答,「她是我的朋友,一個非常好的朋友。」
事實上,傷痕幾乎完全消失了。
「用點碘酒就可以了。」
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還活著
尼爾斯說他不會起訴我,但也不想再看到我這樣,否則他的律師會不留情面地來找我。帕特、麥克斯和其他幾個親近的朋友試圖幫助我。我和福克斯的合同搞砸了,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很高興,因為我現在沒必要創作了。我覺得自己應該遠離這一切的一切,即使這意味著我必須忍受與孩子們的分離之苦。那段時間,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非常暴躁易怒,總是忍不住想傷害我周圍的人。所以我逃走了。我找到了特雷莫雷海灘的一個房子,然後發現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要在這裏慢慢忘記傷痛,忘記克萊姆,忘記尼爾斯,忘記我曾經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我要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這是在阿姆斯特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比如學校的門衛艾菲里奇先生。」
所有的地方都有屬於它們的時光
「我不覺得我們的退休金足以支撐如此奢侈的花銷,」她說,「如果你想要一艘帆船,你應該和那個之前遇到的德國百萬富婆交往,她叫什麼來著?」
「里奧和瑪麗啊。他們在船上說的,但你沒聽到。」
「還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是不好的。」貝阿特麗絲又繼續說道,好像在背誦一篇精心排練的獨白一樣,「媽媽有了尼爾斯,而你現在也有了朱迪。這樣很好。但是你現在孤獨地住在這裏一點都不好,像爺爺一樣……」
聽到她這麼說,我的心裏小鹿亂撞。
「什麼?大家指的是誰?」
「你預感他要出事,是不是?」
「嗯,傑普,你打節拍,像這樣:一,二,三,四。這很容易,一直這樣做。」
「這種事在你身上也發生了嗎,爸爸?」他問。
「天哪,你幸好沒有吃這些葯!」她說。
幾個小時后我們看到一群海豚向北邊游去,於是決定跟著它們向海洋遠處駛去。這將是永生難忘的美好回憶,我記得我和傑普走到船頭,海風吹在臉上,每當海浪拍到臉上我們就大叫,每當海豚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就滿心興奮。「爸爸!你看!這裏還有一隻!」我緊緊地抓住他讓他靠著我。這一刻,我對大海的敬畏和對兒子的愛交織在一起。
「傑普!」我大聲喊道,「嘿,傑普!」
「應該可以湊合用。」我說。
「但是,你們接吻了,不是嗎?」
「你打算怎麼跟他們說呢?」
「我也應該找一個魁梧的健身教練,而不是像現在這個任性的小老頭。」
律師們介入,把我們的財產一分為二,房子將出售。同時,尼爾斯給克萊姆提供了一套東部的大房子,克萊姆接受了。很自然地,法官判孩子們跟尼爾斯一起生活,因為他是荷蘭社會真正的名人,而他們的親生父親在愛爾蘭只是一個拮据的音樂家,甚至在阿姆斯特丹還有暴力和酗酒的小前科。我的律師們建議我不要對撫養權有異議。另外克萊姆在這方面也很大方,她並不阻攔我和孩子們一起。她並不是一個愚蠢的女人,也不自私。傑普身上開始出現問題的時候我才證實了這一點。我知道她想帶孩子們一起去國外旅行,自從她跟尼爾斯住在一起后,她便習慣這種旅行方式,但我猜她發現有些事情變得無法控制,那時候她便知道孩子也是需要親生父親的。
我的喊聲在洞里迴響著,但是回聲非常短。沒有回應,我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貝阿特麗絲望著我不說話。我們都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傑普!」我又叫了一聲,「兒子,聽著,請趕緊離開那裡。另一頭有海浪和……有些東西會傷害你。」
沒辦法,我們只能回到海灘邊。貝阿特麗絲儘力試著鑽進洞里,我彎下腰來靠近她。
「一個怪……」我止住我的話。不,不要這樣哈珀先生,不要質問和懷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才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我想象可憐的傑普坐在椅子上,某個心理學家對他提了一千零一個教科書上的問題,但是都不在點子上。而傑普對這個秘密緘口不言。
他向他姐姐跑去,貝阿特麗絲正在轉圈,被他猛地潑了一背的水。貝阿特麗絲迅速潑回去,傑普渾身濕透。自此,姐弟開始全面大戰。貝阿特麗絲追逐傑普向岩石那裡跑過去。他跑得越來越快,就像身後真的有危險一樣。我看得哈哈大笑,直到他跑向一個洞穴。
貝阿特麗絲坐在我身邊,撫摸著弟弟的頭給他鼓勵。我最後用過氧化氫給他沖洗了傷口。
她轉過身來,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深情地吻了我。
說曹操九-九-藏-書曹操到,瑪麗走過來拿冷飲。
隨後,我們以教科書般的方式向孩子們透露了這一消息,一場任何家庭心理學家都挑不出錯的交談。儘管如此,看著傑普和貝阿特麗絲消化這個消息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了。貝阿特麗絲連續好幾個星期都拒絕接受這個現實,她以為我們只是在生氣,幾個星期後便會雨過天晴。傑普開始尿床,行為表現也像個嬰兒似的期望獲得更多關心。那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很多夫妻不離婚,甚至覺得有時出軌也並不都是壞事。「聽著,克萊姆。你去跟尼爾斯在一起過你想要的生活吧,但是不要拆散我們的家庭,好嗎?」
那裡有我銘記的愛人和朋友們
「聽著,」我試著轉移話題,「我們為什麼不聊聊其他事呢?比如聊聊你的小男朋友們?」
貝阿特麗絲開始用尤克里里彈奏一些熟悉的旋律。
她說這是90%的家庭都會犯的錯誤。她認為確保孩子們得到良好的教育應該是父母的第一要務。可能這也與她的家庭環境有關,她的爸爸是一個酒鬼,在哈萊姆區當修橋工人,而她的媽媽大部分時間都在咖啡館玩牌。克萊姆不得不獨自奮鬥,包括支付自己的學費,一步一步打拚獲得一個夢寐以求的律師職業。
「不用,就幾句話。像『親愛的鄰居們,大家好,很榮幸今晚在這裏……』這樣。你是這兩百多人中唯一一個做過電影工作的,而且還和知名導演說過話,他們都很想知道這是怎樣的感覺。你也可以講一些趣事呀,別緊張。」
不過當孩子們回到屋子裡,我們就沒那麼親密了。
「披頭士樂隊是誰?」傑普問。
但我一句話也沒說,這個13歲的女孩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我想到我自己,想到父親,想到實際上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可能都受傷了,然後藏起來,期待答案能從天而降。
「但是有時候我們也應該……」我在她脖子上親了一下。
我笑了。傑普繼續將一堆小恐龍放到我的肩胛骨上。
「這是件壞事嗎?」
「那本書里還有什麼歌?」我指著那本從朱迪店裡買的尤克里里的樂譜書問道,「有披頭士樂隊的歌嗎?」
「你難道不知道他曾經有個很有錢的女朋友嗎,皮特? 那是他在迪拜工作過的一家酒店裡的客戶。她每天都打電話給他,常常找一些借口見他。」
她搖了搖頭:「我們已經說好了,皮特。」
「拜託!爸爸,一定要說服她!」
傑普把腳伸進沙子里,開始寫一個大大的「J」,當他馬上要完成的時候,海浪打上來了,瞬間衝掉了大半部分。傑普氣得踢了一腳浪花,結果把褲子弄濕了。他姐姐就對他大笑起來。不過現在傑普也越來越厲害了,先跑過來向我抱怨,但他馬上又覺得這事還是得靠自己報復回去。
當我給他沖完頭髮后,我用雙手抱住他小小的腦袋,順便親了他一下。我想起了我的爸爸曾經告訴我的一句都柏林俗語:有其父必有其子。
傑普上下搖動著節拍器,直到找到一個好的節奏。音樂雖然不是傑普所擅長的,但他的節奏感很強。
傑普沒有回答,他抱著我的脖子,把臉埋到我的肩上,我能感覺到他面頰上的眼淚浸濕了我的肩膀,他很害怕。
「啊!少了一個『I』!」 傑普喊道。
她提到我父親,這讓我震驚。我抬起頭,而貝阿特麗絲卻已經垂下目光,低頭盯著尤克里里,臉頰紅通通的,好像知道她剛才的話觸碰到了我敏感的神經,默默地等著我的反應,可能我會斥責她,諸如此類的。
「怎麼開始呢?」貝阿特麗絲問道。
我在心裏偷著樂,像大多數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貝阿特麗絲開始發生變化。現在她對著裝已經不再隨便,也不讓克萊姆幫她剪短頭髮或者扎辮子了。上次和克萊姆通話時,她提到有個小夥子在家門口轉悠了很久,還發現了女兒在柜子里藏的情人節巧克力。「你覺得現在是不是應該跟她談一談關於保護措施的事了?」我問她。克萊姆告訴我幾年前她已經談過了。可以想象,貝阿特麗絲很快就會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她所有的遺傳基因就會告訴她如何處理戀愛這種新的問題。雖然有些時候僅僅是遊戲,但幾年後事情就會變得嚴肅起來,她可能會傷心,會有山盟海誓也會有心痛流淚,又或者更糟……早孕、遇人不淑……但是我不打算想太多。作為一個父親,我只希望能讓她青少年時期受到的傷害儘可能最少。
我清洗傷口時,朱迪問了我關於急救箱里的β受體阻滯劑之類的葯的問題。
做完晚餐,看天氣不錯,我們在露台上擺好桌子,在夕陽下吃晚餐。朱迪開始勸說我關於露天電影節的事,離節日只有十天了。
「他兒子在一場車禍中死了。」
「當你姐姐開始追你的時候嗎?但是你知道是她呀,不是嗎?」
「無論如何,肯定離你們很近。」
「好吧……我承認是的。我想我們是情侶關係。你覺得好嗎?」
「我記得有些地方……」我哼唱起來。
「可能是我,」他邊玩著泡泡邊回答,「也可能是其他人。」
「這事之前發生過嗎?」
傑普很驚訝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什麼!你說誰是小老頭?」
「我相信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是笨蛋,貝阿特麗絲。」
「我很害怕。」
「可能吧,或者去其他一些城市。」
我們照舊出門沿著海灘散步,傑普繼續尋寶,貝阿特麗絲跟我聊天。當我們走到海灘盡頭的時候(有很多黑岩石形成的洞穴),傑普的網已經裝滿了。他把撿到的貝殼和石頭塞進我的口袋裡。貝阿特麗絲開始在沙灘上寫自己的名字:B-E-A-T-R-C-E……
我把棉花浸上碘酒,開始為他的傷口消毒。他一直追著飛盤跑,腳踩進了排水溝被絆了一下,磕到了膝蓋。傷口看著很嚇人,所幸的是並不深。
我承認這是我一直想嘗試的東西,但是由於懶沒做成。弗蘭克鼓勵我去做,他還給了我一些初期的指導:「時間是從五月開始到十月結束,幾乎就是半年時間,多內加爾的風也很適宜。」然後他走到船頭,叫一個兒子來幫忙揚帆。里奧留在這裏掌舵。我不可避免地想到在他家不小心找到的報紙,我覺得這時正好有機會問一問。
「我的愛人正站在那鎏金的沙灘上……」她旁若無人地繼續唱道,甚至像歌唱家似的放大了聲音。
在我的生命中,我愛他們所有人
「她會喜歡的。你只要好好問問她就行了。她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你們很般配,大家都這麼說。」
他沒有立刻回答,大概一分鐘后他開口了,看起來很痛苦。
「有人在追我……一個怪物。」
前幾天,我把晚上的空余時間都用來上網隨便搜索著玩。在某種程度上,我有些為這種偷窺行為感到羞愧(為避免某一天被發現,我甚至會把電腦裏面的搜索歷史read.99csw.com清除掉),但是關於那篇藏在柜子深處的報紙上神秘文章的記憶一直像一個大大的問號存在我的腦海中。在第二輪搜索中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結果。我在澳大利亞報紙的電子版中找到一篇關於「憤怒號」失蹤的報道,但是非常簡短,並沒有照片或者是失蹤人員的介紹。我沒能發現更多關於這個事故的記錄。「憤怒號」失蹤的船員再也沒有出現過,或者至少沒有報紙報道過相關消息。還有就是瓊·布蘭查德的那幅小孩的油畫,和報紙藏在一起。我腦海里突然有了一些瘋狂的想法,但是嘗試克制著自己不去細想。我不喜歡說閑話,同樣也不希望我是第一個在我朋友身上提出這些奇怪想法的人,答案已經不重要。里奧和瑪麗是我認識的人中和我最親密的朋友,我不想打探他們的生活。我決定不再谷歌搜索他們了。朱迪曾經告訴我:「惡念像白蟻,你若任它活在你的腦海里,它就會生吃了你。」
《在我的生命中》結束后,我們又一起合奏了《甜蜜戰車》和《聖者的行進》,然後貝阿特麗絲又轉向吉他。我們先調了一下音,有了這六根弦,我們就可以彈奏一些更歡快的歌曲了。她給我展示了一首「石器時代皇后」的歌——《無人知曉》。
朱迪的表情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她的眼睛里有種類似於恐懼的情緒。
「嗯。」她把手插|進口袋裡,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沒有……」傑普說,「我只是……突然感覺到了他。」
周二上午天氣晴朗。里奧和瑪麗很早就打電話告訴我們奧洛克夫婦約我們一起出海遊玩。
勞拉和瑪麗分別護在傑普的兩側。傑普穿著救生馬甲靜靜地坐在船後面,拿著小小的望遠鏡,正在觀察船后的小海豚和鯨魚。兩個雙胞胎還是一樣在船頭圍著貝阿特麗絲,嘗試著通過小笑話和航海知識引起她的關注。看到貝阿特麗絲和她的兩個新朋友說說笑笑,我覺得他倆至少應該不會像他們的母親那樣無趣和乏味。
「幾年前在泰國學的,但是我只會操作六到七米的小船,還沒操作過這麼大的,但是『壞人』奧洛克先生一直在遊說我。你怎麼看呢,皮特?你說我應該把剩餘的積蓄都花在帆船上嗎?」
「我可不是在跟你浪漫呢,你且走且看吧。」
我們沿著海岸線航行,路過了風景極好的懸崖、巨大的鹽沼,看到了鬱鬱蔥蔥的半島,上面建有古老的瞭望塔和燈塔,還有一些比我的房子更偏遠的屋子。
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你堅信自己就是最後一個?
「好吧……你去擺桌子吧。」
碼頭在一個瀉湖邊,離鎮子五英里遠,那裡提供各種帆船服務。我們在那裡見到了奧洛克夫婦以及他們那兩個12歲的雙胞胎兒子,布萊恩和巴利。一見面,他倆就把注意力轉到貝阿特麗絲身上。這天貝阿特麗絲頭上戴了一頂在朱迪店裡買的寬邊帽,配上一副太陽鏡,看著像一位大明星。這兩兄弟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爭先恐後地要扶貝阿特麗絲上船。但貝阿特麗絲在阿姆斯特丹已經習慣了自己上船下船,她拒絕了雙胞胎的幫助,利落地跳上船,留下驚呆的兄弟倆。
兩天前,我們從海岸上漫步回來的時候,我給他們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因為我確定他們最終總會從某個地方聽說這件事。我的版本則比較概括,而且刪除了最嚴重的部分(例如我躺在水溝里,昏迷超過15分鐘)。在孩子們面前,這個經歷就被簡述成「爸爸當時剛好下車把擋在路上的樹枝移開,突然一個閃電劈到附近,然後就被燒傷了,就像當我們將手指靠近燃燒的蠟燭時也會被灼傷一樣」。
「他是我的大學教授。」
好吧,她也不是唯一一個……
這是大概一年前她在阿姆斯特丹大街上對我說的話。當時我們站在警車旁邊,尼爾斯正在接受一場緊急的唇部縫合手術,那是我剛剛打傷的。我從沒見過她這麼生氣,以為她會揍我一拳。事實上我也希望她能揍我一頓。那是我應得的。
「她對我期望很高呢。」里奧開玩笑道,「我可是一個帥哥呢,當時要是跟她發展下去,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有船了。」
「我一直想著買個金屬板蓋住它,」我告訴朱迪,「但是我總是忘記,因為這個排水溝被草覆蓋了,很容易被絆倒。」
麥克斯·希弗勸我多出門走動,他甚至組織了一些聚會和晚宴,邀請了他所有的單身女性朋友,想讓我重新振奮起來。但是可憐的麥克斯很快就後悔了。他的鄰居們問他那個經常睡在梯子上酗酒成癮的人是誰。那段時間,我只有在接兩個孩子的時候才是清醒的。我每兩天去接一次,我們會一起遛一圈,然後把他們送到以前的家門口。最痛苦的是站在門欄邊跟孩子們道別,那裡曾是你每天擦鞋的地方。他們看著你,問你為什麼不進來。你獨自徘徊在長長的街道上,整座城市突然間變得陌生起來,好似整個世界突然都開始敵視你。
「在出事之前嗎?」
「傑普!」 我大叫道,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喊聲聽起來是多麼瘋狂和害怕,「快出來,立刻出來,太危險了!」
「你還要準備一個開場白。」她說。
「所以我親愛的老婆,你怎麼看?」里奧問,同時噘著嘴唇索吻。
「誰呢?比如?」
「媽媽已經知道啦,她也同意了。」
「朱迪,你看到那個樹狀的燒傷疤痕了嗎?好神奇啊!」
「這是……我在大學里的教授,但令我驚訝的是瑞恩醫生向你推薦了他。」
「我認為你的頭疼也會逐漸消失的。當然了,你也可以打電話給考夫曼諮詢一下。」
「我想是的,」我說,「有的時候,但是我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
晚餐后,大家一起看了一部電影,半夜朱迪就離開了。我目送她的「英倫小鋼炮」的後車燈消失在「比爾之齒」上方,腦海里浮現出她讀到那張紙上考夫曼的名字時奇怪的反應。
我記得有些地方,在我的生命中
其他東西?
我們沉默著,感受著熱水舒服地流過身體。我靠在浴缸上看著他,他正在用泡沫造船。我非常擔心,就像傑普剛被醫生診斷出一種世界上最難以治愈的罕見病一樣,可能我的父親曾經也每天如此擔心我母親。
這時我們聽到了傑普在屋外的哭聲,緊接著貝阿特麗絲拿著飛盤從院子里跑進來。
「哦,不,」我很自然地回答,「不是永遠,一直到我完成幾件事。」
他搖了搖頭。
霍利亨夫人商店和「安迪家」爭相售賣海灘用具,所以朱迪這周非常忙碌。周二她向我借沃爾沃汽車去鄧洛伊拉個大訂單:小塑料鏟子、桶、耙子、吊床、沙灘傘、泳衣、太陽鏡、T恤、短褲……
我想起了最近的一個夢,還沒有跟她講,夢裡的她被綁著,置身於一片血泊中,告訴我某個男人會殺了她……
「兒子,發生了什麼?」
「夏天的人都很瘋狂,況且今年天氣看起來不錯哦。」她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