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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9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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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那聲音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她倒吸一口氣,幾乎要笑著說,「啊……我看到了,你不是湯姆。」
「你想打一架嗎?」他溫和地說著,向我右方移動。
我跳到沙灘上,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一切都在以一種奇怪的方式重複著,我一次次掉到懸崖下。在幻象中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混雜在了一起,並由於我本人的介入而發生著改變,從而創造出一個新的故事。
我到棚子里找到了斧子,那是一把砍柴用的小東西,但重量足夠把一個成年人的腦袋劈成兩半。我拿著斧子離開了花園,向廚房門走去,但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正快速朝我移動,彷彿是一隻從房子某個角落貼著牆跑出來的蜘蛛。
以攻為守聽上去很簡單,但是在深夜裡,在一場瘋狂的暴風雨中,遍體鱗傷的我預感那刀尖遲早會扎進我的肝、我的腎或者我的肺。湯姆一直在微笑。
他朝我跳了一小步,我後退。他朝空中刺了兩刀,我笨拙地放低斧子,打在了膝蓋上。湯姆抓住機會又捅了一刀,這一次我幾乎被刺中了。刀尖劃破了右顴骨,我感覺到熱乎乎的血從臉上流下來。
「再見了,狗娘養的。」
剛坐進車裡準備發動的時候,我感到腹部一陣疼痛,彷彿有人捅了我一刀。看來胖子湯姆那一腳猛踹踢斷了我的一根肋骨,當時我不知道。肩膀也很痛,頭部由於被踩踏此刻感到輕微的暈眩。但這些都不重要,甚至我剛剛殺了一個人也不重要。可能有人不會這麼想,但對我而言,一槍崩了那個混球是痛快和必須的。我的手仍在顫抖,那聲槍響仍在耳畔,他的身體如沙袋般倒下的一幕仍在眼前。你就到此為止了,弗蘭克。你死總比我死好。但這些也都不太重要。
這時我聽到兩聲巨大的爆炸聲,冰箱門擦著我的臉飛向半空中。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並爬向一個離門最遠的角落。我想這就是結局了,曼儂會從門邊探出身子,像抓老鼠一樣將我從地上抓起來。但是這並沒有發生。
在我恢復意識之前,這個毒蛇一般的女人已經將我擊垮。她用膝蓋踹了我幾下,坐在我肚子上。
不知為何她不敢進入廚房。根據她所說的,想必她覺得她遭遇的是里奧和我兩人的伏擊。我此時意識到,最有可能的是她推斷我們手上有蘭迪和弗蘭克的武器。
我翻過身讓自己跪著,然後扶著手剎爬到副駕駛座上,副駕駛座的門現在就像是這個囚籠般的車子的天窗。我毫不費力就打開了這個門,然後腳牢牢地踩在變速器上,先用頭再用背去頂推這個門,直到半個身體探出車子。我突然想起了槍。我又回到車裡,開始在黑暗中摸索。一定卡在左邊的門裡了,或是座椅下方,但在一片黑暗中我什麼都看不見。我一定要找到,一定。
棚子里,皮特,棚子里有一把漂亮的斧子。
曼儂又一槍,這一槍直接打進了門裡,並從門裡穿出來打碎了其中一扇窗戶的玻璃。「那個女人在我手上。」她說,「現在我要帶著她一起走。如果你https://read.99csw.com們兩個敢多事,我就殺了她。」
我以為是胖子毆打我的頭部留下的後遺症,但並不是。這太好辨別了:這是我的老朋友——如脈搏抽搐般劇烈的頭痛,來自我的大腦中央。嘀嗒,嘀嗒,嘀嗒,頭痛在變得更劇烈。
是朱迪。她已經站了起來,雙手握著壁爐的撥火棍。她剛剛結束高爾夫揮杆訓練,撥火棍正處於擊球的最高點,而現在這個球就是曼儂的臉。曼儂張大嘴看著她。她想要抬手瞄準朱迪,但朱迪動作更快。她用盡全力將撥火棍砸向那個蛇蝎女人的臉。我無法形容什麼被打破了,因為曼儂的臉滿布鮮血,像一個裝了死魚的口袋一樣撞向地面。
「不要反抗了,哥們。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對我無能為力。你是做什麼的來著?律師?工程師?你不會打架,你看你的小手,像女學生。」
我像一隻在高牆上行走的貓,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的後面,直到差不多身處排水溝的中間。湯姆的注意力都在我的手臂上,並沒有注意他腳下的黑洞。我把斧子稍微舉高了一點,以確保他的目光放在足夠高的地方,然後我向右轉了一點,迫使他為了正面朝向我並防止我從圈套里逃脫而不得不移動。就在這時,他的左腳踩空了。那僅僅是一個二十多厘米的空隙,但足夠了。那個洞讓他驚慌失措。他驚恐地向下看,認為自己將掉進一個更大的陷阱里。這一刻,我抓住機會朝他的腦袋砍了下去。他比我矮了一些,這一擊幾乎完美。我聽到一聲乾巴巴的咔嚓聲,隨後又傳來一聲怪號。他像個失去生命的玩偶,倒下了。我鬆開斧柄,讓兇器滾落地上。胖子湯姆已經成為歷史,我贏得了一場不可能的戰鬥。
我再一次逃脫了,並將斧子舉到頭上揮舞著。
我像轟炸機一樣撲向曼儂,將她推倒。她的身體像被釘在了窗框上。儘管如此,她仍然死死握住手槍開了一槍,卻只射中了黑夜的空氣。我撲過去抓住她的雙手,立刻感覺到了她體內的力量,簡直像在用掃帚制服一條兇猛的眼鏡蛇。我成功地控制了她握槍的手腕,但她的另一隻手劇烈掙扎著企圖掙脫我接住槍。幾秒鐘以後,她將手伸向我的脖子,猛地掐住我的喉管,我幾乎窒息。我本能地去掰開卡在脖子上的手,她抓住機會攻擊我的上臂,又一波劇痛讓我的右臂幾乎斷掉,隨後她又攻擊我身體的一側,使我搖晃著倒向一邊。
根據我所看到的(這也被記錄在了隨後的警察筆錄里),事情是這樣的:曼儂由於被瑪麗嚇到而放開了朱迪,用她拿槍的手打了瑪麗。子彈打到了天花板上,瑪麗雙手並用想要控制槍,但曼儂給了她一拳並開始打她的肚子。朱迪跪倒在地以後,抱住曼儂,試圖阻擋她落在瑪麗身上的拳頭,但曼儂一腳踹開朱迪,並在此時成功把槍搶了下來,開了槍。
曼儂一直在用對講機說話,或者只是嘗試著說話。她將對講機從臉邊拿開看看它是不是壞了。我猜她企圖跟九_九_藏_書弗蘭克聯繫,而聯繫不上讓她開始感到緊張。她向朱迪吼了些什麼,朱迪搖頭。作為回應,曼儂用拿著對講機的手揍她的臉,朱迪倒在了沙發邊上。
里奧·柯根,或者說里奧·布蘭查德的路虎猶如一匹憤怒的馬,從這驚心動魄的自然景色里躍過,一直到達「比爾之齒」。這樣的速度,加上「衛士」車型三噸的車重,可以把任何近身的東西撞碎,把一個人撞得血肉模糊。被這個疾馳的猛獸一撞,其他車輛定會扭曲變形甚至變成一堆廢銅爛鐵。但我沒想這麼多。我兩手穩穩地抓住方向盤,將油門踩到底。我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象里的一段故事,多麼希望我現在回到家一切都平平安安。如果這一切只是個惡意的玩笑就好了,如果我是個被捆綁住的瘋子就好了——
「別開門!我們應該藏起來!」
「弗蘭克和蘭迪也這麼說過,」我回應道,「但他們已經死了。」
他壓垮了我的斧子,我的防禦被破解了。他的刀重獲自由,我往後跳了一步,在空中揮舞著斧子。胖子湯姆本可以呼叫曼儂,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無聲地對我笑著揮舞著他的刀,刀刃將在微光中打鬥的人影折射成幾瓣兒。
在車裡找不到槍,再加上往外噴著某種氣體的發動機,我擔心它會隨時爆炸,於是爬出了車子。
貝阿特麗絲還在玩爸爸的鋼琴,朱迪溫柔地反覆告訴她應該走了。但就在那一刻他們聽到響動,客廳的燈突然亮了。朱迪探出窗戶去看。貝阿特麗絲跑向大門準備去開門,她以為是爸爸回來了。
朱迪坐在沙發上,手被捆著,血從一側太陽穴上直往下流。曼儂在她面前,看上去已經打倦了。朱迪耷拉著臉,看樣子幾乎筋疲力盡,她一言不發,不哀求也不哭泣。
我從花園的後面繞到棚子,並從我這個新的藏身之處觀察這棟房子。孩子們的房間的燈亮著。他們會在上面嗎?和湯姆在一起?那個胖子和我的女兒相處愉快嗎?太可怕了,我拒絕繼續往下想。
孩子們跑過廚房,然而就在打開後門的那一刻,朱迪停住了,她面如死灰。為什麼?
「你撒謊。」他一邊說一邊向我右邊小步移動。我意識到他想幹什麼,我被困在了牆邊。
廚房和過道都被黑暗籠罩著,我靠著冰箱等了一會兒。如果曼儂出現,我要攥住她的喉嚨,把刀刺進她的腰部。
我還在「比爾之齒」山頂的小平地上,這時候頭又開始痛了。
但這時背著背包的傑普喊了起來:
瑪麗躺在地上,嘴和眼睛都張著。
嘀嗒,嘀嗒,嘀嗒,這次,也是最後一次,頭痛達到了極點。
我當時正穿過大廳,幾乎是撲到三個女人上方,我看到那一槍正中瑪麗胸部,那個美麗的女人在受到子彈的衝擊后,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她紫色的睡衣染上了暗紅的血,站了幾秒鐘后倒在了露台外的草坪上。
我恨不得站起來破窗而入殺了那個婊子。這時我突然記起:
客廳里不見那個胖子的蹤影,也沒見到我的孩子們和瑪麗。我再一次像蜥蜴一樣https://read.99csw.com悄悄滑到沙灘上,繞著露台爬行,直到身處客廳的視角之外。我不停地問自己傑普和貝阿特麗絲會在哪裡,而一想到我也沒看到胖子湯姆的時候,這個問題就令人極度恐懼。
「瑪麗!」我大喊。
同時朱迪看見了那輛發動著的車,看清了它的外形、顏色以及鍍鉻的輪轂,她感到脊背發涼。
「警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我大喊,「你完了!」
我從半睜著受傷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槍口。我只能徒勞地伸著脖子,迎接槍聲。然後一切就這樣結束,就像我夢裡發生的那樣。皮特·哈珀的一隻眼睛被打穿了,腦漿飛濺在他在愛爾蘭海灘上美麗房子的地板上。父親明天讀到的報紙將正如我之前所預見的那樣。被床單裹起來的屍體猶如巨大的白色幽靈。父親應該又會喝酒、抽煙,做所有激怒母親的事情。他可能不會活太久了,某一天他會發現躺在鐵軌上的意義。
朱迪和孩子們玩了一會兒。他們的背包里已經裝好了睡衣、毛巾和牙刷,正在客廳里,貝阿特麗絲想給朱迪彈首鋼琴曲。雖然孩子們擔心自己的爸爸,不過有朱迪就會安心很多。朱迪親切、漂亮、聰明。他們希望朱迪是爸爸的新女朋友。對他們來說,朱迪就像一個姐姐,他們多想有個朱迪這樣的姐姐啊!
我用力地咬住牙關,感覺牙齒都快像玻璃餐具一樣碎掉了。但我還是緊緊地抓住方向盤,艱難地睜著雙眼,這樣我就還能看見前方。
當我準備好要打開廚房門的時候,我注意到自己的雙手。說是顫抖都太輕了,它們正在搖晃。我幾乎無法把它們放在門把手上,雙腿也是同樣的情況。這一晚我已經殺了兩個人,我還用斧子把那個人的腦袋一分為二,沒有比這更糟糕的處理方式了。
裏面突然傳來朱迪的尖叫,隨後是曼儂命令她移動的聲音。通過腳步聲和陽台的窗戶滑動的聲音,可以判斷她們正要去露台。我想過從後門出去,並在曼儂把朱迪弄上車時偷襲她,突然我聽到了一聲大叫,然後又是一聲,有人罵了句髒話。我站起來從走廊趕到客廳。在大窗框下面,三個女人打作一團。曼儂,朱迪,還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瑪麗。
此時,雖然不能確定,我感到一道亮光從頭上的積雨雲中落下來。我覺得那是一道閃電,不可能是別的什麼。幾秒鐘之內一切都變成白色的,而我的頭痛也達到頂點,就像一個居心不良的醫生在對我進行電擊治療,把電壓開到最大,來看看我的頭要多久才會像一個西瓜一樣爆炸。
它大口地吞噬著我。
我覺得我睡了一會兒,也可能我只是在幾秒鐘內失去了意識,但當我清醒過來時,一股濃烈的汽油味瀰漫在四周。我嚇到了。我覺得車子要爆炸了(電影里的車子不都爆炸了嗎?),至少要著火了。
就像放電影一樣,我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了一些畫面。
我們已經遠離房子了,現在身處花園裡離海灘較遠的那端。我注意到那胖子一直在把我帶向另一面牆。每次我嘗試著逃離,他都會九*九*藏*書向前刺一刀讓我回到那個方向。一旦他把我困在那裡,我會很輕易被刺中。那裡沒有可以躲開刀子的空間。
「別動!你這狗娘養的!」一個聲音傳來。
湯姆的刀像一條在我眼前舞動的被催眠的蛇。胖子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快,他步伐快速而短促地呈Z字形移動,我只能試圖跟上他的節奏。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回憶起上一次同樣的情景時,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當我進去的時候,廚房裡空無一人。沒有坐在椅子上被塑料繩捆著的、被粗暴威脅的孩子們。恐懼消退了許多。「感謝上帝。」我喃喃自語。
當我站起來並擁抱朱迪的時候,我發現她全身都在哆嗦,死死地盯著曼儂。
我回過神來。我還在里奧的車裡,透過滿是雨珠的玻璃,我重新看見那片黑夜,燈塔的光照到海灘上。我發現我像正坐在炮彈上飛馳,車幾乎要駛離道路了。
正當我朝後退著的時候,腳上碰到了什麼。是化糞池的排水溝,它仍然沒有被蓋上。我曾兩次注意到這個問題,一次是它弄壞了割草機的刀片,還有一次傑普被它絆倒過。而現在,我很高興它被遺忘了。我這雙「女學生的小手」的機會來了。
「我殺了她嗎?」她抽泣著問。
重要的是,真正重要的是,我要按時到達。
一爬上去,我就躲在幾個大花盆後面,這樣一來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我打開其中一個抽屜,不得不左手抓住右手腕去取一把刀子,以防發出聲響。那把刀不能太大,但一定要很鋒利且好控制。前些天我正是一邊用它切西紅柿一邊親吻朱迪。我將它緊緊攥在手中。這一晚我已經用手槍和斧子殺過人了,為什麼不能再試試刀子呢?
「他從醫院逃了出來,搶了鄰居的車,開車猛撞到門上。幸運的是他的孩子都安然無恙。他嘛,據說他現在住在一個不錯的地方,被護士和花園環繞著。」
我們四目相對,只見一道血從她的額角流下,頭髮凌亂不堪,黑色的眼睛里燃燒著怒火。
我立刻跳出來,而他則企圖從上方刺傷我,這一刀離我的胸口只差幾厘米。
我本想嚇唬他,誰知這些話似乎對他影響甚微。他的笑容處變不驚。
我忍著疼痛,用力把剎車踩到底,但車子已經在沙子上滑了一會兒,剎車只會加速車子的偏離。好在我開的是「衛士」而不是我那輛舊沃爾沃,如果是我那輛車,肯定在開出路沿時就翻車了,里奧的這輛越野車表現得就相對好得多。車子突然向前傾,重重地壓在前輪上,我的頭撞到方向盤上,牙齒差點撞掉。然後車子繼續在沙子上往海灘的方向滑動。接下來的幾秒,我試圖控制車子,本想讓車沿著海灘平行於海岸行駛,但緊張使我把方向盤打得過急,我看到車子的一側翹在空中。幾秒後車身恢復了平衡——它向右側翻了。後果很嚴重,但我有時間做好準備。我的頭撞到車窗上,右車門的把手幾乎嵌入我的體內。車子在沙灘上緩緩停了下來。雨還在下著。
我聽到頭頂一聲巨響,是雷鳴,讓大地都顫抖的一聲雷鳴。
https://read•99csw•com大約用了五分鐘,我從沙灘蹣跚著爬到家,只見房子的正面被商務車的車燈照得通亮。我繞著沙丘的邊緣靠近,就像在幻象中所做的那樣,但這次我沒有聽見外面有任何的對話。客廳的燈照著露台,從我所處的位置看過去無法辨認出任何人。我搬來一把木質梯子,從房子的另一邊往上爬,踩著沙子而不是那些嘎吱作響的台階。
很快一切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雨還在下,風從海上吹來拍打著房子。閃電從空中出現又消逝,有時浮現在雲間,有時鞭打著大地。由於某種原因,我感到萬籟俱寂,每一個腳步聲聽起來都像是從幾英里以外傳來。
「湯姆?」曼儂從大廳里喊道,「是你嗎?」
我想閉上雙眼,想鬆開方向盤去按太陽穴。我痛苦地大叫。那根脈搏已經不只是像根刺一樣扎在我的腦袋裡,像根針一樣遺落在我的大腦皮層里,現在它前所未有地擴張著,如花怒放,如鯊魚之口。
「你是誰?布蘭查德?鄰居小哥?我的媽呀,弗蘭克和蘭迪這兩個白痴。」
「你不行,不可能的。」他說,「認命吧你,我很快的。」
我開始朝家爬去。
「我希望是這樣的。」
後來才知道,瑪麗絕望地穿過沙灘跑到這裏的時候,她看到湯姆和曼儂的車也來了。她一直躲在花園的暗處,看到我來了,但按兵不動,因為當時她疲憊不堪、驚恐不已。聽到槍聲后她重新靠近了房子,並撞見了背對著她帶著朱迪往外走的曼儂。她趁機勒住了曼儂的脖子並試圖鬆開朱迪,恰好這時我在客廳門那邊出現。
胖子湯姆的刀是我能從陰影和雨中唯一辨認出的東西,一道銀白色的光亮從上方向我的脖子揮舞過來。我本能地抬起手臂,他的手正和我的斧頭柄相撞。這時我看清了他的臉:一個齜牙咧嘴的微笑和一雙空洞的眼睛,像個怪物。
朱迪跑出去叫救護車,儘管車離我們還很遠,很遠。在風的嘶鳴中,依稀已能聽見幾聲警笛。
「我們快走!」朱迪大喊,「從後門走,快!」
暴風雨肆虐。如果真像神話里說的那樣,暴風雨是天神和地神之間愛戀的一幕,那麼現在,他們的愛毫無疑問已經白熱化。而孕育這戰爭般的暴風雨的那一大片積雨雲,離地千里,停歇在海灘的上空。閃電在這片積雨雲間穿梭,猶如巨大的鞭子抽打在海洋和礁石上。大海痛苦地翻湧著,海浪直衝天空,像正在試圖趕走馬蜂大軍的爪子。
我跟著他的步伐移動,像月球和地球,像一個完美軌道上的兩顆行星。我的腦海里浮現出關於持刀搏鬥的古老建議,它可能是我某次聽到、讀到或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在使用刀的搏鬥中,要領之一是永遠不要試圖抓住對方持刀的手,之二是以攻為守,之三是僅防守是撐不了多久的。
一切都結束了,在這個暴風雨的夜晚。在海灘上奔跑的瑪麗,壞掉的柵欄,四個兇手和他們的商務車,胖子湯姆的刀,山丘上的意外,棚子,斧頭。而關於我本人的死亡則有三種不同的方式:一次罕見的自然災害,被刺死,或者頭部中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