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女生嗤地一聲笑了，笑聲又響又脆，露出兩顆小虎牙。她笑著說：「帥哥，既然我做了好事，不如請我吃個飯吧。」

是喬麥的簡訊：我明天生日，準備好禮物哦。

這次海怡還是哭，不過沒有發狠話說要跳湘江了。

看著她風捲殘雲的樣子，莫小北突然有種想把飯盒中的宮保雞丁夾給她的衝動。

莫小北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人家壓根兒沒當一回事，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有點僵，說聲「不客氣」就轉身走了。

「你是長沙人吧？」他加大音量。

可是春天再美，不能牽著愛的人的手一起看花開花落了。

第二天，他去了喬麥所說的交友宅火鍋城。火鍋城坐落在知名的墮落街上，生意好得要命。

莫小北抬頭一看，居然是在公交上偶遇的那個雀斑女生，她正從他旁邊的課桌上拿走一個空的礦泉水瓶。

有女生在數千同學面前向他示愛，真是眩暈啊，幸福而興奮的眩暈。

明明是走過千遍百遍的平坦大路，喬麥竟一下子扭了腳。

喬麥不再一見面就拍他的肩，而是自然地打招呼：「嗨，帥哥美女好！」他們也回說「好啊好啊」。如此疏遠客套。

這一次，莫小北又認輸了。畢竟，他們相愛更長，而他認識喬麥，不過半年而已。何況，海怡這麼脆弱，這麼需要他，喬麥卻那麼堅強，沒有他，也會活得像田野里的小麥那樣生機勃勃。

當莫小北又在折騰著收拾啤酒罐時，宿舍的男生都取笑他：「你不是愛上了那小黑丫頭了吧？哥們兒，你可真是口味兒重啊。」

莫小北狠狠心掉頭離開。

周圍太吵。喬麥抬起頭來，一臉茫然，沒有聽清莫小北的問題。

喬麥和從前一樣大方地說：「嗨，帥哥美女好，這是我的男友劉林。」

美女就算說狠話，read.99csw.com也是有幾分撒嬌的意味的。

買資料的時候，莫小北破天荒地買了盜版的，心想反正看完就扔，省下的這點兒錢人家喬麥得撿多少個礦泉水甁啊。

考試就像緊箍咒。

海怡說秋老虎最曬人，容易曬出斑來，非得一層層往臉上脖子上抹防晒霜。

轉眼，長沙的春天來了，校園中的幾棵泡桐樹，在春風的撥弄下綻放出一樹粉紫色的繁花。空氣中滿是愛情的味道。

滿山的楓葉在風中嘩啦啦響，像在和這個傷心的女孩子一同哭泣。

莫小北有點失望。在長沙讀了三年書，還是覺得這座城市太嘈雜、太熱鬧張揚。他對這個城市喜歡不起來。喬麥這樣的女子，身上刻著「長沙製造」的烙印，讓他望而卻步。

這時候，海怡打電話來說中午要一起吃飯。可憐的莫小北，一手托一個飯盒，一番手忙腳亂，放下來準備再去打一份時，雀斑女生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飯卡，噌噌噌自己去打了飯來。

這次喬麥聽清楚了，笑著回答：「也算是吧，長沙郊區的貧農子弟。」

在自習室看書時，她冷不丁地就冒了出來，拍拍他的肩說：「帥哥幫忙撿下靠角落那個礦泉水甁。」莫小北每次都乖乖地照辦。最離譜的是，有一次宿舍的哥們喝光了一箱啤酒，莫小北立馬將啤酒罐收集起來，第二天屁顛屁顛跑去送給喬麥。

六月的長沙儼然一個巨大的蒸籠。莫小北的白襯衫後背，濡濕了一塊。

說喬麥就真的碰到了喬麥。在半山湖邊，海怡撒著嬌讓莫小北背她上山。糾纏間與下山的喬麥打了個照面。

人群中的莫小北看見了她，搶過同學手中的礦泉水瓶一口九-九-藏-書氣倒掉，然後不顧人家的叫罵，興高采烈地拿著個空礦泉水瓶跑向了喬麥。

「你是長沙人吧？」他問。

高調的結果是刺|激了莫小北的現任女友海怡，在莫小北吞吞吐吐提出想分手時，這個驕傲的美女便倒在他懷裡哭得一塌糊塗，哭夠了鬧夠了，眼睛腫得像桃兒似的她發了狠話說：「莫小北，你要敢不要我，我就去跳湘江。」

莫小北怔怔地說：「我們分手好不好？」

快到期末的時候，自習室里黑壓壓一片人。

繞口令一樣的自我介紹把莫小北和海怡都給逗樂了。

他終究要錯過長沙萬紫千紅的春天了。

莫小北爽快地點了點頭。

正想著，手機響了。

車到新一佳時，上來一個老婆婆，那個女生嗖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她讓座的速度和擠上車的速度一樣快。這一次，是莫小北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蛋上有幾點雀斑，俏皮可愛。

只要海怡一撒嬌莫小北就沒轍，美女，而且是精緻的上海美女，寵一點兒是沒錯的，學校里多少男生忌妒他啊。

莫小北跑去買了支和路雪給她。看喬麥伸出舌頭舔著冰淇淋，莫小北覺得有點兒小性感。莫小北在陽光下站了會兒，整個人都快曬化了，轉頭看看她，仍是一臉陽光般的微笑。她，真愛笑。

他以為會有一桌人，結果卻只有他們兩個。喬麥點了最辣的片片魚火鍋，吃得熱火朝天。

喬麥突然無所不在了。

喬麥推開他的手，說聲「謝謝」，站起來自己走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莫小北和喬麥的故事里，喬麥一點都不堅強，就在他和海怡重歸於好的那一天，她曾經站在湘江邊，流了一宿的淚。是那個叫劉林的男生陪了她一夜。

才走出沒幾步。喬麥又脆又亮的聲音在背後大聲響起：「莫小北，我喜歡你！」

喬麥，生機勃勃得就像田野里茁壯成長的小麥。當海九九藏書怡還在對付那幾根青菜二兩米飯時，她已經成功地消滅掉了一份紅燒豬蹄加一份農家小炒肉。

莫小北送給喬麥的生日禮物是一支曼秀雷敦的防晒霜，他帶點羞赧說：「長沙的太陽太毒，搽點防晒霜，臉上就不會長斑了。」

嬌滴滴、貌美如花的海怡，和他這種家境良好、性格溫厚的青年才是最登對的吧。喬麥是不一樣的，她堅強，倔強，硬朗得近乎凌厲。他和她生活的土壤太不相同了，也正因為差異大，或許才相互吸引吧。

秋天很快到了。愛晚亭的楓葉，紅得眩人眼目。

剛剛見到喬麥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總是笑的雀斑女生，早已長成了他心底的一棵樹。就像在這個春天，他發現自己早已愛上了生活了四年的這個城市。

等公交的時候莫小北就有點後悔了。周末的公交車站旁，等車的學生多如過江之鯽。莫小北護著海怡往上擠的時候，一個女生箭一樣衝過來，硬是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擠了上去，那架勢，活像小老虎上山。等到莫小北他們擠上車的時候，那女生已得意洋洋地坐下，那是個瘦弱的貌不驚人的女孩。

喬麥羞答答地笑了。她，居然會害羞。

學校冬運會的操場上，男生女生們歡聚一堂，大聲為各自系裡的運動健兒喝彩。

好事的同學們鼓起了掌，在排山倒海的掌聲中，莫小北和喬麥，順勢就擁抱了那麼一下下。

莫小北討厭長沙的夏天。

走出自習室后，他才注意到她手裡拎著個大塑料袋，裏面裝滿了礦泉水甁。

有些人錯啊錯的，錯過一個瞬間，就錯過了整個春天，甚至一生。

那個男孩九*九*藏*書也笑著問好，他笑起來也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下山的路上，踽踽獨行的喬麥嗚嗚嗚哭了起來，她是多麼希望莫小北能夠追上來啊。

聯想起讓座的那一幕，他忍不住誇獎她：「你可真熱心。」雀斑女生不解地看向他，嘴巴張成了O形。

莫小北一直念叨著要去摘楓葉。海怡諷刺他：「都什麼年代了，還想玩紅葉寄情的遊戲啊。」後來楓葉都快落光了，他們才終於決定去爬嶽麓山。

海怡說：「他們挺般配的。」

莫小北正對著一本微積分書發獃時，有人推他的手：「帥哥，讓讓。」嗓音清脆得像玻璃破裂的聲音。

「哇，紅燒豬蹄這麼膩，你吃得下嗎？」海怡誇張地驚叫。

喬麥照例提著個大塑料袋，滿操場轉著撿同學們無意中留在地上的空礦泉水瓶。

莫小北撓撓頭，說這些瓶子會有清潔工來收拾的。

「沒有的事兒，我有海怡啊。」他微笑著辯解。

「帥哥，這叫勤工儉學，懂嗎？」雀斑女生拍拍他的肩。

莫小北看著她一拐一拐的背影，微微心疼。海怡叫他：「小北小北，過來背我嘛。」

「謝謝你啊。」平時總是一臉微笑的喬麥顯得冷淡。

車上人太多，莫小北站在海怡旁邊，用手臂為她圈了一個小空間。海怡嘴裏還嚷嚷著早知道這麼擠打的就好了。那個搶到座位的女生看了海怡一眼，眼神里的意味有點羡慕又有點鄙夷。

莫小北去定王台買參考資料，又看見喬麥舉著個「家教」的牌子站在那裡。紅紅的太陽掛在天上，被曬得臉紅紅的喬麥滿臉油汗。莫小北心想：看來，她肯定沒有用曼秀雷敦防晒霜，臉上那幾點小雀斑，說不定就是這樣曬出來的。

莫小北和海怡行走在泡桐樹下時，遇見了喬麥，還有喬麥的男朋友，一個和她一樣有著九*九*藏*書健康小麥色肌膚的男生。

「我能吃下一頭牛。」雀斑女孩笑嘻嘻地打招呼，「美女帥哥好，我叫喬麥，喬麥的喬，喬麥的麥。」

七月流火。長沙最繁華的步行街上，喬麥牛皮糖似的粘住一對對來往的情侶，一迭聲地問：「先生小姐，你們這麼般配，不如進去拍套婚紗照吧？」

莫小北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冒出句：「其實臉上有點小雀斑的女孩子也挺可愛。」

「什麼？」喬麥問。

小黑丫頭？想一想，喬麥的皮膚確實有點兒黑，不過莫小北認為那是健康的小麥色。

暑假留校準備畢業論文的莫小北總能看見她。

莫小北分明從她的笑聲里聽出了不屑。其貌不揚的喬麥，在海怡心中根本構不成情敵的威脅吧。這樣的笑聲，真有點兒刺耳。

莫小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小北遠遠看著，看著看著心就酸了。

莫小北滿頭大汗。平日他和海怡吃飯，都是清靜的小館子。火鍋城這個地方，熱得要死，吵得翻天，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吃不得辣。強忍著吃了根火鍋里的豆芽，就辣得嗆出了眼淚。

暑假過得真快，快得莫小北和喬麥之間那點小火花還來不及燃燒起來，海怡就返校了。

他順從地走了過去。

「你臉上的雀斑挺可愛的。」這一次，莫小北的音量足夠大，一屋子的人都對他們倆行了注目禮。

莫小北被拍得一愣一愣的，她看起來瘦弱，力氣可真不小。

「那你去找喬麥啊。」海怡笑回。

莫小北拋下海怡，連忙過去扶她。

這樣熱的天氣莫小北是不想出門的，可是女朋友海怡堅持要去春天百貨買一種叫作曼秀雷敦的防晒霜。海怡攤出一雙手給莫小北看，嬌滴滴地說：「你看嘛，昨天下午去湘江邊散步，手上的皮都曬掉了。」

和海怡在校園一起散步時，他們經常碰見喬麥。畢竟，這麼點大個校園，想不碰見一個人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