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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鄉紳

第十一章 鄉紳

莎士比亞從馬洛的一出歷史劇《愛德華二世》(此時已有印刷本)中懂得,像《亨利六世》三部曲那樣的鄉村露天表演,只是平鋪直敘一連串事件,不如深入探索隱藏於這些事件背後的動機更能激發人們的興趣。愛德華是個孱弱的統治者,一味反常地寵幸那個先意承旨的佞臣加維斯坦,將自己的王后與朝政統統置之不顧。他最終雖被廢黜、殘殺,但至少是由他的兒子繼位。理查也遭到廢黜和殘殺,但他就此世系斷絕。都鐸朝的王統也是如此中絕的,不過這是后話。
然而在那炎熱的8月,英國及其受到挫折的貴族們的心情變了。在加地斯的冒險行動一帆風順,而且是按照人們認為早已死亡了的騎士傳統進行的。當英國的艦隊駛入加地斯港時,埃塞克斯高興得把帽子拋入了大海。他的宿敵羅利眼下成了他的戰友,對西班牙人的鳴炮警告回敬以一陣響亮的軍號聲。遠征軍英勇無畏地爬上加地斯的城牆,佔領了這座港市。破城之後,埃塞克斯本著人道的精神待之以禮。儘管他有千條過錯,但他認為傑出的勝利者皆不齒于劫掠。倘若其他指揮官都能像他那樣,整個遠征原可成為伊麗莎白朝的一大榮耀。然而士兵們一攻入城內見東西就搶,時常只顧眼前微利而無暇顧及更為重要的戰利品。於是,西班牙人便乘隙焚毀了四十艘大型戰艦和無數船隻,未使它們落入英國人之手。掠得的財物本應歸於女王陛下,支付整個冒險行動的費用,卻被各艦艦長裝上專用的船隻運回自己家中。這是一次很大的勝利,但是它也將給勝利者帶來麻煩。女王將親自處理這件事情。
不祥的占卜把自己的預言嘲諷,

父親夢寐以求的家徽,終於由兒子為他獲得。母親娘家、古老的亞登家族的家徽圖案也合在一起。
悲哀代替了不在我眼前的我的孩子的地位;它躺在他的床上,陪著我到東到西,裝扮出他的美妙的神情,複述他的言語,提醒我他一切可愛的美點,使我看見他的遺蛻的衣服,就像看見他的形體一樣。
金色,右斜線黑條紋上一金矛,鑲銀頭。上方飾章或圖案為一展翅獵鷹,金色泛銀白,一足直立於一花冠之上,顏色與獵鷹同,一足扶持另一金矛,鑲銀頭如上述;矛桿插入一具頭盔,周圍飾有傳統醒目綬帶、流蘇。本院特此宣布:此盾徽或紋章經本院批准,並按紋章法之規定及鄉紳之習俗,得為該鄉紳約翰·莎士比亞及其子孫後代(于任何適宜時間及地點)合法佩帶並展現於其家族各種盾、靶、紋、甲、槍旗、標旌、印章、指環、樓堂、屋宇、用具、服裝、墓碣、紀念碑,或用於各種戰爭或民間活動及儀式,他人一概不得於涉或阻撓。
那是1595年夏季,騷亂的起因主要是物價上漲。由於熱心公益的學生——他們今天已成為九-九-藏-書示威專家——沒有在場,徒工們便任意在示威活動中製造流血事件;他們痛打賣雞蛋和黃油的男女商販,因為他們把價錢抬高了一倍,甚至更多。雞蛋竟要一便士一個,黃油賣七便士一磅——這是無法容忍的。因此,必須把黃油塗在人行道上,把雞蛋當原始炮彈使用。青年人一向喜歡發脾氣,但老年人卻並非總能寬大為懷。把一些黃口小兒就地處決,這在我們看來未免過分,然而這就是昔日的「快樂的英格蘭」。戲院既是便於徒工們集結的場所,自然是被關閉了;於是宮內大臣劇團至少失業了兩個月。
既然我將活在這拙作里,任憑他
人間的月亮已度過被蝕的災難,
倫敦發生騷亂。比林斯門內血肉橫飛。全城宣布戒嚴。一些徒工在塔山被處以絞刑,隨後剖腹、凌遲。
魔王的金盔和銅墓卻被銷毀。
到那年年底,宮內大臣劇團在御前演了四齣戲。其中是否有《理查二世》是值得懷疑的,因為那是上演喜劇的季節。嚴肅的東西要留給真正的生活,留待五穀不登的來年——1596。我們將看到,這一年莎士比亞日子很不好過,但他至少活下來了。倫敦街頭餓殍遍地,糧食匱乏,物價暴漲;本來應該用於賑濟窮人的錢,繼續耗費于異國的戰事。法王亨利四世抱怨英國在他反對天主教敵人的鬥爭中未提供充分的援助,而那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伊麗莎白一世也大發雷霆,因為法國使臣竟用日後戴高樂的腔調向英國提要求。英國人說,法國一向是個不講信義的民族。新年伊始,英法聯盟實際上等於破裂了。
在寫的時候,莎士比亞一如既往,注視著公眾的情緒。他的觀眾也像昔日觀看《亨利六世》那樣,欣然接受愛國的口號,因為西班牙的威脅是炙手可熱的。枕戈待旦的英國人喜歡有人用令人難忘的方式對他們說,他們既是偉大的,同時又是渺小的。在《理查二世》中,約翰·剛特臨終時說了一席話,全文是長得難以想象的一整句,其中有許多像烙畫似的燙出來的語句:「這顆鑲嵌在銀色的海洋之中的寶石……這塊幸福的土地,這大地,這王國,這英格蘭……這片孕育著這許多偉大的靈魂的國土,這親愛又親愛的國土……」諸如此類的同位語從句子開始竟有二十行之多,然後才是謂語;但是這謂語直言不諱地承認英格蘭已經陷入困境,也就使這一大堆同位語顯得不那麼令人難受了。大多數愛國者會記住關於寶石這部分而忘記句末「已經可恥地征服了它自己」這層意思。看到後來在《亨利四世》中出現的冷嘲熱諷,我們可能會懷疑,莎士比亞堆砌這些「君王們的御座」式的辭令,是否為了在戳穿由此激發的沙文主義情緒時使人更覺其痛?企圖假定莎士比亞身上確有愛國主義思想,這與假定他信奉無神論,主張素食主義,或贊成共濟會的理想一樣危險。九九藏書
但這無疑是莎士比亞成熟時期最差的一齣戲,儘管詩句優美,人物卻蒼白無力。然而,我們了解到詩人在那個夏季所遭受的特殊不幸以後,就會從劇中找到一陣陣強烈的哀痛。亨利親王以下的話就是一例,不過其中那個「他」不知何所指:
於是,英國實施了醞釀已久的第二方案:派遣海軍大臣查爾斯·霍華德伯爵和重新得寵的埃塞克斯伯爵,率領一支艦隊去西班牙的加地斯。在他們從普利茅斯基地出發前數周,德雷克與霍金斯的船隊結束了海盜式的冒險活動回到英國,只是這二人都不在船上。他們已經葬身海底,整個冒險活動也以失敗告終。在女王生命中的大關之年,這是不祥之兆。但是艦隊經過女王的祈禱祝福之後,仍然於6月3日揚帆出征西班牙了。
埃文河上的天鵝,制服上戴著宮內大臣的天鵝標記,在整個炎熱的夏季不停地寫著——這些便是他炮製那些隱喻的素材。他的雛鳥死了。彭勃洛克說:
關於伊麗莎白是否會被一個野心勃勃的新教臣僚廢黜,這不可能是人們議論紛紛的問題,否則莎士比亞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寫下《理查二世》並將它搬上舞台。不過,它提醒那些需要提醒的人:歷史上有過廢黜君王的先例,而且1599年,即亨利·波林勃洛克篡位二百周年即將來臨。莎士比亞對於自己的私事比對於公眾的事務更有興趣,他無非是在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在寫完以威尼斯或雅典式的沃里克郡仙境為背景的喜劇之後,他感到回過頭來寫關於玫瑰戰爭的歷史劇的時候到了。他已經寫了戰爭之末,如今必須寫戰爭之始,說明約克與蘭開斯特兩大家族的衝突是一場災難,產生於一個人的罪孽,而這罪孽縱然去聖地朝拜多少回也是無法抵贖的。亨利四世犯下了彌天大罪,給他的臣民帶來的苦難與死亡較之俄狄甫斯毫不遜色。人世間最深重的罪惡莫過於弒君了。
儘管全世界都是我們的敵人,向我們三面進攻,我們也可以擊退他們。只要英格蘭對它自己盡忠,天大的災禍都不能震撼我們的心胸。
使全國更為不安的是人們獲悉:西班牙的一支規模更加龐大的無敵艦隊已經準備就緒;但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德雷克與霍金斯二人卻遠離英國,正在進行他們最後一次航行。天時極為不利,占星家坐卧不安,因為他們知道女王即將進入一個大關口:1595年9月7日,她將開始她生命的第六十三個年頭。六十三是七乘九的積,七和九這兩個數字碰在一起是非常不吉利、容易出事的。1588年那次無敵艦隊準備進攻英國,是女王開始她第五十六個年頭的時候,七和八是兩個神秘的數字;八不像九那麼蹊蹺,但也是夠兇險的。雖然1588年是燦爛輝煌地度過的,嘲弄了那些令人擔憂的徵兆和愁眉不展的占卜官,但是眼下它並不能使人們得到多少寬慰。英國這次也許不會再逢凶化吉,尤其是周圍有那麼多的罪惡、自鳴得意和背叛。https://read.99csw•com
開春,法國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那些背信棄義的法國人說,他們寧願讓西班牙人進入加來也不願讓英國人進,因為西班牙人來了,法國總有機會通過教皇的斡旋收回這座城市;一旦英國人重新得到它,他們就再也不會鬆手了。這是十足的法國佬的邏輯,使英國人大為憤慨。4月,西班牙人在加來站穩了腳跟,準備強渡英吉利海峽,而不再是以他們在康沃爾郡用過的那種小股騷擾的方式。耶穌受難日星期五,英國徵募的六千新兵正整裝待發,進軍多佛;突然有消息說加來已經守不住,於是新兵也就解散了。復活節星期日,聖大衛教堂的主教在向女王佈道,說她已經衰老,並且為她編了一段謙恭的、適於老者的禱文,這時局勢又要求徵集兵員了。不過新兵也來得容易,只要等一些善男信女進入教堂之後,便可以把大門一關拉伕湊數。這次他們開拔到多佛,只是沒有揚帆過海,因為加來已經陷落。謠傳說,有一支身經百戰的尼德蘭軍隊突破了西班牙的包圍圈抵達加來的法軍陣地,但是那些卑怯的法國佬卻讓援軍全軍覆滅,說西班牙人都比那些侉聲侉調的北方新教徒更令人同情。
儘管如此,鄉紳莎士比亞在斯特拉福料理喪事以後,依然可以懷著有所得的冷酷心情騎馬回倫敦。這是因為僅在三年之前,他曾與一位貴族老爺建立了友誼,催促他早日為人之父,將偉大的血液注入自己的後嗣。爵爺與伶人之間的社會地位本來相去甚遠,他們難以建立融洽的關係,不過現在差距縮小了。這種關係一度疏遠過,如今有可能彌合了。在此之前,南安普頓確實也無暇與詩人及伶人為伍。他時常入宮,有人傳說他不顧危險,與女王的侍女弗農小姐過從甚密。他曾想追隨埃塞克斯,起初是想去加來,後來又想去加地斯,但是女王卻讓他守在家中。遠征加地斯的戰役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南安普頓對於未讓他分享這份榮譽自然是耿耿於懷,他是不會有心情去理會那些謙卑地要求重修舊好的十四行詩的。
最哀傷的莫過於康斯丹絲在自己的兒子亞瑟將死時說的話:
還有約翰王臨終時的一番話:
最大的諷刺莫過於此。在莎士比亞的家族中,除了約翰祈求其保佑的那些虛無縹緲的祖先之外,哈姆奈特本來是可以成為第一個世襲鄉紳的,現在他卻死了。而且在此1596年,吉爾伯特三十歲、理查二十二歲、埃德蒙十六歲,誰都不會料到莎士比亞家族的男性繼承人竟會在不多不少二十年之內全部死絕。能夠佩帶家徽,能夠拿它去展現的日子是屈指可數的。
我的愛面貌一新,而死神降伏,
與此同時,莎士比亞也開始了他那倒霉的夏季。薩瑟克有個叫威廉·加德納的治安官,貪贓枉法、性情暴戾;他控告莎士比亞曾與天鵝劇場的老闆弗朗西斯·蘭利一起威脅他的生命。這很可能完全是無稽之談,因為莎士比亞不像馬洛那樣喜歡一醉二拔刀,惡意中傷人。誣九九藏書陷而已,然而卻意味著要打官司。莎士比亞一面想著這件事,一面努力完成他的一部新的歷史劇。這部歷史劇是根據女王劇團演過的一出老戲《多事的約翰王朝》改編的。莎士比亞不惜筆墨,以自己的方式借古喻今,勾勒出一個反覆無常的法國和一個勇敢禦敵的英國,並且還寫了一段約翰王如何藐視羅馬教王的世俗權威那種違背史實的新教內容。劇中也有威爾隨時都準備吹響的愛國主義喇叭:
這時,埃塞克斯蓄起鬍鬚,跨著大馬,威風凜凜地凱旋通過倫敦街頭,他的部下也蓄著同樣的鬍鬚。埃塞克斯本來就野心勃勃,從此以後他的野心更是發展到極限。不過,現在還是到處是鐘聲、焰火,歡慶勝利的時候。8月過去了,女王度過了險象環生的六十三歲大關。為此,莎士比亞給他的恩主寫了一首十四行詩:
他們言歸於好了。毫無疑問,這首十四行詩是以娟秀的筆跡寫在上等羊皮紙上送到南安普頓府的,封面上還加了赫赫的蠟封,包括長矛、獵鷹和頭盔的圖案,還有那Non Sans Droict的格言。不無權利,正值其時。至於那個無論是因為發燒、血液中毒、從樹上跌下還是被瘋狗咬傷而喪生的兒子,莎士比亞則不得不在自己的創作中尋找替身,是創作他的幻影,不是再造他的真身。
我也要跟你同去,找尋這可憐的孩子的遺產,一座被迫葬身的墳墓便是他的小小王國。
於是在這時代甘露的遍灑下,
動蕩和疑慮既已獲得了保險,
關於誰會背叛,現在應該看看威爾的恩主心目中的英雄埃塞克斯伯爵羅伯特·德弗羅。這位伯爵一度是女王的心肝寶貝兒好羅賓,如今人們說他已不再是床伴兒羅賓而是壞蛋羅賓了。迫克在《仲夏夜之夢》結束時笑著說,「羅賓定當將功補過」,可是羅賓對於女王插手洛佩茲的案件使自己受辱,依然耿耿於懷。伊麗莎白朝中向來恩澤如錦繡,廷臣人人皆為求愛者,但也有親有疏。這位女王曾經佔有埃塞克斯伯爵的整顆心,如今伯爵卻在大談其女王的衰老與無能。1595年11月,女王在慶祝自己登基三十七周年的時候,一本題為《談談英王下一位繼承人問題》的書落入她手中。作者多爾曼極為輕率地將該書題獻給埃塞克斯伯爵,因此女王自然想了解書的主題與受獻者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無論埃塞克斯如何解釋,他還是暫時失去了女王的寵幸。
和平在宣告橄欖枝永遠蔥蘢。
把那些愚鈍的無言的種族凌|辱,
你將在這裏找著你的紀念碑,
海外天主教勢力的新威脅使許多忠於女王的臣民擔憂國內的局勢。女王的確是老了,那些傳道士更是故意喋喋不休地彈這個調子。聖大衛教堂的主教在佈道時,當著女王的面愚蠢地提醒她:她已年在桑榆,心力交瘁,來日無多;萬一她猝然晏駕,她會留下王位繼承問題沒有解決,因為誰都不敢肯定蘇格蘭王詹姆斯六世能否為朝中各方接受。事實上,女王正在以類似函授的方式訓練著詹姆斯,但又怕公眾知道她選定他繼承王位;因為天主教敵人可能未等他登基就策劃將他暗殺,使國家陷入https://read.99csw.com混亂,以便從中漁利。於是大家都在猜測,而女王則設法使大家相信這種憂慮是沒有根據的。
家徽上的格言是Non Sans Droict——不無權利。
莎士比亞在這個時候而不是在以後創作《理查二世》,是否純屬自己的主意呢?埃塞克斯的勢力正在發展,他們需要一個綱領,或許還需要一位詩人。至死都是埃塞克斯的忠實朋友的南安普頓,曾經給過威爾一些錢。他已使威爾奉獻給他兩首好詩,他的俊美將在許多首十四行詩中成為傳世佳話,他還佔有或是將要佔有威爾的情婦。但是,他也許覺得自己有權索取更多的東西,即便是替人索取也罷。他可能提議威爾再寫一首詩或一齣戲,說明英國在一個昏庸無能的統治者手中已經病入膏肓,一位在這個統治者手下備受冤屈的堅強的愛國志士奪取了王位,拯救了國家。威爾可能說,不管怎樣,他建議寫《理查二世》,而且他對於喜劇已經厭倦,準備回過頭來寫悲劇或歷史劇,甚至不妨現在就著手。至於可能被用於什麼宣傳,這與他無關,因為那主題本身就包含了這些;除非為了藝術,他決不會竄改歷史,也不會專門強調劇本與當前局勢有什麼關係。那很好,你就寫吧!
奇怪的是死亡也會唱歌。我是這一隻慘白無力的天鵝的雛鳥,目送著他為自己唱著悲哀的輓歌而死去,從生命的脆弱的簧管里,奏出安魂的樂曲,使他的靈魂和肉體得到永久的安息。
哈姆奈特·莎士比亞是在8月初死的,只有十一歲半。這時,安妮·莎士比亞是四十歲,或許認為自己已經過了生育的年齡。威爾只能接受自己終將無後、正在為之奮鬥的光榮稱號無以為繼的命運。安妮是個健壯的村婦,又遠離倫敦那種艱險的都市生活,她可能比威爾長壽。威爾獻給南安普頓的那些宣揚為人之父的樂趣的十四行詩,如今對他已成為一種諷刺。接著,10月29日,那可憐的孩子在他的小小王國中屍骨未寒,紋章院首席執掌終於授予約翰·莎士比亞他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鄉紳稱號和家徽:
在氣質上,理查是個易動感情的人,一個唯美主義的夢想家,很像愛德華;但是,莎士比亞不能照搬霍林斯赫德在《編年史》中記載的真實歷史,把理查寫成一個專找男童㚻奸的人物。莎士比亞把理查的縱慾改為對辭令、詭辯和俏皮話的癖好——這也是詩人自己的弱點。理查的獨白,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後,都任憑自己想拖多長就多長,他的創造者對他是頗為放縱的。除此以外,他還喜歡發脾氣、吹牛皮、喜怒無常。與其說他像個國王,不如說他更像個王后。理查這個角色需要有一位藝術大師施展全部才華方能演好,莎士比亞有伯比奇這樣一位藝術大師。
在我的胸頭是這樣一個炎熱的盛夏,把我的臟腑都一起炙成了灰,我是一張寫在羊皮紙上的文書,受著這樣烈火的烘焙,全身都皺縮而焦枯了。
戲院里,莎士比亞已經非常詳細而出色地記錄了去年夏秋兩季的災禍。《仲夏夜之夢》中的仙后提泰妮婭,把這一切都歸咎於她與夫君奧布朗之間的不和,那不是上帝的意思,而是聖約外的鬼使神差。時下,英國正在遭受農業歉收、畜疫流行之苦。人們不難相信,莎士比亞與其他小資本者一樣,已經預見到倫敦城內將出現糧食匱乏的局面,並且事先躉了一兩擔。低價而糴高價而糶,這是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賺錢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