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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錯過的緣

也許是錯過的緣

我還想悄悄告訴你——我曾很希望有一位上海妻子呢!真的。上海的好姑娘和上海的好女人,也許是中國最善於,最天生善於慰藉男人的心靈了!我聽她們吳儂軟語便會平和得像一條浮定在水中的魚。儘管我應該很慚愧地承認——一句上海話也不會說……
在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去的全國各地的知識青年中,我始終認為,就整體評價而言,上海女知青們是尤其令我欽敬的。都認為上海人說的永遠比乾的漂亮,這話其實欠公道。我當年見識過不少善於夸夸其談的女知青,有哈爾濱的,有北京的,有天津的,可在我的記憶中,卻沒有一個上海女知青是那樣的。她們似乎永遠是最服從分配聽從指揮的;她們任勞任怨;她們也極少搬弄口舌,傳播什麼飛短流長;受了委屈往往並不反應激烈,並不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抗議。而且,在最初的幾年裡,她們似乎總怕受到不公平的傷害。除了她們中容貌美好的格外引人注意,大多數的她們,其實乃是知青中最自甘寂寞的。這可能由於她們普https://read•99csw•com遍比別的城市的知青小兩三歲的原因吧。普遍地,她們最少知青特有的種種政治野心。普遍地,她們很善良,溫柔又善良。包括她們中的標兵,比如我當年的副指導員許鳳英,我們師的知青模範戴紅珠,都是些好姑娘。她們當年的榮譽——如果那仍不失為榮譽的話,是她們當年通過苦幹獲得的,絕非是靠大「侃」革命理論「侃」到的。如今想來,我對她們的欽敬,在較大程度上是同情啊……
小學六年級以前,只知道中國有南方,不知道中國有上海。後來知道中國有上海了,是從大人們口中才知道的。因為當年最好的手錶是「上海」牌,最好的自行車是上海出產的「鳳凰」牌,最好的縫紉機是上海出產的「蜜蜂」牌,好像一個時期內曾改為「蝴蝶」牌,而最好的收音機也是上海出產的。大人們談起最好的什麼什麼的時候,話里話外總是離不開上海。按今天的說法,這該被認為是上海的「廣告效應」了,儘管當年中國最好的東西九九藏書並不大做廣告,但上海畢竟是一個與我無關的地方,正如當年最好的東西並非許多城市貧民家庭敢奢望敢嚮往的……
我自己一心要返回我的家鄉。沒回成家鄉,倒成了北京人。
我例外。極少有像我一樣的「紅衛兵」,已到了北京卻不去上海,因為我的父親當年在成都。和我最好的同學也不願因陪伴我而放棄去上海的衝動,所以我是很孤獨地登上開往成都的列車的。
上海,你如果問我上海最好的是什麼——那麼讓我悄悄告訴你——對我來說,最好的是上海的女孩子和上海的女人們。
我做夢也不曾想到過我居然會跨入復旦大學的校門。我成為復旦的學生,對我是太意外的機遇,太大的幸運。
妻自從窺到了我心中的這點兒小秘密,便每每對我開玩笑——回你的上海去,回你的上海去!
上海知青改變了我對上海人的間接的成見。我對上海女知青比對上海男知青的印象好。上海男知青們勞動中普遍有點兒拈輕怕重似的。但後來我對他們這一點成見也改變了。不再認為他們普遍地九九藏書如此了,因為連隊里有幾名上海男知青為人挺誠懇,也較有正義感,勞動中不怕苦不怕累的。最主要的,那彷彿是出於自覺,而不是出於什麼強烈的自我表現意識。與他們相比,當年倒是我自己往往有太強的自我表現意識。
我本是可以留在復旦,也是可以留在上海的。老師們都曾勸我留在復旦,起碼留在上海。
像眾所周知的那樣,兩年後我下鄉了。一天,連隊里來了一批二十幾個上海男女知青。過了一年,又來了第二批。我生平第一次與一些和我同齡的上海人成了「知青戰友」。我曾是男一班班長。我的班裡就分到了幾名上海知青。
倒好像我是上海人似的呢……最後我問上海知青戰友劉鴻飛一家好。祝願他老母親健康長壽,我在復旦讀書時,老人家曾把我當兒子似的看待。從北到南,我堅信好人永遠比壞人多。而且多極了,多極了……
後來知道上海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了,從電影里知道的。首先自然是《霓虹燈下的哨兵》,還有《戰上海》,還有《不夜城》。覺得上海真是中國資本家https://read.99csw.com最多的城市。當然也覺得上海人嘛,多多少少的,肯定都是受到過南京路上資產階級香風的熏染,肯定都是不同程度地有點兒「資產階級做派」的。記得我們那條街上有一家的新媳婦是上海人,也可能並不是上海人,只不過是上海附近某小縣城的人。但她自己卻希望被看成上海人,結果使我們一些剛上中學的孩子,覺得她正像《霓虹燈下的哨兵》中企圖腐蝕趙大大和排長陳喜兒的「資產階級女人」。常惡作劇地沖她背後喊「拜拜」,氣得她哭過好幾次。她的公公婆婆還為此找過我們的家長,鄭重嚴肅地告過我們的狀……
「文革」中,北方的「紅衛兵」,選擇「大串聯」的第一目標城市是北京,第二便是上海。不管實際上去沒去成上海,沒有內心裡不曾希望去成的……
我自己錯過了這種緣。這構不成我的悔,但從此我對上海有了種「纖纖情結」……
這是我和上海確曾有過的一種緣。
我是復旦中文系家境很窮的學生之一,三年內只探過一次家。我的老師們對我很好,很愛護我。其中袁越老師和秦耕read•99csw.com老師對我的關懷,實在不是「師生情誼」四個字可以包容的。翁世榮老師和輔導員徐天德對我也是極為友善的。因某幾個同學存心製造的一些小事端,因當年復旦特殊的政治背景和氛圍,我受過一些委屈,於今想來,不過是小委屈,實在不值得耿耿於懷的。然而我畢業前後,尤其「四人幫」粉碎后,確曾耿耿於懷過。現在,四十四歲的我,憶起往事,心中只存一片溫馨,不復再有任何積怨。我很想念我的袁越老師,也很想念我的秦耕老師和翁世榮老師。不知他們是否仍在教學。我想藉此機會對他們說——老師們,我永遠感激你們!在非常的年代里,在非常的大學生活中,沒有你們給予我種種關懷,種種勉勵,我是讀不完我的大學的。徐天德老師其實只比我年長一兩歲。他總親切地叫我「大樑」。除了在什麼鄭重的場合點名,他幾乎就沒叫過我完整的姓名。多想再聽他叫我一聲「大樑」呀。我曾誤解過他。我想對他說——「大樑」當年是個性情太耿直的東北小子,你就多多原諒你的學生「大樑」吧……我彷彿看到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