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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謠諺里的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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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諺里的北大荒

北大荒生活我記憶最深的一個謠諺,是這樣的: 「農工農工三件寶,鐮刀繩子破棉襖。」那是我已經中學畢業,到農場連隊(類似於農村的村莊)做了農工之後,老職工告訴我的。的確,我發現老職工們,的確多數都離不開這三件寶。鐮刀是幹活的工具,但刀不離手的目的,卻未必是為了給公家幹活,碰上野菜,弄一點兒,帶回去餵雞鴨;回家路上,領導看不見,順點兒地里的莊稼;如果在水泡子旁邊幹活,扎個猛子,運氣好摸條魚,都離不開鐮刀、繩子。破棉襖就更是寶貝,即可遮風,也可以擋雨,在地頭困了,還可以鋪上眯上一覺。後來知青來了之後,在地里野合,也用得著破棉襖。所以,即使夏天,農工們出門幹活也帶著破棉襖。 在我記憶里,那時農場的農工,是北大荒這塊土地上,最勤快的人,而且有工資。即便如此,他們的生活,read.99csw.com也很不容易。
關於北大荒,還有一個謠諺叫做:關東山,三件寶,人蔘,貂皮,烏拉草。不過,小時候野生人蔘沒見過,即使有人挖到了,我們這些孩子也不在意,那時人工種植人蔘還不時興,所以,整體上對人蔘沒印象。貂皮則見過,見過當地土著獵人(早期移民)戴著貂皮大帽子,有的還穿貂皮大衣。可是烏拉草卻隨處可見,一到冬天,幾乎家家離不了,小孩子對於貂皮和烏拉草的記憶,都跟嚴寒有關。那時北大荒冬天很冷,零下40度是經常的事。外面傳說,北大荒冬天屋外在撒尿,撒出去的尿會凍成一條弧線的冰棍,顯然有些誇張。但如果撒尿的時候,如果手上沾了點兒尿液,回屋的時候千萬別直接用手拉鐵的門把手,一碰,手就被粘下一層皮。冬天的雪也大。經常一夜大雪,早上起來,門開不開了,被雪九-九-藏-書堵上了。上山砍柴,雪深沒膝是常有的事,走路的時候,得用手來幫忙,把腿拔|出|來。下雪不可怕,越大越好,我們小孩子可以在房前屋后挖雪地道,修雪工事,正經八本地打戰爭規模的雪仗,小部分地上演電影《地道戰》的故事。可是,雪后如果颳風,刮大風,就比較可怕了。北大荒冬天的風冰冷刺骨,多厚的棉衣都能吹透,人稱「大煙泡」。一刮起來,對面不見人。這時的雪,是沙子似的雪,風捲起雪粒,打在臉上,就像鞭子抽一樣。這個時候,如果能戴上一頂貂皮帽子,長長軟軟的貂皮,把整個臉都埋了進去,再大的風也不怕。在北大荒生活,腳的保曖都非常關鍵的,這就需要烏拉草了。最標準的裝扮,是一副鞋底打上皮底的氈靴,裏面塞滿了烏拉草。有這樣一雙氈靴,再冷的天,都凍不著你。可是,那時的我們,根本穿不起氈靴,九*九*藏*書只有膠皮的棉鞋,於是大人就在膠皮棉鞋裡,塞上烏拉草,因此我們的鞋,個個都比該穿的號要大許多。這種空心而且柔軟的草,不僅保暖,而且吸潮。只要每天晚上把草掏出來烘乾,沒有氈靴,也能過冬,雖然小腳趾頭也經常會凍傷。
一生中,由少及壯,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北大荒度過的。北大荒這個概念,其實很糊塗。對於某些人來說,好像整個東北都是北大荒,而在東北,在似乎專指最北邊的黑龍江,而到了黑龍江,人們認為只有在三江和松嫩平原的一些荒無人煙的地帶,才是北大荒。當年清朝流放地寧古塔跟這個地帶比起來,已經相當繁華了。這個地帶,自1947年起,陸續來了從軍隊轉業的軍人開荒屯墾,建立國營農場。而我,就是在農場長大的。
踏上北大荒土地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這個歌謠: 「北大荒,好地方,又有兔子又有https://read.99csw•com狼,就是缺少大姑娘。」對於現在的北大荒,這個稍顯悲涼的歌謠基本上是不合適了。大部分地方,既不見兔子也無狼,但姑娘卻一點兒也不少。可是我小時候,這個歌謠還相當貼切。兔子滿地都是,冬天小夥伴上山套兔子,一串串地拎回來。上山砍柴,也時常見到兔子亂竄。狼也能看見,只是距離稍遠點兒。上中學時,學校養的豬,一不留神就被狼給趕走享用了。更小的時候,狼經常在房子後面蹲守,在場院睡覺,家裡養的雞鴨什麼的,基本上是人狼分享,而狼吃的更多。因此,另一個歌頌北大荒的歌謠是: 「棒打狍子,瓢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的確看見過人空手在雪地里抓到過狍子,而且我也親自用臉盆起過小魚,也在屋子後面的柴垛里,發現過野雞。唯一遺憾的是,女人的確比較少,那時候年紀小,沒有性的意識,感覺不強烈,只是看見有拉幫套的九九藏書男人存在,提醒人們這個嚴峻的問題。較早的移民,對我們來說,就是公社的人,拉幫套現象,稀鬆平常,隔幾家就有一個。所謂拉幫套,就是女人在丈夫之外,還有一個或者幾個副夫,稀里糊塗地在一起過。就像馬車,除了駕轅的馬,還有幾匹邊上拉套的。過去,北大荒人煙稀少,女人更少。需要產生制度,於是,一種獨特的婚姻制度就形成了。大體上,在北大荒,跟一夫一妻制一樣,這樣的家庭沒人少見多怪。早期的農場,女人也少,所以,早期移民的拉幫套現象,也傳染給了農場人。不僅農場里的山東知青這樣做,連轉業官兵,也樂此不疲。我的小學同學,就有好幾位,家裡實行這樣的制度。我家鄰居,也有。依稀記得那個阿姨長得相當漂亮,對我們小孩也格外友善。「文革」時,我的父母都被關了起來,我和小哥哥一起生活,周圍人大多欺負我們,但她不,連句冷言冷語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