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煲一方歲月綿長

煲一方歲月綿長

是,曖昧。暖暖的曖昧。這是廚房的魅力。
在這綿長柔軟的歲月煲煮之後,終於結合,終於出了味道。
眼下,已經是在北京的第五年,平日也無暇做飯開伙,但勤做湯。
鹽少許、味精少許、香油兩三滴,其他作料均免。
那個掙扎叛逆的也是我們。
直到某一天,我們長成,開始安於煙火,安於暖,安於這混雜人世。但在這安然里,更清楚幾分,清楚自己是誰,清楚生活是什麼。
有幾樣湯,我是常做的。
我爺爺不放心,便來廚房,嗆得直咳嗽!我爺爺說,你不嗆得慌嗎?我搖頭說,不啊。
嗯,廚房也是避風港,是可安身的地方。
九點左右起床,收拾一下,下廚房。
說到這兒,你們肯定覺得我做飯特別驚悚!不過,哪個沒燒過鍋的廚子會成為好廚子呢?由此可推,我的廚藝還算是不錯的,而且是無師自通。
北京連日重霾,難得周日風來日暖,卻要在家等快遞。也好,平日匆忙,連休假都匆忙,有個無所事事的一天倒是美事。
仔細說來,我在廣州時,是沒煲過湯,也沒下過read.99csw•com廚的。最開始是與同事合租,那時候我壓根兒不會做飯。再後來自己搬到公寓去,七樓,沒有電梯,懶得出門,便一周下去一次大採購。買回來水果零食亂七八糟過一周,榴槤塞得滿冰箱都是。現在想來也真是神奇,我竟記不得那時候我整日是吃什麼過活,好像真沒有正兒八經吃幾頓飯。
廚房也是避風港,是可安身的地方。
現在想來,我是自小就跟鍋有仇,好多鍋毀在我手裡。搞笑的是,說是大火爆炒也就算了,偏偏每次都是煮東西,偏偏我能把鍋燒掉。煮花生、煮毛豆、煮梨水、煮湯,我總是一轉身就忙活別的事情,然後就忘了,直到廚房傳來煳味兒,我才一下驚醒,想起自己還在鍋里煮了東西!
我記得那個黃磊,那個演徐志摩的。
於是挽袖掌勺,竟然出手不凡!眾人紛紛喊:「你不可能是第一次做飯!」問題是,我真的是第一次,有些人天賦異稟,這也沒辦法!
為了《逝水年華》我還追到烏鎮去,聞聽九九藏書黃磊的酒吧就在對岸,其中的某一家。但我沒有刻意去。黃磊不在那兒,徐志摩也不在那兒,文也不在那兒,耀輝也不在那兒,江濱柳也不在那兒……在那兒的,是所有少年,一個未完未醒的夢。
那個生冷的我們,和暖熟的我們,同為一人。
那個騎在單車上對過往女孩兒吹口哨的也是我們。
惶惶不知去處的也是我們。包括眼下。眼下也惶惶。
當年到北京時,去個朋友家做客,那時候還會偶爾湊湊熱鬧見見其他寫手。便有人宴請大家,揚言自己做的口味至少也比得上小飯館了。
那些風馳電掣的少年,追追追,追到廚房裡,停在案板邊、灶台邊,嗒嗒塔、噗噗噗,然後,慢下來,靜下來,抿了一口酒,抽了一支煙。
當然不,那個長發飄飄的也是我們。
那個摔琴砸酒瓶的也是我們。
蝦的鮮,豆腐的滑嫩,蘑菇的入味。
我說我沒幹嗎啊,什麼都沒幹。
好奇前去,結論是,我跟對方說:「你確定這是給人吃的嗎?」
而現實里,我們在平行向前,長成另一輩少年的長者,長read•99csw•com成廚房裡的男人或女人,開始研究新姜老薑的區別,開始區分米醋陳醋的用法。
朋友不服氣,說你一個不會做飯的,還挑三揀四的。
說到我會做飯,這過程也頗為神奇。
蝦有蝦的香氣,豆腐有豆腐的香氣,蘑菇有蘑菇的香氣,貝柱有貝柱的香氣,湯有湯的香氣。
因為我喜歡那種感覺:無油、原味,看著鍋里騰了水汽,翻了熱浪,大火變小火,小火轉大火,藍色火苗噗噗地躥,食材味道漸次清晰擴散,無論是早上太陽透過窗子照進來,還是下午廚房蒙了一層金色像騰起一道煙,抑或晚上,窗外比樓還高的老槐樹已經斑駁不清,從窗縫裡進來一撮冷氣,鍋內仍然翻滾,籠得整個廚房都熱氣騰騰,有種欲升還沉的曖昧。
那個雨夜痛哭的也是我們。
昨天借一箱子酒,今天借一小勺鹽。
水燒熱,姜洗凈去皮切片,蘑菇切薄,先下。然後豆腐切塊,貝柱、蝦放五六隻,下進去后一起翻滾。滾的當口兒可以點一支煙,或站窗口看看雲看看樹看看月亮。剛好這周末在家看的書是黃磊的《我的https://read.99csw.com肩膀,她們的翅膀》,裏面也大篇幅寫吃食,寫下廚,寫下廚的男人性感,寫廚房滿滿都是愛。
不會完,不會醒,也不會忘。
再無須多,無須用什麼作料、用什麼湯底、用什麼香料了。
有句俗語叫「饞人愛喝湯,懶人愛哼哼」,我承認,我愛喝湯。歸根到底,說來湯應該是南方的飲食文化。我在南方住過兩年,回來后別的沒學會,倒有了煲湯的習慣。在廣州時,日日炎熱,也吃不下什麼,多以流食為主。即便如此,短短三個月,回家后竟胖了十五斤。我媽說,人家孩子都是出門在外見清瘦,我倒好,一下胖了這麼多。便有旁人打哈哈說,這好,說明這孩子心大,走多遠都不操心啊!
上周見個女作家,還提到黃磊,說他是最好的文青代表,年輕時真文青,成熟之後,把這種文藝化到日常,詩與酒,茶與花,紅燒白灼游山涉水。妻美女嬌,他年舊友,簡直美成詩畫。好像當年那個意氣風髮長發飄飄掙扎叛逆的是陌生少年,日子落到眼下,好像我們生來就這樣安然。
我想,我們便是那個最初的生冷的https://read.99csw.com我們,無忌的,無味的,不屑於點染煙火,不屑於暖,不屑於混雜。
這時候,我總忍不住要點根煙靠在牆壁上,腦子裡過幾句詩,經典的、原創的,旁人的、自己的。
我說,我就算不會,也不會做得比這難吃!
我爺爺在外屋嚷,你幹嗎呢?
當時在廣州真是沒吃什麼,因為剛去不大習慣,天氣熱得受不了,喝得最多的怕就是椰奶和涼茶了。平時也懶得吃飯,就坐在地板上啃鴨脖子喝果粒橙,就這樣卻長了十五斤。
鍋里的香氣已漫得整個房間都是。食材味道盡出,獨立的,混合的。
人心的惶惶從來沒變過,只是,昨天多一點,今天少一點。
本來,我是不會做飯的。從小到大隻做過兩次,一次是在爺爺家,老爺子在外屋跟一堆人打麻將,我賣乖賣萌表孝心,想做個飯吧,這樣老頭兒一玩完,看飯也香噴噴的,多高興啊。結果呢?結果就是外屋打麻將的眾人已經嗆得雙眼通紅,而我呆坐在灶台邊毫無反應。我是天生遲鈍吧!
最近尤愛的是豆腐鮮蝦湯。
活脫兒食材里都站著一個靈,它們驕傲地站出來,說,你聞,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