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自的奇迹
「小龍你不想見媽媽嗎？」
看見那樣的表情，小佐有些膽怯了。他「啪」地拍了拍航一的肩膀，說了聲「我先走了」，將掃帚放回動物小屋裡。
龍之介心裏確實有「希望四個人再次團圓」的想法，但是內心深處，也有「無論如何都不能抱有這樣的期待」的想法。
「小龍，我是外婆啊。跟你講，不管父母怎麼樣，你們可都是被血緣連著的。你還是外婆最寶貝的外孫，明白了嗎？嗯。明白了？還有啊，給你寄花林糖和文旦糖啊，最大的那種。」
「啊，原來是這樣。」
「好稀奇啊，帶朋友回來。」
「不知道，可能沒用吧。」
「阿松他們不是在大阪開過演唱會嗎？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希美帶上買來的小鴨子，又走了起來。她走過商店街，來到寫著「天文館路」的電車站牌下，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燈，一邊等待最後一班電車。
新幹線能引發「奇迹」這件事，原本就是龍之介的哥哥最先發起的話題。
惠美的話靜靜地在房間里回蕩。
「希美——」
隧道的一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光線從另一邊遠遠照進來，描畫出拱門的形狀。
「以後又是什麼時候……」
帶紅豆餡兒的輕羹，周吉過去倒是做過。
這個人能乘上櫻號第一班列車呢，航一想，這傢伙竟然能坐上櫻號的首發列車……
牛島做出驚訝的表情。
「拜託了。想要四個人生活在一起的話，光靠我一個人的努力可做不到呀。」
「告訴你哦，我現在敢吃捲心菜了！還有呢——」
航一跟在外公身後，走進與車站有一點距離的名叫明石屋的商店，店裡的格局頗為氣派，這是一間始於江戶時代的日式點心老店，據說外公年輕的時候還在這裏當過學徒。
父親思考片刻，回答道。
早點習慣吧，小佐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航一的前邊。他沉默地走著路，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什麼呀，是小佐你最先告訴我們的啊。」
「新幹線要是開通了，可就有得賺了。」
「聽說50秒內就全部賣完了呢。」
「我兒子……我兒子啊，有次對他老婆說起輕羹，我那兒媳婦居然說，『輕羹是什麼呀，貓食嗎？』」
「這我哪兒做得出來。」
龍之介邊喝果汁邊問道。
「龍之介啊，你想象一下，『砰！轟隆隆隆』這種感覺。」
「釋放得也太過分了。」
健次一邊嘀咕，一邊歪著腦袋思考。龍之介背著書包坐在玄關，把水壺斜背在身上，穿好鞋子，拿起了垃圾袋。
「喂，『砰——』是什麼意思呀？」
老師微笑著，牢牢地盯著小佐。
「喂喂，哥哥！」
「要是在意的話，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這個賣多少錢呀？」
「嗯，不知道……說不定，是因為我出生了吧。」
剛好這個時候，父親在台上對著話筒講話。
之後哥哥說了兩個人必須許下的願望——如果火山大爆發的話，四個人就又能生活在一起了。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在新幹線開通的那一天，一起在熊本見面吧——
父親急匆匆地進了店。自動門一打開，店裡噼里啪啦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早上好！」
「……」
小真問道。
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
鹿兒島——
啪嗒，啪嗒，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在那之後，航一聽見爸爸「呼——」地吐出一口煙的聲音。
航一隻想讓母親擔憂一下而已，現在卻害得外婆開始擔心起什麼別的東西來了。
「嗯……大概是想成為職業棒球手吧。」
「嗯，差不多。」
隧道里彷彿和外邊有著不一樣的空氣，往深處走總覺得有些害怕，三個人就在光線能照到的地方坐下來，靠在石壁上，背上感覺涼涼的。
「半途放棄嗎……？」
「身體是挺好的。只是……」
「每天早上都吃咖喱？！有用嗎？」
大西接過了周吉手裡的盤子。在第十二次會議的時候，提出要以輕羹這個商品來重振商店街的人就是大西。
「龍之介，你覺得你種的菜比家人還重要嗎？你啊，跟爸爸真是一模一樣。媽媽也這麼說了，龍之介從小就特別像爸爸。」
「我也看了昨天的電視劇。祐奈只出現了一小會兒而已。」
航一感覺到，母親的筷子慢了下來。回憶起幾個小時前的電話，航一故意接過話茬。
哥哥馬上就挑起了話題。
龍之介大聲嚷嚷，引得在教學樓入口處的學生們紛紛側目。
希美自己也明白，說這種話太任性了，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自己這些大人的責任。
聽見小佐這麼說，老師又笑了。自己到底還是個小學生啊，小佐心想。
「一郎……想打出像一郎那樣的安打！」
「不要說出去啊！廉斗！」
「老周吉！」
大廳里的客人們進進出出，門縫裡漏出了一點兒演出的聲音。CD暫時只賣掉一張，但真正能賣多少還是要看演出結束之後的情況。龍之介的呼吸有點緊張。
航一思考著。
「『啪——轟！』一下子爆發出來嗎？」
恭子呵呵笑著，被埋怨的客人們也都高高興興的。
「誰啊……等等……」
小佐裝模作樣地渲染著氣氛。
轟隆隆隆隆。
目送成員們上場的龍之介則走出排練室，來到演出會場的入口處。
好像端正了一下姿勢，父親用溫和的語氣問道。
「老師可喜歡這個車鈴的聲音了，真高興能夠找回來。」
小型演出會場的後台休息室里，龍之介正寫著作業。
「就算是一家人，一直見不到的話也會互相忘記的……總有一天……」
恭子和三個客人都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又傳來一陣笑聲。客廳里好像正燃著香薰精油，花香味也飄到了洗面台來。
「『砰——』就是『砰——』呀。」
「沒事沒事。」
「出水……水俁……八代……」
「喂，媽媽？」
「清淡的甜味。」
環奈小聲說道。
龍之介的聲音依然開朗。
「媽媽喝啤酒的時候不是總愛吃蠶豆嗎？還有媽媽做的蠶豆飯也很好吃，我特別喜歡。」
惠美的眼神向母親一閃。
新幹線將要開通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模模糊糊，是件屬於未來的事情。
「對對，就是微甜！」
大西轉向周吉。
伴隨著「咣咣咣」的響聲，前方道口的路障放了下來。往常都是一口氣衝過去的幾個人，為了配合小狗的速度，放慢了腳步。
其實就連健次自己，直到今天也仍然在尋找。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明白，總有一天會觸摸得到——那個彷彿存在著的重要東西。健次一邊強迫自己相信這點，一邊仍然在尋找。
航一思考著正確的詞語。
「說會再找，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都六十一啦。」
他們在書桌上展開九州全境的大地圖，用手描畫著。
「再見！」
等小佐他走近櫃檯，老師還在集中精力工作，沒有察覺。
用長掃帚掃著火山灰的小佐開口說道。什麼？拿著簸箕蹲在地上的航一抬起頭來看他。
「唉，書包好重啊。」
走在最後身子看起來不太靈便的男孩說道。
航一默默接過輕羹吃了起來。輕羹……好奇怪的名字。
龍之介像是觸摸到了惠美的悲傷。一想到「或許……」，龍之介也感到內心深處變得空落落的。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滿著難以描述的悲傷吧。
他來到走廊后，兩個朋友靠了過來。
三個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對對，入口即化牧場！」
「說起熊本，有人去過嗎？」
「對。你要試試把『櫻花』跟輕羹結合一下呀。」
鬆了一口氣的外公，從作坊里走了出來。家裡邊還有這種地方，航一也是今天才知道。外公舔了一下食指，舉過頭頂。
「這個……是在哪兒找到的？」
「輕羹。」
「哦。」
這枚小小的種子，不經意間已經在三個人的心裏開始萌芽。
周吉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有一絲期待，畢竟已經五年沒有做過了。
「啊，差點忘了，下一個輪到小龍了吧？」
航一驚訝地看著外公。
啪、啪，航一拍著手，和外公一起拜了拜神龕。隨後，他一臉專註地看著外公那熟練的手勢。
真開心呀，她想。邁開大步走著，風撫過臉頰的感覺真是舒服。
父親沉默了。
「真是的……真搞不懂。」
噢！山本打著招呼，周吉靠了過去。
——田道間大神更重要。
四個人說個不停，直到環奈接到「差不多該回家了」的電話，都還在說著各種各樣的關於去熊本的話題。
「這個應該不算是奇迹吧。」
「嗯嗯。」
「亂來？！」
按下了通話鍵，卻又趕緊掛斷了。航一靠在椅子上盯著畫。
「老當家的呢？」
「開通那天，鹿兒島開出的第一班車會是『櫻』號列車，博多開出的第一班車會是『燕』號列車對吧？」
他鑽進棉被，在父親的耳邊大聲嚷道。
「小佐的願望是什麼呢？」
「哎呀，就是那個，會讓腦子變得怪怪的東西，肯定是在種那種東西，啊啊……哎呀呀，這可不得了……啊啊啊。」
「想要製作出能吹泡泡的液體，需要三件東西。」
「比如說音樂呀……世界之類的。」
頭腦中的轟鳴聲接連不斷地響起。櫻島如果大噴發，四個人就能再次生活在一起了。
周吉說道。
「有沒有覺得被震得麻麻的？」
面對一再強調這是秘密的小佐，航一和小真也一臉神秘地點了點頭。
哥哥希望能夠從分離的艱辛中得到解放，但是，龍之介卻是從共同生活時所經歷的艱辛中獲得了解放，說不定還為此感到鬆了一口氣。
「復燃？」
只有，奇迹——
「島棲……久留米……」
「要是能成功的話，這條商店街就不輸西站那邊，會重新恢復活力的。」
忽然爆發怒氣的母親，抓起章魚小丸子就向父親扔了過去。
放學后，三個人回家放下書包，又來到了每天集合的道口旁。航一和小佐先到，不一會兒小真也到了，還牽著愛犬「彈珠」。
「有啤酒嗎？」
「麻煩您了。」
龍之介卻絲毫不給他留喘息的機會。周圍的樂隊成員笑著相互看看。
「有好多好多呢。」
「雖然現在只有三個，可我希望能增加很多很多。然後呢，如果說增加之後想幹什麼的話，我想把它們改裝成世界上最強的戰士！好像跟奇迹沒什麼關係，而且聽起來好無聊……」
「為什麼？」
奇迹將在這裏發生。三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情，卻又有點躍躍欲試。
在咯哧咯哧刷著牙的航一他們身後不遠處，筒井他們停下腳步開始喧嘩。筒井擁有開通當天第一趟列車的車票，正和周圍的朋友們炫耀著。
咦——
希美獨自在客廳的桌旁坐下，往杯子里倒燒酒。母親大概正在洗澡，隱約能聽見哼唱夏威夷歌謠的聲音。希美一邊喝燒酒，一邊看著小鴨子滑稽的臉。
希美他們六個人勾肩搭背地一邊唱著中學的校歌，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
周五早晨，周吉和秀子打掃著沉積的灰。
山本無視大西所指出的錯誤，對著客廳大聲說道。
「真是跟媽媽一模一樣啊，那冷冰冰的眼神。」
「打過電話嗎？」
「別使那麼大勁，要畫圓。」
不知該算是肯定還是否定，龍之介態度曖昧地回答。
過去，航一和龍之介也常常把這樣的小鴨子放在浴缸里玩耍來著。在親密無間的兩兄弟中間，小鴨子帶著滑稽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漂浮。如果龍之介看到這個會呱呱叫的小鴨子，會說些什麼呢……
龍之介大聲喊道。父親終於摘下耳機，露出詫異的神色。
「嗯？怎麼了？」
「噴火是火山還活著的證明嘛。因為活著，所以時不時地要釋放一下能量。」
航一回想起半年前描繪大噴發時櫻島的情景，那時佔據了航一內心的紅色，與眼前的櫻島重疊了起來。
環奈說話的調子，介於「和朋友在一起說話」和「跟老師兩個人的對話」之間。
好像聽出了龍之介回答得心不在焉，哥哥顯得有些灰心。才沒有呢！龍之介急忙否認。
恭子對剛剛進門的惠美說。惠美沒有回答，徑直往店裡走。
「要是真能賣就好了。」
又有好幾個章魚小丸子向著父親的方向飛過去。
「嗯。會來。」
「我也看了。」
「嗯嗯。」
一靠在椅子上，就看到了櫻島的畫。航一盯著畫看了一會兒，隨後掀開手機，調出了父親的電話號碼。
「什麼嘛，好心好意給你們拿上來的。」
「嗯。」
「什麼？！」
小真發布了一個不知道算遠還是算近的例子。
「還光著腿吶。」
「但是，我小時候也相信過這些呢。」
「嗯！」
航一看著窗外說道。
不能咯吱咯吱地磨，而是要輕柔地迅速轉圈摩擦才行。外公一邊削著自己手裡的山芋，一邊檢查航一的動作。航一的脖子上掛著毛巾，一絲不苟地處理著山芋。
山本揚聲說道。
「嗯……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
在居酒屋喝著酒大聲說笑，之後去了卡拉OK。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過了晚上十點就早早地散夥了。
小佐小聲回答后，微微側身向後方指了指。
「啊，根本就沒聽見。」
周吉向正在廚房裡的希美問道。
爸爸——
穿著甚平的日高，不假思索地說著感想。
「嗯嗯。」
「是我跟哥哥的秘密，秘密。」
「今天不會積灰了。」
「我才不會呢。」
坂上所說的要加透明洗髮水這一點，正在做演講的孩子們全都沒聽說過。
父親緩緩地說。
人群的中心是推著自行車的小幸老師，在她周圍的是筒井和幾個一直跟他混在一起的傢伙。
戴著耳機的父親用奇怪的音量說著奇怪的話。
啪，啪，啪，啪。
「哦哦！龍之介！」
「嗯。」
「要是新幹線的剎車失靈的話，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當然是田道間大神。」
福岡——
來到客廳的周吉打斷道，希美在一旁呼呼地擦著鼻涕。
龍之介向著學校一路小跑，一邊和路上遇到的大人們打招呼。他在中途追上廉斗，到了百道濱小學的門口，又遇到了惠美和環奈。
「我說啊……」
過了一會兒，惠美問道。
「早上好！」
「爸！該起床去打工了！」
航一掀開了手機，他看著父親的電話號碼，狠狠心，按下了通話鍵。雖然又想掛斷，但這次卻忍住了。
「不對不對。」
背後響起彈吉他的聲音，龍之介回頭，看見爸爸正坐在被窩裡撥弄著吉他。大概是睡覺的時候想到了某段旋律，他正一邊彈一邊輕輕地哼唱
九九藏書。
「互燃是什麼呀？」
四個人和站在校門口道早安的老師們一一擊掌后，穿過校門。操場上的草皮反射著強烈的日光，他們朝著教學樓入口的方向並排走著。
大西伸手從盤子里拿起一塊輕羹吃了起來。時隔五年重新製作輕羹，周吉也很想知道大家的評價。
那聲音聽起來比平時要歡快一些。
「啊……」
「呀，今天的午飯是炸麵包！」
那天晚上，龍之介做了一個夢。
「我們早都已經習慣了……以前偶爾也會想，為什麼不得不住在這種地方呢？可是，我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在這裏變老……在其他地方說不定會度過不一樣的人生之類的問題，已經沒法兒再去想象了。」
「好像跟過去不一樣啊。是甜味嗎？」
「嗯……」
火山灰能不能賣錢，周吉不懂，他有其他想挑戰的事情。
希美像是要發泄難過的情緒似的，打斷了他的話。
聽到航一這麼說，外公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剛才在公園裡玩的時候，龍之介說了從哥哥那裡聽來的「奇迹」的事情。奇迹啊——環奈喃喃地重複道。奇迹嗎——惠美自言自語。奇迹哦——廉斗態度不明地側了側頭。
「話說回來……我並沒有真的很想當明星啦。」
嗯？父親滿臉疑惑地轉向母親，啊啊，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好的。」
「嗚乓吧乓嘣，乓吧乓嘣。」
「哎呀，別再上來了——我們在討論的事情是秘密。」
吃完午飯，航一、小真還有小佐向刷牙的水池走去。其他學生差不多都去過了，水池前只有他們三個的身影。
「今天也在噴灰呢。」
惠美的母親恭子正和櫃檯前坐著的三個常客聊著天，察覺入口的門開了，她的視線轉向那邊。
「我呢，能看看HAWKS隊的球賽，能參加一下山笠盛典，能像現在一樣和恭子喝喝小酒，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去過哦。」
台上的演講斷斷續續，航一、小佐和小真則在理科教室的最後排小聲交談。薄暮籠罩的理科教室里，三個人的聲音也像是被暮色掩護著一樣。
小佐跑過走廊，在玄關換上外出的鞋子，向自行車棚跑去。在十幾輛老師們的自行車和摩托車當中，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一輛。
「啊，現在好像覺得……這裏怪怪的。」
「算了。反正這世界上也不存在完全沒有意義的事物，外婆以前說過的。」
小佐停下了掃帚。
惠美站在環奈身旁說了相同的話。
坐在走廊上的阿松敲起了鼓。他用手掌叩擊著夾在腿間的鼓，夜空中響起了帶著原始韻律的節奏。
「早上好。」
周吉自言自語地拿起了一塊輕羹。
哇——
廉斗好像剛剛要從泳池裡出來，想讓龍之介等一等他。龍之介用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
父親笑了。
周吉轉向山本的方向。山本注意到了那一點不一樣，這讓周吉心裏湧起一絲開心。
小佐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了自行車鈴。
他取過放在水管旁的噴水壺，開始給院子里的蔬菜澆水。水珠從綠葉上啪嗒啪嗒地彈落，一會兒就弄濕了地面。
觀覽艙緩緩上升，外公表情嚴肅地嚼著輕羹。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了航一的視線，一邊說著「吃嗎」，一邊遞給他一塊。
父親一本正經的，像是在念台詞，表情有些得意。
「我說，我們還是去一趟熊本吧！雖然奇迹也有可能不會發生，但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一趟吧！」
「嗯，應該……差不多吧。」
「老師。」
航一和小真，等待著小佐的回答。
觀覽艙下降的途中，那時的轟鳴，在航一的腦海中再度響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里，龍之介說起了超級跑車的話題。當他說完法拉利F40和保時捷95，又說起蘭博基尼的鷗翼式車門時，惠美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先回去吧。
「我啊……我希望櫻島，砰——轟隆轟隆轟隆，發生前所未有的大噴發，這裏不能再住下去之後，我們一家四口能回到大阪住在一起就好了。」
小真指了指大腿的部位。
「惠美的爸爸在哪兒？」
「惠美的媽媽，以前當過女演員嗎？」
像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有一瞬間，父親的臉露出了畏縮的表情。他兩手抱膝看著龍之介。
「不是互燃，是復燃。」
筒井說著話，撥弄起了小幸老師的自行車鈴。小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邊擺弄自己手裡的橡皮泥，一邊牢牢盯著筒井的手。
「哇——」
「能不能把紅豆餡兒弄成粉紅色？」
「這傢伙搞什麼啊。」
「我啊，超級討厭學習。以前不是還有過寬鬆教育嗎？現在也沒了。真希望能再寬鬆一次啊。要是沒有作業就好了。」
環奈問道。
樓下直播棒球賽的熱鬧聲音忽然變大了。原來是惠美的媽媽打開了一樓的房門，端來了按人數分好的果汁和點心。
環奈並不是在向誰提問，只是自言自語。她的話語輕飄飄地浮在早晨的光線里。
「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
「這個嘛……是許願希望一家四口能重新生活在一起……好像。」
航一洗完泳衣正要往回走，外公走了過來。是要去廁所嗎？航一讓到了一邊。
「什麼世界？我聽不懂。」
不久，一支蠟燭的火光結束了這小小的混亂。四個人抑制著興奮的心情，安靜地點燃了煙花，小小的、簡單的煙花大會開始了。
「說什麼呢。只要你不告訴媽媽，她才不會知道呢。」
「熊本……嗎？」
「這些事情你現在還不需要懂。」
「我也很喜歡這個車鈴的聲音。」
正吃著肉的航一停下筷子，抬起了頭，碗里已經沒飯了。
唰、唰、唰，小佐掃著火山灰。
「哦。」
「還有小航你也是。」
「做不成吧！」
惠美也小聲說。早晨的陽光柔和地灑在兩人身上。
龍之介跑到阿松身邊。
夜裡，周吉和幾個老朋友聚在一起乾杯。
「如果是新幹線的話，奇迹真的能發生呢！」
希美拚命忍住眼淚問道。
「不管怎麼說。」
在自己眼前的，是小幸老師直到剛才還握在手裡的車把。小佐躡手躡腳地握住了它，腦海深處泛起老師那開心笑著的側臉。
小佐問道。
航一更聽不懂了。不過，雖然不懂「舊情復燃」的意思，聽起來卻像是和「不要讓母親遇到喜歡的人」這件事有著關聯。
第十七次櫻之丘商店街復興計劃會議——在只有回數重新寫成了「十七」的橫幅下邊，周吉喝下了一整杯以往乾杯時只會意思意思喝上一口的啤酒。
小真喃喃自語。雖然不明白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三個人的心裏此刻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詞。
「什麼嘛，有誰在那邊嗎？聽起來很開心嘛。」
多少察覺到惠美像是在說謊，龍之介沉默了。環奈剛撕開米果零食的包裝，廉斗就趕緊伸手去拿。四個人暫時專心地吃著零食，喝著果汁。
「當然要搬嘍。」
「啊，那個入口即化，入口即化！」
「大噴發，是不是轟隆轟隆的聲音呢。」
父親有點害羞地揮了揮手。
「結合……」
「大川榮策？」
奇迹——
座位很接近的四個人一起向教室後方走去。龍之介把書包安放在課桌旁后，和廉斗一起跑開了；惠美和環奈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書包里的東西一件件放進課桌。
「想是挺想見的……」
「你一看見就知道是老師的東西？」
「是的呢……」
鹿兒島中央車站的大樓上，紅色摩天輪像是在雕刻時間一樣緩緩地旋轉著。上到車站大樓六樓，就可以乘坐這台名叫阿木蘭的摩天輪。
「你想變成誰呀？想變成誰那樣的選手呀？」
這火山灰到底能不能賣錢，周吉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事情。
店員微笑著深深鞠躬。一個店長似的男人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從另一側走了出來。
「惠美長得跟媽媽真像。」
小佐和妹妹手牽著手，被留在了夜幕低垂的街道上。伴隨著「轟——」的聲音，汽車從他們身後開過。小鋼珠遊戲機上的霓虹燈閃著紅白綠交織的光芒。
聽到龍之介的聲音，個子高高的惠美舉起長長的手臂揮舞著，一邊道早安，一邊露出令人充滿好感的微笑。環奈拿龍之介沒辦法，只好揮手回應。
「橫峰櫻？」
「幹什麼呢？在做旅行計劃嗎？」
「還是算了吧。」
母親的憤怒和傷心有增無減，又接連向父親扔了好幾個章魚小丸子。咕嚕、咕嚕，龍之介繼續翻動著章魚小丸子。
還是去熊本吧……航一思考著。即便只是自己一個人，也要去祈禱奇迹……
「嗯？」
小真說道。彈珠吐著舌頭，航一露出了笑容，小佐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是薯片！是分類評估！『分類評估』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父親好像正在外頭，在電話那頭正催著誰先回家。
味道不錯，看來種得很成功。
「啊，為什麼要借什麼近松門左衛門呀？」
到了今天的第十六次會議，大家聚到了周吉家裡以前用來開店的地方，在原先是店面櫃檯的位置擺上兩張桌子，四個人圍著桌子喝起了燒酒，桌上放著最近車站開始銷售的「新幹線紀念商品」。
「大噴發？」
「你聽好，這世界上需要一些沒有意義的事物存在。要是每件事情都有意義的話，人是會窒息的——」
喝醉了的山本，唱起了很久以前流行過的關於新幹線的歌。
「你回來了！」
「小龍！」
山本脫掉襪子，把手伸進去一伸一縮地玩弄著。襪子看起來很舒適，只是圖案有些花哨，像是年輕人才會穿的式樣，這是年幼的孫子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啊！」
「惠美嘛，如果能讓對手祐奈消失的話就好了。」
外公吃了一口輕羹，讀起了包裝內側的文字。一口，又一口，再次確認起包裝上的文字。究竟在幹什麼呢？航一想不明白，略微奇怪地看著外公。
下課後，航一他們三人來到圖書室。
「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呱，呱。
「我回來了！」
小佐覺得自己完全被看透了。本來自行車鈴就不是輕易能弄掉的東西，更別提掉在中庭了，當然，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被學生撿到。
星期天的早晨，正準備去陽台取下晾乾的泳衣的航一皺起了眉頭——上完游泳課後好好洗過的泳衣上，沾上了非常顯眼的灰塵。
「這隻不過是小小的噴發而已。只是持續不停的小噴發，要是變成大噴發，可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麼時候？」
用手臂的力量慢慢地敲，阿松這樣教龍之介。
「煙花，煙花！」
「我想要相葉雅紀的！」
「坐下再尿啊！」
「話說回來，這不也挺好嗎？哥哥之前說的奇迹心愿本來也挺亂來的。」
「那個做得怎麼樣了啊，老周吉？」
背後傳來幾個老朋友的聲音，周吉轉向秀子，只說了一句「倒茶」。
三個人在那之後都沒再說什麼，只是吃完了手裡的輕羹。
「喂，老爸。」
廉斗聲音軟綿綿地說。
航一看著小佐借來的書。
「櫻田淳子？」
「上個月，我種下了蔬菜，春天就能結出果實了。」
「只是，你打電話來，媽媽知道了不會生氣嗎？」
「怎麼了你，沒事吧！」
「是嗎？那……也有兄弟兩個人一起說相聲的呀。」
四個人和大人們一起凝視著薄暮中的光芒，光芒一旦消失，就向下一個煙花伸出手去。煙花放出光芒——消失——再拿起下一個。從各種地方搜集來的數量巨大的煙花，一點兒也沒有要被放完的跡象。
叫梅野的常客說道。惠美拉開房間裡邊的門，向梅野冷冷地瞥了一眼，消失在了門后。
這話讓周吉的心動搖了。當然是女兒和外孫更重要，而且是最最重要的。
「什麼意思呀？」
龍之介興奮地彙報起自己的近況來，話還沒有說完。
航一站起來打開了窗戶。在夜空的那一端雖然看不見櫻島，卻改變不了它聳立如常的事實。吹著南國溫熱的風，航一想起了剛才的事情。
龍之介一邊向擦身而過的同學們點頭道早安，一邊走進了教室。廉斗、惠美和環奈跟在他身後。
「正好，正想找你待會兒陪我去個地方。」
夢中的龍之介小心翼翼地抱著所有人的章魚小丸子，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奇迹就要發生了。」
「哇！好厲害！這麼多煙花！」
「化學課上的朋友啦。從兩年前就在傳了。」
「拜託了哦。」
「感謝您的光臨。」
「這個是老師的吧。」
「謝謝。」
「先等一會兒。」
「或許吧。」
「哎呀哎呀，就是那個演歌歌手，穿過兜襠布的那個。」
鹿兒島始發的新幹線列車和博多始發的新幹線列車在相互交錯時，巨大的能量將會引發奇迹。
這個問題的答案，作為父親的健次也不知道。航一悲傷地叫喊著所提出的問題，健次沒能做出回答。
不久，太陽完全落山了，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航一吐掉嘴裏的泡沫，看向兩個朋友。
「Downtown的松本和濱就是小學時代的同班同學。」
「喂，那種事情就別問了。快把電話還給希美。」
「嗯？啊啊，是叫『櫻花』吧？」
「嗯。」
環奈「嗖」的一下沖了過來，開始撓龍之介的痒痒；龍之介把聽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試著反擊；惠美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
不一會兒，龍之介來到了父親的床邊。
「好的，一千日元。」
環奈說道。笑容浮上了龍之介的臉龐，他走到環奈身後托起書包。
前一天晚上，外公這樣說道。可能是因為之前一起去過明石屋，外公特意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航一。
航一有點驚訝，雖然知道小真會許下跟棒球有關的願望，可他以為那僅僅會是「想要見到一郎」之類的願望而已。
「大概在東京吧。我也不清楚。」
「奇迹啊……」
男人笑了笑，雙手做了個釣魚的動作。
龍之介迫不及待地向果汁吸管伸出手去。
就在這時，「嘟——」的聲音響起，提醒兄弟二人通話時間即將結束。
「謝謝你！」
「謝謝惠顧！」
終於輪到父親的樂隊「海德格爾」出場了。
「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歡迎回來！」
「最後還不是得我們打掃，要是能坐著尿倒也還好。」
「沿線的各種商店啊，工廠什ｈtｔｐs://rｅａd.9９ｃｓｗ.ｃom麼的。」
父親又微微地笑了。
「有點事。」
「那種事情無所謂啦。」
「田道間大神，跟你可愛的女兒還有外孫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做成粉紅色不是挺好的嗎？」
「太棒了！」
外公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出了店外。
「不難吃啊。」
不一會兒就到了鹿兒島中央車站，航一和外公走了出來。車站懸挂的垂幕上寫著「祝賀！鹿兒島——博多間新幹線全線開通」，兩個月之後的盛大慶典正在靜靜地醞釀著。
「今年多少歲啦？」
「你弟弟想要什麼樣的奇迹呢？跟小航想的一樣嗎？」
航一靜靜地走上了樓梯。
「店都已經關了五年了，況且歲數不饒人啊，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老爸，想到什麼新曲子了？」
小佐像是要強調一下，將尺子和橡皮交叉在一起。
丁零，小佐按響了車鈴。音量比想象中要大，他趕緊慌張地四下看了看。
——我能幫忙嗎？
把龍之介也喊上吧。龍之介和自己，兩個人一起許願火山噴發的話，一定可以實現。
不遠處，航一正看著外公。
持續幾十年做輕羹究竟會是什麼心情，航一不得而知，但是那唰唰地把輕羹切成正方形的手勢里，大概棲居著神明吧。
「看看這個。」
惠美雖然十分感性，卻從不表現出來。她臉上那帶著幾分按捺不住的憂鬱表情，也不像是普通小學生的表情。
「肥皂泡里怎麼能不放洗髮水呢？老師過去也常做。就是……那種……放那種透明的洗髮水。」
但是，當倒計時進入一年、半年之後，忽然變得真切起來。轉眼之間就迎來了部分開通，很快就要全面開通了。
他回到房間，獨自凝視著櫻島的畫。
接下來輪到惠美，可她卻說不出來。
外公隔著櫃檯和店員交談；航一無所事事地在店內四處張望，幾位看起來儀態高雅的老婦人正坐在桌旁吃著輕羹。
環奈揚聲抗議，龍之介卻頭也不回。
「那倒不是。」父親撲哧地笑了。
惠美的表情里增添了一絲憂鬱。
「再見！」
從幾天前就對小番茄的果實虎視眈眈的龍之介，忍不住摘下兩個來嘗嘗。
「老山本！」
「……」
小幸老師微笑地看著他們，那笑容太可愛了，乒！乓！怦！三個人的胸口熱了起來。
「嗯——幾疊呢？」
「嗯？嗯……究竟是怎麼彈的來著……」
環奈揮動著雙手，腳步一下子變輕快了；廉斗在一旁呵呵笑著，一隻蜻蜓從他身邊飛了過去。
「小龍，你聽我說啊，媽媽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呢。媽媽要是有那種想法的話……算了，現在就回到媽媽身邊來吧！」
「早啊！大家早！」
——煙花啊煙花，咚嗒當嗒當，煙花啊煙花，咚嗒當嗒當——
「謝謝。」
「不要筆直地握著，斜握著不是更好嗎？」
「因為一郎每天早上都吃咖喱，我嘛，也每天早上都在吃咖喱。」
小佐小聲說著遞上了書。
「嗚乓吧乓嘣，乓吧乓嘣。」
「以為自己還是個學生嗎？」
航一停下手上的動作，感覺到了牙膏的一絲苦味。
「OK！」
「我想去買點材料，你跟我一起去。」
「嗯？什麼呀？」
「嗯，孩子氣。」
——走吧。
櫻號和燕號首發列車交錯時，會發生奇迹！
二樓傳來了猜拳的聲音。
「一郎現在不吃咖喱了，好像改吃烏冬面了。」
「嗯，就是輕羹嘛。」
周吉有點無可奈何。三個人吃完之後都只是「輕羹」「輕羹」地說著，難道就沒有一點更有意義的感想嗎……
航一朝舉著食指的外公點頭。
「吵架啦——」
「嗯？」
「味道不錯。」
小佐他們三個人正站在動物小屋前。他們用掃把和簸箕清理小屋前堆積的火山灰，再放進袋子里紮好。
「小龍！你的書包！」
背後忽然傳來聲音，兩人回頭。
「發生什麼啊？」
「什麼意思？你媽有喜歡的人了？」
「因為喜歡嘛，所以想變成他。只不過，還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所以現在很猶豫。」
「早上好！」
航一語氣強硬地追問道。有什麼是比一家團聚還要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真是太謝謝您了，還費心親自過來。您只要說一聲，我們會給您寄到家裡去的。」
「什麼這個那個的？」
久保粗聲說著，和高崗一起搭著彼此的肩膀走遠了。「再見啦——」，希美伸長身體，懷著雀躍的心情揮著手。
「超級難吃。」
奇迹——
和父親還有妹妹一起走在從澡堂回家的路上，小佐邊走邊說明橡皮泥的製作方法。
龍之介凝視著父親的身影，說著博多方言的父親，看上去十分帥氣。
航一的腦海中漲滿了紅色。事事不如願的怒氣，嫉妒，對親人的想念，自己微小的心愿，還有小學六年級學生的志氣混合在一起，全都幻化成了同一種紅色。
龍之介奪過環奈頭上的帽子，一邊說著「幫我拿一下」，一邊把自己的書包扔給了環奈。
「嗯！」
天色漸漸開始變得昏暗，走過章魚小丸子店的路口，四個人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最前邊是惠美，之後跟著龍之介和環奈，體力最差的廉斗落在最後。穿過商店街，他們跑著穿過了散布著停車場和小酒館的街道。
阿松一邊敲著鼓一邊點頭。
龍之介說完忽然跑了起來，三個人也急忙跟上。雖然並沒什麼可著急的，可眼看著夕陽就要被夜色吞沒，小學生們總是自然而然地撒腿奔跑。
「牧場可怎麼入口即化呀。」
聽見秀子的聲音，剩下的三個人繼續喝著啤酒，嘆了口氣。
「五百日元吧！」
「這倒是。」
小真悶哼了一聲。航一盯著小佐的臉看。
惠美的媽媽向點頭致謝的環奈笑了笑，回到了一樓。
「要不，再睡一覺試試？」
「那，為什麼？」
恭子對正從櫃檯前走過的惠美說道。
「是貓耳朵哦，不是貓巴士。」
「什麼呀？！」
「為什麼？怎麼知道的？」
在三個人不一致的回答聲中，老師看了看地圖。
一旁聽著的班主任坂上打斷了他們。
「我也是！」
「該穿什麼去才好呢？」
自己是不是故意在找兒子的茬呀，希美腦海中的一個角落裡冒出來這樣的念頭。
直到剛才還準備說出口的內容，忽然間卻讓龍之介感覺很害羞，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請了藝人代言，所以效果才那麼好的吧？」
「小龍，你不想見哥哥嗎？」
夜色里，這充滿音樂和光的小小節日慶典還在持續著。
龍之介結結巴巴卻仍然開朗的聲音，讓希美從頭到腳如同遭遇電擊般失去了力氣。
是吾命先盡，還是新幹線先來——這已經成為櫻之丘商店街老人們的口頭禪，全線開通成了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跟以前相比，現在的商店街早已失去了活力，幾十年來，他們早就被迫接受了這無可奈何的現實。
「這個，可是，年紀也差得太遠了吧！」
秀子邊吃輕羹邊說。希美站起來泡茶。
「一有什麼不對勁就不說話了。說話呀！喂！你倒是說句話呀！」
小佐說道。他感到有一點不好意思，但也感到驕傲和興奮。
「真的嗎？」
想到這裏，周吉有些感慨。看到山本帶來的燒酒已經所剩無幾，他站起來去廚房取啤酒。
小佐深呼吸，環顧四周，慢慢地走了過去。這會兒不是蟬鳴的季節，遠處卻傳來蟬的叫聲，更遠的地方傳來了來上課的學生們的聲音。
一邊撥好十一位的號碼拿起聽筒，一邊擦了擦鼻涕。撥號音都還沒響起，哥哥就接了電話。
悲傷也好寂寞也好難過也好，通通化作眼淚涌了出來。竟然讓小龍有這種想法，竟然逼著小龍說出這種話來，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呀……
一旁的父親戴著耳機撥弄著吉他，周圍的樂隊成員們也在各自調著音，還能夠聽到一點兒舞台上正在進行演奏的女性樂隊的聲音。
在飛來飛去的章魚小丸子和罵聲當中，只有龍之介嘴裏塞滿了章魚小丸子。不光是自己那份，還有剛剛做好的，媽媽扔掉的他也撿起來吃掉了。好像只要埋頭吃章魚小丸子，用它來填滿身體的話，就能什麼也聽不見了似的。
「你們知道這個新幹線為什麼要叫櫻號嗎？」
哥哥用憂鬱的聲音說起了今天在學校里，朋友想要中途放棄「奇迹」的事情。
父親把麵糊倒進裡邊，母親把章魚塊放進去，龍之介和航一用小鋼叉咕嚕咕嚕地把它們翻成球狀。把做好的章魚小丸子分成四人份之後，又繼續往裡放麵糊和章魚塊。
「外公，這個是誰教給你的呀？」
小航大概認為，即便這樣，去向奇迹許個願也不是什麼壞事吧。小佐自己也曾這樣想過。但是，如果發自內心地相信了奇迹的話，之後該怎麼辦呢？堅信著將要發生的奇迹最後卻沒能發生，在那之後，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
「好厲害呀！」
「那個誰也會來嗎？哎呀，就是那個，久保。」
希美坐上市營電車，看著窗外流動的街景。當她收回視線低下頭的時候，目光正好和手裡的小鴨子對上了。希美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難過所包圍。
「兄弟又不是同班同學！」
「真是莫名其妙。街上滿是灰塵。」
「嗯……挺好。」
「就是在那次演出結束后，我藉著跟大家去喝酒的機會，加入了這支樂隊。然後，我又回到了這個15年沒有回來過的地方。」
一家人圍著餐桌，桌子上擺著烤章魚小丸子的機器。
「味道？」
「我走啦！」
「對吧。」
長長的坡道上，小佐帶著几絲憂鬱，跟在老師和筒井他們後邊。
「哦。」
常客牛島也開了口。
觀覽艙靜靜地到達了頂端。
做輕羹的自己和不再做輕羹的自己，身上有些東西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要重新做起輕羹來，也不僅僅是「做輕羹」這麼輕描淡寫的簡單事情。
「我還是挺想去熊本的。」
「要這麼說的話，應該是微甜吧。」
「我說，小龍啊。」
「那為什麼不跟媽媽說想要見面呢？直接說想見媽媽呀！」
嗚哇、嗚哇、嗚哇，樓下傳來醉醺醺的歌聲。
龍之介他們四人拐過了賣章魚小丸子店鋪前的轉角。
「我說。」
龍之介默默地聽著。
惠美和環奈遠遠看著祐奈呵呵笑著說話的樣子。
航一深深吸進溫暖的空氣，再緩緩地吐出來。
「奇迹？」
「小龍在那邊好像挺開心的。」
航一此刻正想象著自己和小真媽媽結婚的情景，體會著佩塔吉尼選手的心情，聽到這裏，他趕緊調整了一下姿勢。
穿著夏威夷襯衫的山本說。
冠以誇張名頭的會議，已經召開了十六次。老街坊們輪流在彼此家裡集合，一邊喝酒，一邊擔憂商店街的現狀，商討著如何借新幹線來複興這條商店街。
「小真呢？希望發生什麼奇迹？」
「三百日元差不多了吧？」
「好……好吧，你說得對。」
「多了不少高樓大廈嘛。現在要是來個大噴發，大家可就不得不搬家嘍。」
喂喂，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嗎，父親本想這樣反駁，卻只是戴上了耳機，無奈地學著外國人的樣子晃了晃頭。
被希美拿在手裡的是一隻黃色的小鴨子。看起來像是小孩子放在浴缸里玩耍的那種小鴨子……「呱」的一聲，小鴨子忽然叫起來，藍色的光照在希美臉上。
「輕羹啊。」
外公於是也望向窗外。櫻島像是地標一樣，正噴發著煙塵。
「真是笨蛋……」
幾天前，秀子所擔心的「死灰復燃的久保」，和希美曾經在高中生時代交往過。
公用電話擺放在大堂里，越過窗戶能看到隔壁的泳池。廉斗跑到窗口，正向著龍之介比畫著什麼。
龍之介撓了撓頭。
龍之介想了想，又開口道。
「那要是噴發的話，我們家也要搬嗎？」
哥哥快速地說了一遍新幹線會引發奇迹的事情。
家裡還有這樣的地方，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周六早上，航一跟著外公，第一次來到了以前從來沒有進來過的輕羹作坊里，做著簡單的掃除。
「嗯？」
可是不管怎麼說，火山噴發這個願望就是很亂來的呀，龍之介想。
「我想去耶！」
吐出泡沫的小真追隨航一。
「什麼種菜呀，肯定是在搞那個啦。那個，最近……哎呀，就是搞音樂的人都在搞的那個，那個啦。」
牛島說道。恭子拿起櫃檯里側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剛好開始轉播福岡軟銀HAWKS隊的比賽。
可是周吉只能這樣回答。自己所度過的，就是只能做出這種回答的人生。幾十年來一直做輕羹，就是這麼一回事。
「哎呀，醉醺醺的，沒事吧？」
「這種差別，誰也吃不出來。」
身後傳來航一的聲音。這也沒有辦法呀——當小佐一人走在返回教室的路上時，他不禁這樣想著，這也沒有辦法呀。無論如何都無法解決的事情，既然無法解決，就只能放棄、忍耐、假裝麻木、變得習慣、裝成沒看見的樣子，然後只能如此這般地等待著自己變成大人。
橫躺在棉被上的父親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真年輕啊，真年輕！」
響過幾聲之後，父親接起了電話。
四個人向龍之介家走去。這天，他們約好了要去把夏天剩下的煙花全部放完。
「這個借我一下！」
可是，當大家紛紛喝醉以後，同樣的話題開始增加，回憶過去的內容也越來越多，最後，話題總是在原地打轉。一開起會來，這些人要麼就不知不覺地喝過了頭，要麼就在決定什麼事情之前已經昏昏欲睡了。
「等一下，等一下。」
正咯哧咯哧地開始刷牙，身後傳來了筒井的聲音。航一瞥了一眼他映在水池上方鏡子里的臉，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筒井，好像正在炫耀著什麼。
沉默的空氣流動著。她明白，電話那頭，龍之介正像個小孩一樣，在努力地組織語言。
看著那四散著紅色的畫面，航一心情奇妙地有些放鬆，甚至變得有些愉快。思考起剛剛的事情，航一陶醉了。
從相反的方向遠遠傳來了朋友的聲音。「噢——」，希美用力地揮手回應。目送朋友們的身影走過轉角，希美一個人走了起來。
「哇！」
龍之介笑容滿面地舞蹈著。跳舞吧，跳舞吧，跳舞吧，跳舞吧。
「根本沒有在聽嘛。」
店長微笑著看向航一，航一也禮貌地笑了笑。
他揮舞著環奈的帽子，想要捕捉那忽高忽低飛舞著的蜻蜓。
「還有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要是胡亂做了那種東西，哪兒還有臉去見田道間大神。」
「哦，歡迎回來。」
看著四處張望的航一，店長似的男人問道。
路障的對面站著一個老婆婆，正在購物袋裡找著什麼東西。左右兩邊的紅燈正在閃爍，路障持續傳來「咣咣咣」的聲音。
龍之介手裡拿著線香煙花，向阿松問道。
龍之介帶著一貫開朗的笑容說道。
客read.99csw.com廳入口對面，航一從剛剛開始就在觀察這邊的情形。他躲在樓梯的陰影里，看著母親潸然淚下的背影。
龍之介重複著新鮮的詞，一不留神，煙花又掉了。
實際見面之後，一點也沒有什麼死灰復燃的跡象。粗略地聊了一通過去的話題，交換了共同的朋友們的近況，那傢伙現在在那裡做著這些之類的，這麼說來，以前那傢伙如何如何——又回到了過去的話題。再就是說著兒子如何如何，女兒如何如何。以前那個彈過吉他的久保，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留在老家的模範父親。
外公緩緩地組織著語言。
航一自言自語。和以往不同，這次從左右兩側同時都有電車開來，是兩部紅色的特快列車。
「希美，你覺得那個怎麼樣啊？」
「謝謝你，小龍。」
「明明就很想當嘛。」
「嗯，嗯。那個時候會產生巨大的能量，能親眼看到的人，就跟看到流星是一個道理，據說能實現願望！」
大西喊道。
三人一致點頭同意。彈珠在小真的懷裡凝視著前方。
——咚、嗒當嗒當，咚、嗒當嗒當，咚、嗒當嗒當。
取出蒸好的輕羹，再像切年糕一樣切好。航一看著外公那經過幾十年重複作業而顯得十分利落的動作。
「那又是為什麼呢？」
頭頂上響起了小幸老師的聲音。
「我回來啦！」
「啊，同學會？」
父親上鉤了。
同一時間，鹿兒島的四個人正坐在一起吃晚飯。航一和外公默默地吃著，外婆和媽媽卻說個不停。
「我可是專門做這個的。有些東西可以改，有些東西無論如何不能改。」
「奇迹什麼的……」
「哦哦，對對。」
夜晚的車站裡，一次次地響起了小鴨子寂寞的叫聲。
「何止腳丫，還光著腿呢。」
小佐曾經無比想要依賴「奇迹」，可是現在，他更想用「奇迹」讓渺小的那個自己一去不復返。他想用自己的力量站到那個地方，為了那個瞬間去拼盡全力。
「現在都不怎麼來了，整天就顧著這個。」
「再見啦！」
牛島笑著，重新轉向恭子。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相比奇迹，這更像是什麼驚奇或者讓人吃驚的事情。
「打擾啦！」
不一會兒，非洲鼓的聲音變得激烈起來，惠美的舞姿也更加活潑，煙花搖擺著，時不時地迅速旋轉。龍之介也忍不住點燃了煙花加入舞蹈。
「別的嘛……」
「今天一個人來的呀。」
「什麼意思？」
「為什麼？」
夜幕剛剛降臨，寫著「LUNA」的藍色招牌已經亮起來了。那是惠美的母親所經營的小酒館，也是惠美的家。
「明明已經連聖誕老人都不相信了。」
哥哥語氣強硬地說著。
小佐走到圖書室前，扔下一句話就走了進去。航一和小真靠在走廊的牆上。
「說是同學會，其實也就是四五個人一起去唱唱卡拉OK而已。」
「搞笑藝人又不是女演員！」
「嗯，是啊。」
「新幹線第一班列車的車票！」
「那可不能這麼說。」
惠美回答道，看也不看他一眼。
可是好像並不是要去廁所。外公停下腳步看著航一，身上還穿著睡衣。
一個人也沒有，也沒人過來。小佐把手覆蓋在車鈴上，體會著觸感。之後，他彷彿條件反射似的，擰動了車鈴的外殼。外殼格外輕鬆地就被拆了下來。
「太好啦！」
此時，龍之介正和朋友們一起走在商店街上。
丁零——
「這孩子，有出息啊。」
「消失了？！」
黑板前邊站著的四個人，分別負責講話、拿道具、翻頁和指示內容，分工合作地履行著各自的職責。演講的主題是「肥皂泡的製作」。
「好厲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真沒勁。小佐也想伸手去撥弄一下那個車鈴。
小佐說。
聽筒那邊傳來哥哥混雜著嘆息的聲音。廉斗正一邊拽著鞋子一邊走過來，加入了龍之介他們當中。
「嗯……」
「還有啊，小龍，院子里種的都是些什麼菜呀？悄悄告訴外婆好不好？嗯……嗯嗯……開不開花呀？什麼顏色的花呀？」
「怎麼會呢。」
轟隆隆隆隆，轟——隆隆。
不光是火山灰的事——這句話小佐忍住沒有說出來。
更換掉幾十年來都沒變過的砂糖，這是第一次，對於周吉來說，既是冒險又是挑戰。
「龍之介也是這麼想的吧？」
惠美露出擔心的表情。龍之介把電話還給她，重新在大家面前坐了下來。
話筒那邊是至今都沒有聽到過的冷冰冰的聲音。
「什麼怎麼樣？」
小佐、航一和小真追上去，走到了能聽到他們對話的地方。
阿松敲了一段作為示範后，把非洲鼓遞給了龍之介。
「怎麼辦啊，你說今後可怎麼辦啊！」
「啊啊。」
「你在那邊過得挺開心的嘛。」
「廉斗，不是那裡，在這邊，這邊！」
「嗯……」
「我說啊，如果宣傳說日式點心是健康食品的話，年輕女孩子都會衝去買了吧。」
「媽媽又開始工作了，再這麼下去就危險了！」
「嗯……因為媽媽說過龍之介很像爸爸，所以我覺得，媽媽可能不太喜歡我吧。」
「甜嗎？」
「該準備多少零食呀？」
秀子邊搖頭邊往屋子裡走去。就在這時，穿著運動服的山本從鄰家的房子里走了出來。
「對。」
外公身子向前傾。
「大概三年前吧。」
「別再扔章魚小丸子了！」
三個人搔了搔頭。
「這我知道，這我知道，可是……」
「哎，我外孫啊，就想吃這個。」
「哦，做輕羹的材料嗎？」
「這次我特意用了幼砂糖，想讓甜味更明顯一些。」
父親健次蠕動著答應了一聲。
其實，自己身上大概也有著這種悲傷吧。
「現在還提什麼輕羹啊，我外孫可是一口都不會吃的。」
外公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我長大以後……」
「新列車的名字，你們知道嗎？」
「早就想這麼試一次了。」
「唉，算了算了，繼續說吧。」
航一和外公坐上了市營電車。
「那你可要小心一點呀。現在好像很流行的，在同學會上死灰復燃什麼的。」
櫻島持續不斷地噴著火山灰，讓周圍居民備感困擾，如果轟隆一下來個大噴發就好了。
三個人計劃著一個月後一起去熊本，然後在新幹線交錯的那一刻，許下各自的奇迹心愿。雖然接下來不得不考慮前往的辦法，但是，去吧去吧，三個人都躍躍欲試。奇迹，已經出現在每個人的心裏了。
惠美一邊向母親抗議，一邊接過了盤子。
「啊！」
「哦。」
「惠美，你的運氣不太好。」
「對爸爸來說……我和媽媽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
惠美小聲地回答道。
「沒有！」
「可是，一個班裡到底能不能出兩個女演員呢？」
航一對這種外公過去曾經製作的點心挺感興趣。實際上吃吃看，好吃是好吃，可又算不上是值得一提、會讓人特別高興的美味。
「來來，大家吃吧。」
「再亂講話就殺了你哦。」
環奈在一旁拍手。
片刻后，外公這樣對航一說道。
航一自言自語，小真也點點頭。走廊下的窗戶外邊，跑過幾個低年級的學生。
「這個嘛……」
航一看著櫻島，小聲地自言自語。觀覽艙靜靜地開始下降。
「哪裡哪裡，也就是出來散散步。」
小佐手裡拿著最近很喜歡的橡皮泥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汽車經過他身旁的時候，揚起了路邊堆積的火山灰。小佐低下頭屏住呼吸三秒鐘，等汽車開過去。
「我也想去！」
四個人想要找個地方討論各自的奇迹心愿，於是決定去惠美家。能夠被新幹線所實現的奇迹，這確實是讓人躍躍欲試的話題。
所以說，一起去看新幹線列車的初次交會吧，哥哥提議道，兄弟兩個人一起許願的話，奇迹一定會發生的。
「比起自己的生活，還擁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我希望航一啊，能成為這樣的人。」
比女兒和外孫還重要的東西……
「年輕？這還年輕？」
龍之介大聲喊道，繞過玄關在院子里來回走著。伴隨著咔嗒咔嗒的聲音，走廊對面的窗戶打開了。
其實小航自己心裏不是很清楚嗎，小佐想。
轟隆，轟隆，轟隆。
老師微笑著把車鈴放在一旁，拿起掃描器滴滴地掃著小佐要借的書。
「嗯……真人很漂亮，很可愛。」
「大概有多大呀？幾疊？六疊？」
「哇——」
航一繼續吃起了輕羹。
橡皮泥是上周在化學課上，用有顏色的水、衣物定型劑和硼砂混在一起做成的。小佐越說越起勁，停不下來。
買了CD的女性顧客對龍之介笑了笑。
「我在努力過得開心啊。」
牛島在櫃檯邊扭過身子，向著孩子們的背影問道。四個人裡邊有三個人已經穿過門上了台階。
「所謂的分類評估，是指把沒用了的東西處理掉吧。」
航一上了樓打開作業，可是卻怎麼也提不起幹勁。
「嗯，據說是。不過好像是秘密。」
為了能秘密商量這件事，三個人躲進了學校附近的隧道里。這個用石頭堆成的拱門形狀隧道好像已經沒有人使用了，裡邊沒有電燈，漆黑一片，太適合討論秘密話題了。
「為什麼不當了呀？」
「喂。」
「奇迹！」
迎著那聲音，廉斗也消失在門后。
「媽媽在提起爸爸的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呢。」
「就算不能見面，我們也是被看不見的線連在一起的。」
老師看了看小佐所指的中庭方向，很快把目光轉到了手裡的車鈴上。
「什麼嘛，好冷淡啊。」
把吸管含在嘴裏的廉斗也說。
「非洲鼓？」
「轟隆隆，轟隆隆」，遠遠地有歌聲傳來，「閃著藍光的超特急喲——」
「也沒什麼……就是覺得煩了。」
航一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著讓人興奮的想象。
「媽媽！冷靜一下！」
恭子也微笑著，向二樓望去。
如果每天的早餐都能像這樣一邊啃著吐司一邊收穫點什麼的話，感覺還真是不錯。龍之介「呼」地一下吹走番茄蒂，從走廊走回了房間。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輕羹的事！」
阿松笑了。
「嗯……偶爾會打。」
「類似『轟隆轟隆——』這樣的吧。」
「車來了。」
但是新幹線的到來，卻在他們心裏點燃了一簇簇小火苗。
「那是什麼？」
外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大喊一聲。
龍之介大聲說著，走出了用膠帶修補過的破舊玄關。
「當這兩列車以時速260公里的速度交錯而過的時候，就會發生哦。」
「沒有。就算打來我也不接。」
男人向著外公離開的方向，深深地鞠躬。
「他還說，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種了菜呢。以前在大阪的時候可種不了。」
「很朦朧的味道嘛。」
父親和樂隊成員一起拿著煙花和蠟燭來到了走廊上。
「真難吃。」
對於父親如此迅速的回答，航一失望了。那確實是「既做不到，也不打算去做」的語氣。
「會像這樣長出貓耳朵來。」
航一也摸了摸自己的腿。
「但是呢。」
這傢伙心裏肯定不是這麼想的——大概是感覺到了這點，廉斗語氣輕鬆地插嘴。
清晨，龍之介早早起床，咬著麵包來到院子里。
小學生們繼續演講。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資料所進行的演講，中途又被坂上打斷了好幾次。
「那我買一個。」
櫻號以260公里的時速行駛，燕號以260公里的時速行駛。兩列首發列車在第一次交錯而過的時候，爆發出的巨大能量會引發奇迹。
門那邊傳來聲音。
輕羹的話題彷彿就到此為止了，男人們開始圍繞著開通慶典上的表演藝人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那個地方，許下讓櫻島發生大噴發的願望，要和小佐、小真一起去熊本，這麼思考著，航一忽然想到——
「那，小航呢？」
兒子猶豫不定的話，讓希美握緊了聽筒。
「有道理。」
當路障靜靜地升起的時候，不光是航一留意到了，連小佐和小真也停下腳步看向前方。
外公從女店員的手裡接過手提袋，像是在找借口似的說道。
老成的惠美跟線香煙花十分相稱。在她小心握著的紙捻盡頭，勢頭正逐漸減弱的火球如同散落的菊花，火花就像虛無縹緲的流星一樣四散滑落。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二人來到車站大廈六樓買好了票。觀覽艙的門剛一關好，外公便拆開剛剛買來的輕羹的包裝。
樂隊里的一個人答道。
外面景色很美。鹿兒島的街道在眼前徐徐展開，還能看見對面的海，雄壯的櫻島聳立著。
龍之介離開被窩，脫掉睡衣，換上短褲和短袖襯衣。他再次走向廚房，把冷藏后的瓶裝水倒進喜歡的水壺裡。
新幹線開通，兩輛首發列車最初交會的瞬間，將會引發奇迹。如果能親眼見證那個瞬間，當場許願的話，大噴發就一定可以發生。這充滿誘惑力的主意如同漩渦般，漸漸吞噬了航一。
啊哈哈哈，傳來了一陣陣笑聲。
大家不知不覺即興地唱起了歌。樂隊的成員們唱著歌，孩子們還跳起了舞。煙花啊煙花，咚嗒當嗒當，煙花啊煙花，咚嗒當嗒當。
鈴木笑嘻嘻地說。
小佐低頭看著地面。
——喂。
龍之介看著窗外的夕陽。
「你這麼說，我也……」
航一走到陽台上，故意用故弄玄虛的語氣說道。
「剛才這裏……有一個老奶奶吧？」
希美忍住哽咽，一邊應聲一邊點頭。
「喂喂，是哥哥嗎？」
一會兒，外公把做好的輕羹拿到作坊的桌子上，開始試吃。
環奈笑了。
穿過校門來到教室，小佐放下書包，然後對小真和航一說了一句「我要去廁所」，就飛奔出了教室。
「噢噢，我贏啦！」
「是朋友啦，朋友。」
環奈和惠美一人拎著龍之介書包的一側，和廉斗一起走向教學樓的入口。
「小龍——！」
什麼時候會大噴發，誰也不知道；就連到底會不會噴發，也沒有人知道。
龍之介在聽筒這邊點了點頭，又抬起頭來。已經換好衣服的惠美和環奈正在大廳的另一頭看著他笑。
小佐像是代表了全國的小學生似的，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客廳里傳來秀子的聲音。
航一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還管什麼T恤啊！」
「什麼『以後』……我才不要呢。」
「喂，那個什麼北海道，什麼什麼牧場的，什麼焦糖來著。」
今天早上，外公說需要航一幫忙的事情，就是一起去日式點心店明石屋，並且還要保守秘密。
「大家會順利逃脫的啦。」
「本來都抓到了！結果翅膀一拍飛走了！竟然給它逃走了！」
「嗯，這個嘛。」
「那邊沒來過電話嗎？」九九藏書
雖然沒什麼自信，航一仍然這樣回答。這既是願望，也是必須要做的事。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無論航一說什麼做什麼，龍之介都緊緊跟在他身後，所以這一次，航一的願望，一定也會是龍之介的願望。
「輕羹從以前，到現在，就必須是白色。」
「都說了沒事。」
「奇迹？」
大家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龍之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在背後笑著說。
「就是這一帶吧，列車交錯的地方。」
龍之介和廉斗的早早地掉了，環奈的火球也落在了地上，「哧」的一下熄滅了。
身後傳來小信的聲音。圍成一圈的四個孩子正將線香煙花捏在手裡，互相比試著誰的小火球維持的時間更長。
最後，航一如同唾棄般說道。
周吉無言地拿著女兒遞來的瓶子，回到了老夥計們坐著的地方，背後傳來秀子和希美的聲音。
「學校留的作業。」
周四傍晚，游完泳的龍之介比朋友們先爬出泳池，匆匆忙忙地換上衣服，走向公用電話。
航一又一次不耐煩地說。
他把從老師那裡借來的書抱在懷裡。口袋裡既沒有了車鈴也沒有了愧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學六年級學生的驕傲。
「沒事吧？」
環奈抱著書包小聲說道。蜻蜓像是要逃離龍之介似的，往操場的方向飛去。
晚上，航一坐在書桌前，看著自己春假時所畫的畫。
三個人一邊走著，一邊哈哈大笑了起來。
「喂喂，加上洗髮水試試看嘛。」
「哇！」
身段再怎麼高挑苗條，自己的女兒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可是臉上卻已經有了大人般的表情。
小佐低垂著視線回答。唰、唰、唰，他繼續掃著火山灰。
攪拌好的材料倒進了蓋著濕布的方形蒸籠里。航一盯著那黏糊糊地流進去的雪白液體。之後在蒸籠上架好十字形的竹籤，再蓋上報紙。
小幸老師爽朗地笑了。老師那開心笑著的側臉，深深地印在了小佐的腦海里。
「對了對了，老爸最近怎麼樣，遇見喜歡的人了嗎？你可要好好盯著他。」
山本和日高也伸手拿起輕羹吃起來。
鹿兒島——
父親忽然停下了腳步。在小鋼珠店的門口，小佐興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他把CD裝進袋子，再滿面笑容地遞給顧客。
「小龍的哥哥想要實現什麼奇迹呀？」
直到電車交會前都還站在那裡的老婆婆，竟然消失了蹤影，四下里空無一人。三個人穿過鐵路四處尋找，可是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聽見筒井又撥了幾下自行車鈴，小佐的胸口像被扭緊了一樣。他像是偷看似的盯著前邊那群人，耳邊留下的是小幸老師開心的笑聲和清脆悅耳的鈴聲。
丁零、丁零。
樂隊成員們和儼然已經成為樂隊吉祥物的龍之介一一擊掌，依次登上舞台。
「咦？怪了。」
航一又把視線轉向窗外。居住在這裏的人，大家都在預想可能會到來的大噴發，可即便如此也仍然要繼續在這裏生活……
「沒有哦。」
「『分類評估』是什麼意思呀？」
牆上貼著寫有「第十六回櫻之丘商店街復興計劃會議」的橫幅，字體倒是十分氣派，可是，像自己這種都已經退休的人，還能幹成什麼事情呢，周吉心想。無所事事的自己，平時也只能和山本一起整理一下停車場上的自行車罷了。
回到家時，周吉正坐在曾經是店鋪的房間里喝燒酒。
「什麼……你讓我習慣什麼？」
「蜻蜓！蜻蜓！」
一樓，福岡軟銀HAWKS隊和東北樂天金鷹隊的激戰仍然在繼續。
「分類評估？怎麼忽然問這個？」
「我要和小幸老師結婚！」
筒井一邊和推著自行車的小幸老師並排走，一邊說著話。隔著自行車也有一個人，還有人從後邊推著老師的自行車。
「不要這樣，你們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啊！」
台下客人們一邊喊著一邊鼓起掌來。
回過神來時，外公正看著自己。航一知道，那是在期待著自己的感想，可航一不知該如何表達，只好默默地吃完點心。外公又把視線轉到了自己手中的輕羹上。
「唉，你喜歡啊？」
「嗯！太厲害了！」
「下次，媽媽教你蠶豆飯的做法，這樣想吃的時候就都能吃到了。」
「我大概會跟兩個朋友一起去，龍之介也想辦法過來吧。至於爸爸那裡，找個理由，總能讓你去的。」
「你知道嗎，這個灰，會撒在甲子園的運動場上呢，因為排水性很好。」
日高的話讓周吉皺起了眉頭。
吃完午飯，午休結束之後，是打掃衛生的時間。
「喂！」
父親抬起頭，把手伸進面前的薯片袋子里。
比起想要實現的「奇迹」，幾個人自己去熊本這件事更讓龍之介感到興奮：新幹線的第一班列車相互交錯，能見證這個特殊的瞬間，本身就像是奇迹一樣呢。
「就是輕羹嘛。」
「怎麼樣，這主意不錯吧？」
周吉撓了撓頭。到底是誰教給自己的呢？好像已經想不起來了。
「在這兒等我一下。」
「喂！」
伴隨著咔嗒咔嗒的腳步聲，老師沒穿襪子的雙腿消失在圖書室的櫃檯後邊。
「不用擔心，我們是親兄弟嘛。」
小佐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嗯，應該沒問題。」
「抱歉抱歉，都是因為彈珠這傢伙啦。」
鹿兒島——
小真撓著頭，有點答不上來。倒不是不願意說出來，而是現在才剛剛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所以才困擾呀，也沒法說她的壞話。」
「等他們一走，廁所里又是到處都濕乎乎的。撒尿的時候就不能對準馬桶嗎？像這樣……這樣……」
「拜託啦！」
他接過女兒遞來的啤酒瓶子，仔細看了看標籤。
「好的，非常感謝。您多保重。」
小佐走進圖書室，在書架之間來回走動。他抱著隨手拿起的幾本書，觀察著接待處的櫃檯里正低頭工作的老師的側臉。
小佐心滿意足，鞠躬向老師道別後轉過身子。
「哈哈哈哈，貓耳朵！」
航一忍著怒氣說道。
「是藍色的！」
小幸老師只是很珍惜地用兩手捧著車鈴。
龍之介正往嘴裏塞章魚小丸子，半路上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了狂怒的媽媽，只關心自己衣服的爸爸和拚命在中間調停的哥哥。這地方只有憎惡、憤怒和無力感，它們如同漩渦般攪拌在一起，被絕望的雨點敲打著。
「我說，Becky這個人怎麼樣呀？」
「就是舊情復燃。」
小佐右手拿著尺子，左手拿著橡皮，把身子靠了過來。
要做些剛才那些傢伙所做不到的事情，航一想把這個念頭傳達給兩個朋友。這個奇迹說不定會發生，我們三個人一定要緊緊把握住，用自己的力量，把那一刻掌握在自己手裡！
「惠美，你回來了！」
「都學會帶男孩子回家了。惠美，挺了不起嘛！」
「與其說是甜……不如說是有點朦朧。」
「讓我想起了非洲啊。」
外婆換了話題，看著母親。「那邊」指的大概是在福岡的父親。
「差不多到時間了吧。」
「就是孩子氣嘛。」
「你這傢伙，嘴可真甜啊。」
「誰也不許說？」
「嗯……」
「你說辭掉了工作，是怎麼一回事？」
龍之介手裡握著米果站了起來。
「我有一點事情，想找你幫個忙。」
大西立刻潑起了冷水。
——多放些材料就會變硬，少放一些就會變軟，好厲害哦。
外公剛才說，比起女兒和外孫，「田道間大神」更重要。聽到這話的時候，航一覺得自己明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比自己和媽媽還重要，重要在什麼地方，但是一起做過輕羹之後，航一多少明白了外公為什麼會給出這樣的回答。雖然不知道，又好像能明白。
航一搔了搔頭，又吃了一口輕羹，再看了看手中拿著的白色點心。
「去過去過。」
「會有奇迹發生哦。」
山本像吟詩似的念叨著，跌跌撞撞地向廁所走去。
惠美確實一直以來都想成為演員，但如果把這件事情清楚地講出來，又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似的。像是惠美自己還沒想好，就貿然做出的決定。
「嗯嗯，輕羹這個東西……」
「好的。」
突然，希美手裡的話筒被奪走了。
那一頭傳來龍之介開朗的聲音。
秀子說。
廉斗緊接著開始說。
今天的電話不是在游泳課後。龍之介向惠美借來手機，給哥哥打了電話。
外公把蒸籠一個一個疊起來，點上火，擦了擦汗。不一會兒，蒸籠里散發出甘甜的香氣。
來自大人的鄭重其事的請求，讓身為小學生的航一心裏痒痒的。雖然聽起來只是一個並不出奇的小小請求，但航一卻能感覺到，對於外公來說，這一定是跟什麼重要的事情有所關聯。現在外公在這種地方吃著輕羹，也一定是和那件重要的事情有關。
山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周吉看著他。
低頭刷著牙的小佐什麼也沒說。
「還要加點砂糖，聽好了，砂糖。這你們總該知道吧？」
三個人的目光貪婪地追隨著老師遠去的背影。老師手裡抱著幾本書，今天赤腳穿著涼鞋。
嗯嗯，原來如此，三個人點頭。
航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悲鳴。
「因為，一個班裡不可能出兩個女演員嘛。」
「怎麼了，沒什麼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嗯？」
希美在那天見到了久違的中學時代的朋友們。
航一和外公離開明石屋之後，徑直去了摩天輪。
「與其說是朦朧……就是味道淡淡的。」
「我家又窄又髒的。」惠美說。
「聞起來很香嘛。」
「算了。你就在那邊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吧。」
「那孩子……從小就像他爸爸。」
福岡——
鹿兒島——
希美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小鴨子。原來，只要捏小鴨子的身體兩側，它就會呱呱叫著亮起來。希美被逗得呵呵呵地笑起來，一邊又捏了好幾次小鴨子。
「熊本啊……馬肉刺身很好吃哦。」
一會兒，削好的大量山芋和米粉、幼砂糖一起放進了機器。航一興緻勃勃地看著它們被咕嚕咕嚕地混合攪拌在一起，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家裡居然還有這種機器。外公調整著材料的比例，做了好幾個種類的這樣的東西。
「煙花！小桶！」
「但不是一直都沒見面嗎？」
四個人再次點燃了線香煙花。
「好厲害。是粉紅色呢。」
日高說道。
「好呀，如果我能見到他們的話。」
秀子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乾杯之後，輕羹試吃開始了。秀子把裝在圓形木盤子里的輕羹一個一個地分給每個人。
「比如變成大人以後，想幹什麼？」
「挺好吃。」
不知怎麼的，鹿兒島的小學生之間流傳著這樣的傳聞。還有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比如在普通列車交會之後，剛剛還在對面的老婆婆消失了，或是忽然下起了雨之類。
還剩下最後一塊輕羹，周吉拿起來獨自嚼著，隨後靜靜地搖了搖頭。那三個人可能吃不出來，相隔五年再次製作的輕羹，味道和從前有著微妙的不同。
櫻之丘商店街復興計劃會議——
「那如果能見到的話，幫我要一個簽名吧！」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大噴發的紅色——有一點紅色不小心滴在了山的表面，盯久了，那紅點彷彿像是人的形狀。人形的紅色，航一目不轉睛地看著它。
「我又回來繼續玩音樂啦！」
「是嗎？」
他「嘿」地像跨欄似的躍過睡著的小史，從同樣在睡覺的阿松旁邊穿過。小史和阿松都是父親的樂隊成員，常常留宿在這裏。
不一會兒，從鹿兒島出發的航一的手指，和從博多出發的小真的手指，靜靜地會合了。
「哎呀。」
「怎麼樣？」
「嗯……也許吧。」
「小真你啊，與其期待什麼奇迹，不如增加一點練習吧。別光靠吃咖喱了。」
龍之介開朗地笑著說。
正要開始吃的時候，母親忽然開口說話了。
龍之介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這更讓希美覺得無與倫比地難過。數不清多少次了，自己一直被這孩子的開朗和溫柔所挽救，直到現在，自己成了這個樣子，還要依賴小小的他的那副永遠都不會受傷害的模樣。
「恭子，要是能發生奇迹的話，你想許什麼願呀？」
大西頷首說道。
「現在不是全國都在賣嗎？雇了好幾千人呢。」
「熊本的馬肉刺身好吃嗎？」
小佐牽著妹妹的手，有氣無力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一直都這樣的，他這樣安慰自己。反正一直都這樣的，他安慰自己。
「粉紅色的我可做不了，要是你們非讓我做的話，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了。」
「我說的話，你可要聽好了。」
「好慢哦。」
環奈他們看著龍之介漸漸跑遠的背影——這個半年前來到這裏的轉校生，僅僅花了半天時間，就順利融入了集體。
嗯？老師露出疑問的表情，頭往前傾。
惠美一臉厭惡。
航一凝視著畫，學著外公平時面對神龕時的動作，「啪、啪」——他雙手合十，做出參拜的姿勢。
「為什麼要住在距離火山這麼近的地方呢？」
龍之介合上水壺蓋子，拎著裝有廚餘垃圾的袋子走向玄關。
像是巨人用的紅色獨輪車被倒過來插|進土裡一樣。
「去過非洲？」
山本重新穿上襪子站起來，可能酒勁上來了，他搖晃了好幾下。
航一確實挺感興趣。對輕羹本身雖然沒什麼興趣，但做輕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有外公對待輕羹時那一絲不苟的態度，卻吸引了航一。
「光是沒有意義的東西也不行吧。」
秀子繼續說道。
在坂元台小學的理科教室里，一組小學生正做著演講。
面對這樣的直言不諱，惠美無言以對。究竟自己是不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成為女演員，連惠美自己也不知道。
航一從南向北，小真從北向南，兩個人按照順序讀地名，手指在地圖上越挨越近，小佐在一旁看著。
惠美重複道。
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洗完了澡，正把話筒放到耳邊。
觀覽艙靜靜上升著，航一隔著玻璃向外望去。
「都喝醉了哪兒還能分得出味道呀。」
「哪裡亂來了！我想的是，只要櫻島大噴發，我們全家就能一起回大阪生活了呀！」
「哦，我會再找的。」
咚咚咚，龍之介敲起了非洲鼓，但是，敲不出「嗚乓吧乓嘣」那樣的節奏。不知怎麼的，只能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了不起的舞蹈。」
外公擺了擺手，向店裡瞥了一眼。
「有。」
航一知道讓奇迹發生的方法。那時在路障的對面，老婆婆的的確確消失不見了。
奇迹這個詞再次散發出黃金似的光輝，鼓動著三個人的心。
看著航一把輕羹放進嘴裏，外公忽然問道。
在座的人立刻吃了起來。航一平時從不關心這些，可今天的輕羹自己也有份幫忙製作，所以在客廳里留意著這邊的情形。
環奈在龍之介的肩膀上輕輕捶了一下。
「肥皂泡的液體是用洗潔精、粉狀和液體狀的洗衣劑，還有肥皂這四件東西製成read.99csw.com的。」
「嗯……」
「煩死了。」
「想。」
廉斗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那樣從外邊也看不出來呀。不如還是像櫻餅那樣，把外邊染成粉紅色。」
六個人在天文館拱門前那個有著太陽雕塑的十字路口告別。路兩旁的商店都已經放下了卷閘門，路口回蕩著這些曾經的中學生們的聲音。
「三百日元。」
「距離開通還有兩個月，只靠輕羹這麼一個東西，做得到嗎……」
「嗯？」
「真像啊，真像。」
「喂，你說的是真的嗎？」
只見外公拿起山芋，用一個金屬工具輕擦了幾下，唰，好像魔法一樣，皮就被剝掉了。航一接過來試了試，卻怎麼也用不好，看來工具不是魔法，外公的技術才是真正的魔法。
龍之介追著蜻蜓，跑得離入口處越來越遠。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龍之介繼續敲著非洲鼓，就這樣隨便弄出一些聲響之後，他不久就覺得無聊了，隨後跳下走廊，又拿起了煙花。這次是燃燒起來會很激烈的品種。
航一一臉不安地輪流看著兩個人，在他對面，龍之介咕嚕咕嚕地繼續用小鋼叉轉動著章魚小丸子。
父親的T恤被章魚小丸子給砸中了，醬汁和油沾得到處都是。父親用紙巾擦拭著，卻怎麼也擦不掉污漬。
母親朝外婆點了點頭。
「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全都死掉了嗎？」
他知道，兩個朋友正在等待自己的答案。對於航一所提出的那個去抓住奇迹的提議，兩個朋友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回答。
和甲子園的球員不同，秀子用掃把和簸箕清掃著火山灰。
福岡——
「全是廢物的話也不行啊。」
「是啊。搞笑藝人的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歡迎，歡迎！」
「晚上好，打擾了！」
小佐問著猜拳猜輸了的小真。石頭搭成的隧道里，三個人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神秘。
外公把觀察風向、預測降灰的方法教給了航一。這方法真的有用嗎？航一想，但心情卻變得有一點愉快。
「我還想開超級跑車！」
「請給我一張。」
「是呀！」
「我看了昨天的電視劇哦。」
「嗯。可是該怎麼去呀？」
惠美的志向是當個女演員，現在以兒童演員的身份簽約了經紀公司，偶爾也會在電視畫面的角落裡露個臉，但還沒能像祐奈那樣出現在片尾的演員表裡。
「嗯嗯。外孫說，就想吃這個。」
「真好呀，真好！」
周五傍晚，放學途中的航一他們幾個人說著話。
「就叫『入口即化輕羹』嘛，入口即化喲……」
「啊……」
「是啊！」
筒井一邊開心地繼續說著，一邊走遠了。
「還有呢，要是能輕而易舉、不用努力就能畫出好看的畫來，那就好了。」
恭子瞪了梅野一眼。梅野縮了縮肩膀，像舔酒杯似的喝起酒來。
「啊，好輕！」
「不對，不是還有惠比壽啤酒嗎？惠比壽，給客人喝的。」
小佐吐出泡沫，咕嚕咕嚕地漱完口，慢條斯理地擦起了嘴邊的泡沫。
希美努力編織著話語。嗯嗯，對面傳來龍之介點頭答應的聲音。
龍之介聽到彷彿在責怪自己的聲音。
航一反問時的表情很可怕。小佐的話大胆地命中了問題的核心，航一也聽出來了。
龍之介用擴音器代替書桌，攤開了筆記本。
航一驚訝地問道，小真點了點頭。
「去用那個小桶接點水來。」
一旁的小真問道。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已經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小佐沉默地走在前邊，航一和小真默默地跟著。
「可是祐奈性格挺好的。」
「你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真想知道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那，今天就告辭了。」
「許什麼願才好呢？」
「我不是有暴旋陀螺嘛。」
「變成大人……我還沒想過呢。」
在教室里等著課外活動的同學們圍成一個個小圈子，正聊得起勁。惠美和環奈的面前是祐奈她們幾個人。祐奈在靠窗的位置上坐著，辮子分成三股，編得十分漂亮，正被邊上一個女孩拿在手裡撥弄著。
「那就一起去吧！」
「哎，你見過嵐的大野智嗎？」
「哎喲！」
「討厭，沒捉到……啊！太可惜了！」
環奈猜拳輸了，帶著和以往有些不同的表情說道。
頭頂上，畫中的櫻島正噴洒著岩漿。紅色，像是沿著縫隙滲透進了心臟里，那炸裂般的紅色——
「這個嘛……」
福岡——
「嘿嘿，說起來，天文館後邊呀，新開了一家小酒館你知道嗎？」
「在中庭。」
大噴發一來，住在這周圍的人就不得不搬家了，媽媽也只能帶著自己離開這裏，也許一家四口又能生活在一起了。
「沒別的了嗎？」
航一看到了無法光靠許願來化解的悲傷。他束手無策，也不能理解。
「嗯，我也這麼覺得。」
希美被一個小小的玩具吸引了目光，停下了腳步。正坐在椅子上看雜誌的攤主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了看她。
龍之介在惠美的房間里。他從打開的窗戶里稍微探出身體，「嗯、嗯」地應著航一的話。
「好！」
一言不發的母親究竟在想些什麼，航一不得而知。
「哦哦，看起來很好吃嘛。」
「做不了，做不了。」
「奇迹什麼的，反正也不會發生。」
周吉沉吟。
唰啦——
就連這種本地列車都能讓一個老婆婆消失，那麼新幹線的第一趟列車一定能讓更了不起的事情發生。這種事情，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父親抱著吉他，又倒向了被窩。
惠美也一邊說著一邊敲打龍之介。
「嗯，嗯……」
「疊」這個單位，惠美好像不太懂，龍之介也不太懂。
樓上響起了鋼琴的聲音。
三個孩子跟在她身後走了進來。最前邊是朝氣蓬勃的龍之介，後邊是環奈，最後是廉斗。恭子認識這幾個孩子。
「嗯……」
「上個月，我種下了蠶豆種子，現在已經長到四厘米了，明年春天就能結出果實。到那個時候，我就寄給媽媽。」
環奈問道。
「聽誰說的？」
電車軌道緩緩延伸，兩旁的混凝土隔離帶上種滿了顏色艷麗的綠化草皮。
「教教我嘛。」
「這個嘛，以後你自然就會懂了。」
「這莫非……難道就是……」
「時代變了呀，世道艱難，依著自己的性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能賣得出去嗎？」
喵，筒井把兩手放到頭上。
「什麼事？」
「可那是搞笑藝人的組合啊。」
「嗯……是挺想贏過祐奈的。」
正是因為不相信奇迹，自己才會把愧疚裝進了口袋吧，小佐想。
走到坡道前，小佐他們三個看見了前邊的一群人。
母親倏地看向他。
航一衝進兩人之間想要調停，母親的怒氣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更像是火上澆油。
「我想想啊。我希望二十歲之後的人生能重新來過。如果那時候能在東京繼續拼一下，現在就不用在這裏陪這些醉鬼了。」
「我回來了。」
鹿兒島——
他隨後又小聲補充說。
「朦朧？」
「不管喝了多少，最後還不是一泡尿就沒了。」
福岡——
「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啊，小龍。」
「太厲害了！好漂亮啊！」
航一他們一邊大叫著，一邊揮手驅趕煙塵。兩列車以猛烈的速度向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惠美和環奈連聲說著不一樣、不一樣。是這樣嗎？龍之介把腦袋歪到了一邊。
環奈抱著書包喊道。
我是坐著尿尿的，你們也給我坐著尿哦——這種話怎麼說得出口。周吉回到前廳，滿臉通紅的山本指著隔壁自己家的方向發著牢騷。
奇迹——
「這有什麼呀，告訴我嘛。」
「現在還不算是大噴發嗎？」
「哇！」
「喂，山本。」
三人一狗向石橋紀念公園走去。若是以人類的年齡來換算的話，蝴蝶犬「彈珠」已經超過了100歲，走得比孩子們還要慢。
「我想變成假面超人！」
「給我也來一點。」
「你看，輸掉球的選手都會像這樣子收集一些嘛。要是能把這灰裝進瓶子里拿去賣錢就好了。」
「要轉著圈用力……對對。」
周吉一邊裝作毫不在意，一邊留意著三個人的舉動。
「這個啊，可是我爸從朋友那裡拿到的呢。」
演出的聲音不間斷地傳出來，龍之介往門口看了看，站起來想要把半開著的門關上。
「光著腳丫呢。」
「已經三年了呀。」
日高顧慮到做了一輩子輕羹的周吉的心情，責備起山本。周吉在山本身旁彎腰放下了啤酒瓶。
「但是，如果現在馬上回大阪的話……」
脖子上掛著汗巾的大西也撓了撓頭。周吉心裏有點著急。
「你要是想跟媽媽複合的話，還是趁早吧。」
「……」
哥哥朝這邊喊著，龍之介卻抓起所有的章魚小丸子，轉身跑了起來。必須要吃啊，他想。自己一定要把章魚小丸子吃掉。
航一臉上驚訝的表情，一點一點變成了憤怒。
「就是。」
「喂，那個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
周吉高舉手掌，在臉前連連擺動。
「沒事沒事，他還是老樣子。」
「我知道了，砰——轟隆轟隆轟隆，對吧？」
「搞什麼啊……」
惠美的悲傷，也許，和哥哥無可奈何地懷抱著的悲傷是同一種東西吧。
「很早以前。在我出生以前。」
老師抬起頭，看著小佐的眼睛。她接過車鈴，依然盯著小佐的臉。
接下來，龍之介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與門口賣票的人打過招呼后，他把父親樂隊的CD擺上圓桌。
轟隆隆……兩列車伴著轟鳴，在三個人面前交錯而過。紛亂的氣流帶起周圍堆積的火山灰，四周一片白茫茫的。
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在這種時間待在演出會場里，還要負責賣CD，身在鹿兒島的外婆和媽媽見到這光景一定會嚇得暈倒，但龍之介本人卻樂在其中。
「這是您的外孫嗎？」
來到一樓的洗面台準備清洗泳衣時，航一聽見客廳里傳來歡快的夏威夷音樂，大概外婆那些一起跳草裙舞的同伴們都聚集在那兒了。
「真想不到——」
走到商店街的出口，希美看見一個賣玩具的地攤，各種顏色的可愛玩具並排擺在塑料布上。
航一點頭。外公露出了少許失望的表情。
周吉站起來，往客廳走去。
「去吧？」
「什麼？」
「這個我知道……」
她想起了龍之介，已經喝醉了的頭腦勉強運轉著。杯子里的燒酒喝掉一半的時候，希美拿起了電話聽筒。
周吉被大夥催促著，把準備好的盤子端上了桌。盤子上擺放著雪白的長方形和果子，這是在大家的委託之下重新製作的輕羹。
母親問航一要不要添飯，航一答應著遞上了飯碗。
院子被笑聲所包圍。
「我覺得可以。」
環奈說。
希美小心翼翼地拿起小鴨子，不想讓它在市營電車上發出響聲。她凝視著黃色的小鴨子。小龍……龍之介……
小幸老師拿起掃描器，接過了書，看了一眼小佐。
「差不多也該習慣了吧。」
小真問道。航一也聚精會神。
「那種事情，根本就無所謂吧。」
「你去過非洲？」
「哦哦，是龍之介啊。」
想讓母親感到焦慮的航一繼續說著。如果不趕緊做點什麼的話，龍之介可就要習慣跟父親一起生活了，四個人再次一起生活的可能性說不定也就灰飛煙滅了。
周吉從希美手裡接過茶，回到了老朋友們坐著的地方；航一從嘆著氣的秀子面前走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什麼呀？」
「不對啊，這個味兒。」
「要是真能賣，希美也不用去超市按收銀機了吧？」
「味道怎麼樣？」
伴隨著唾棄般的聲音，電話掛斷了。龍之介把手機從耳旁拿開，看著「通話結束」這幾個字。
老師哈哈哈地笑著回答說好吃。
「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事啊？」
哥哥繼續說著。
「快點過來！」
惠美小聲問道。
當阿松再次奏響鼓點的時候，惠美跟著那節奏搖起了手中煙花，看起來像是和著節拍在跳舞一樣。
「啊？！」
聽到日高的感想，周吉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沒有父親，又或許是因為身邊圍繞著這種傻瓜似的大人，惠美的身上才會多了那種早熟的氣質吧。
身後傳來環奈的聲音。
祐奈答道，露出十分有教養的笑容。這種時候的祐奈的笑臉，怎麼說呢，反正和普通的小學生不太一樣。
「啊？小真想當職業選手？」
「厲害！」
「這叫非洲鼓。」
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啊？！」
周圍爆發出樂隊成員們的笑聲，龍之介得意地抓起薯片。
小佐把拆下的車鈴和愧疚一起放進口袋，轉身向教室跑去。
「嗯……總覺得應該再動動腦筋。」
「算了算了！」
「輕羹嘛。」
「還有多少煙花呀？」
「嗯？這個嗎？」
開開心心地喝酒鬧騰過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忽然感覺心裏有一個地方裂開了一條大口子。那一塊空缺的地方，像是被自己丟開不管的寂寞和空虛一樣。不過，懷著這樣的感覺走路，卻意外地感到很舒服。放任著難過的心情，這個受到祝福的世界的景色，和微醺的視野邊界混合在一起，不斷向身後流動。
「不對不對。哎呀，就是那個打高爾夫，高爾夫。」
航一嘟囔著拍掉泳衣上的灰。白色的火山灰在深藍的泳衣上留下了斑點狀的圖案。
「味道什麼的就別管了，把名字改成『新幹線輕羹』，做成新幹線的形狀怎麼樣？」
小佐義正詞嚴地揮動掃帚，唰唰地掃著灰。
惠美說道。
電車終於左右分離的時候，小真抱起了彈珠。
「佩塔吉尼選手就是跟朋友的媽媽結婚了呢，年齡可比他大了好多呢。」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選購的商品。」
航一跟外公並排削起了山芋——把昨天剛剛買來的山芋去掉皮和突出的部分，再切成小塊放入水中。
小佐沒有說話，卻露出了如願以償般的笑容。他轉頭向教室走去，兩個人跟了上來。
航一漱了一次口才開始擠牙膏；小佐把牙刷沾濕了開始擠牙膏；小真直接往牙刷上擠。
——明天，我想做做輕羹。
龍之介帶著哭腔回答道。
「還有那個唱櫻花櫻花的……」
「待會兒剩的給你吃。」
「謝謝！」
「那個人的外號是『五斗櫥』，兜襠布是山本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