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拉加澤里不高興了：「不要跟我說讀書的事，讀書多的人會賊一樣跟你混在一起？」

「給你開路子的人？」

這裏話還沒有說完，外號叫鐵手的小夥子又搖晃著身子走過來。刀子臉說：「看，我管運輸，這小子是砍木頭的，機村的木頭生意，一條龍服務！」

「你剛才不是說我就是要跟別人不一樣嗎？」

「時間還早，我們去找找我想要的木頭。」

「都說你是要成大氣候的，以後要木頭可要想著我啊，鋼牙。」

「真的指哪裡你就砍哪裡嗎？」

為了什麼？錢。當然是錢。但是錢本身嗎？好像也不全是。好多東西，人家沒有自己沒有時，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麼缺憾。但人家有了，大多數人都有了，你沒有，就要日思夜想，不得安寧了。

「禮物。」

他伸出手去，把好幾個迎面擋道的人推開：「鋼牙答應先看我的貨！再擋道，你的衣服與皮肉可是沒有樹皮結實啊！」

「你不知道？！」

拉加澤里知道，哥哥已經把消息散布出去了。這裏話還沒說完，又有人迎過來了。刀子臉拍拍九_九_藏_書他的肩膀：「兄弟，說定了，運輸的事情就是我了！到時候別忘了，你的第一鏟金子是我幫你挖的！」

刀子臉也用搞木頭賺的錢買了東風卡車。村裡人靠著這木材生意，已經有十多輛東風卡車了，鄉長說，縣裡可能要給機村掛一塊運輸專業村的牌子。人們叫這傢伙是刀子臉，並不是說他臉上有什麼陡峭鋒利的意味，而是他臉上總有一種青幽幽的顏色。那是一種鞘中刀子上常有的顏色。

「幫他？那不也是你的房子嗎？」

拉加澤里就對鐵手笑道：「我知道你要讓我看你的木頭。」

鐵手解嘲說：「游擊戰嘛！」

「我不動心？我都急死了。」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了真實感受，但人家會認為這是胸有成竹的人常開的那種自嘲的玩笑。

拉加澤里卻沉默不語，一直走到鐵手隱藏他存貨的地方。鐵手是個老手了，存貨就堆在公路上面一點點，平鋪兩根過橋木，木頭直接就可以平移到卡車上了。這堆貨整齊地碼放在一叢正在盛開的杜鵑後面，從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看read.99csw.com見，就是坐著警車來來去去的警察從公路上無法看見。更絕的是，這堆貨上還罩著一張軍隊用的偽裝網，貨主人在面向公路的一方插上了許多新鮮的樹枝。

兩個人坐下來抽煙，並且議定了價格，木材等級一定，價格也有行情擺著，沒什麼好商量的，只是由於拉加澤里不是現款，每個立方加價三十塊錢。這，也是行規。然後，用捲尺一根根丈量了每根木頭的直徑與長度。每量一根，鐵手都用計算器算出結果。尺子量完，木頭也量完了。一共是十二個立方，外加「添頭」的零點八個立方。

「珍稀植物保護名錄。」

「你嫌我的木頭不好？我的東西都是一級品！」

他沉穩地笑笑，並不言語。

「下回，我要指定地方！」

「有錢了，我先賣卡車，東風牌，最新型號的，你呢？」

「落葉松。」

「都知道你有門路了。」

大家就閃開一條道，在兩人身後一陣轟笑：「鋼牙，鐵手，好嘛，都配成對了！」

「你坐下。」

「那就好。」

「你多慮了，我不是整車整車地九-九-藏-書要，我只要一棵就夠了。」

鐵手訕訕地接過紙條，說：「鋼牙，知不知道，你做事情……總是要做得跟大家不一樣……為什麼？讀書多就要跟別人不一樣嗎？」

拉加澤里說：「等我們掙到了錢，我請你到鎮上，在李老闆的茶館里慢慢扯這些閑篇！」一個上午，拉加澤里就把事情搞定了。木頭訂下了。車也雇下了。自己搭了順路的拖拉機回鎮上去了。

「老闆就是上帝，就是老天爺，就是總司令，指哪打哪！」

「還是看看你現在有什麼貨色吧，鐵手。」這些年，機村人年輕一點的男人們都互稱外號了。好像如此這般，某種隱悔不明心照不宣的特別情愫才能得到暢快的表達。鐵手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武功，就是十根指頭比起別人更堅韌，不用任何工具，三刨兩爪，就能扒下杉樹厚厚的樹皮，讓木材老闆驗看木頭裡面的質地。

「那你還要什麼？」

鐵手聽了這話，更加來勁：「嘿，是個好兆頭！」

鐵手揭起偽裝網的一角，說：「有！」

「要。」

「我不知道。」

「有添頭嗎？」

刀子九九藏書臉一看他出現在村口就迎了上來：「媽的，聽說你當上老闆了？鋼牙，雇我跑你的第一趟車吧。」

「我的生意，一開頭就要立個好規矩。」

「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上了什麼，咦，叫什麼？」

「媽的，我只好乾了？」

「給我開路子的人，也就是給你開路子的人。」

鐵手狠抽了一口煙：「只要時間來得及！」

他這個舉動弄得鐵手有些不自然了：「嗨！鋼牙，你覺得我信不過你嗎？」

「有人稀罕這個。」

「哥哥養我長大，他眼紅人家都在蓋新房子，那我就幫他蓋一座新房子吧。」

「那倒也是。」

「你在我屁股下放了燃燒的火炭，還要我坐下，我不怕把屁股燒焦了？」

接下來的事使拉加澤里更加像是一個將成為大老闆的樣子，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本子，甚至還有一支筆，寫了一張條子，撕下來，交給鐵手：「拿著，這是欠條。你看看數字對不對。」

「鋼牙，我鐵手的木頭是好木頭吧？」

「那你還要？！」

「一棵？能幹什麼？」

「這麼多年，這麼多人搞木頭賺錢，蓋房子，買汽車，read.99csw.com存銀行，你一點都不動心……這一出手，就……」

在那堆五六十公分直徑的木頭堆里，還有五六根二十公分上下的木頭。這些小口徑的木頭就是「添頭」。「添」在哪裡？這是木頭生意里一個公開的秘密，很多卡車的車廂都經過了改裝，下面有一個夾層，正好塞進一排直徑二十公分上下的木頭。與木材檢查站有默契，這些添頭就在允許出關的指標之外了。但為了這些添頭，伐下來都是未成材的樹。鐵手還真的伸出如鐵的指頭，扒下木頭上粗礪的厚皮：「看看裏面！這是我最好的貨色！」

「鋼牙，現在這種生意，不是我膽子大，是因為大家都做，警察也顧不過來，再說，就是抓住了，也就是罰點款，在拘留所呆上一陣子，不會真正有事。你這麼干，可是在玩火，算了，我們的生意做不成，你的膽子太大了。」

「禮物？」

「也可以不幹。」拉加澤里語氣帶上了李老闆對自己提落葉松時那種疲憊的無可無不可的勁頭，「夥計，你會幹，我也會幹。我們不幹，別人會幹，對不對？」

拉加澤里剛進村就碰上了刀子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