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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輕與重 2

五、輕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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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與他的一千萬捷克同胞一樣)密切關注著這場爭論。他認為,肯定有那麼一些人,並非不知道這種暴行的後果(他們不會對俄國革命后以及現在仍在繼續的罪行視而不見),倒是有可能,大多數共產黨人對這一切的確缺乏了解。
兩三個月之後,俄國人決定在他們的管轄區內取消言論自由,而且在一夜之間用武力攻佔了托馬斯的祖國。
即便是這家作家報紙,也只是重複同一個問題: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托馬斯認為這個問題是次要的,於是自己坐下來寫了那篇有關俄狄浦斯的感想,把它送給了周報。一個月後,他得到了回答,讓他去報社編輯室。簡短九_九_藏_書的寒暄之後,編輯便開門見山直入本題。他建議托馬斯把一個句子的語序改一改。很快,這篇文章在倒數第二版見報了,登在「讀者來信」欄目內。
由於這種聯想,托馬斯回顧了俄狄浦斯的故事:俄狄浦斯不知道他娶的是自己的母親。他知道事實真相后,不認為自己是清白無辜的,他無法忍受這種「不知道」造成的慘景。他刺瞎了雙眼,從底比斯出走流浪。
這種類比使他如此高興,跟朋友交談時也時常引用,而且表達得越來越準確,越來越風趣。
他和當時所有的知識分子們一樣,常讀一種印數達三十萬份的捷克作家聯盟的周報。九_九_藏_書這家周報從當局那裡獲得了相當的自主權,而且還涉及一些犯禁的問題。正是這家報紙提出了這個問題:當局執政初期記錄在案的政治審判及其殺人事件,誰來承擔罪責。
這一切都發生在1968年春天。亞歷山大·杜布切克還在當政,他與他那共產主義者們一起感到了內疚,並願意為此而做點什麼。但另一些共產黨人,老叫喊自己清白的那些人,害怕憤怒的民族將把他們送交法庭審判。他們天天到俄國大使館去訴苦,力圖取得支持。托馬斯的信一見報,他們便嚷開了:看看都會出些什麼事吧!他們現在公開告訴我們,要挖我們的眼睛啦!
我們承九_九_藏_書認,五十年代初期,某個製造冤案處死無事的檢查宮,是被俄國秘密警察和他自己的政府給騙了。可現在,我們都知道那些宣判荒誕不經,被處死者冤屈清白,這位檢查宮先生怎麼還可以捶胸頓足大聲疾呼地為自己的心靈純潔辯護呢?我的良心是好的!我不知道!我是個信奉者!難道不正是他的「我不知道」,「我是個信奉者」造成了無可彌補的罪孽么?
但他心裏想,無論他們知道或不知道,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是不是因為一個人不知道他就一身清白?難道坐在王位上的因為是個傻子,就可以對他的臣民完全不負責嗎?
當托馬斯聽到追隨當局者為https://read•99csw•com自己的內心純潔辯護時,他想,由於你們的「不知道」,這個國家失去了自由,也許幾百年都將失去自由,你們還能叫叫嚷嚷不感到內疚嗎?你們能正視你們所造成的一切?你們怎麼不感到恐懼呢?你們有眼睛看嗎?如果有的話,你們該把眼睛刺掉,遠離底比斯流浪去!
被指控的人卻回答:我們不知道!我們上當了!我們是真正的信奉者!我們內心深處天真無邪!
未了,這場爭論歸結為一個問題: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在遮入耳目?
任何一個認為中歐某些共產黨當局是一種罪惡特產的人,都看出了一個基本事實:罪惡的當局並非由犯罪分子們組成,而是由熱情分九九藏書子組成的。他們確認自己發現了通往天堂的唯一通道,如此英勇地捍衛這條通道,競可以迫不得已地處死許多人。,後來的現實清楚表明,沒有什麼天堂,只是熱情分子成了殺人兇手。
托馬斯根本談不上高興。他們為了改變一個句子的語序,不惜叫他務必去編輯室跑一趟,而大刪大砍他的文章卻不請他。這一來,削弱了他的基本論點(使文章變得太圖解化,太過分),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篇文章。
隨後,人人都開始對追隨當局者們叫嚷:你們應該對我們祖國的不幸負責(它已變得如此貧窮荒涼),你們應該對我們祖國的主權失落負責(它落入蘇聯之手),你們還應該對那些合法的謀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