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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輕與重 9

五、輕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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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著迷於對這百萬分之一的發現與佔有,把這看成自己迷戀的核心。他並非迷戀女人,是迷戀每個女人身內不可猜想的部分,或者說,是迷戀那個使每個女人做|愛時異於他人的百萬分之一部分。
可以肯定,這百萬分之一的區別體現於人類生存的各個方面,但除了性之外,其它領域都是開放的,無須人去發現,無須解剖刀。一位女人吃飯時最後想吃乳酪,另一個厭惡花菜,雖然每一個人都會表現自己的特異,然而這些特異都顯得有點雞毛蒜皮,它提醒我們不必留意,不可指望從中獲得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當然,我們也許可以九*九*藏*書問,為什麼他從性面不從其它方面來探尋這個百萬分之一呢?為什麼不——比方說,從女人的步態、烹飪特點或藝術趣味上去找這種區別呢?
只有性問題上的百萬分之一的區別是珍貴的,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入的領域,只能用攻克來對付它。就在離現在的五十年前,這種形式的攻克還得花費相當的時間(數星期,甚至數月!),攻克對象的價值也隨攻克時間的長短成比例增長。即使今天,攻克時間已大大減少,性|愛看起來仍然是一個保險箱,隱藏著女人那個神秘的「我」。
托馬斯在最近十年來的醫https://read.99csw•com務實踐中,專門與人的大腦打交道,知道最困難的就莫過於攻克人類的這個「我」了。希特勒與愛因斯坦之間,普列漢諾夫與索爾仁尼琴之間,相同之處比不同之處要多得多。用數字來表示的話,我們可以說有百萬分之一是不同的,而百萬分之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都相同類似。
所以,不是一種求取歡樂的慾望(那種歡樂如同一份額外收入或一筆獎金),是一種要征服世界的決心(用手術刀把這個世界外延的軀體切開來),使托馬斯譴尋著女人。
這就是獨一無二的「我」,確實隱藏在人不可猜想九-九-藏-書的部分。我們所能想象的只是什麼使一個人愛另一個人,什麼是人的共同之處。這各自的「我」正是與這種一般估計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說,它不可猜測亦不可計算,它必須被揭示,被暴露,被征服。
與特麗莎成家以後,他這種生活方式有所束縛。安排上有些麻煩是必然的,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把性活動壓縮到一段有限的時間之內(從手術室到家裡之間)。他精密地充分利用了那段時間(如一位山民充分利用自己有限的土地),但與現在突然賜予他的十六個小時相比,那段時間簡直不值一提。(照我說,十六小時中他用來擦洗櫥窗的八九九藏書個小時里,周圍都是新的女招待、家庭主婦,以及女職員,她們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一次潛在的性活動約定。)
他在她們中間尋找什麼呢?她們的什麼東西吸引著他?難道做|愛不僅僅就是永遠重複同一過程嗎?
朋友曾問他這一輩子搞過多少女人,他盡量迴避這個問題,被進一步追逼,就說:「好啦,兩百個左右吧。」朋友中的羡慕者說他吹牛,他用自衛的口氣說:「這不算怎麼多。現在我已經同女人打了二十五年交道了。用兩百除二十五,你看,一年才八個新的女人,不算多,對不對?」
(這裏,也許還可以說,他對外科的激|情和他對女人的激|情是九九藏書同為一體的。即使對情婦,他也從末放下過想象中的解剖刀。他既然渴望佔有她們體內深藏的東西,就需要把她們剖開來。)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總有一些細微末節是想象不到的。當他看到一個穿著衣服的女人時,能自然地多多少少想象出她裸體的樣子(他作醫生的經驗更豐富了他作情人的經驗),但這種近似的意念與準確的現實之間,有一道無法想象的鴻溝,正是這點空白使他不得安寧。而且,他追求不可猜想的部分並不滿足於裸體的展露,它將大大深入下去:她脫衣時是什麼姿態?與她做|愛時她會說些什麼?她將怎樣嘆氣?她在高潮的那一刻臉會怎樣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