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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這才像你嘛,這才是我記得的那個固執又果斷的莉齊。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莉齊。記得我們之前怎麼唱『一閃一閃亮晶晶』嗎?」
他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去描述他在索菲額頭上看到的潦草字跡,所以他沉默不語。
「我讓你去你就去,莉齊。」
她的心跳快得要爆炸。她不去浪費時間看自己會落到什麼地方,就頭朝下從窗戶一躍而下,掉到了茂密的灌木叢上。鋒利的枝條扎進她的皮膚。她害怕得喉嚨像被堵住一樣喘不過氣,瘋狂地把自己從灌木叢里解脫出來。等她成功讓雙腳站上堅實的地面,感覺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傑西卡向吉米伸出一隻手。「傑西卡·普萊斯,加州州立大學薩克拉門托校區心理學專業學生,也是伊麗莎白·加德納的助手。」
「莉齊,」他用熟悉的機器人一樣的聲音說:「是你嗎?」
「莉齊!」他又喊了一遍。
「咔噠。」電話掛斷了。
傑西卡昨晚再次讓她刮目相看,短短的時間里她就做了那麼多的工作。顯然,她用的是書里最老土的辦法讓失蹤女孩們的親朋好友回答她的問題:把真相告訴他們,她在和一個私人偵探一起工作,她們在努力發掘真相,找出他們孩子的失蹤與蜘蛛俠受害者之間是否存在任何聯繫。失蹤者的家人和朋友們都很急切地回答問題。這些失蹤女孩的父母已經厭倦了被忽視的感覺,受夠了被蒙在鼓裡。他們想要答案,不在乎答案到底是誰給的。
「咱們待會再談。」傑瑞德說。
蜘蛛俠在怒吼,「梆梆」地砸門。
他給她的雙手鬆了綁。然後又取下蒙眼的繃帶。「去吧,莉齊。我相信你。」
傑瑞德往她那邊走去。莉齊坐在客廳地板中間,周圍都是紙張。筆記本和文件排成整齊一排,從房間一頭擺到另外一頭。電視開著,但是靜音。貓在咖啡桌的木質桌腿間穿來穿去,走著「8」字形。
她閉上雙眼,努力壓制喉嚨里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她已經把唱歌的事忘了。她刻意地忘掉了很多事情。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閑著沒事去重溫回憶。
他此前只放她用過一次盥洗室。她已經把自己餓了整整一個月。她知道如果她還能再被允許用一次盥洗室的話,自己要夠瘦才能從浴缸上面的窗子擠出去。她已經瘦了多少斤,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的胳膊和腿看上去都只剩下骨頭了。她感覺自己虛弱到了不敢相信的地步。雖然胃裡空空如也,可她感覺想吐。
「怎麼不說話了?貓把你的舌頭吃了嗎,莉齊?
「你答應告訴莉齊在沃克爾家房子的最新進展。」
「不,不行。」她直起身子,「麻煩你現在告訴我第二次留言說的是什麼。」
「我在呢,」她最終開口道:「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你想要什麼?」她看著紅色指示燈,盼著它開始閃爍。
莉齊瞥了傑瑞德一眼:「你沒跟我說什麼?」
「跑啊,莉齊,快跑。」
「你還在嗎,莉齊?」他問。
他笑了。「不用。我想把這個留到晚些時候,你知道的,咱們最後又在一塊兒的時候。」
莉齊轉了轉眼珠,說:「她是我的實習生。她將來有意攻讀犯罪學,成為一名側寫師。」
傑瑞德九_九_藏_書笑了:「是啊,你可以這麼說。過去十年裡莉齊一直潛心研究全國各地的綁架案。她在『失蹤與受虐兒童服務組織』擔任了三年董事,聽說傑西卡在這是為了將來成為一個側寫師,所以,對,你可以說這是我的特別行動組。多兩個人幫忙,咱們又不會虧。」
「雖然我們在討論連環殺手的時候不能一概而論,」傑西卡插話說:「大多數連環殺手都很聰明,智商高於常人。大部分是白人男性,他們要麼曾經被拋棄過,要麼來自一個缺陷家庭。高智商,白人男性,這些符合醫生的特徵。這個人可能是個醫生,這完完全全講得通。」
她深吸一口氣。
「你真是好說話,夏恩。」
「不管用什麼,什麼都行,莉齊。」她對自己說。管他娘的出不出噪音!這次她跳起來,然後踢騰著,嘴裏忍不住出聲,使勁向上攀,直到她終於能把兩個肩膀擠進窗子的開口。
「除非你先嘗一下。」他俯下身,迅速往她嘴裏送進一勺湯。
「她們中的兩個是游泳運動員,」傑西卡說:「就像蘭妮·門羅,你們的第二位受害人一樣。所有的女孩上的都是不同的高中,但你們猜怎麼著?雖然具體情況各不相同,但她們都參加過校外游泳隊。我還不能找到跟這三位女孩都有關係的特定某位教練,但這絕對可以在嫌疑人名單上再加上幾個人。你們不覺得嗎?我把那幾位失蹤但還沒找到屍體的女孩加到名單里的時候,還發現她們之間存在一種聯繫,一位叫『布魯斯·迪克森』的家庭醫生。還不止這樣。總的來看,失蹤女孩里的三個和蜘蛛俠受害者里的兩個都是帶牙套的。總共有五個女孩帶牙套。我已經開始列半徑30英里之內的矯形牙醫的名單。我還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做,但一有進展會及時通知你們所有人的。」
「我給你留了件禮物,莉齊。」他頓了頓,呼吸聲變得沉重。
「謝了,你介意把它放到那邊咖啡桌上嗎?」
她轉動球形門把,進入盥洗室,然後立刻鎖了門。他不喜歡這樣,但她別無選擇。洗手池上方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把她嚇了一跳。皮包骨頭。她只能看到皮和骨頭。她的頭髮油塌塌的,一縷一縷鬆鬆垮垮地耷拉在耳朵邊。她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擦擦洗手池周圍奶油色的瓷磚,忽然留意到牆壁是溫柔舒緩的藍。這裏的一切都那麼乾淨,跟他囚禁她的房間太不一樣了。幾個鍍鉻的毛巾掛環,幾面未經裝飾的鏡子,還有一個插著鮮花的花瓶。這個房間沒法用道理解釋,不合常理。乾淨,又簡潔,和這所房子其他部分的混亂截然不同。
「我喜歡你一直以來寫在日記里的那些東西,雖然我有點驚訝,我沒我想象中那麼經常地被提到。」
她走進她的房間,然後慢慢地,踉踉蹌蹌地向窗戶走去。「哧哧啦啦」的噪音越來越響。她一把攥起苔蘚綠的窗帘。
她剛要踏上浴缸沿去夠窗子,忽然注意到一塊手錶……他的手錶。蜘蛛俠很愛那塊表。她看得出來,因為他經常把表戴在腕上,充滿憐愛地撫摸,就像在撫摸一隻心愛的寵物。她抄起手錶套在自己手臂上,一直擼到手肘上面,之後抓起洗手液,站在浴缸沿上,夠到了12英寸見方的窗子。她為這次逃跑已經計劃了幾周。她把洗手液噴到窗框上,來減少摩擦產生的噪音;然後一寸一寸地,將窗戶推開。九-九-藏-書
「別慌,莉齊,不管做什麼,做了就別停下。」
「吸氣,莉齊。就吸一口氣。他不可能讀到你的日記。他只是在捉弄你。但是說到底,他怎麼會知道我寫日記?」她對自己說。
「我真應該帶甜點過來,」吉米說:「要是我早知道你們倆打算搞派對的話。」
莉齊氣憤道:「這可以作為一個開始。」
吉米抓抓下巴:「他們今早開始發掘,但至今什麼都沒發現。要想得到一份完整的報告,可能還要一到兩天的時間。」
「那關於蜘蛛俠可能是個醫生的那個想法怎麼樣?」莉齊問。
「這算什麼?」吉米攤開手,問傑瑞德:「你手下的特別行動小組?」
莉齊在客廳到處找。「麥吉。快來,貓貓。沒事啦。」
傑瑞德今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跟莉齊在一起,他還沒看她吃過一口東西。她洗了個澡,換上一條灰色運動褲和一件V字領T恤,從那之後直到現在,她一直在工作。她光著腳,頭髮攏到後面扎了個馬尾辮。
莉齊把紙張歸攏成堆,放在咖啡桌上。電話鈴響,她不等它響第二聲就接了。「喂,你好。」
她撐著硬地面爬起來,往盥洗室走去。兩個膝蓋太久不用,走起路來「格格」打戰。但即使那樣她也不會停下。她顫顫巍巍地向前,當心不撞到他養的那些寶貝蜘蛛的箱子。她走出房間,迅速穿過走廊到盥洗室去。她迅速地往身後瞥了一眼,發現他沒有跟著她,甚至沒有看她。
她等待著。紅燈的光平穩地亮著。「我在啊。」FBI他們一定已經鎖定了蜘蛛俠的電話。小小的紅色指示燈讓她感覺底氣充足了一些——她從來沒有這麼堅決地,決心在他的棺材上敲下第一顆釘子,送他去死。
「他們都是成年人,自己會解決的。」傑瑞德走到爐灶邊,把湯倒進一個杯子,然後走進客廳。過會兒吉米會來拜訪,給他們帶來案件最新的進展。
「好啊,」他們剛全部坐好,吉米就開口道:「怎麼回事?你是誰?」
沉默。
她穿著一件T恤,兩腿虛軟,渾身酸痛,但還是撒腿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就在這時候,太陽即將升起。她看見了深藍的天空,和滾滾白雲。她看見了自由。她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在往哪兒去。她只知道自己必須快跑,如果她還想再見到家人。
吉米看上去完全不受觸動。
「莉齊有經驗,」傑瑞德說:「她是個私家偵探,而且她想幫忙。你之前也請過外援。靠,史密斯的案子里你還用過一個靈媒。收了你的臭脾氣,和我們一起干正事吧。」
時間不多了。他是個有脾氣的人。他體格強壯。他腳上穿了靴子,可能會飛起一腳把廁所門踹開。
缺水挨餓使她身子虛弱。她試圖兩手撐住窗檯把身子拉上去,但是肩膀火辣辣地疼。她拼盡全力把自己往上提,提到足夠高的位置,好從窗子開口穿過。每一塊肌肉都痛。她不敢用腿,怕踢到牆壁,被蜘蛛俠發現。
「回你的卧室去,莉齊,看看九九藏書你的窗外,如果你想看見我留給你的東西的話。回見,莉齊。」
「謝謝你今天和我一起去我姐姐家。」她說著,又埋頭記筆記了。
又做噩夢了。
「啊,聽到這個挺替你難過的。」
「怎麼樣?」吉米鬆鬆領帶,「你沒有任何看過他筆跡的有關記憶。麥迪森家和便條上都沒找到任何指紋。房子外面沒有任何輪胎印或腳印。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找到任何東西能把索菲的綁架案和蜘蛛俠聯繫起來,結果你想讓我發一張全國通告,把任何一個看起來可疑的醫生都通緝一遍?」
「如果你把它喝得一滴不剩,我就把食譜寫下來給你。」
他喊她的名字。她像被瞬間凍住,渾身僵掉。
她緊咬牙關。保持冷靜。她現在最想做的,莫過於告訴他「去死吧」然後摔了電話,但她克制住了。
「1998年,發現了四具屍體,」傑西卡說:「這四具都被認為是蜘蛛俠作的惡。」
「這兒,貓貓,貓貓。快來,麥吉。到早飯時間了。」麥吉不喜歡暴風天氣。外面狂風呼嘯,吹得牆壁嘩嘩響,也難怪麥吉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2010年2月18日 周四 晚7:53
「行吧,」吉米說,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傑瑞德,「提醒一下我,我為什麼在這兒?」
「他給我留言了。」莉齊提醒他。
紅燈開始閃了。「感謝上帝。」她心裏默默道。
莉齊幾乎一動不動。她在那獃獃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出房間。
傑西卡帶著筆記本電腦和一摞文件回來了。「如果誰餓了,」她說:「請自己拿炸雞,不用客氣。」
房間里瀰漫著濃厚的緊張氣氛,直到傑西卡用「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輕輕鬆鬆將它打破。
「總比什麼都不做強吧,」其他人還來不及插話,傑西卡就補充道:「最最起碼,我們應該從索菲·麥迪森以前看過的所有醫生開始查起,比方說,從兩年前看過的開始查。」
這女孩有頭腦,傑瑞德心想。
莉齊看著吉米:「既然你現在知道了我和我的助理在做什麼,我也希望了解一下,關於蜘蛛俠可能是一個醫生的可能性,調查局在做什麼。」
吉米跨進房間,傑西卡從他身後擠進來。她說聲「你好」,然後把炸雞桶遞給傑瑞德。「我很快回來。」說著她打開門,消失不見了。
吉米面露疑惑。
傑西卡看著傑瑞德,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八點整,吉米·馬丁到了,面容憔悴。他臉消瘦蒼白,彎腰駝背,西裝亂蓬蓬的。傑瑞德剛要引他進來把門關上,莉齊的助理抱著一大桶肯德基炸雞到了。
「同時,」傑西卡繼續說:「同一區域,至少有與四名受害者年紀相仿的另外三個女孩失蹤了。她們現在在哪兒?所有人都把這些姑娘忘了嗎?」她有點動情地眯起了眼睛,「毫無蹤影,她們難道就這樣輕易地被遺棄了嗎?」
「咱們先把一件事情說清楚,」吉米說:「調查局認為,在索菲·麥迪森的案子上,我們還沒有百分百確定這就是蜘蛛俠乾的。」
莉齊穿著運動褲和一件T恤,滑下床,想不起昨晚最後是幾點迷迷糊糊睡著的。她幾乎記不得自己鎖門之九九藏書前是否對傑瑞德說過晚安。她依然為他不告訴她索菲和那個留言的事而感到心煩意亂,但她也知道她找錯了發火的對象,傑瑞德只是在努力保護她。
「蜘蛛俠,你的真名叫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不當騙子、膽小鬼呢?頂著個傻了吧哪的超級英雄的名字,躲在各種搞笑的面具後頭,別這樣了行不行?告訴我你的真名。看在老天面子上,像個男人。你叫什麼名字?漢克?吉姆?弗萊德?你害怕告訴我你的真——」
「但兩次留言都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是出自蜘蛛俠之手。那有可能是跟風學樣的人乾的。」
「莉齊!」
她往後一仰,落回枕頭間,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慢慢歸於均勻,慢慢變淺。
莉齊在地板上手腳並用爬來爬去,用一支黑色馬克筆在紙張留白處做筆記。
吉米看向傑瑞德:「你還沒跟她說?」
「有幾個,」吉米冷淡地說:「沒有一個是醫生。而且我也沒那麼多人手,不能把我的人派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去。」
她不打算掛電話。只要他想,她可以讓他講一整天。
「我想知道那些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做了一點調查。」傑西卡繼續說。
吉米手指插|進頭髮里:「是,可以。行啊。」
傑瑞德站在莉齊家的廚房裡。他啪地一聲扣掉手機,然後搓搓鼻樑。他姐姐剛剛打電話告訴他,母親已經搬去旅館住了。父親又開始喝酒,姐姐很擔心。「誰又能指責他這樣呢?」傑瑞德心想。他告訴姐姐,這個男人需要時間發泄怒火。他的答案惹惱了她,於是對話剛剛開始就被她終止了。
「一切都還好嗎?」莉齊在另外一個房間問。
她注視著盒子上的紅色指示燈,保持沉默。吉米告訴她,要讓來電人保持在線至少六十秒才行。上次她以為拖他拖得時間夠長了,但實際不夠。這次她數到十,咽了咽唾沫,然後開口說:「當然是我。我還以為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呢。」
莉齊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快進來吧。」莉齊坐在地板上沒動。
傑瑞德看著莉齊,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傑西卡對失蹤女孩兒們的困境抱有一種強烈的情緒。
由於莉齊從前儘可能地迴避了與自己那起綁架案相關的事,所以十四年來FBI的很多發現雖然她按道理應該知道,但實際上並不知情。所以當她問「在弗蘭克·賴爾被捕之前,還有其他任何的嫌疑人嗎」時,傑瑞德一點都不吃驚。
她睜大了眼睛。「味道不錯。那種香味是……是刺山柑花|蕾嗎?」
吉米一言不發。
門咔咔響。他來了。
她雙手掌心出了汗。聽筒從她手裡掉下。她緩慢地往卧室走去。一個遙遠的聲音告訴她,別看,沖她喊著:「回到廚房去,打電話給傑瑞德。給凱茜。打電話報警。」
他的嘴貼得離話筒很近,因為她能聽見他的呼吸。「你又變瘦了,太瘦了,莉齊。那樣可不招人喜歡。我起初把你弄走的時候,你骨頭上還是包著點肉的。發生什麼事了呀?」
她手腕一抖,將窗帘拉到一邊。它就在那兒。蜘蛛俠送給她的禮物。她膝蓋失去力氣,癱倒到地板上,抽抽嗒嗒地哭起來。
她環顧四周,眼睛迅速從壁櫥掃到遮掩窗戶的帘子。她的目光落到放在床頭櫃頂的鍾錶上。清晨六點半。通常九_九_藏_書,她的噩夢裡會有一個蜘蛛俠的受害者被折磨。這是她第一次在夢中回憶起逃跑時的情景。
「你才是那個騙子,」他打斷她,聲音惡狠狠地說:「你對父母撒了謊。你才是那個膽小鬼、小偷,莉齊,滿嘴胡話的婊子,娼婦。你放棄一切只想留住你男朋友,但那永遠不會有用的,莉齊。你放棄了一切,卻竹籃打水一場空。你的女生朋友們背後都喊你婊子。至少我當年帶走了你,讓你不用聽見那些話。咱們很快就會再見到彼此了。你肯定知道的,對吧?」
2010年2月19日 周五 早6:21
「別客氣。」他望著她,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她眼睛周圍一圈黑眼圈。頭上的腫塊今天小了些,但顏色更深了。他知道她不喜歡任何人看見她放下戒備的樣子,他太了解她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痛苦——在一瞬間,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被剝奪。對於莉齊來說,放下過去、繼續新的生活,就好像每天早上醒來,都試著從頭重新再學習走路。
「罪在莉齊。」傑瑞德希望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但莉齊站起身來,注視著他的眼睛說:「留言在哪兒?」
莉齊身子前傾,仔細聆聽。
「是啊,我記得呢,」她說:「你想讓我現在唱給你聽嗎?」
「別這樣,莉齊!」那個聲音聲嘶力竭地呼喊。
她聞言撅起嘴。
莉齊抬頭看著他,想要看穿他面具上兩個洞里的眼睛。身材上,他看起來,比一般人高大,魁梧,肩膀寬闊。她上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留著厚厚的鬍子,鬍鬚像金屬絲一樣粗硬。現在好像已經颳得乾乾淨淨。他下巴線條方而平。
傑瑞德和莉齊都沒理他。
「給誰打電話都行,但是不管你做什麼,莉齊,別看窗外。」那個聲音說。
她動身去廚房,叫麥吉,卻驚訝地意識到麥吉到現在都沒露面。
這個聲音與十四年前她置之不理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十四年前,它說:「別聽裡屋的尖叫聲。別為了那個女孩回去,莉齊。別當傻瓜。」
「我爸媽之間遇到點困難。」他對她說。
莉齊感激地沖她笑笑。
「我來跟她談,你們兩個吃點雞肉吧。」
傑瑞德聳聳肩,示意吉米——莉齊怎麼安排他們就怎麼跟著做,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他把炸雞拿到廚房。
「你還什麼都沒吃呢。」他說著,把盛湯的杯子遞給她。
麥吉不在沙發上,也不在咖啡桌下面,這兩個可是它最喜歡呆的地方。莉齊瞥了一眼起居室地板上鋪得到處都是的紙張,想起了所有她還需要做的工作。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她又感覺自己漏掉了什麼關鍵的東西……它就在她面前,但她還沒能悟出來:運動、舞蹈、學校、游泳、青少年、棕色的眼睛……那會是什麼呢?她沒有看到的是什麼?他殺了索菲。他還會再殺人的。
窗子傳來「哧啦」一陣划玻璃的聲音,她想起來窗外的紅楓該修剪了。她已經打過兩次電話請房東修理房子周圍的樹木。顯然沒管用。
「你說的『兩次都』是什麼意思?」
「這是祖傳秘方。」
他想伸出雙臂一把撈起她,緊緊地抱著她,讓她所有的苦惱都煙消雲散。但他只能先用勺子又餵了她一口湯,然後把杯子放到咖啡桌上。
就是現在。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唯一的機會了。
吉米脫掉他皺巴巴的西裝外套,在莉齊面朝沙發放的兩把椅子中間挑了一把坐下。椅子是莉齊為了他們的臨時會議特別備好放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