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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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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給我一個漂亮兒子」,「母馬」氣咻咻地說,「像你哥哥一樣!」
秋秋卻在這時哭了起來。
「我只想去洗個澡。」
「人魚?」
歌聲停息后,傳來河面上冰凍的咔咔聲響,夏佳感到自己流淚了,淚水像河邊柳枝上那些晶瑩的冰珠一樣。河裡的浪花飛濺起來,一黏附到樹枝就變成冰珠不能下來了。
在翻過卡拉爾雪山的時候,
「我夢見它們告訴我它們住在水晶宮殿裏面……」
現在,他離開了寡嫂的身子,並且開始嫌惡這個女人的身子了。
「我說」,發問的時候,夏佳有一種在薄冰上行走的感覺,而冰下面是黑沉沉的深潭。「你是說魚在冰的下面?」
這年冬天,哥哥走了,然後死了。
「要是你哥哥當初對我這樣就好了。」
「它們告訴我它們住在水晶宮裡,它們的頭領是一條人魚。」
「魚?」
她的頭拱在夏佳單薄瘦小的胸前。
哥哥又用嘲弄的口吻說:「去吧,我們有點事情,不然,莫多家可就要絕種了。」
這種事情到她嫁給哥哥那年夏天就結束了。嫂子說:「是我帶夏佳弟弟洗澡的時候了。」哥哥笑了,露出一口整九_九_藏_書齊潔白的牙齒:「你以為你還是姑娘,秋秋。」
早上喝茶的時候,奪科抱怨說他一個人睡覺不暖和。
秋秋的手停止撫摸了,她的身子緊貼過來:「看看女人吧,用你的手,用你的手。」她把他的雙手牽引到自己腰上,夏佳的手就那樣慢慢向下滑動,他又看到了自己未出嫁的在河邊沐浴的堂姐,他的渾身終於止不住顫抖起來了。
確實,夏佳感到脊背上一片徹骨的冰涼。他看了看秋秋,這個丑婆娘好歹向他露出一絲笑容,但那笑容是無可奈何的,寒冷的。
後來,那邊宴席散了。
母親再縫一雙就是了。
夏佳又上去了,像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他聽見自己說:「我要把你……我要把你……」
我的靴子已經爛了。
靴子爛了有什麼嘛,
「老師給我們講的故事里就有女人一樣的魚。女人身子,魚的尾巴。」
秋秋端著茶碗的手顫抖了一下,有些茶水潑濺出來。
我的靴子爛了,
這時,夏佳只感到渾身刺癢難忍,他從未read•99csw•com赤身裸體在羊毛毯子下睡過。秋秋替他搔癢,又使他興奮起來,「男人像馬駒一樣,像跑累的馬駒一樣喘氣我就知道壞事就要來了」。
哥哥就當著小弟弟的面,一把揪住嫂子的乳|房,臉上一副惡作劇的神情,「可是我想睡覺了,這太陽多暖和。婆娘,就像那次那樣,在太陽照熱了的地板上面。洗澡?他那小雞|巴有什麼看頭?來吧,像那次那樣。」
夏佳突然想到他撫摸到的秋秋的大腿那麼光滑細膩,那就是人魚的尾巴嗎?他就那樣站在那裡:像個年歲很高,沒有了新的生活的老人,空洞而迷惘的眼睛後面只有回憶引來的迷霧悄然沉浮。他站在那裡:彷彿那一把骨架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子,所以才伸出手,扶住柵欄的橫杆。
秋秋把他的鋪安在了左廂房裡。
這情景在小夏佳看來是太恐怖了,差點就要失聲尖叫。可秋秋只是有點難堪地轉過頭來,說:「你自己去吧,夏佳,我有點事情。」
在黑暗中,夏佳感到,寡嫂是脫|光了衣服才鑽到羊毛毯子下面來的。她一躺下來就說:「讓我看看你的身子,讓我的手看看。」秋秋的頭髮落到他臉上,這很舒服。同時,她口https://read.99csw.com中的熱氣又撲到他臉上,這是一種黏稠的熱乎乎的東西,有些像母牛半夜裡反芻時從腹腔深處帶出來的。夏佳想,他又不是奪科他們的年輕女教師,會對這種氣味感到噁心。而秋秋的手已經剝去了他的短襯衫和白布褲頭,她的手在他胸脯上停留一陣,就慢慢地往下滑動了:「啊,夏佳已經長大了。」
寒夜裡響起一個心事重重的男人的歌聲:
奪科上樓時罵了一聲:「地主婆。」但秋秋沒有聽見。夏佳跟著下了樓,到了院門,奪科回過頭來,夏佳看到他眼裡滿是淚水。
「我」,奪科突然又說:「我夢見魚了。」
「我愛你了,我想你。」夏佳急促地說。但等到事情真正開始,到結束,他卻都只感到緊張,而不是其他什麼。
秋秋眼裡溢滿了淚水,但臉上還強作笑顏,這一來那張臉就更加醜陋了。
寡嫂只是靜默了一小會兒,又開始不停地嘮叨了。抱怨命運,詛咒夏佳死去的兄長:「他是那麼漂亮,看到自己堂弟那麼漂亮,我臉上真有光彩,再說那時我們莫多家還是最殷實的人家,可叫我嫁給他我是想像不到的。他是個該死的漂亮的畜牲,他那一口白牙露出嘴唇我就想到魔九_九_藏_書鬼。」
秋秋說:「你以為你叔叔是一個有火氣的人嗎?」
只這一句話,剛才的一切景象都像夢幻一樣消失了。夏佳一下就像一個草人一樣滾了下來,他只感到身上的汗水一片冰涼,毯子下面是瘋狂過後留下的彷彿來自記憶的腐爛的甘甜的氣息。是什麼在記憶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腐爛了呢?某些家族在他的某一代人記憶開始時就像一株大樹從內里開始腐爛了。秋秋探問一陣,終於明白了是什麼事情,就開始蜷縮著身體嚶嚶哭泣了。而對面那幢被沒收的樓房——索南家裡正傳來男人們開懷大笑和女人們尖叫的聲音。那邊,宴會已經進入高潮。舉凡體面的、殷實的人家殺豬宰羊之後,都會舉行這樣的宴席,以新鮮的豬血灌的腸子,用最肥美的豬脊樑肉,摻蜂蜜的酒招待客人,並接受客人帶來的茶葉、酒、煙草、毛巾等禮物。聽那聲音,酒菜已經一掃而光了,人們大概一邊說笑一邊品嘗經霜凍后又酸又甜的野刺梨兒。
母親,母親啊!
這座屋裡卻只有寡嫂嚶嚶哭泣的聲音,夏佳感到自己肯定是產生了某種變化,因為自己的心變得殘忍又膽怯,不然怎麼會喜歡這哭聲,並且感https://read.99csw.com到安慰呢?哭聲像夏天裡河邊蜻蜓飛翔的聲音、蜜蜂在花間的吟唱。
自己十一二歲時,還是堂姐的秋秋就曾這樣無數次地說過。那時,堂姐還沒有出嫁,自己整天跟著她,嗅著她身上好聞的氣味,就像兒子跟著母親一樣。那時,她還時常到河灣里洗澡,總是小夏佳陪伴著她。夏佳先用石頭、樹枝趕走小河灣里的魚,然後望著可能來人的方向。「不準轉過身來。」堂姐總是這樣吩咐。然後,就能聽到一件件衣服落地的聲音,緊張喘息的聲音,赤腳走過草地、沙子,然後下到水裡的聲音。等到堂姐從水裡起來時,他總是看見她的腿,她的腹部,水珠從上面一顆顆滾下去,閃爍著晶瑩的光亮。那時,她是美的,漂亮的,她的有些興奮、也有些羞怯的笑聲,她的閃閃發光的眼睛,披散的黑色長發,當然臉和久經勞作的雙手除外。她還要他親她的嘴巴,每一次沐浴都像一次儀式,她愛撫夏佳,每次總是說:「瞧,你又長大一些了。」
奪科走了。
但他的話被秋秋惡狠狠地打斷了:「去你媽的魚,你這孽種,吃了上學去吧。」
夏佳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尖叫,然後,又是一聲,之後,就是滿眼亮晃晃的陽光在眼前跳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