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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

中華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

我們喝了一路風才回到學校。
接到瞿冰森信,言稿子稍緩即登。
十一日
晚上更忙了。民眾學校送來電影票,片子是Shadow,還能不去嗎?去了,結果是失意。亂七八糟,莫明其妙,加入了兩個中國人,怪頭怪腦。又雜了傳教,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壞的片子。
二十四日
過午又接家中寄來棉袍。
五日
二日
早晨到圖書館去讀Spanish Tragedy,倍兒長,沒讀完,又讀Holderlin's Leben。
午飯後,當我正在屋裡坐著默思的時候,忽然宿舍辦公室來找我。到了那裡一看,才〈知〉是我在大樓定的房間又叫人(熊大縝、崔興亞)佔了,我同他交涉了半天,他才又允許把東西移出去,還是我住。我回來后,趕快把東〈西〉用洋車搬了一部分去。
寫致遇牧劍芬信。
過午我忽然覺到這樣兩下里跑毫不能念書,於是決心都遷了過來,並且換了張桌子。晚飯後訪吳宓,已進城,共訪彼三次矣。
早晨法文。
十一日
看李達譯《辯證法唯物論教程》,比看英文還費力。這是最近譯新社會科學書的一個通病。據魯迅說,日文也同樣難懂(這些書多半從日文轉譯的)。這是中國文字的毛病。但是我從這書看出來,用叫人懂的文字並非不能把意思全達出來,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用這種天書似的文字不行?
晚上讀Confessions
晚上看Emma。
翻江君書,翻到兩本鳧公的《人海微瀾》,有吳宓序,作的還不壞。今天全部時間都消磨在讀這本小說了。
早晨去賃自行車,已經沒有了,只好坐洋車到西山。
過午,英文沒上。體育打籃球。
今天一天沒課,然而頗加油。
這兩天,天氣又反暖。新搭的冰棚,然而冰結不了,不能溜冰,真怪事。
早晨仍是無聊地上班。
倘若詩表現共同的感情,詩人是不是還有個性?
二十五日
早上班,晚上班。
過午仍到圖書館去讀Spanish Tragedy,仍未讀完,因為心急去看足球。
以前我老覺得學生生活的高貴,尤其是入了清華,簡直有腚上長尾巴的神氣,絕不想到畢業后找職業的困難。今年暑假回家,彷彿觸到一點現實似的。一方又受了大千老兄(美國留學生)找職業碰壁的刺戟[激]——忽然醒過來了,這一醒不打緊,卻出了一身冷汗。我對學生生活起了反感,因為學生(生活)在學校里求不到學問,出了校門碰壁。我看了這些搖頭擺尾的先生我真覺得可憐呵!
二十四日
一換地方,心裏只是不安全,幾乎半夜沒睡著,又聽到北邊的槍聲。
現代小說沒上,其餘兩堂上了。
體育后預備Keller,急急跑著去上德文。今天本定清華對中大賽球,因故不能舉行,不然德文又有不上的可能,球癮實在太大了。
又下起雨來了。
三日
過午,體育,跳高Standard是四尺,我只跳三尺七(大約三尺九能過去,因為太累了)。
過午看崇德對清華足球賽,清華球隊今年實力大減。
最近我老感到過得太慢,我希望日子過得快一點,好早叫我看到William Blake的詩。
九點半后,訪楊丙辰先生。談到出刊物的問題,他對我們談到他自己的根本思想。他說,幾千年來,人類都走錯了路了。現在應該猛醒,用和平方法來消除武力,世界大同,廢止戰爭,無論什麼主義,即如共產主義,這是人類同情心最大的表現,然而到後來,同別的主義一樣,變成不人道的了。我們所需的是真正的人道主義。
晚上,到大千屋閑談,大千令兄在,於是胡扯一氣,直到十點又回來讀法文,因為明天第一課就是法文,弄得日記也沒能記,是星期一補記的。
接到挂號信的通知單——我愕然了,怎麼又有挂號信。取出來一看,是璧恆寄來的書,只一本Thomas Mann的Der Tod in Venedig,Eichendorf〈f〉,大概又需向德國去訂了。我真沒想到能來這樣快。
吃了個大飽,日記是在搖曳的燭光下記的。
九月三[二]日
晚上楊丙辰先生Faust第一次上課,擠了一堂,縱的方面一二三四年級研究院,橫的方面,工程系、心理系,而特別與生物系有緣,該系往聽者,以我所知而論共三人。楊先生大發議論,宇宙問題,人天問題,談鋒極健,說來亦生氣勃勃——這是以前不知道的,亦能自圓其說,不過我總覺得,rather by intuition,他的思想不健康。
我覺得我所認識的朋友夠了解我的實在太少了。人們為什麼一天戴著面具呢?我感覺到窒息。我要求痛快。我並〈不〉是天才,然而人們照樣不了解我,這我還說什麼呢?我大笑罷,我還是大哭呢?
午飯同王武施三君騎車在大禮堂前徘徊多時。讀Keller,較前為易。
晚上預備中世文學,因明天有考也。
德文因艾克病還不好,沒上。
早晨下了法文就預備德文。
晚飯後,理髮,到Herr施屋閑聊,目的是在等到八點鐘看電影。七點半過,就到大禮堂去,一看沒有燈亮。施說,已經開演了。我乃大慌,跑到門前一看,門關著,沒有人。又回到二院布告一看,是星期日。笑話。
二十五日星期
早晨天本來很好,剛到上時,彷彿要下雨,一會兒太陽又出來了。然而當我們在往碧雲寺的路上的時候,風又吹起來了。
今天是國慶日,然而像這樣的國慶日也盡夠人受的了,政府現通令禁止慶祝,各報也無顏再說什麼吉慶話。
早晨上班,王文顯仍然要命。
到遂千處去還柏寒書,他〈在〉新日本買了兩本書,日金只合中幣一圓零一分,可謂便宜。我也不禁躍躍欲試,去到丸善去買幾本書。借到周作人《看雲集》讀Swann's Way。
晚上讀Emma三十頁,抄Rare Books,預備買兩本,我也知道,Rare Books太貴,但是總想買,真奇怪。
最近我想到——實在是直覺地覺到——詩是不可了解的。我以為詩人所表現的是himself,而長之則承認詩是可以了解的,他說詩人所表現的是人類共同的感情。
過午仍繼續抄,終於沒抄完。
十六日
九點,約岷源訪吳先生,在。從系裡的功課談《文學副刊》,我允許看London Times:Literary SupplementLondon,並把稿子交給他。吳先生說話非常Frank,實在令人欽佩。據說,他也非常Whimsical & nervous。他屋掛著黃節寫的「藤影荷聲之館」,實在確切。閱報見張宗昌在濟南被鄭金聲侄及一陳某刺死,有說不出的感覺。
過午體育打籃球。
昨晚在床上讀茅盾的《宿莽》。
近幾日來,大概因為吃東西太多太雜,總覺得胸口裡彷彿有東西梗著似的。今天尤其厲害,弄得一天不舒〈服〉,以後吃東西非要小心不可。這幾天來總是陰沉沉的,今天過午又忽淋淋地下起雨來。我覺得非常寂寞,因為岷源進了城了。我跑閱報室跑了好幾趟。內田發表狂謬的演說,汪精衛、張學良演的戲……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對所謂報屁股或社會新聞(尤其是上海報,最近我才開始看上海報)倒很感到興趣。
午飯後仍讀Keller,單字太多,非加油不行。
過午頭上堂我旁聽英文,Winter講得的確不壞。在圖書館里檢閱,想做篇文章寄給吳宓,終於沒能找得到。
十九日
晚一夢至十點半。
過午看徐霞村的《古國的人們》,是小說,不太壞。不過所得的印象總是頭大腚小。
又到郵政局去寄襪子(上元街),星期不寄。發致梅姐信。
早晨看Emma五十頁。譯了一點Zola。
同訪楊丙辰,談少頃即回屋。
過午仍在圖書館加油,一瞬間,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了——工作緊張的時候,真不覺時間的逝去的。
看Emma。借Der Tod in Venedig英譯本,我打算翻譯這本書。
過午上一班,洗澡。
楊丙辰攻擊志摩,我總覺得有點偏。
今天同星期四是我最怕的一天,因為有王Quincy的課,上他的課,作抄寫機,真比上吳可讀的課都討厭。過午中世紀文學,說下星期又要考,真混蛋。
戲劇結束了,王文顯說,非將所有指定戲本看完不行。過午中世紀文學也結束了。
俄文沒去,因為太費時間。今年課特別重,再加上俄文實在幹不了,馬馬虎虎地干也沒意思。
同昨天差不多,仍是做那些事情。
晚上仍在抄,好歹抄完。
過午上體育,下來仍然看。
趕著上德文,但是我卻預備錯了。我上次沒去,我以為已經把上一次assignment講了哩,但是星期一張朱二位也沒去,班沒上成。今天講的仍是上星期三的assignment。
預備Keller。
又到我屋裡談了半天。
三日
過午看匯文對清華足籃球賽。足球匯文踢得比清華實在強得多,然而結果是二比二,匯文還幾乎輸了呢!籃球清華差得太遠。
早晨上課三堂。
發梅姐信,要目錄信:
談至十二點始返宿舍。
讀到《論語》第五期,有林玉堂《論美國大學》。呵,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本來對美國留學生就沒信仰,現在是更根本懷疑了。
過午看Emma五十頁。
過午看同志成中學賽足球和女子籃球。所謂看女子籃球者實在就是去看大腿。說真的,不然的話,誰還去看呢?
覆校所譯Zola。這篇文章,簡直不成東西,真叫人頭痛。我潦草地抄出來(只一半)交給長之,叫他再看一遍。
早晨讀Sons & Lovers
自從看了林語堂一篇文章,我對教授(尤其是美國留學生)總感到輕蔑。他們穿的是虎皮,皮里是狗是貓,那有誰知道呢?只覺得他們穿的是虎皮而已。有信仰就好說,即便信仰而到了「迷」信,也不打緊,最苦的是對任何事都失了信仰的人。
又覺著沒有事做了。長之來談一過午,說星期六要回濟一行。因其父有病(腦膜炎),非常凶,濟南醫生幾乎請遍了,現在雖然危險期已過,但家中來信閃礫[爍]其辭,終不放心,須家去看看。家中一生病,連帶著發生的便是經濟問題,與去年我的情形差不多。
晚上朦朧地醒來,外面是瀟瀟的雨聲。對床大千正在拚命咬牙,聲吃吃然,初聽還聽不出是什麼聲音呢。
水災沒完,接著是飢荒。早晨心裏彷彿塞滿了雲也似的,飄飄的,不能讀書,看著窗外雲氣蒼茫一片濃翠色的鄉園,如有詩意。午飯時候,仍不停。叫工友買麵包,又沒有,餓了個不亦樂乎!
閱報見姚錦新(我們系同班女士,鋼琴家)出洋,忽然發生了點異樣的感覺。
晚上也沒有什麼東西,懶病大發,瞪著眼看桌子,卻只是不願意看書。
晚上仍是讀德文。頭暈腦脹,開始看Swann's Way
早晨,法文下了課,到圖書館去整理昨天作的paper。結果費了一早晨的工夫才算整理得有點頭緒。
昨夜大千來我屋裡睡,不知為什麼大談其[起]來,橫的各國,縱的各代,藝術體育,沒有沒談到的,一直談到約莫有早晨五點鐘,聽遠村裡雞鳴,看窗朦朧淡灰色的天光——生平尚是第一次。
二日星期日
早晨本來有四堂課,上了三堂就已經太累了,所以只好再刷Winter(文藝復興)。
長之說他已經找好了房子了(張文華替找的),我心裏總覺著不痛快,我同他約好,已將一年,而現在撇開我。訪王炳文不遇,為房子問題。
歸讀德文Keller。
《西遊補》讀完,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好的一部書,完全以幻想為骨幹,利用舊的材料,寫來如行雲流水,捉摸不定,寫幻想至此,嘆觀止矣。其中賣弄才情,乃文人結習,不足深怪。
到書庫去查A.Symons的Symbolism和楊丙辰先生介紹的兩本書,一是Kant的Critic of Judgement,一是Schiller的哲學論文,結果只借到Kant的一本,
今天接到秋妹的信,璧恆公司的信。
看Maupassant的L'Aventure de Waiter Schnaffs。現在一想,這四年真不能學什麼東西。我們現在書看得倒不少,可惜,都生吞活剝地往肚裏填,等於不讀。真可嘆。
過午體育測驗,單腿閉眼站二十二秒鐘,起初覺著很易,然而做起來卻極難,不過,終於pass了,別人沒pass的還多著哩。
早晨法文發考卷,成績不很好,非加油法文、德文不成。
晚上看Emma。
早晨上法文,也是心不在焉。
張露薇又同長之來,大罵趙景深
晚上楊先生Faust改至下星期上課。到田德望屋。去看Homeric Grammar Homeric,我想買一本。我對希臘文本就有很大的趣味,我老以為希臘文學是人的文學,非學希臘文不行。
下山後,又到碧雲寺去玩了一趟。
早晨吳可讀忘帶講義,不能lecture,小說又沒上。
過午跑一千六百米,共四圈,因為缺少練習,跑到第二圈上就想下來,好歹攜著兩條重腿跑下來,頭也暈,眼也花,也想吐,一切毛病全來。澡沒洗好,就趕快回到屋裡來,大睡。
施武王三君來游,十鍾即寢。(×前十七日記,后十八日記)
仍是機械地上班。
我時常想到故鄉里的母親。
午飯後,長之來屋,說他就要回濟南。我送他上汽車,黃風大作,砂土揚起來往嘴裏鑽。
晚上預備法文。聽Winter講Gide。
回屋后,翻譯Zola。
Herr王的書來了,其中以Faust為最好,可惜是日本紙,未免太Vulgar。R.Browning詩集有美國氣。
早晨除了讀了點法文以外,可以說什麼也沒幹。我老早就想到閱報室里去,因為我老希望早些看到我的文章登出來。每天帶著一顆渴望的心,到閱報室去看自己的文章登出來沒有,在一方面說,雖然也是樂趣,但是也真是一種負擔呵。
今日讀《中國新文學的源流》。我總覺得周作人的意見,不以奇特虎[唬]人,中庸而健康。
晚上忽然颳起風來,大得不得了,而屋裡又覺氣悶,真不能看書。
問長之,他說,他因為生物實驗作不好,有點對生物灰心。他說,人家看見的,他看不見,人家做得快,他做得慢。他又說,《世界日報》副刊艾君罵他,說他只學了點生物學的皮毛,來唬人,自己未必真懂。他笑著說,他或者真成了這樣。其實我就以為他是這樣了。他對每件事都有意見,這當然很好,不過他的「扯力」也真大,他能在一種事情里發見別的原理,然而大多不通,他自己說來卻天花亂墜。譬如他作《歌德童話》那篇文,凡是他那一個期間讀的書全扯進去了——歌德與王陽明發生了關係,歌德與生物學某一部分發生了關係,都是他自己在頭腦里製成的。他的主觀太深,堅持自己的意見。
過午仍繼續寫,好歹算是完篇了。
岷源借五元。寄行健信。
電影完后,點蠟,作為短篇小說家、小品文家和詩人的Galsworthy和一篇附尾。睡覺時下一點。
從三點鐘起,作Pearl Buck的新小說Sons的review——與其說是作不如說是譯。Buck對中國很熟悉,她的丈夫是金陵大學的農科主任,自小說The Good Earth出名,已成為一個很popular的作家了。
六日
三是報告德華有喜。我簡直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方面我希望這不會是真的,一方面我又希望。I don't myself know whether I am happy or sorry。我的思想時常轉到性|欲上去,我這時的心情,我個人也不能描寫了,我相信,也沒有人能夠描寫的。
今天我用所得的稿費請客——肥鴨一隻。
昨天一天大風,今天天氣冷極了。
十日
找吳宓關於請Winter演講事。
起來就開始寫,一寫寫了[一]早晨,弄得頭暈眼花,才只寫了兩頁。
有暇則翻譯Barbusse論Zola。
一天傷風,好打噴嚏,真不痛快。早晨上三班,讀Captivi完。
半夜裡給風震醒,早晨風勢愈加大了。下了車一直到鹽務在找印其,他還沒來,滿眼是砂子。
十一日
晚上讀Keller。看Swinburne詩。
晚上謄出,看法文。
晚上開同鄉會,新同鄉與舊同鄉數目相等,不算很少了。食品豐富。這種會本來沒有什麼意〈義〉,太形式化了。
日記剛復活了,第一天就忘記了去記,真該打!總說一句,現在的生活,可以說是很恬靜,而且也很機械(不如說單調)——早晨讀點法文、德文。讀外國文本來是件苦事情,但在這個時候卻不苦。一方面讀著,一方面聽窗外風在樹裏面走路的聲音,小鳥的叫聲……聲音無論如何嘈雜,但總是含有詩意的。過午,感到疲倦了,就睡一覺,在曳長的蟬聲里朦朧地爬起來,開始翻譯近代的小品文。晚上再讀點德國詩,我真想不到再有比這好的生活了。
今天又托圖書館買了兩本書,一是Herbert Read的Phases of English Poetry,一是Robert Graves的。
本來約定同訪吳雨生先生,因大千約我替他搬東西,故又急急趕回新樓。在長之屋遇見他,他不搬了,談了半天。
十八日 星期日
吃午飯時才知道借書證忘在Herr王那裡了。
至市場吃飯、買鞋,至新月買(替長之)《現代倫理學》,至馬神廟景山書社預約鄭振鐸
早晨法文考了一下,一塌糊塗。
過午,聽平教會教育部主任湯茂如先生演講,題為視察廣西感想,大捧李宗仁、白崇禧。他說廣西當局現已覺悟,實行平民教育,廣西政界非常樸素,薪俸很少,只夠過簡單生活。教育界頗受優待,全省交通利用汽車路,治安很好,非他省所可及。教育形式方面都有,唯內容不行。平民生活亦頗安定,女人勞動,而男人閑逸,與他省正相反。不過因沒有優美的家庭生活,所以犯罪的加多,賭盛行,現省當局預定兩年計劃,訓練民團二百萬,並組織政治實驗區,在這方面因需平教會,所以特別約湯先生視察,總之他的視察印象很好。
今天早晨老葉叫作Paper
早晨接到家裡的信,並大洋四十元。說,二姐已經搬到高都司巷去了。襄城哥十月十三日結婚,倘若是國曆的話,豈不就是今天嗎?我想恐怕是陰曆的。
今早起來,只溫習了幾個法文不規則動詞的變化,就到二院去找了梁興義、嚴懋垣,又遇到孔慶鈴,幫助他們選好了課到主任處繳了,直累得口乾舌燥。購Sons & Lovers和Swann's Wayhttps://read.99csw.com
德文又弄了個一塌糊塗。
晨起坐洋車進城,主要就是想買雙鞋。先至靜軒處,他已搬了家,搬至白廟衚衕二十一號,並得見沛三、連璧、菊岩等。出至琉璃廠,想把Contemporary Novel全買了,卻一本也沒有,只買了本H.Belloc的 First & Last
因為明天沒班了,晚上更放心大胆地看Galsworthy。工作緊張的態度同昨天差不多,頭有點痛了。
頭午天陰,過午晴。一天大風,頗冷。
二十六日
讀法文。飯後讀德文。
到民眾學校去上課,今天考他們,大半都不會寫字。晚飯後訪李秀潔談半點鐘。又訪長之,他仍然同我談到出刊物問題。我向他談了談我對新詩的意見,就是——詩之所以感人,我以為,大半都在音樂成分。中國新詩在這方面完全忽略了。外國詩有rhyme,這在中國詩可以辦得到。但也有metre,而且這metre隨著感情而變化,非常重要。譬如Browning的As I ride一首,不懂英文的,又要聽別人一念,也會感到是騎在馬上的一顛一簸的情緒。不過中國文是單音字的,要來講metre是非常難的。對這問題我想了好幾天,忽然想到論理學上有一章,名字是忘了,譬如「我吃飯」一句話,重讀「我」就表示,「我」吃飯不是「你」吃飯。重讀「吃」就表示我「吃」飯不是我「拉」飯,以此類推。在中國舊詩里也有把主要字放在末尾的(長之補充的)。倘若我們以重讀來代表英文的高音,按照個人情緒的不同,把主要字放在前面或後面,重讀了,形成iambic或trochaic……來表示不同的感情,也未始不可的——這意見,我自己也知道,自然是很荒謬的。不過,還有老話,沒偏見沒意見,也總是不失為一種偏見罷。長之給我很多的鼓勵,我向這方面研究的心更大了。
吳宓的稿費發給了——我真想不到,竟能十元大洋。因為法文答得不好,一天不痛快,非加油不行。
忽然不見了借書證,我以為掉了呢,大貼布告,又因為急切想到書庫去查書,同圖書館打了半天麻煩,才准許進去。結果找了幾本書。
二十二日 星期六
今晚飯Herr施請客,共吃肘子一個,頗香,肚皮幾乎撐破了。
今天早晨功課表出來了,我一共四十二學分。
今晨仍是機械似的上班。
二十五日
頭午只上了法文,別人一律大刷。在圖書館看關於Galsworthy的書。
二十一日
二十一日
晚上讀法文。Sons & Lovers。
今天讀魯迅《二心集》(其實從昨天就讀起了)。在這集里,魯迅是左了。不過,《三閑集》的序是最近作的,對左邊的頗有不滿,仍是冷嘲熱諷,這集的文章在《三閑》序前,卻稱其[起]同志來了。真叫人莫名其妙。
九日
十九日
三十一日
回屋后又到長之屋閑談。我開始覺得,我現在才為多思苦,都是受長之的影響。然而,每次冥想一件問題,總是因牽扯過多,得不到結論。於是我又想到no prejudice,no opinion。我對長之說,一個哲學家無所謂系統思想,除非他死前最後一句話是系統思想。因為思想根據知識,而知識是無限的,非到你不能再思索,再得知識,就是死了,你不能決定你的什麼觀。
現在一天大都[部]分時間,都在無聊地上班。倘若不記,這一天也實在沒有什麼可記,記起來又覺得很單調,真沒辦法。無已,還是記罷——
在長之屋遇梁興義、嚴懋垣、郭騫雲三人,說剛訪我未遇。領他們檢查身體,一同午餐。
午飯後Herr武來室內送書,他躺在床上看《西遊補》,我不好意思去睡,於是伏在桌上哈欠連天,真難過啊,好歹他走了,於是一夢黃粱。
今天功課多而重,頭覺得有點痛,早睡。
我對學問也起了懷疑。也或者我這種觀念是錯誤的。
戲是晚七點開演,演者有蕭長華、尚和玉、王鳳卿、程繼仙等。因沒有買到頭排,在後排有時就彷彿看電影似的。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看舊劇,而北京舊劇又為全國之冠,所以特別覺得好。最末一出是梅的黛玉,配角有姜妙香等。在開台之先,先休息幾分鐘,黃錦幕落下,開幕時全台煥然一新,平常拉胡琴等皆在台上,台下人皆看得到,我以為不很好,應改良。在梅劇里果然改良了。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彷彿有什麼壓著似的,在期待梅的出現。我雙目注視著右邊的門(出門),全球聞名伶界大王就會在那裡出現,我真覺到有點奇迹似的。終於,出現了,我的眼一晃,又狠命睜一睜,到現在我腦里還清清楚楚畫著當時的他的像。果然名不虛傳,唱音高而清,作工穩而柔,切合身份,亦天才也。我對舊劇是門外漢,我覺著今晚唱得最好的是梅和姜妙香(名小生),我彷彿重[中]了魔似的,我還要再看他的戲呢。
早晨讀Swann's Way。
星期四,今天早晨上三班。又叫王文顯念了一通,我干抄了一遍,結果手痛了。
上王文顯的班真有相當的討厭,把手都抄痛了。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
晚訪姜春華閑談。在長之處看到柏寒的信,說大概要休學一年,噫!
楊丙辰——忠誠,熱心,說話誇大,肯幫人,沒有大小長短……等等的觀念。
讀傅東華譯《奧德賽》,我想罵他一頓。一方面他的譯文既像歌謠,又像鼓兒詞,然而什麼又都不像。一方面,這樣大的工作,應該由會希臘文的來譯。翻譯已經是極勉強的事,轉了再轉,結果恐怕與原文相去太遠。
二十三日
同印其坐電車到前門,至琉璃廠,買了三本Everyman's Library——Euripides兩本,Aeschylus一本。由前門到東安市場,風凶得不得了,滿眼是沙子。
二十三日 星期日
晚上看Emma,寫致印其信。看 Keller。在圖書館又發現也是American Mercury,U.Sinclair的新作American Outpost,作一文。
接到家信,並五十元。
Herr王真沒出息,眼光如豆,具女人風。
晚上仍繼續作。
終到因為太冷,沒等奇迹的出現就回來了。白天才聽說,所謂奇迹者就是那半天一跑的流星——奇迹終於被我見了。
同施王武三君訪Winter(過午四點),商議演講問題,他的意思不願意公開演講,又因一時想不出題目,所以定以後再談。在他那裡喝了杯茶,吃了幾塊Cakes,大聊一陣。Winter談鋒頗鋒,只一引頭便大談不休,從文學談到人生政治……他又拿出他的Stendhal全集來,他說他喜歡A.Gide,Thomas Mann他又拿出他的Stendhal全集來,他說他喜歡A.Gide,Thomas Mann。我坐的靠近火(他屋裡已經有了火)頭痛,因為烤得太厲害,老想走,但是他卻老說不完,從四點到六點才得脫身,他指我們他畫的一張鐵拐李,真能!
過午到圖書館看Modern Poetry,A.Huxley的Vulgarity in Literature,主要意思是寫Allen Poe,沒有什麼意思。
因為明天是星期,後天又放假,所以心情格外覺得輕鬆。早晨在圖書館檢閱雜誌,看Masaryk和Lunachasky論Goethe
乘汽車返校,晚間施、王、武三君來屋閑聊,施發現余之文學史內有錯頁,乃托彼往換。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到書庫里去檢閱了一次。四月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排列的次序也變,手續複雜了,總覺得不方便,大概無論什麼事情才開始都有的現象罷。
前幾天濟南又有假皇帝案件,我想到他們這般人是可以同情的,我想用Freude解釋夢的說法來解釋這些下等社會的迷信宗教團體。
十六日
忽然決意想買Robert Browning,共約二百元。今學期儲最少二十元,下學期一百元,明年暑假后即可買到。
過午仍旁聽英文,Winter講得的確好。
看女子籃球賽,對翊教。但因為德文只看了一個Quarter去趕快跑了。
早晨本想多在床上躺一會兒,但因昨晚喝豆漿太多,半夜就想撒尿,現在實在再也不能忍了,於是乃起來。
二日
早晨,什麼也沒讀。
點燭看Mrs.Dallowy
到民眾學校上課。
今天晨間天空又下起雨來。
《華北日報》才登啟事叫去取稿費。
晚飯後,姜春華君來訪,他才從山東回來。談許久,他說要以後常談談。
長之總是有Prejudice——王肇裕為例(補記)。
二十九日
晚上聽楊丙辰先生講Faust。今天講的是《奉獻》(Zueignung郭譯「獻詩」),講得非常好,完全從Goethe的Life方面來了解這詩。
二十八日
二十八日
因為最近才感到多思苦,所以想寫點東西,總名就想叫「夢話」,就是因為自己也不清楚的意思。晚上預備法文。
在圖書館看到許多雜誌,如《大法》、《平明》等,都可以寄篇稿去試一試。心中躍躍欲試,但想不起寫什麼,自己也空虛得夠勁了。第一想到寫的是France的文學批評論,我想到日本去買他的Life & Letters。晚上看Shakespeare的Romeo & Juliet,對照徐志摩譯文。
晚上看Shakespeare's Romeo & Juliet。法文。
今天Holland忽然在班上Dictate,弄得一塌糊塗。
過午考中世紀,一塌糊塗。
真混蛋,今天又忘記了。
今天進城。先訪靜軒,他說我的領貸費的圖章丟了,今年恐怕領不到——不勝焦急。我本預算著可以有四十元,所以才大胆去order書,現在中途發生變故,又只好向家裡要錢去了。
璧恆公司的信上說:Holderlin全集或能代我買到,但是須先寄二十元去——接到信,就立刻寫了封信,寄了二十元去。大約明年三月書可到,倘若買到的話,還不知道價錢是若干呢。
今天一天陰沉沉的,晚上竟下起雨來。半夜叫雨聲驚醒了。
旁聽英文,Winter講得真好,吳老宓再讀十年書也講不到這樣。今天講的是Victor lgnatus
吹了一天風,晚來天氣有點冷了。
晚上看電影——《冒充女婿》,還不壞。
過午檢查身體,累了個不亦樂乎,回屋來就大睡其覺,一直Herr田同Herr陳進來才醒。
吃晚飯在五點。我不高興女招待,所以便找沒女招待的鋪子,然而結果卻仍是有。只一個,十五六歲,在生命的重擔下作出種種不願作的舉動,真可憐呵!
晚九點鐘後到長之屋閑談。我總覺到長之Prejudice極大,從對楊丙辰先生的態度看來就很明顯了。楊先生是十足的好人,但說他有思想則我不敢相信。
看Keller。
我再說我對湯的印象:第一印象,我覺得他是個官僚;第二個我覺得他很能,見什麼人說什麼話。
在看電影的期間,想到——Turgenev說Hamlet代表人的懷疑,Don Quixote代表人的勇往直前的精神。阿Q這兩樣全有。
晚飯後,到Herr王屋去打牌。本想理髮,人多未能擠上。回屋大睡。
過午讀Keller。
十四日
寫致梅城姐信,托Herr王索要目錄信。昨晚讀了一本《幻滅》,今日又借了達夫《薇葳集》和《莫斯科印象記》來讀。
九日
晚上預備法文。
昨天一天想著進城,今天終於成行了。坐的是九點汽車,下車后,即赴鹽務訪印其,已移至北大三院,又去訪之,在。
早晨看Sons & Lovers六十頁,The Star of Seville
略為整理,晚就睡在那裡。
過午中世紀(Medieval)也夠要命的。
今天一天沒工夫,日記是二十三〈日〉補記的。
借《出了象牙之塔》,看。
五日
今天早晨又結果了一樣——現代小說。吳可讀先生好容易敷衍了一學期,我們也真受夠了。
十五日
十八日星〈期〉二
Herr陳今天來校,我看見他這副神氣,我就討厭。Herr呂也夠討厭的。
二十八日晴
聽人說班禪大法師來游清華,並且還向同學「訓」了十分鐘的話。我竟交臂失之,沒見這個法寶,大怪物,實在可惜。
八日
十二日
二十四日(星期三)
晚飯後,領李秀潔等赴大同成衣鋪。
晚上仍抄,抄Don Marquis的《一個守財奴的自傳》的序,預備投「華北副葉」。
早晨到圖書館讀Terence:Phormio,未完。
晚飯時,施王兩君因開玩笑衝突,簡只[直]孩子氣。到校外去買栗子,又到合作社去大吃一通。
今天又到書庫里去。我每次去,看見那幾部法文書,總羡慕得饞涎欲滴,總覺得個人那點書的渺小。我最近對書彷彿生了極大的愛情(其實以前也這樣,不過輕點罷了)。同班中也有幾個書迷,見面時,大部分總是談到書。即如我本學期,買書費佔總費用的三分之二強,不能不算多了。
足球是師大對清華。
十七日
晚上預備法文,讀Keller,又昏昏睡去。醒時,燈已熄,在黑暗中摸索,收拾被子,再正式睡。
晚上東北同鄉開募捐遊藝會,我的票送柏寒,沒去。同長之閑扯,我覺到他是從感情到理智進行著的,他不能寫小說。然而他不服氣。
過午讀Keller。
幫著大千搬家,累了個不亦樂乎。大千現移至310號與長之斜對門,我們都在三層樓上。午飯與大千同吃。
十四日
晚飯後同岷源到校外繞了個圈子。回屋后譯完Robert Lynd的Silence,譯這篇短文已經費了我三四天的工夫了。
今天接到Mags Bros寄來的rare books目錄。
十三日
過午接到璧恆公司的信,說錢已收接,已向德國代定Goethe,六星期可到,我非常喜歡。
在圖書館看Medieval。
二十九日
早晨三班。
出卧佛寺乃歸校。
早晨導李秀潔等赴註冊部,由八點至十一點始得完畢,可見擁擠之甚。又至醫院。午飯歸來,一覺黃粱,二時半始醒,蓋早晨往來於體育館註冊部者不下三次矣。
十五日
過年因Ecke沒來,據說有病。往楊丙辰先生處,談許久。
歸眠于大樓(三日補記)
晚上看電影,德國烏髮公司《曼儂》,是法國小說家A.Prevost的Manon Lescaut的改制,原書情節,刪去大半,與原〈書〉幾全不符,原書好處,也丟盡了。而且片也有十年以上的歷〈史〉,破痕甚多,光線暗淡。清華真不演好片子。
老葉請假,不亦樂乎。
晚上看法文。最近有個毛病,晚上老好睡覺,頗荒廢時間,非改不行。
長之對哲學發生了興趣,簡直是個奇迹。才入清華時,他根本不承認哲學的存在,只有科學。現在對生物學感到厭倦(我想,大部分原因,是他干生物,他自己說,吃力也沒有成績,不相近),然而也可以證明他以前對哲學並不認識,只是無聊的prejudicially攻擊。前天他曾同我談到這問題,他說他要轉系——哲學系,今天果然轉了。以前他只要談到生物系,總是比別的系好,無論什麼都好。現在剛轉哲學系,於是哲學系又變得好了——我想,他的這種傾向是非常顯著的。只要他認識的朋友,也不許別人說半句壞話,雖然那個朋友滿是缺點,在別人眼中。
除了上課以外,只是忙著看德文。生字太多了,看來非常費事。
日子過得真快呵,一瞬間這個月又過了八天了。
晚上又預備法文,腦袋痛得實在有點撐不住。楊丙辰先生講Faust,講得真好。比看中譯英譯本明白得多,不過腦袋仍然痛——今天實在用它用得太過了。沒辦法,睡覺。
大風。早晨一早晨班,屁股坐痛了。
接到鮑芳園借錢的信,真討厭,我能借給他嗎?
飯後同李秀潔等至大千室閑談。
十日
晚飯後仍睡。
十日
晚飯後,領他們逛了逛。
起得很晚,只讀了法文。因為聽岷源說,吳雨僧先生有找我們幫他辦《大公報·文學副刊》的意思,我衝動地很想試一試。據岷源說,從前浦江清、畢樹棠、張蔭麟等幫他辦,每周一個meeting,討論下周應登的東西,每人指定看幾種外國文學雜〈志〉,把書評和消息譯了出來,因為他這個副刊主要的就是要這種材料。想幫他辦,第一是沒有稿子,因為這刊物偏重Theory和敘述方面,不大喜歡創造。我想了半天,才想到從前譯過一篇Runo Francke的《從Marlowe到Goethe浮士德傳說之演變》,今天正是Goethe百年祭,所以便想拿它當敲門磚,請吳先生看一看。於是立刻找出來,立刻跑到圖書館,從破爛的架子里(正在粉刷西文部)鑽過去,把German Classics第二本找出來,同譯稿仔細對了一早晨。吃了飯就抄,一抄抄了一過午,六點半才抄完。給長之看了看,他說我的譯文裏面沒虛字,我實在地怕虛字,尤其是口旁的,尤其是「喲」。https://read•99csw•com
本來打算多看點書,然而過午一點書也沒看,先是王紅豆(王紅豆系王岷源的綽號。「紅豆」即「混蛋」的對音,當時學生間用以互相取笑)約來出校一走,從新開的門出去,從新開的門回來,到化學館新宿舍看了看。
二十九日
十二月一日
日記是在搖曳的燭光里記的。
晚上上楊丙辰先生Faust。講得仍然很好,他在班上又提到我那篇Galsworthy。
沒有什麼可記的事情,雖然是補記。早晨上班,過午仍然上班。因為到註冊部去繳退課單,看見布告,說請朱子橋〈即朱慶瀾〉演講,我便去聽了聽。說話聲音宏亮,時常雜了許多新名辭,但都用不得當。broken expression,他自以為人家明白了,但人家卻須去費力猜——總之,是粗人的演說,是軍人的演說。
三日
我向上海璧恆公司預訂的歌德全集,計算著早該來了,然而一直到現在不見到。我每天上班回來,看見桌上沒有信,真頗有點惘然之感呢。
早晨躺在被窩裡,只是不願意起,拿了現代詩的Notes,想寫paper的材料。
現在同學占房子簡直像軍閥佔地盤一般地熱烈。
過午大睡一通,醒后頗難過。
後來,他又說,要組織一個德國文學研究會,請楊丙辰作指導。
昨天受了一天寂寞的壓迫,今天忽然想到進城。一起來,天色仍陰沉沉的,昨天晚上也似乎沒斷地下著雨。
八月二十二日
過午看德文,覺得比以前容易了。
過午上體育,跳遠勉強及格;棒球擲遠,差得多。讀Swann's Way。
讀Medea和Keller。
晚間讀Swann's Way,Herr王來閑談,鈴搖始走。長之生日。
晚早睡(三十日晨補記)
讀完《看雲集》。周作人先生所(描)寫的東西,在平常實在引不起我的趣味,然而經他一寫,都彷彿有了詩意,栩栩活動起來。周作人先生素來主張中國文學有兩大思潮,言志與載道,互相消長。白話文的興趣是言志的(見《中國新文學源流》),然而目前洋八股又有載道的傾向,長之同Herr施〈反〉對這樣說。《看雲集》裏面有一篇《金魚》,在結尾周先生也表示了同樣的意見。
連日大風,頗覺不適。
冒險叩門,約以明晚來訪。
一晚上聽楊丙辰先生Faust。
梁作友(所謂義士者)終究是個紙老虎。我早就看透了。
在我認識的西洋文學系同班中,我沒有一個看得上的。Herr王脾氣太神經質,注意的範圍極小。Herr施簡直是劣根性,這種劣根性今天又大發作。
到圖書館看Tendency towards pure poetry,昨晚未看完,今完之,並作筆記。
九日
同長之暢談。
長之來談,燈熄后,繼之以燭,興會漓淋。
十二日
過午體育。看大一與大四賽球。
三十日
現在常浮現到我眼前的幻景是——我在社會上能搶到一隻飯碗(不擇手段)。我的書齋總得弄得像個樣——Easy chairs,玻璃書櫥子,成行的洋書,白天辦公,晚上看書或翻譯。我的書齋或者就在東屋,一面是叔父的。婚姻問題,我以前覺得不可以馬虎,現在又覺得可以馬虎下去了。
早晨上課。
看Keller。翻譯Barbusse論Zola。法文其實非常簡單,然而一句都不懂。
晚上看Swann'S Way,真夠Complex的。
晚上上楊丙辰先生的班,講的是Faust的結構。因為傷風太厲害,早睡。傷風幾乎成了我的家常便飯,幾乎每天有,不知是甚麼原因。
二十七日
二十五日
Maggs Bros
過午體育打籃球。
十五日
早晨上了一早晨班,很覺得疲乏。過午小睡兩點鐘。
風,陰沉。
二十三日
大風通夜。半夜朦朧中搖窗震屋,雜聲齊作。上法文後,讀Phormio及Maupassant的Walter Schnaffs,過午預備Keller。
三十一日
從前就熱了暖氣管,這幾天來天氣暖到可以在露天只穿背心短褲而不覺冷,你想,能受住受不住?
出球場到李閣老衚衕訪靜軒,一直談到吃晚飯,並與高耀西、薛德昌等會面。七點鐘返校。本來同長之同時進城,他已經回來了。他是去找瞿冰森的。他說瞿與乃兄一模一樣,極似一個,理髮,態度木僵而談話坦白有豪氣。
我對於近代詩忽然發生興趣,今天老葉講得似乎特別好。
二十四日
十八日
晚上仍然讀。
過午體育踢足球,非常累而有趣。
抄Zola翻譯。
十三日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即讀Shakespeare的Love's Labour's Lost,非常難懂。
今天本來預定看的書極多,然而結果等於零。原因是——
預備法文。
今天接到靜軒的信,說沒有圖章不能領貸費,我趕快給他一信,請他替我刻一圖章寄去。
十六日
晚上看法文,整理書籍。
四日
看Plautus的Captivi
最近我愈加對長之感到討厭。昨天他忽然對我說,他要聯絡同鄉,以據得某種權利,而與「南方小子」鬥爭,真沒出息。說實話,以前我一向以他為畏友,不意他的劣根性也極深,主觀太深,思想不清楚,對不懂的事情妄加解釋,又復任性使氣(Toss為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呵!
今天報載中俄復交了。真出人意料之外。孫科、陳友仁主張中俄復交,不成而去。現在卻終於實現,咄咄怪事。
不覺已經記完了一本,我現在愈加感覺到日記的需要,以後大概不會再間斷了罷。
二十七日
晚上早睡。
今天只有一班法文,下課後,乘汽車進城,同行者有Herr Chen。先到東安市場看舊書,結果一本也沒買,有一本story of philosophy,給他四元還不賣。出市場至印其處乃同赴東城找鴻高等,途中午餐炮羊肉。至螞螂衚衕,鴻高東西已移至東頌年衚衕六號,房主雲尚未回平。乃往六號訪貫一,至則貫一未在而梁叔訓、森堂在,大談一陣,據森堂雲鴻高定今日返平,已而鴻高果至,真可謂巧矣。
從今天起四天沒課,然而心裏實在覺不出輕鬆,因為須要看的東西實在太多。
二十八日
過午仍讀Keller,朦朧睡去。
午飯時遇長之於食堂,他說他借我的《新月》「志摩紀念號」看完了,他作一篇文,分析裏面所載的十幾篇紀念志摩的文章,大意是罵他們。不過,我對他這舉〈動〉,頗不以為然。楊丙辰先生罵徐純是楊個人的偏見——也可以說是謬見,他並不能了解徐。我承認,最少徐在中國新詩的過程上的功績是不可泯的。長之也承認,他近來對楊先生戴的有色眼鏡太厲害了。楊不是壞人,但不能因為這一點,他一切都好。長之不該為他張目,難道為的在《鞭策》上登一篇稿子就這樣作嗎?
今天天氣太好了。沒風、和暖。過午下了課,簡直不願在屋裡坐著。一聽說一、二年級賽球,非看不行。歸後讀Sons & Lovers。
十三日
今天寄信到丸善去買Kleist,Lenau,Novalis全集,不知能寄來否。
最近報上載著獅子星座放射流星,每三十三年一次,上次為1899年,今年適為33年。每年都在十一月中旬,尤以十六、十七兩日為最好,古人所說「星隕如雨」者是。我為好奇心所鼓動,半夜裡爬起來,其他同學起來也大有人在。同長之到氣象台下去等著看,天氣簡直冷得要命,我急忙中沒穿襪子,尤其覺得冷。剛走到氣象台下空場上,忽然天上一閃——是一個流星,然而這一閃別夢還依稀,只我一人注意到了,於是就倚在台下等著。還有其他同學數十人。朦朧的月色,使一切東〈西〉都彷彿浸在牛乳里似的。驀地兩邊又一閃——是一顆流星。然而誰都不以為這就是所等著,渴望地等著的奇迹,都以為還有更大的奇迹出現,最少也得像玩盒子燈般的下一陣星雨。然而結果是失望——仍是隔半天天空里一閃,一顆流星飛過了,趕著去幻滅。
到楊丙辰先生處,告訴他我要翻譯Thomas Mann的Der Tod in Venedig。他說,他能幫我的忙。
回屋預備法文。
昨天雖然睡得晚,但今天一早就醒了——Galsworthy把我催醒的。
過午看德文Keller,然而又昏昏想睡。自從星期五晚一夜未睡后,這兩天來只是昏昏的,真是太乏了。
過午德文,頗形疏散。看清華對附中女子籃球賽。說實話,看女人打籃球,其實不是去看籃〈球〉,是在看大腿。附中女同學大腿倍兒黑,只看半場而返。
九日
點燭仍讀《春醪集》。
今天一過午,心裡不安定,不敢〈一〉直待在屋裡,恐怕礙(耽擱)江君的事,不能〈不〉出去走走,又沒處去。
晚上終於又點了蠟。
昨晚通宵失眠,起得又特別早,當我推開朝北的窗子的時候:一片濛〈濛〉的朝霧,似無卻有,似淡卻濃,散布開去,一直到極遠的地方。而近處的蓊鬱綠樹卻顯得〈更〉蓊鬱了。在這層霧的上邊,露著一片連山的山頭,頂是矇著白雪(塞外)——綠樹襯著白雪,你想是什麼景色呢?起來后,我仍到二院來,因為我的東西只搬了一部分,想念的書都還在二院。心懸兩地,只是坐立不安。在大樓和二院之間來往了三四次,每次去都帶一點東西,把Tolstoi像也帶去掛上了。
由香山一直上去,連雙清別墅都沒去。順小徑爬上去,忽然發見了一叢紅葉,彷彿哥倫布發現美洲似的快樂。再往上看,一片血斑似的布滿了半山。乃努力往上跑去,一直到紅葉深處——近處的特別顯得鮮艷,尤其當逼視的時候,簡直分不出哪個紅哪片不紅。遠處卻只有霞光似的閃熠著,一片,一片,一叢,一叢。
星期五,早晨仍然只上法文,別人一律大刷,仍然看關於Galsworthy的參考書。
早晨現代詩老葉胡謅八扯。
過午預備Keller,看Marlowe。上Ecke班。
今天該到民眾學校去上課,心頗忐忑,真沒出息。因為這是生平第一次上講台去教人,或者也是不能免的現象罷。
早晨作文壇消息兩篇,一關於Faust英譯本,一關於U.Sinclair近著American Outpost。讀Keller。過午讀Medieval,文副稿子還沒登出來,真急煞人也。訪吳宓,只談幾句話。
十五日
晚上楊丙辰先生請客,在座的有巴金(李芾甘),真想不到今天會能同他見一面。自我讀他的《滅亡》后,就對他很留心。後來聽到王岷源談到他,才知道他是四川人。無論怎樣,他是很有希望的一個作家。
飯後至Herr施屋閑扯,又來我屋閑扯。呂、長之繼之,走後已十時半,鈴搖后始眠。
過午讀Keller一直到上班。因Barge頭痛,我乃大吃其虧。一譯譯了二頁,Confused之極。德文非加油不行。最近我因為有種種的感觸,先想到加油德文,又法文,又英文——都得加油了,有時又先想到加油法文,次德文次英——仍然都得加油。總而言之,三者都加油,同時也還想學Greek。
三日
過午看足、籃球挑選手。
過午英文又刷。
晚讀Maupassant的L'Aventure de Walter Schnaffs,還不難懂。
早晨一堂,由四院至一院,為御風而行。
過午預備德文,清華與三育賽足球,只看十幾分鐘,因為還有德文。兩方踢得都亂七八糟。
山東教育廳津貼發下,又領到二十五元。
晚上找Herr施閑扯,遇小左,大扯一氣。Herr施劣性大發,沒出息。
昨夜,在朦朧的夢裡,聽刷刷的聲音,風呢?雨呢?不管它,又睡去了。
只看了三個quarter,就急忙趕著去上德文。晚上預備法文。讀希臘文。
晚訪吳宓(同Herr王)。室內先有客在。在外等候多時,坐荷池畔,聽魚躍聲,綠葉亭亭,依稀可辨,星光共燈光,飄然似有詩意。
早晨一早晨班,我最怕Quincy和Urquert,他倆是真要命,今天一班drama一班Shakespeare就足夠我受的了。
今天寄家信要五十元。
國聯調查團報告出來了——哼,一紙空文,承認東三省變像[相]獨立,中國政府倚靠國聯!當頭一棒,痛快!
看完Romeo & Juliet。看Life is Dream
晚上,作法文文。作法文文,這還是第一次。不過實在說不上是作,實在是抄。
二十七日
寄璧恆公司十元,訂購歌德全集。
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昨天同岷源約今日同往圖書館找沈先生托往英國購William Blake: Songs of Innocence & of Experience(一鎊十先令)。今晨往訪岷,竟不遇,心中忐忑不安,蓋余若決意辦某事不達目的心中總是不安的。剛才岷來找我,我們去找了沈先生,大約二月後書就可以到了。到時,經濟或發生困難也未可知,反正不要緊,不必管它。(上午九時)
過午看Keller。上德文時同Ecke談到明年是Holderlin的死後九十年紀念,我希望他能寫點東西,我替他譯成中文。他說,他不敢寫Holderlin,因為Holderlin是這樣的崇高,他寫也寫不出。他介紹給我Stefan Georg〈e〉的東西,說Stein那兒有。
晚上聽Winter演講。沒精彩,有點進了(?)要命了。讀完《創造十年》我第一就覺得郭沫若態度不好,完全罵人。那是來(?)有歷史性的文章呢?又讀《春醪集》。
早晨仍是讀法德文。過午用了一過午的工夫把Don Marquis的《一個守財奴的自傳》的序譯完。我譯東西,無論多短,很少一氣譯完的,這還是第一次的。
現在上起班來,生活實在覺著太單調。
預備法文。讀Emma。
同靜軒到東安市場,看舊書,沒有什麼好的。飯後我到朝陽去訪鴻高,他不在。又訪貫一,他也不在。其他別人我又不知道住在什麼地方,只好嗒然地往回頭走。
晚飯後訪李等。在合作社遇梁、嚴、郭,說剛找我沒找到。跟著他們巡視一周。回室又無所事事了。
晚上看Sons & Lovers四十頁。
二十一日 星期五
我已決意買Dante全集(Temple Classics十二元),Chaucer和Rubaiyat,我本想不買此書,因為已經決定買R.Browning了。但是一時衝動,沒辦法,非買不行。我自己作了個預算,今學年買書費不得超過五十元了。
圖書館新來雜誌不少,《新月》亦來,有胡適《四十自述·我怎樣到外國去》。原來他做學生的時候,家境也夠他受的。先前我以為他家還很闊哩。
回屋后看Sons & Lovers,今天一共讀了一百頁。
昨晚躺在床上吃栗子,頗妙。
印其五點半走。
法文下后看雜誌。Shakespeare我沒去。
早晨就跑到二院,先繳費($16.2),后註冊,再選課。我選的是三年德文,二年法文,文藝復興,中世紀,莎士比亞,現代文學,近代戲曲,西洋小說,40學分,我還想旁聽Ecke 的Greek和楊丙辰的Faust。今年一定要大忙一氣的。
六點鐘時始漸漸睡去。然而到八時就給人吵起來,再也睡不著,頭也有點痛,爬起來,昏昏沉沉的一早晨,把Holderlin的Die Eichbaume找出,想再譯一遍,只譯了兩句,又住了。
早晨上三班。
寄友忱信,寄《華北日報》副葉稿。
民眾學校送來電影票一張。凡同學在民眾學校服務的每星期都有享受看電影的便宜,也不錯。今天演的是金焰、王人美合演的《野玫瑰》,前半還不壞,最後扯上國難,結果一齊加入義勇軍。這是最近小說、電影一個Tendency,總得扯上國難,然而大半都非常生硬。我並不反對宣傳,然而我總覺得這種宣傳仍是勞而無功。
乘洋車歸,遇梁興義、嚴懋垣于校門口。回屋后,呂寶東自城內來,亦移來新樓,閑扯至晚飯。
午飯後仍讀德文。
歸后,實不能支,乃眠。
晚上到一院去上浮士德,等了半天,沒https://read•99csw.com人來,下來一看,楊先生請假——真怒,大風天白跑了一趟。
今天是新同學入校辦理手續的第一天,挺胸歪帽不順眼者頗不乏人。體育館內大行其Toss,共有十三項之多。
今天長之回來了,晚飯一塊吃的。談到我要作一篇文評周作人《文學源流》時,我們討論了多時,結果發見周作人承認文學是不進化的,我作文的大前提卻是承認文學是進化的,但是大前提事前並沒覺到,只感覺到好像應該是這樣。經長之一說,我倒不敢覺到應該是這樣了,這個問題我還得想一想。
早晨忽考法文,結果一塌糊塗,真是豈有此理。
過午,施、王、武三君來室閑扯,竹杠滿天飛,終於誰也沒敲著。一同訪Winter,碰橡皮釘一枚。
過午,大千來校,同長之往彼屋閑談,在座者並有熊迪之大少爺等。回屋以後,劉玉衡君來訪,言已把東西搬了來。李秀潔、張延舉同來。於是跑出大門把他們接進來,先住在二院104號,談了半天。
晚上到長之屋裡看了看。大千替找的350號房子聽說開著門,我去看了看。原來(聽婁說)江世煦還在杭州。同工友說好了,又跑了一趟拿一床毯子鋪在床上,以防人占,房子問題算放了心了。
四日
二十五日星期日
到圖書館新閱覽室看了看,西洋文學系的assignment倍兒虎。
晚上旁聽楊先生講Faust。這次講的是民間傳說的Faust的歷史的演進。關於這個題目,我曾譯過一篇Francke的東西,然而同楊先生講的一比,差遠了。從前我對楊先生得了一個極不好的印象,以後只要他說的,我總以為帶點誇大,不客氣地說,就是不很通。然而今晚講的材料極多而極好。
晚姜春華、大千、長之同來我一屋討論請求增加津貼名額人數。
二十二日
早晨在禮堂舉行紀念典禮,這種行[形]式主義的紀念,我也真不高興去參加。一早晨只坐在圖書館里檢閱雜誌,作了一篇介紹德國近代小說(Kaiser等)的文壇消息(從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過午也在圖書館。
早晨仍然下雨,透過窗子,仍然可以看見濛濛的灰雲籠住遠山近樹,但為功課所迫,沒那麼些閒情逸緻。
早晨到圖書館,本想借Drama,但是已經給人借凈,只好看Emma。還好,一點半鍾,看了五十頁。
Drama同Shakespeare實在有點兒受不住,簡直坐在那兒等於抄寫機器。
過午上體育,打籃球笑話百出。球一到手,立刻眼前發黑,分不清東西南北亂投一氣。
寫信家去要四十元。
預備Keller,晚上仍讀Keller。
晚上譯法文。
天氣真怪,前兩天大風,頗有些冷,今天又熱得在屋裡直出汗。雪也不下了。
二十八日
四日
二十二日
聽長之說,《大公報·現代思潮》,歸張崧年接辦,改稱《世界思潮》,精彩已極,對張的發刊辭,大加捧。彼自今日起定《大公報》。
今天我的高斯桑綏劇[居]然登出來了。我真沒想到能這樣快,雖然已經不算快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北晨《學園》發表東西,頗有點飄飄然呢。
先到民眾學校辦事處,會見唐品三、佩蒼,課本是《農民千字課》。
《華北日報》稿費到,共二元八角。
過午未上英文,預備德文,因為今天同美兵賽籃球,美兵是北平最棒的隊。很想一看。下了體育恐怕沒有工夫預備,所以犧牲英文。
早晨上三課。
二十三日
曹詩人來,閑聊,搖鈴后始走。
二十日
aaaaa
晚上Winter講演,題目是AderéGide,講得很好,可惜人甚少(不到二十人),未免煞風景,不過他這種題目也實在不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他一講講了兩點,我手不停揮地筆記,頭痛極了。回屋后,因為明天頭一堂有法文,還沒預備好,焚燭加油。這篇日記也是在燭影搖曳中記的。
晚上長之來訪,說剛從城裡回來,並且買了許多畫片。他接到大千的來信,信上說柏寒有失學的可能。我們同樣經濟壓迫下的呻|吟者,能不悚然嗎?長之說,最好多作點東西賣錢,把經濟權抓到自己手裡。家庭之所以供給我們上學,也〈不〉過像做買賣似的。我們經濟能獨立,才可以脫離家庭的壓迫。我想也是這樣。
回到屋裡——呀!又有挂號信。去領,是清平呂仲岩先生代領的貸費。我這兩天真是財運亨通,昨天接到五十,今天又接到四十。
London W
又讀Keller一頁,頭昏昏矣。睡。
課後,到圖書館,今天是第一天借書的日子,擠得很厲害。遇王施武三君,我本想檢閱雜誌,忽然想到可以去趟西山,徵求施武同意后,乃拖王出。賃自行車三輛,王乘洋車往焉。初次頗舒適,過玉泉山後,泥濘載途,車行極形困難。但是,遠望雲籠山頭,樹影迷離,真仙境也。到后先休息後進餐,吃時,遇見一個洋人(德國人),他向我說德文,我給他說了兩句,手忙足亂。後來知道他能說英文,乃同他說英文。
晚上買了本Shakespeare's Complete Works四圓半。
早晨現代詩講Swinburne,還不壞。
我最近不知為什麼喜歡Contemporary Poetry這個Course,但今天老葉講得確不高明。緊接著novel又是要命的課。
早晨上了三班,過午上了兩班。
明天本打算進城,散會後同遂千到車鋪去租車,卻已經沒了,Sorry
下課後,又抄,至十一點完——這可完了。總共費了五天的工夫,坐卧不寧。
晚上預備德文,頭痛腦暈。
二十四日星期六
看Sons & Lovers。
過午睡了一過午,晚間還是困,真不〈得〉了。
今晨把襪子寄把[給]秋妹。過午接到叔父來信,叫送李宅奠儀五元。
八日
晚上仍看Swann's Way。
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晚上看電影。《火山情血》,開頭很好,愈來愈糟。我看了幾部中國片子,全是這一個毛病——《野玫瑰》亦其一。我真奇怪,有些地方,簡直可笑。
回來剛要睡覺,江世煦同大千來,江君剛回來。過了一會兒,又要睡覺,Herr崔來,蘑菇了半天。
五日
今天一天實在沒有可記的事情。
從市場到消防球場看賽足球,匯文對三育,兩邊踢〈得〉都還好,不過風太大,一陣陣的沙土往嘴裏送,實在受不了——當時我真恨北平的怪天氣呢。
十時舉行典禮,首由梅校長致辭,繼有Winter、朱自清、郭彬和、蕭公權、金岳霖、顧毓琇、燕樹棠之演說,使我們知道了許多不知道的事情。Winter說的完全希望(?)敷衍的話,談到歐洲的經濟恐〈慌〉,談到羅馬,談到Moscow。朱自清也說到經濟恐慌,歐洲人簡直不知有中國,總以為你是日本人,說了是中國人以後,臉上立刻露出不可形容的神氣,真難過。又說到歐洲藝術,說:現在歐洲藝術傾向形式方面,比如圖畫,不管所表示的意思是什麼,只看顏色配合的調和與否。郭彬和想給清華靈魂。蕭公權面子話,很簡單。金岳霖最好。他說他在巴黎看了一劇,描寫一病人(象徵各國國民),有許多醫生圍著他看,有的說是心病,有的說是肺病,有的主張左傾,有的右傾,紛紜莫衷一是。這表示各種學說都是看到現在世界危機而想起的一種救濟辦法,但也終沒辦法。他又說在動物園裡有各種各樣的動物,而猴子偏最小氣,最不安靜。人偏與猴子有關係,語意含蓄。結論是人類不亡,是無天理。他一看就是個怪物。經濟系新請的某某最混(自燕大來的),主張團結以謀出路,簡直就是主張結黨營私。燕樹棠自認是老大哥,連呼小弟弟不止。
過午在圖書館讀French Reader
過午看清華對新學足籃球賽。籃球清華相差還甚,新學沈聿功是龍騰虎躍,矯健非凡。結果清華當然大「騰」。
仍大風,一夜沒停。
真出我意料之外,我的《守財奴自傳序》竟給登出來了,我以為他不給登了哩。
后又至北大二院景山書社取書(鄭著文學史,共六本)。
34&35 Conduit Street
因為北平大今天出榜,靜軒只是沉不住氣。八點鐘我同劉君到中南海北平大校長辦公處去看了〈一〉次,還沒出,而等候的已大有人在。因為覺得等著太無聊,便到中南海公園去繞了一周,這還是第一次呢。裏面果然好,荷花早已過時了,但殘留的一朵一朵,紅似血,卻更有韻致。東邊是故宮,耀眼的黃瓦在綠樹堆頂上露出來,北邊白塔高高地靜默地佇立著。
今天早上行開學典禮,老早跑到二院,卻不到時候。我又折回來取了註冊證領借書證,圖書館實行絕對封鎖主義,或者對我們也不很便利。
老想寫點文章,只是思想不具體,不集中。奈何!
晚間,躺在床上看《新月》,聽窗外淅淋的雨聲,風在樹里走路聲。
讀希臘文。我近來有一個野心,想把希臘文弄好。我總覺得希臘文學是世界上最人性的文學。
剛才我焚燭讀Holderlin——萬籟俱寂,塵念全無,在搖曳的燭光中,一字字細讀下去,真有白天萬沒有的樂趣。這還是第一次親切地感到。以後我預備作的Holderlin就打算全部在燭光里完成。每天在這時候讀幾頁所喜歡讀的書,將一天壓迫全驅凈了,然後再躺下大睡,這也是生平快事罷。
過午大部分時間仍在讀俄文。
早晨上班。
預備法文。長之來談,燭繼電。
把用不著的棉衣寄到家裡去。
到民眾學校去上課。一共十幾個人,然而程度相差,可分為七八級,教著真難。
過午看球,共三場——女子籃球,師大對清華錦標賽,男子足籃球,清華對潞河,結果是兩路大勝。看完Emma。
夜十二時,記,搖曳燭光中。
學生一共十個,三個不到。活潑天真,教人覺到親近。叫他們念,他們都爭著念,喧嘩跳躍,這正是他們富於生命力的表現。先前自己還覺著在講台上應當formal,serious,然而一見他們,什麼都沒了。
今天接到叔父的信,非常高興。
昨晚在床上預備了許多書,預備今天晚起看的。然而因為昨晚喝水太多,又吃梨,剛一醒就想撒尿,雖然竭力忍耐著,在床上躺下去,終於不行。
焚燭讀魯迅《三閑集》,此老倔強如故,不妥協如故,所謂左傾者,實皆他人造謠。
過午第一點英文旁聽,腦袋彷彿要裂破似的,迷迷糊糊地一點鐘。下了英文仍是預備德文。在上德文前到楊丙辰先生處送雜誌。上德文腦袋痛極了,好歹上下來。
到青年會時才一點鐘。又到市場去逛,無聊地來往的跑。二時余,又回到青年會,等三點的汽車。
飯後大睡。
本來我星期一隻一課,現在七改八改弄得第三年德文也成了今天上,楊丙辰先生Faust也今天上,忙起來了。
Renaissance,Winter講的是要命。不過今天講的是Montaigne,我覺到很好。非買他的全集看看不行。
二十六日
出市場到印其處等車,四點半回校。
今天主要工作就在讀Swann's Way。晚上睡了一覺,只看了二十頁。
Herr施自天津來,伴之赴洗衣房。
Zola抄完。
他講完了,又是查勉仲演〈講〉,是學界出身,但說話也斷續無頭緒。晚上睡得很早。
過午清華同燕大賽足籃球,我沒去看。結果足球4:1,籃球17:15清華大勝,真侮辱。
晚上一同吃飯。
陰,一天只是濛濛地似斷似續地落著雨。早晨只上了一班法文,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讀俄文上。俄文的確真難,兼之沒有課本,陳作福字又寫得倍兒不清楚,弄得頭暈腦渾,仍弄不清楚。過午上俄文,大瞪其眼。
今天忽然想到買William Blake的詩集,共約一鎊十先令,是刊在Rare books
晚上讀Keller,盛成《海外工讀十年紀實》。
飯後便忙著上課,一上法文弄了個亂七八糟,結果是沒有教授。再上體育,只有人五枚。三上德文而艾克不至。於是乃走訪楊丙辰先生,送我一本《鞭策周刊》,有他從德文譯出的Romeo & Juliet。坐了一會兒,長之、露薇繼至,楊先生約我們到合作社南號喝咖啡,弄了一桌子月餅。吃完,他又提議到燕京去玩,於是載談載行到了燕大。一進門第一印象就是禿,但是到了女生宿舍部分卻幽雅極了,庭院幽夐,綠葉蔓牆,真是洞天福地。由燕大至蔚秀園,林木深邃,頗有野趣,楊先生讚歎不止,說現在人都提倡接近自然,中國古人早知接近自然了。游至七時,才在黃昏的微光里走回來,東邊已經升上月亮,血黃紅,如大氣球,明天就是中秋節了。
早晨三班,近代小說、西洋小說、文藝復興,簡直等於受禁。
晚上讀法文。Sons & Lovers,Emma。
他現在的詩,我覺得澀化了,同時也深刻化了。《第四十一》(拉甫列涅夫作,曹靖華譯)讀完了。很好,表現法是新的,裏面有種別的書里沒有的生命力。
三十日
過午在圖書館看London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又有幾個文壇消息可作。
我今天一天都在想進城,九點鐘沒走。一點沒有,三點又沒有,終於沒有。主要原因就是我並沒什麼事,所以便一直遲疑下來。
八日
今天一天弄得難過,一方面因功課關係,一方面因心情不好。三年德文只有兩人選,明年只有我一個人,倘若不能開班,畢不了業,豈不殆哉。
三十日
回屋后,正預備看Swann's Way,長之同張露薇來找,談了一會兒,又約我出去走走,出的仍是新開的門,在校外徘徊多時,溜了一會兒冰,從西門回來,已五點矣。
晚飯後,訪吳宓未遇。
看的人非常多。美兵似乎並不怎樣好,也或者不是第一隊罷。
五點散場,到鹽務。風在窗外的暗夜裡狂奔,震得窗紙響。我一想到還有四十里的路去走,回學校,彷彿有索然之感呢。
十二日
早晨上Drama & Shakespeare,作了一早晨typewriter,真要命。
午飯前,在大千室與長之談話,彼以反對Toss未成,頗有意氣用事之狀!
大風,飛砂走石。
今天開始作Galsworthy的生平和著作(二十五日作的),過午作戲劇家的Galsworthy和為長篇小說家的Galsworthy。不過,這所謂作,並不是定稿,不過把書上的材料摘下來。至於前後次序,那是抄的時候的工夫了。
今天起來,果然下了雨了,而且還很大。雨水順著牆流到窗子上,一滴滴往下滴,濺得滿桌子是水。最近多時不下雨,心裏也有點望雨,不意移居后的第一次雨,就鬧水災。
晚上大千來談。我本預定看Sons & Lovers到一百四十頁,看到一百三十頁時,施武二君來談,直至十一點始走,我決定非看完不行。幸虧今天演崑曲,因未完場,電燈晚熄。終於看完了,而且還多看了幾頁。然而眼苦矣。睡。
早晨只上了—班法文。今天第一次下雪。
又測引身向下五下,也pass了。
七日
今天總之是很充實的,很富於變化和刺戟[激]的:天橋第一次去,梅第一次看,八大胡同第一次走,對我無一不是奇迹。是今總之是很充實的。(二十九日晚補記)
晚訪王炳文,請他說替找的宿舍能否一定。
買了一本Chief Modem Poets,老葉的課本,九元七角,據說是學校order的,這價錢是打過七折的,印得非常好。
過午體育,跑百米,Standard是十四秒五分之二,而我跑了十五秒。我真夠了,我很〈想〉改選國術。德文Ecke來了,只上了一點 assignment就完了。
二十六日
出碧雲寺至香山,循山路上,道路蒼松成列,泉聲時斷時聞。上次來香山,竟未聞水聲,頗形失望,今次乃聞或因近來雨多之故歟。至雙清別墅,熊希齡住處也,院內布置幽雅,水池一泓,白鵝游其中。又一小水池,滿蓄紅魚,林林總總來往不輟,但皆無所謂,與人世何殊,頗有所感。循水池而上,至水源,狀如一井而淺,底鋪各色石卵,泉由石口出,波光蕩漾,襯以石子之五色,迷離恍惚,不知究為何色,頗形佳妙。但究有artificial氣,為美中read.99csw•com不足。至雙清至香山飯店,門前有聽法松。下山乘自行車至卧佛寺。這裏我還是初次來,金碧輝煌,彷彿剛刷過似的。此寺以卧佛出名,但殿門加鎖,出錢始開。佛較想象者為小,但有莊嚴氣,院內有娑羅樹一棵,靈種也,折一葉歸以作紀念。
晚上念法文。
我對長之總不滿意,某人要對他好,他總捧他,我還是說他Prejudice太大。
今天是九一八的周年紀念。回想這一年來所經的變化,真有不勝今昔之感。我這一年來感情的起伏也真不輕。但是到了現在,國際情形日趨險惡,人類睜著眼往末路上走,我對國家的觀念也淡到零點。
我譯的《Faust傳說》,聽說是今天給登出來,但是沒有,真不痛快。抄文壇消息。
二十七日
回來寫《繭》——小品文。
逛舊書攤看到Scott全集,Reuter全集。我買了一本De la Mare的短篇小說集,四元,印得裝得都非常講究,原價是美金三元五角。
最近天氣忽然冷起來了。昨晚尤其冷得厲害,不得已把棉袍穿上。同時又覺得過早,然而實在也撐不住了。
七日
岷借五元(?)(六日補記)
六日
晚上看法文,是溫習。
今天考小說,題目多而容易。滿滿寫了四張,頗覺滿意,今年我們功課雖多,而預備極容易。
今天究竟又忘了,這種渾渾的腦筋又有什麼辦法呢?許久沒運動了,今天同岷源去體育館跑了十五圈。從前一跑二十一圈也不怎樣吃力,現在只跑十五圈就感到很大的困難,興念及此,能不悚然!以後還得運動呵!
今天下了一天雨,弄得滿地泥濘。到三院等著去上課,卻終無教授,今年現代文學一科弄得簡直亂七八糟。好歹Novel,Pollard上課了,Renaissance,Winter也上課了,講的話很多。過午我去旁聽了一班俄文,字母三十二×,陳作福教授,只把字母念了兩遍,就寫出字來叫別人念,字寫得又不大清楚,弄得我頭昏眼花。
大千來談,古今上下談了一下午。李秀潔等四位來談,同往吃飯。他們不常來我這裏,豈知這次來還別有用意呢。到了二院食堂,他們一叫叫了一桌子菜(十五樣),是請我的客。叫我真難過。菜太多了,只好退回幾樣存著。大概因為入學時我替他們辦了幾件事,這算酬厚意罷。
十七日
讀Keller。今天是只用一點鐘(5-6)就預備完了,這也是新紀錄,在圖書館里也的確比屋裡靜。
我最近忽然對新詩的音節問題發生了興趣。午飯後同長之到民眾圖書館,借了一本民〈國〉十五年的《晨報詩刊》,晚飯後又借了Herr施的兩本最近的詩刊。
飯後同王武兩君到校東永安觀去玩,到了才知道王有幾個同鄉住在那裡。殿宇傾圮,庭生蔓草,與王君同鄉屋內相比,實相天淵,蓋屋內整理異常清潔。據王君說住在那裡念書。為什麼來這樣一個偏僻小村去住,真怪。
最近我才覺到我的興趣是傾向象徵的唯美的方面的。我在德國作家中喜歡Holderlin,法國喜歡Verlaine,Baudelaire,英國Blake,Keats以至其他唯美派詩人。不過這些詩人的作品我讀得並不是多,我所謂喜歡者大半都是By Intuition。然而即便,他們的天才總是能覺得到的。
過午體育已經考過了,沒有課。看Swann's Way,看Sons & Lovers一點鐘可以看四十頁,這書最多也不過看三十頁,真夠討厭的。
十一月一日
十九日
早晨上三班。
十月一日
晚上頭頗痛,需要休息。民眾學校送來電影票,去看電影以蘇困。片子是《招請國王》,一塌糊塗,壞極了。
忽然想到翻譯Die Entstehung von Also Sprach Zarathustra,是Nietzsche的妹妹Elizabeth Forster Nietzsche作的,據說最能了解他的。岷岷借去十元。
晚上吳宓請客,居然不是一毛五的客飯,真也算稀有。他請客的意義,大約就是我們都幫他辦《大公報·文學副刊》。其實我最近對文副也真有點反感呢。
因為明天還要考中世紀文學,今天Holland又催作文,真要命。德文沒去上。作法文,讀中世紀筆記,又是要命的事。而且還要預備明天的法文。
我開始抄,這抄的工夫也真真要命。又要顧到是否前後重複或衝突,又要顧到文字。有時因為一兩行費半點鐘的工夫。頭也因而更痛了。
早晨起來仍繼續抄Don Marquis,到圖書館查了《大英百科全書》Marquis的傳,譯了附在文後。Marquis是詩人,劇作家,而所寫的東西總有幽默的色彩。即如這一篇,罵猶太人貪財,但是許多人何嘗不這樣。而且在這裏面還能看出來,人們(是)對特有的一件事的沾執(長之說)。
又到民眾學校上課。又難辦,學生程度不齊,而設備又不夠。
在吳先生遇見盛成。真夠個怪物,談話極多,最奇怪的是面部表情。兩倒[道]眉毛,一高一低,變化莫測,真可謂眉飛色舞了。
回校后,覺著非常累,澡也沒洗,懶懶地過了一下午。晚上好歹預備了法文,又讀了點Keller。
飯後又到李秀潔屋閑談。
晚上仍抄。念法文。
過午到Herr王處閑扯。
晚預備法文。
晚飯後與長之長談,我看他有轉入哲學的傾向。
抄文壇消息,預備明天寄給吳宓。
過午本約與岷源同進城,嗣覺天氣太熱,延〈遲〉不欲,乃止。同李秀潔等沐浴。
到真光去看電影——《獸男子》,Busk Keaton主演,是有聲的。這是生平第一次聽有聲電影,片子還不壞。不過不深刻,趣味極低。
理想不管怎樣簡單,只要肯干,就能成功,「干」能勝過一切困難,一切偏見——這是我讀《新月》「志摩紀念號」任鴻雋譯的《愛迪生》起的感想,長之釋之曰:干者生命力強之謂也。
三十日
過午讀Keller,生字太多,非加油不行。
十七日
早晨三班。
繞了出來,仍沒出,只好回去。順路到美大書屋買了兩張畫片——Tolstoi大的一張,Beethoven、Rodin小的各一張,裏面有石膏的Statue,非常好。十二點,我個人又去中南海,榜張出來了,卻沒有靜軒的名。靜軒的最後的希望完了,他要怎樣難過呢?我簡直想不出怎樣對他說。果然他聽了以後,又拍床,又要回家……我只好勸他冷靜,拖他到東安市場,吃了一頓飯,解解憂。
幹了一早晨,頭也昏了。吃飯多吃了幾個饅頭。飯後,梁嚴二君來找,嚴君要轉北大,沒意見!替梁籌劃好了課程。
午飯後接到印其來信,借大洋十五元。我立刻寫了封信,錢也同時匯了去。不過,歌德全集來了的時候,又有我的蠟燭坐呢。
剛過了玉泉山,就隱約地看到山上,紅紅的一片,紅紅的一片,從山頂延長下來,似朝霞,然而又不像。朝霞是太炫眼了,這隻是殷殷的一點紅。
早晨讀了點法文。
二十日
小說,吳可讀說得倍兒快,心稍縱即聽不清楚。
十九日
我冒雨到圖書館去看報,我的稿子還沒登出,媽的。
先到了靜軒(靜軒、方振山。作者同鄉)兄處。吃過了飯(西來順),就同靜軒同訪印其,因為我昨天看到今天梅蘭芳在開明演《黛玉葬花》,想揩他的油,教他請我的客。他允了。因為必先事購票,所以我倆二點就開拔往前門外買好了票,時間尚早,乃同往琉璃廠徘徊,以消磨時間。然而時間卻越發顯得長。
剛吃完飯,長之又來找我談,談的仍是徐志摩。他說自徐死後,這些紀念文字都沒談徐在文壇的價值。我想這也難怪,因為紀念徐志摩的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驀地一個親愛的朋友死了,他們在感情上是怎樣大的創傷呵!他們的感悼還寫不完呢,談他的價值,是以後的事了。比如我們一個朋友死了,我們做文章紀念他,這文章登出去,別人一樣拿來當藝術品(自然夠不上)讀,我們這死朋友不必在文壇上或什麼壇上有多大價值。長之說,這樣還不如印榮哀錄或輓聯錄。這話仍是他的偏見。
在燭下寫給芬妹信。
回來坐在窗前,看煙籠著的遠樹,白雲一片片在山腰裡飛。雨過了,山色本來是蒼翠有點近於黑的,襯上白雲,雲越顯得白,山也越顯得黑了。
晚讀《莫斯科印象記》。覺得蘇俄真是天堂,但吾在中國洋八股先生手裡,天堂是早不敢希望的,恐怕比地獄還……罷。(補記四日)
《西遊補》(董若雨作,施蟄存校點)。
今天工作頂緊張了。幾年來沒這樣了,也頗有趣。
過午預備德文,上體育。忽然決定再托圖書館買書,同時,又決定買Holderlin全集。下德文後,問Ecke,他說,Hellingrath和Seebass合輯的全集已絕版,但能買到Second hand,晚上遂寫信到Max Hossler問是否可以代買。
談了半天,又到市場又看舊書。有De Musset的詩集,我很想買,但因為索價過昂,沒能買成。結果,買了一本Heine的詩,一本Schiller的詩,裝訂都還講究,唯因當時未能夠把價議妥,吃飯後,心裏只是惦念,終於回去買了,所以價錢不免貴一點($4.0)。
二十三日
今天我忽然想到,我真是個書迷了。無論走到什麼,總想倘若這裡有一架書,夠多好呢!比如游西山,我就常想到,這樣幽美的地方,再有一架書相隨,簡直是再好沒有了。
早晨寫給叔父信。
七日
自來對德文就有興趣,然而幹了二年,仍是一塌糊塗,可恨之極,是后每天以兩小時作為德文之用。
昨天同楊先生上燕大,走了成府,在一個小廟前面看見一條狗,撒完了尿以後,正著腚抓土。我想它的意思(或者是遺傳下來的習慣)是想把尿埋了,然而它所抓的土量極少,而方向也不對——這也是形式主義了。
看Swann's Way六十頁。
這幾天因學校正是混亂時期,我的心也終日萍似的飄流著。
李等對Toss頗形躊躇,最後乃決心pass畢。繳費註冊赴宿舍辦公室,一人一抽籤,真真其[豈]有此理,爭之不可,吵之不可,乃抽。李秀潔住三72(與人對移至55),劉玉衡住三62,張彥超住二67,張延舉住63。
今天九點鐘進城。
晚飯後訪王施兩次,皆未遇。北京圖書公司言五時可有新書到,來往該處數次,皆無人。又往工字廳訪楊丙辰先生,尚未來,累了個不〈得〉了。
呂寶東更是混蛋一個,沒人味。
在下了課回屋的時候,我接到秋妹的一封信。報告了三個消息:一個是小寶死了,據說是中毒死的。這麼乖巧的個小孩竟死了,我還有什麼話說呢;一個是王媽死了,我真難過,她這坎坷的一生,也盡夠她受的了。早年喪夫(秀才),晚年喪子,一生在人家傭工,何上帝造人竟這樣不平等呢?竟這樣不客氣。自去年我聽到她病了回家以後,我只是難過,但仍然希望她不至於死,或者可以再見一面,然而現在絕望了,我真欲哭無淚啊!回想我小的時候,她替我扇蚊子,我有什麼好處對她呢?——王媽死了,一個好人——自去年因家中多故,又兼「六親同運」,我彷彿眼前忽然開朗了,彷彿去了一層網似的,我對人生似乎更認識了。
二十六日
今天是孔子的誕日,偶然從長之的談話里,我才知道的。
六日
今天買了本Faust英譯本,一元五。
又把抄的現代詩paper對了一過,繳上去。後天要考小說,所以今天小說無課。然而雖然說這點鐘是留給我們預備,我卻仍不能預備。因為前兩天的空時間都給作現代詩paper佔去了,沒有時間預備德文,再不預備今天過午就非刷Ecke不行了。
三十日
早晨上了一早晨班。
由北大至白廟衚衕訪靜軒,開門則見一Miss卧榻上,頗不惡,余大驚,連呼Sorry不止。蓋靜已移至李閣老衚衕,而余不知也,真是一件荒唐事。
二十一日
二十日
二十九日晨寫
自己重看了一遍,交給曹詩人,他答應寫信。
德文艾克來了,決定用Keller的Romeo und Julia auf dem Dorfe
十七日
陰冷。從幾天以來,紅葉已經紅了。今天接到印其的信說星期六來找我到西山去玩。
他又說某英人研究藻類,出書汗牛充棟,然而又有什麼用處,普通人不看,科學家不見——他自己說這是對科學起了反叛。不過,我想,科學的目的是得一種徹底的了解。對生命的了解,對宇宙的了解。因為能力的關係,各人不能全部研究,範圍愈小,愈易精到。等到把宇宙各部分全研究過了,這種了解就或者可以得到了。這位英人最少把宇宙的一部分研究了。比如堆山,他最少已經堆了一塊石頭了,哪能說沒用處呢?
十四日
我主張詩要有形式(與其說是形式,不如說有metre,有rhyme)。以前有一個時期,我曾主張內容重於形式,現在以為是不對的。散文(尤其是抒情的)不要內容嗎?中國新詩人只有徐志摩試用metre。不過這在中國文是非常難的。不過無論難不難,中國詩總應當向這方面走。這是我所以對徐志摩有相當崇拜的,無論別人怎樣罵他。我覺得詩之所以動人,一大部分是在它的音樂成分。本來拿文字來express感情是再笨不過的了。感情是虛無縹緲的,音樂也是虛無縹緲的。感情有natural harmony,音樂也有。所以——最少我以為——音樂表示感情是比文字好的。倘若不用文字,則無所謂詩了,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在詩里多加入音樂成分。
過午同輔仁賽籃足球,我還能在屋裡安坐嗎?站了一過午,結果清華兩路人馬敗北。
(晚八時)
早晨連上兩班吳可讀的課,真正要命已極,吳可讀怎麼能從Oxford畢業呢,真笑天下之大話。
二十二日
過午看Sons & Lovers。到民眾學校去上課。
今天早晨,替柏寒打聽能不能用津貼,然而我的津貼來了(25元),領出來,快哉。
八日星期六即舊曆重九
晚上預備法文。
過午讀Keller,抄近代德國文人的名字。
今天本來想再托沈先生買書,但據云圖書館八月間所Order之書現尚未來,不久即打電報去問,先叫我們等一等。
午飯後,我〈在〉Herr王屋完[玩]骨牌,不覺已經一點半鍾,我覺時間過得快再不比「能賭博」。
今天民眾學校送來三個借書證。又去上了一班。學生只來了五個,程度不齊。
過午Ecke沒來,於是乃放心大胆去看清華同稅務賽籃球。
仍然是一天陰沉沉的。第一班法文,下了班就讀俄文。接著又上班。過午第一堂是俄文,瞪的眼比昨天少。俄文有許多字母同英文一樣,但是讀法卻大不相同。所以我雖然拼上命讀,仍然是弄混了,結果一個字也記不住。幾天來,頭都讀暈了,真難。
我以為老葉不上班,他卻上了,我沒去,不知放了些什麼屁。
早晨仍大風,頗冷。
過午一班。看華北與清華足球賽。
今天上葉公超現代詩,人很多,我覺得他講得還不壞。他在黑板上寫了E.E.Cummings一首詩,非常好,字極少而給人一個很深的迴音。不過,Interpretations可以多到無數,然而這也沒關係。我總主張,詩是不可解釋,即便叫詩人自己解釋也解不出什麼東西來,只是似有似無,這麼一種幻覺寫到紙上而已。據他說Cummings是Harvard畢業生,有人稱他為最大詩人,有人罵他。
六日
早晨上法文,預備錯了,急了個不亦樂乎,幸虧只問了一句,也還翻得不壞。Holland,Peevish而obstinate,不過還賣力氣。
印其說今天來,然而七點汽車進校,卻沒有他。我回到屋裡以後,梁興義來,長之、印其亦來。
又言北大選修之自由,予頗不以為然。選修自由有過於清華者乎?北大的確有北大的好處,但也不能盲目的瞎捧。理想是理想,外表上看的尤不可靠,一與現實,就另是一回事了。長之也未必深切了解北大。
早晨上課。
二十九日星期六
過午上了班medieval,說下星期四要考。
過午,吳可讀請假。
明天放假,後天又是星期,心境頗優適。
今天晚上寫信到日本買Holderlin的Life
早晨現代詩,講Yeats,才知他的老婆是個下神的,而Yeats本人也是個大怪物。
過午,第二次Ecke開始進行功課。Keller文章寫得不壞。
到民眾學校上課。
快要考了,早晨Holland將今學期所念的節數全寫了出來,以便預備——我想,最好把別的課全drop了,只選Holland的一樣,才能念那樣多。真豈有此理?過午看鐵大與清華賽足籃球,足球兩方都太泄氣,結果是五比一,清華勝。籃球他們打得不壞,結果仍是清華勝。
二十九日
晚訪遂千閑談。看法文。看《小說月報·最近二十年德國文學》。
劇后,坐洋車返西城。車經八大胡同,對我又一奇迹也。宿于靜軒處。
晚上看Emma和Holderlin's Leben。
讀Euripides' Medea完。https://read.99csw.com
十三日
長之成見之深,無與倫比,每發怪論以自得。今日硬說選英文以陳福田組為最好,張文華及[極]力詆其非,彼無言,言語仍堅持,真沒道理。
接到梅城姐的信,說彭家爺爺於八月十五日(我起身來平的第二日)死去了。人生如夢,可嘆!
第一次吃廣東的什錦月餅,還不壞。
過午,旁聽英文,Winter講得不壞。
飯後先到碧雲寺,到石塔上一望,平原無際,目盡處唯煙雲繚繞而已。塔后長松遮天。我在樹中最愛松樹,因無論大小,他總不俗,在許多亂雜的樹中,只要有一松,即能立刻看見。下塔至水泉院,清泉自石隙出,緩流而下,聲潺潺。院內清幽可愛。來碧雲寺已兩次,皆未來此院,惜哉。
天氣冷,終天風。
陰沉。本想進城,未賃到自行車,作罷。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讀德文上。德文只是生字太多,倘若都查出來,句子也就懂了。
到民眾學校上課。
晚上看Swann's Way。
大風。
最近作了這篇Galsworthy以後,本來懶於動筆的我,現在卻老是躍躍欲試了。我計劃寫一篇Holderlin介紹,和一篇新詩的形式問題。后一篇我是想發起點波瀾的。
十四日
幾天來,天氣真太暖了。
看球后同Herr施閑聊,長之及長楫來。
因這本書而對精神分析學感到興趣,大想明了一下。最近我自體驗得到,無論讀什麼書,總給我很深的印象,而使我覺得自己太空虛了,空虛得有點兒可憐了。而且,我對任何問題都感到興趣,興趣的方面加多了,精力也愈覺得不夠省——這或者也是很好的現象罷。今天Herr王同我說,瞿冰森托曹葆華作一篇關於Galsworthy的文章,曹詩人不願意作,轉託他,他又轉託我,我本來正作Holderlin,不想應——然而終於應了。晚上大部分時間是用在讀參考書上,結果是頭痛。
早晨看Keller。
到圖書館去看Emma。
今天報載Nobel文學獎金已經給了John Galsworthy data-note="John Galsworthy,約翰·高爾斯華綏。高爾斯華綏(1867-1933),英國小說家、劇作家。193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他的創作方法屬於現實主義,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福賽特家史》三部曲。">,不知確否,但Galsworthy究竟是過去的人物了。
十一日(星期)
過午讀葉公超先生指定雜誌,不覺對Modern Poetry感到很大的趣味。我想把他指定的都讀讀,然後作一篇關於Modern Poetry的論文。
過午看Emma,看《超人哲學淺談》。
上德文,鍾打十分鐘后無Ecke,於是便去找楊丙辰閑扯。回屋問Herr陳,才知道今天Ecke來了。但是我們的班他為什麼不去呢?去晚了嗎?晚上聽楊丙辰講Faust,講得仍然極好,唯廢話太多,時間未免不經濟。
過午看Emma。
昨天日記忘記了幾件事要寫——第一,我買了幾〈本〉舊書(其實昨天沒忘,是我現在忘了,又重寫一遍);第二,我坐汽車進城的時候,我觀察到幾乎每個人頭上都有頂氈帽,然而又都非常難看。在車窗外面,猛一閃我又看見了一個戴瓜皮帽的。因此想到,氈帽實在是西洋的東西,現在是被中國採用了。同時又有瓜皮帽存在著,實在是一種不調和。就這種不調和實在是人生一切悲劇的起因,再進一步說一句,不調和就是人生,人生就是不調和的。
好,以後千萬不要對人輕易的得印象。
過午看R.Graves的State of Poetry,不得要領。在American Mercury上發現Faust又有Prof.Priest的新譯本,乃作一篇小文,擬投文副。
看法文。
三十一日
昨天長之同我談到,要想出一個刊物,名《創作與批評》,自己出錢,以他、我、張文華為基本。他說中國文學現在缺乏主潮,要在這方面提醒別人。我非常贊成。
二十日
四日晴
晚上讀Swinburne,Emma。焚燭讀Holderlin's Leben
晚上看電影,是賈波林[卓別林]的Big Adventure,不很高明。
過午因Ecke請假,只旁聽一堂Winter。Ecke真是豈有此理,據說害痢疾,大概又是懶病發作了罷。
一起就跑到二院。其實也無所事事,不過總有點舍不了似的。洗臉回來,看到岷源留的字,約我去散步,訪之同出。到註冊部看了看用的書,只近代小說一樣就佔了四本,小說又有五本,真要命呵。歸后又攜一部分書返新大樓,順路在北京圖書公司買了本Madame Bovary
早起法文完了,就讀德文。到書庫去了一趟,看見架上的法文書,如La Fontaine,Flaubert……真是倍兒棒,不禁羡慕之至:弄得一天只是想買善本書。
早晨讀法文。仍然覺得不安定。
過午,午飯後在Herr王屋打骨牌。
九月一日
午飯後同施、王、武到校外去逛,因為天氣實在太好了。信步至海淀,渴甚,至一買豆漿之鋪,乃污穢不能入口,咄咄怪事(燕大對門)。
晚上看法文及小說(Western Novel)。
早晨正預備看書,長之拿了一份Monde,上面有Henter Barbusse,叫我翻譯,是張文華的《文學周報》上要,Barbusse左傾,張這周報,據我看也有點左傾,我之答應去譯,並不是我喜歡「左」,也並不是我喜歡Barbusse。實在因為我學一年半法文,還沒有譯過東西,有這機會來試一試也不壞——所以就答應。然而就有了苦吃——生字多。
七點回校,冷甚。
看A woman killed with kindness,這篇劇也夠長的,拼了一早晨的命好歹看完了。
上德文。
(以下二日補記)早晨仍讀德、法文。
五日
今天文副稿子登了一部分。
七日
早起來,上了班法文,Holland潑剌[辣]如故,我還沒決定是否選她的,她已經承認我是她的學生了,我只好決意選她的。
早晨上法文,練習作得太壞,非加油不行。
過午吳可讀中世紀沒課,樂哉。
我們在樹下大吃一頓。一邊是鬼見愁,高高地立著,下面濛濛的煙靄里,近的一點是玉泉山,遠的一點是萬壽山,再遠,蒼茫一片,就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了。
作文壇消息兩則,一〈是〉T.S.Eliot赴美就哈佛詩學教授,一〈是〉G.K.Chesterton又出版新書:Sidelegtes or Newer London & New York & Other Essays
早晨只上了一班法文,其餘的時間都用在抄關於Buck的消息的稿,完了,寄了去。過年預備德文。
過午看Keller,看完The Star of Seville。
我實在支持不了。跑回來加了衣裳又出去。朦朧里游移著一個個的黑影,也到[倒]頗有意思。抬頭看著天,滿天星都在眨眼,一花眼,看著它們要飛似的,然而它們卻仍站著不動,眨著眼。
我的同屋陳兆祊君,這朋友我真不能交——沒熱情,沒思想,死木頭一塊,沒有生命力,絲毫也沒有。
晚上在大千〈處〉遇許振英、老錢。回屋后,鼻涕大流。我一年總有三百六十次感冒,今天卻特別厲害,乃蒙頭大睡。(以上兩節十五日補記)
十六日
今天讀《苦悶的象徵》。以前也讀過,大概因為難懂沒讀完,而且董秋芳先生在高中時還特別開了一班講這書,我似乎也不大能了解,現在讀起真覺得好,話的確應當這樣說,中國只要有個白村就夠了。
過午洗澡,到圖書館去,看完了Spanish Tragedy。
過午看小說,晚上看小說——結果又是頭昏眼花。我近來常感覺到肩上彷彿多了點東西——就是平常所說的擔子嗎?倘若可能的話,我還想大學畢業后再作進一步的研究。我總覺得大學畢業平常人以為該是做事的時候,我卻不以為然。大學畢業是很不容易的,畢業不能繼續研究,比中學畢業還難堪!我有個偏見,中學是培養職業人才的地方,大學是培養研究人才的地方。
昨天郭佩蒼來請我做民眾學校教員。固辭不獲,只擔任一點鐘。不過為好奇心而已。
十二日
早晨隨長之到門外買烤白薯。又至民眾學校圖書館,已移至樓上學生會辦公室。
今天是舊曆的八月十五。早晨跑到一院去旁聽Greek,只有一個女生在教室里,我沒好意思進去,Ecke也終於沒來。上drama,王文顯只說了兩句話,說他大忙,就走了。過午楊丙辰的Faust昨天就說不上,我回到屋裡一睡,醒了后Pollard的Medieval已上過了。回來讀了點法文,吃了晚飯就到武那裡一直談到九點半。
Holland又叫我們作文。她用法文說了兩遍,我沒聽懂,下班再問,她就不說了。真老混蛋。
Tsing Hua Yuan,Peiping
晚整理東西,大汗。
二十六日
預定今天作完現代詩的Paper,早晨在圖書館看Present State of Poetry
到民眾學校,真討厭。真沒辦法,要認真教,一班五六十人,程度不齊,從哪裡教起呢?要不認真教,又對不住自己。
下來到圖書公司,本想〈買〉法文字典,賣完了,只買了本Everyman's Library的Conversation with Eckermann of Goethe
晚上看法文。
預備法文。
看Keller。
晚上開級會,到會人數極少,一進門就嚷著吃茶點。所謂討論會務簡單是胡謅八扯。終於茶點吃到了,於是一鬨而散,不混蛋者何其少也。
(補)早晨的生活同昨天差不多。午飯後訪楊丙辰先生,楊先生早已進城了(剛才長之去訪他來)。回來后,又忽然想到發奮讀德文,並翻譯點東西給楊先生去改。第一個想到的是J.Wassermann,但是他的短篇小說太長。於是又讀Holderlin的Ein Wort tiber die lliade,裏面有句話:Jeder hat seine eigene Vortrefflichkeit und dabei seinen eigenen Mangel。午飯前,剛同長之談楊丙辰、徐志摩,長之說:楊先生攻擊徐志摩是真性的表現,他捧孫毓棠是假的,因為人在高傲的時候,才是真性的表現,並且人都有他的好處和懷[壞]處……他剛走了,我就讀到這一句。我簡直有點兒ecstatic了!
飯後同施王二君出校閑逛,買水果數事來我屋共啖。
早晨上了三班,老葉是胡謅八扯。
接到璧恆公司的信,Eichendorf到德國去買去了。說八星期可到,其實最少須用三個月。
下午旁聽第三年英文,蓋受人誘惑也。Winter教,教的是R.Browning的詩,還不壞。
機械般地,早晨仍然上班,老葉胡謅八扯,吳可讀簡只[直]要命,溫德也莫明其禮拜堂。
看法文,及Comedy of Errors。大千借十元。
昨晚一時才睡,今天老早就給同寓念英文的吵起來。
虧了歌德全集還沒來,不然又得坐蠟,大概借錢總是免不了的了。
晚上看Keller和Emma。
早晨仍只上法文,別人一律大刷,看中世紀也。過午中世紀考得倍兒壞,然而也沒關係,總是過去了。今天接到丸善來信,說Holderlin沒有了。我最近買書的運氣一向不佳。前兩天接到璧恆公司回信說,歌德全集賣完了,今天又接到這信,真不痛快。
晚上讀法文,擬作一文批評周作人《中國新文學源流》。
今天聽梁興義〈說〉,頤和園淹死了一個燕大學生,他倆本在昆明湖游泳,但是給水草拌住了腳,於是著了慌,滿嘴裏大喊「help!」,中國普通人哪懂英文,以為他們說著鬼子話玩,豈知就真的淹死了。燕大劣根性,叫你說英文。
早晨一早晨班,屁股都坐痛了。
聽胡適之先生演講。這還是第一次見胡先生。講題是文化衝突的問題。說中國文明是唯物的,不能勝過物質環境,西洋是精神的,能勝過物質環境。普通所謂西洋物質東洋精神是錯的。西洋文明侵入中國,有的部分接受了,有的不接受,是部分的衝突。我們雖享受西洋文明,但總覺得我們背後有所謂精神文明可以自傲,譬如最近班禪主持輪金剛法會,就是這種意思的表現。Better is the enemy of good。我們覺著我們good enough,豈是[其實]並不。說話態度聲音都好。不過,也許為時間所限。帽子太大,匆匆收束,反不成東西,而無系統。我總覺得胡先生(大不敬!)淺薄,無論讀他的文字,聽他的說話。但是,他的眼光遠大,常站在時代前面我是承認的。我們看西洋,領導一派新思潮的人,自己的思想常常不深刻,胡先生也或者是這樣罷。
過午仍讀德文。現在德文上課時間一改,(星〈期〉一、星〈期〉三),非常覺到忙迫,不過一禮拜以後便可以松一點。
浴時逢田德望邀來室一談。
早晨法文過後,抄翻譯的Zola。翻完了仍是莫名其禮拜堂,真苦極了。
十八日
Sept. 2,1932
星期六第一堂的法文,移在今天,所以我早晨有四堂課要上,但是我只上三堂,因為我實在有點累了——被刷的是Winter。
晚上讀Emma,法文,《出了象牙之塔》。
回屋后長之來訪。他拿了他的近作,《一隻小雞兒》給我看,到[倒]確能表現出他的意思來。我以前初次看他的詩的時候,我覺得真好,例如《思峻岑》《懈弛》《我思想這個》《深秋的雨》,都是我所極喜歡的。說也怪,當時我覺得,即便與所謂成名的詩人的詩放在一塊,也不但不有愧色,而且還要強些。
又翻譯Barbusse論Zola,簡直是受罪。
十日
早晨在圖書館看Aristophanes的Progs,只看了一半,我覺到這劇頗有點像中國劇。
早晨四班,刷吳可讀一班。
飯晚時間仍早,乃同往天橋。到天橋來我還是第一次。各種玩意兒全有,熱鬧非常,每人都在人生的重壓下,戴了面具,作出種種的怪形。真配稱一個大的下等社會的Exhibition
讀廚川白村的《出了象牙之塔》。我在他罵日本人的毛病里,發見了中國人的。白村的思想,我總覺得很Moderate的,與中國的周作人先生相似。
以上幾天的日記,和以下三天的都是二十九日補記的,作這篇Galsworthy,直費了我五整天的工夫,參考書十余本,五天之內讀千數頁的書,而且又讀好幾遍,又得寫,這還是以往沒有的記錄。這幾天每天都幾乎到下一點睡,早晨醒得又極早,只有Galsworthy盤桓在我腦子裡。我覺到這種刺|激非常有趣。在近幾天以內,我又要開始作Holderlin呢。
其餘的時間都用在抄老葉的paper。早晨一點鐘只抄了半頁,過午伏案兩小時,澡也沒能洗,與英兵賽足球也只看了幾分鐘,所得的結果是多抄了二頁,頭痛不止。抄比作還難哩,因為有許多話,在作的時候,覺得還不壞,一至抄起才發現或者前邊已經說過了,或者與前邊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