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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

第二部

「沒有。」他回答說。
父親問他是否把科爾內利·內波斯的作品譯成了德語。
他沒有再繼續深造,執意要回到他父親那裡去干一番事業。他父親給了他一百塔列爾,一個新背包,放他去四處闖蕩。
難道他的前程就非得用撥拉算盤珠子、辨認農民油污的收據、與工人交往這類事情來毀掉不成!
而在她的夢想中,她兒子卻是要做一個標準的貴族老爺的。儘管出身卑微,父親是德國小市民,但母親終歸還是俄國貴族!而且這孩子也長得很好,白皮細肉,手腳秀氣,白凈的臉,明亮、靈活的眼神,像這樣的孩子她在俄國富家子弟中見過許多,在外國也見過,當然不是在德國人那裡。
母親要給安德留沙剪指甲,卷頭髮,縫製雅緻的領子和胸衣,在城裡給他定做上衣,教他欣賞赫爾茲充滿沉思的音樂,給他唱讚美花朵和生活的具有詩意的歌曲,給他講武士或作家的光輝使命,和他一起幻想某些人註定扮演的崇高角色……
「你走吧,從哪裡來,還回哪裡去!」他說,「要回來就得帶回兩章而不是一章譯文來,母親叫你背的法國喜劇的那段台詞也得背熟了,不做到這一點,你就別來見我。」
一放下指字棒,他就跟別的孩子們一起跑去掏鳥窩。在課堂里或祈禱的時候,他的衣兜里經常會發出小烏鴉的叫聲。
在她看來,整個德意志民族中,沒有也不可能有具有紳士氣派的人;她在德國人的性格中沒有發現任何溫和、客氣、寬容的東西,沒有發現任何在上等社會中的那種良好的能使生活變得愉快、能避開某些準則、能打破常規、不受制於什麼章程的東西。
「連一次也沒有打破過自己的或別人的鼻子的人,還算是小孩嗎?」父親笑著說。
「我的天老爺!」她一面說,一面用頭巾角擦眼淚,「可憐的孤兒,如今你親媽死了,沒人給你祝福了……讓我給你畫個十字吧,我的好孩子……」
「怎麼啦?」安德烈問道。
父親一隻手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拉到大門口,再把帽子戴在他頭上,又在背後踢他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母親不太喜歡這種勞動實踐的教育方式,他怕兒子變成像他父親那樣的德國小市民。她把整個德意志民族都看作是一群地道的小市民,不喜歡他們的粗魯行為、獨立性和自傲態度,不喜歡德國民眾到處顯示自己千百年來形成的那種小市民的權利,認為這東西就像母牛長的兩隻角,該藏的時候卻不善於及時把它們藏起來。
公爵和公爵夫人帶著家人來了。公爵是個白髮老頭,臉色蠟黃乾枯,鼓著一雙渾濁的眼睛,腦門又大又禿,身上佩戴著三顆星,手裡拿著金鼻煙壺和鑲著寶石的手杖,穿一雙天鵝絨長筒皮靴。公爵夫人則不論在美麗、身高和體形方面都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好像從來沒有人接近過她,擁抱過她,吻過她,甚至連公爵本人也沒有,儘管她生過五個孩子。
還有兩個公主——公爵的女九-九-藏-書兒,一個十一歲,一個十二歲,高挑的個兒,體格勻稱而美麗,穿戴華麗,她們跟誰也不說話,見誰也不鞠躬問好,而且害怕鄉下人。
她認為,德國人不論怎樣打扮,哪怕穿上又細又白的襯衣,穿上漆皮鞋,戴上黃手套,也依舊是粗人:從白袖口裡露出的依然是粗糙通紅的手,雅緻的西服包裝著的卻是一個麵包師或小鋪老闆。這雙手非常適合於拿錐子,或者最多是拿樂隊里的琴弓。
「很好,我的寶貝兒子!」父親聽過兒子的報告后說,並用寬大的手掌拍拍兒子的肩膀,賞給他兩三個盧布,賞錢多少要看所完成的任務大小而定。
這一切就使得這個大房子里和村子里都充滿喧鬧、吵嚷、敲擊、呼喊以及彈奏的聲音。
父親和兒子相互握了握手。安德烈便策馬疾馳而去。
他在這些畫像里可以學到那些光榮年代戰爭和人物的歷史,可以讀到古代的故事,而不是父親一面抽煙一面啐唾沫給他講過上百次的那些故事,父親講的都是薩克森的生活,關於冬油菜和土豆、市場和菜園子之類……
等他長大了一些,父親便讓他跟自己一起坐在彈簧馬車上,並把韁繩交給他,叫他把馬車趕到工廠,然後又趕到地里去,再后就是進城,逛商店,進政府機關,後來又去看黏土;父親拿一些黏土聞了聞,有時還舔一舔,然後也叫兒子聞一聞,並給他講解這是什麼土,有什麼用途。不僅如此,他們還去參觀草鹼、焦油以及油脂的生產過程。
她們有一位法國家庭女教師歐內斯蒂娜小姐,她常到安德留沙母親那裡去喝咖啡,並教他母親給他捲髮。有時歐內斯蒂娜讓安德留沙的頭靠在她的膝上,把他的頭髮卷在紙里,弄得他很痛。完了便用她那雪白的雙手捧起孩子的臉蛋兒溫柔地親吻。
「那個老異教徒還真行!」一位母親說,「送兒子走就像把一隻小貓扔出門外,不擁抱一下,也不哭一聲!」
母親曾在有錢人家裡當過家庭教師,在國外待過,走遍了整個德國。在她的腦海里,所有的德國人都不外是一群抽短煙斗、從牙縫裡啐唾沫的管事、工匠、商人、身子挺得像木棍那麼直的士兵式的軍官和平民般的官僚,他們都是只會幹粗活、勞動掙錢、死守陳規舊俗、過合乎規則的枯燥無味的生活、刻板地履行職責的人。所有這些小市民都動作生硬、粗手粗腳、臉色紅潤得俗氣、說話粗魯。
公爵家還有一個會使用車床製作鼻煙盒和紐扣的德國人,一個天天酗酒的音樂教師,一大群女用人,並且還養了一大群大狗小狗。
「這小子,一滴眼淚都沒有!」鄰居們說,「瞧,那邊兩隻烏鴉受傷了,在院牆上拚命地叫,衝著他叫,等著瞧吧……」
「等一等!等一等,安德烈!」老子喊道。安德烈勒住了馬。
從此之後,伊萬·波格丹諾維奇就再也https://read.99csw.com沒有回過故鄉,再也沒有見過父親,在瑞士和奧地利浪遊了六年,在俄國已住了二十年,他慶幸自己的好命運。
每當安德烈完成任務后,母親都要很長時間地給他洗刷身上的煙黑、污泥、黏土和油漬。
其實他這樣做倒也不是要墨守成規,固執己見,他只是不會為兒子設計另一條生活路線罷了。
「你先騎馬到省城去找卡林尼科夫,在那兒你把馬留下給他,可以得到三百五十盧布。倘若他不在,你就把馬賣掉,市集很快就開市了,賣四百盧布不成問題。你到莫斯科去的車費是四十盧布,從莫斯科到彼得堡是七十五盧布,還能剩下不少錢,以後的生活你就得自理了。你跟我一塊干過,所以知道我有一小筆資金,不過在我死之前,你別想打這筆錢的主意,若不發生什麼意外,我大概還能活二十年,燈還亮著,油也還足。你受過很好的教育,前途遠大,你可以供職,可以經商,也可以寫作——不知道你做何選擇,對哪一行更感興趣……」
於是他也把兒子推出去了——這是德國人的習慣。當時母親已經去世,再也沒人反對了。
「不需要,別說了,」安德烈反對說,「等我也有了四層樓的房子時,我再去找他,現在沒有他,我也能對付……」
可是除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外,大房子整個就是一個快樂而又活躍的世界。安德留沙用他的小孩子的綠眼睛,一下子看出了三四個不同的社會階層,用他的機敏的頭腦急切而又不自覺地觀察這些不同類型的人群,就像是看一場五光十色的假面舞會。
每隔三年這個豪宅都會突然擠滿人群,生活一下子沸騰起來,過節啦,開舞會啦,長廊里晝夜燭光通明。
父親哈哈大笑起來,並使勁地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即使是一匹馬,恐怕也受不了這一拍,安德烈卻沒事。
「好了。」父親說。
忽然人群中有個婦女忍不住地大聲哭道:
他父親原是維爾赫廖沃田莊的管事。施托爾茨就在這個田莊里長大,並且在這裏受教育。從八歲起,就同父親坐在一起看地圖,一字一句地讀過赫爾德的作品,維蘭德的作品、聖詩,結算過農民、小市民和工人文理不通的賬目,和母親一起讀聖經故事,學習克雷洛夫的寓言,也一字一句地閱讀了《托勒馬科斯》
「出了什麼事?」母親驚慌地問道。
兒子為什麼需要到彼得堡去,為什麼就不能留在維爾赫廖沃幫自己管理田莊?老頭子從來https://read.99csw•com沒有對自己提出過這樣的問題。他只知道,他自己當時結束了學業后,父親就叫他離開家了。
「將來一定是條好漢,是條好漢!」他常這樣說。
「沒有事!」他只簡單答道。
離家那一天,伊萬·波格丹諾維奇給了兒子一百盧布紙幣,對他說:
施托爾茨只是半個德國人,他父親是德國人,而母親卻是俄國人。他信奉東正教,母語是俄語,他是從母親,從書本,從大學的課堂里,在與鄉下孩子們的遊戲中,與孩子們的父母的交談中,以及在莫斯科的市場中學來的。德語則是從他父親那裡繼承的和在書本上學到的。
「要是奧勃洛莫夫的兒子丟失了,」當母親要父親去找安德烈時,父親說,「我會發動全村的人和地方的自治區的警察去找,而安德烈,他會回來的,他是一條好漢。」
安德留沙的父親是農藝師、技|師、教師,他從自己的農場主父親那裡學過農藝實踐課,在薩克森的一些工場里學過工藝學,在附近一所擁有近四十位教授的大學里,獲得了傳授那四十位智者向他闡釋過的知識的資格。
「馬肚帶鬆了,得束緊點。」
在維爾赫廖沃也有一所大房子,儘管整年大部分時間都空著、鎖著,但淘氣的寶貝兒子卻常常跑進這個屋子裡去玩,他看見那兒有許多長長的走廊和大廳,牆上掛著黑乎乎的畫像,這些畫像沒有粗俗的緋紅的面孔,沒有粗糙的大手,眼睛是倦怠的、淺藍色的,頭髮上撲了香粉,臉色白|嫩,胸脯豐|滿,帶著青筋的柔軟的雙手就像從抖動的袖口裡伸出來,傲慢地按在劍把上。可以看到,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中高雅而又無益地度過他們的一生。
沒料到她的兒子竟要到磨房裡去幹活,幾乎要親自去推磨,每天從工廠和地里回來時,都像他父親那樣,滿身油污和糞肥,一雙又紅又髒的手非常粗糙,吃起飯來則像餓狼一樣。
他很少關心這方面的事情。兒子大學畢業回來,在家裡住了三個月後,他就對兒子說:在維爾赫廖沃你無事可做。既然奧勃洛莫夫都到彼得堡去了,那麼你也應該走了。
安德烈轉到她身邊,跳下馬。擁抱了老婆婆,老婆婆給他畫了十字並吻了他。他本想走了,卻忽然哭了起來,因為在她的熾熱的話里他似乎聽到了他母親的聲音,剎那間出現了母親慈祥的面容。
「我求你了,伊萬·波格丹內奇,」母親抱怨說,「沒有一天他不是身上帶著青腫塊回來的,前幾天鼻子還被打出血了。」
十四五歲的時候,孩子就經常一個人背起行囊,趕著馬車或騎馬受父親的委託進城辦事了,而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什麼,更改過什麼,忽略過什麼,從來沒有失算過。
「嘿,你們簡直是兩條狗,而不像是父子。」鄰居們都說。
「好了。」兒子說。
父親又拍了他一下肩膀。
「好啦!」兒子也點點頭說,接著稍稍彎下身子,策馬前奔了。
一個星期後安德烈回來了,既帶回了譯文,也背熟了台詞。
這裡有兩位小公爵,彼埃爾和米舍爾。老大彼埃爾立即向安德留沙傳授在騎兵和步兵里早晨如何敲鼓,驃騎兵的軍刀和馬九_九_藏_書刺是什麼樣,龍騎兵的軍刀和馬刺又是什麼樣,每個團隊的馬又是什麼顏色,學成之後一定得加入什麼部隊才不丟人。
母親在哭,而父親卻無所謂,還在笑。
父親午飯後經常坐在花園裡一棵樹下面抽煙,母親則織毛衣或者繡花,突然街上傳來喧囂聲和叫喊聲,一大群人衝到屋裡來。
放心吧,善心的母親,你的兒子在俄國土地上,而不是在長有兩個牛角和一雙推磨的手的小市民凡夫俗子中間,附近就是奧勃洛莫夫田莊,這裏永遠是節日,這裏的人們把勞動當作軛一樣卸掉了:老爺早晨不起床,也不到塗滿污油的輪子和彈簧旁去巡視。
「一切都好了!」兒子答道。
第二天發現安德烈安安穩穩地睡在自己的床上,床底下放著一桿不知是誰的火槍,還有一俄磅火藥和一些散彈。
另一個米舍爾,剛剛認識安德留沙,就讓他站好姿勢,自己揮動著各種奇怪的拳術,對準安德留沙的鼻子和肚子打去,然後告訴他,這是英國拳擊。
「我想看看能否一下子全都幹起來。」安德烈說。
每當安德烈出去大半天而沒有回家時,母親總是心神不寧,如果不是父親極力反對干涉兒子行動的話,她會叫他一步不離地守在自己身邊。
安德烈躍上了馬。馬鞍上系著兩個背包,一個裝著漆布雨衣和一雙顯然是釘了鐵釘的厚實的長筒靴以及幾件用維爾赫廖沃的土布縫製的襯衣。這些東西都是父親堅持要他買來帶走的;另一個包裝著一套雅緻的細呢料子燕尾服、一件毛皮大衣、一打薄襯衣和一雙皮鞋。這是按母親的遺願從莫斯科訂購的。
一邊是奧勃洛莫夫田莊,另一邊是公爵的豪宅及其奢侈的自由放縱的貴族生活。這兩方面的因素和德國人的特點結合在一起,使安德烈既沒有成為德國的好漢,也沒有成為庸人
過了三天,安德烈憑著鄉里人的那種勃勃生機,藉助兩條肌肉發達的胳膊,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就用英國拳術和俄國拳術打破了米舍爾的鼻子,並在兩位小公爵的心目中樹立了威信。
「如果你本領不夠,不能一下子找到出路,需要找人商量的話,你就去找萊因霍爾德吧,他會教你。」父親向上舉起手指,搖搖腦袋補充說,「啊!他可是……他可是……(他想誇獎此人一番,卻沒有找到適當的字眼)和我一塊兒從薩克森來的,他有一座四層樓的房子,我就把他的地址告訴你……」
「你跑到哪兒去了?火槍是從哪裡來的?」母親一連提出諸多問題,「你怎麼不說話?」
他再一次擁抱了老婆婆,拭去眼淚,跳上了馬,並朝馬的兩肋各抽了一鞭子,便消失在滾滾的灰塵中。三隻看門狗狂吠著從兩旁拚命地追趕馬去了。
「一切都好了?」父親問道。
大門打開了,一群莊稼漢、農婦和小孩擁進了花園,果然是安德烈被扭送回來了,那是什麼樣子啊!皮鞋https://read•99csw•com沒有了,衣服被撕破了,鼻子被打破了。也有時是別的孩子的鼻子被打破。
偏偏安德留沙的學習也非常好,父親便要他做了他自辦的那個小小的寄宿學校的課外輔導教師。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可是父親卻把他當成一個僱工,完全按照德國人的方式,每月發給他十盧布的薪俸,並且要他在賬本上簽字。
「啊!看來動心了!」人群中有人讚許道。
他這樣做的辦法很簡單,即拿定主意沿著祖先的軌跡直線前進,直到將來有了自己的孫子為止,而且很放心,完全沒有料到那赫爾茲的變奏曲、母親給兒子講的故事及她的夢想、公爵家的長廊和太太的客廳竟會把狹小的德國軌跡變成一條如此寬闊的大道。這是不論其祖父還是父親做夢也沒有見過的。
她甚至憎惡安德留沙駕著進城的那輛馬車和父親送給他的那件膠布雨衣,憎惡那副綠色的麂皮手套。這一切都是勞動生活的粗俗見證。
他上過大學,從而認為他兒子也應該上大學,哪怕上俄國大學而不是德國大學,也不在乎,哪怕俄國大學會使他兒子的生活發生大轉變,會遠離父親為他設定的生活軌道,也不在乎。
「那好吧!」父親揮揮手說。
「到沙姆舍夫卡時我自己會把它束好,不能耽誤時間了,天黑前得趕到。」
她似乎高於她三年一次參加的這個社交界。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沒有去過任何地方,就和三個老太太坐在拐角處綠色的房間里,再就是沿著有頂蓋的長廊,穿過花園,步行到教堂去,在屏風後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這時在他們的旁邊聚集了一群好奇的鄰居,他們都張開嘴站著,看德國管事怎樣地打發兒子到異鄉去。
「他哪兒會怕烏鴉?在聖約翰節夜裡他還一個人在森林里遊逛呢!老兄,這對德國人不起作用,若是俄羅斯人,情況可就不同了……」
有一次安德烈有一個星期杳無音信,母親的眼睛都哭腫了,父親卻依然若無其事,照樣在花園裡散步、吸煙。
母親給他全身洗乾淨、換上內衣和衣服。有半天時間安德留沙穿得乾乾淨淨,就像一個有教養的孩子,可是一到晚上或者大清早,他又會變成一個全身骯髒得無法辨認的人被拉回來,或者是庄稼人把他放在運乾草的大車上送回來,或者是漁夫用小船把他送回來——而他卻在漁網上睡著了。
這幫粗漢就知道蠻幹,死守著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固執己見,哪怕腦袋撞上南牆,也不肯放棄規章。
母親哭一會兒,然後便坐下來彈鋼琴,沉浸在赫爾茲的音樂中,眼淚一顆接一顆滴在琴鍵上。可是,你瞧,安德留沙回來了,或者被送回來了,他卻把他剛才經過的事情講述得那麼生動、機敏,把母親也逗樂了,況且他又是多麼善解人意!他立即就坐下來讀《托勒馬科斯歷險記》,並和母親一起彈四手聯彈。
「想必又是安德烈被扭送回來了。」父親冷靜地說。
他們默默地相互看了一下,好像彼此的目光都穿透了對方的身體。